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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诶……呃……这个嘛……”魏嘉挠挠头,一口吞吐地打著哈哈。其实估计他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和周云飞之间的那种奇怪气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儿吧,於是也只能随便敷衍搪塞过去了,“哎就那样儿呗!男生嘛,交情到底怎麽样又不看平时,要看关键时候嘛。你看黎唯哲对你,那才是真友情呀!老实说我的跳舞组跟你有什麽关系呢,那跟他不就更没关系了不是吗?可是你看啊,他一听是你打电话过去恳求说情,还不是立马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来帮我们了!哎,这就是传说中的友情啊!庄景玉,你可要好好珍惜,知道不。”

魏嘉说到最後还非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庄景玉的肩膀。

“……”老实讲庄景玉怎麽觉得魏嘉的这句叮嘱听著实在是有些……别扭呢……

“哦对了对了,”魏嘉似乎想到什麽,神情忽然一变,既小心翼翼又紧张兮兮的,连带著声线居然都有点儿颤抖,大大不同於方才的没心没肺,“……那个那个,庄景玉,刚刚黎唯哲……是不是答应得很艰难啊?我……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啊?”庄景玉闻言一愣, 没料到魏嘉会问这个。一边回忆当时的对话一边慢慢跟魏嘉说,“咦……你怎麽会这麽想呢……完、完全没有啊!黎唯哲当时……答应得很爽快的……”

黎唯哲当时的确是答应得很爽快。庄景玉并没有说谎。记得自己刚把难处一交代完,大概只停顿了一秒锺,那边就传来了一句愉悦而轻快的“好”。

然而庄景玉本身的说话不利索却让魏嘉仍然对此感到甚是怀疑。

“唔……真的吗?”他哭丧著脸叹气,“哎庄景玉你一定要理解我体谅我,我真的好怕得罪了了他啊……想想看我魏嘉这辈子还从没见到过一个活的名人呢,黎唯哲是第一个……诶,庄哥,你以後可一定要罩著我啊。”

“……”庄景玉对此雷人外号彻底感到无力。魏嘉是不是被徐徐传染到了情绪焦虑症了?涨红了脸,庄景玉拼命拼命地挥手解释,努力想要让魏嘉相信自己:“我、我说得都是真的……黎唯哲他真的,很快就答应我了……没有犹豫更没有为难……你真的放心!”

魏嘉仍旧半信半疑……撅撅嘴,扔出了那个最令他无法释怀的终极终极证据。

“如果他真的那麽快就答应你了,那你後来怎麽还抱著电话跟他讲了那麽久的话啊?就听见你在那儿嗯来嗯去的……别否认!我可是收录了全过程的哦!”

“诶?啊……这个……”庄景玉微微一愣, 霎时不知道应该要如何接下去才好了。

糟了……

魏嘉看见庄景玉表情变化,又忽然说不下去话,便再一次抑制不住地杞人忧天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又骗我庄景玉!好朋友也不能像你这麽当呀!我可不喜欢什麽善意的谎言……我就喜欢听真话!哎……看吧看吧,现在怎麽办嘛,黎唯哲肯定恨死我了,嫌我给你们惹了好多麻烦……哦天哪,你说我会不会被打啊……诶庄景玉,如果哪一天我突然失踪了,你千万记得去向黎唯哲给我说情啊……”

“……”庄景玉扶额,“魏嘉,你、你真的想太多了……”

其实他後来之所以会讲那麽大一串儿“嗯”,只是因为黎唯哲又在拿一些无聊话调侃他而已啊!

比如超级自恋的,【哎,庄景玉你看,这次我又帮了你一回,你这辈子可都要牢牢记住我的大恩大德啊】──你说他除了“嗯”还敢回什麽别的麽……

比如抱怨牢骚的,【哎,我现在又在一个party上,好无聊。可能还不如你们明天晚上的迎新晚会有意思,我估计】──你说他除了“嗯”又还能怎麽回呢……

比如纯粹找抽的,【喂,你是不是又在想萧岚有没有到场?我警告过你不准这麽想!除非我主动告诉你,否则你都没戏!记住了?】──你说他除了“嗯”他……

其实那时候庄景玉差点儿都要“嗯”到内伤了……

可是现在他又不方便把这些东西告诉魏嘉。

於是当军师周云飞终於远程指导完唐汉大将军如何巧取豪夺回他们的锦绣河山,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他们的幼主魏嘉,脑袋上顶著一大片y云,默默蹲在墙角画圈圈种蘑菇的时候,我们的外交大臣庄景玉也只能非常无可奈何地朝他摊了摊手,一脸尴尬:“他……他大概压力太大,被、被徐徐附体了……”

“……”

第二十七章

十一月二十三号晚的东厅大礼堂如预料中的那样,喧哗鼎沸,人潮爆满。

东厅大礼堂是z大东南西北四大礼堂里第二大的一个。最大的那个是北厅,一般只用来接待上级领导和一些重量及来宾,纯粹的学生活动是别想用上它的。东厅紧排其次,一般是拿来给学校那几个相对重要的学院开展活动用的。而水利水电作为全校最牛逼的专业之一,其学院自然也当之无愧地享受到了东厅大礼堂的高级待遇。

其实水利水电学院因为门槛要求颇高,所以每一年的招生原本都非常非常少。就好比如今年,就在其他学院都不得不响应上级命令,多加扩招五六百名新生的时候,唯有它仍然顽强坚守了自己的宝贵阵地,只招收了区区一百九十七个人,连两百都不到。

然而人数虽少,却全都是浓缩的j华。各色人才应有尽有,绝不只是光会做题的书呆子。

当然也正是因为每一届都有这样一群j英给撑著,所以水利水电学院的迎新晚会历来著名,在z大里无论名气还是人气,都是颇高。不仅他们本学院的人会看,其他学院的人也常常为了挤进会场看上一眼而争抢一票。这简直都已经快成为z大的风俗传统了,学院本身也非常引以为豪,自然一次也不想做差,惹人诟病咯。

像今晚这样的火爆程度,大概只有上周法学院的迎新晚会才能与之相媲美了吧。法学也是z大实力强劲的一个专业,同水利水电,计算机并列。但也许是因为学法律的孩子真的都太辛苦,大脑总是被各种各样枯燥乏味的条条框框所禁锢束缚,因此他们的迎新晚会也老是跟他们的教科书一样,总是流於平淡,内容死板。连本院的学生都不一定来看,更别说其他学院的人了。

然而这种半死不活的状况却在上一次时消失不见了。尽管节目依旧没什麽进步飞跃,可是说到观看人数,那简直是不要超出太多哦。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一届z大的校花,花落“法”家。据说她来报到的第一天便惊豔了整座法学院,而第二天,便惊豔了整个z大。

估计那天晚上全校几乎所有男生都倾巢出动看美女去了;而女生们,则是看管自己的男朋友去了……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後台休息室里就两个人最紧张:一个是魏嘉,一个是庄景玉。

魏嘉是因为衣服的问题,而庄景玉则是因为纯粹的上台焦虑。尤其今天上午他才突然被周云飞告知,明明一直是排在倒数第三才上场的《千年大计》,居然不知什麽时候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下子就被提到了正数第三去!!!

那时候庄景玉觉得自己瞬间就癫了,风中凌乱得如同一颗瑟瑟发抖的小白菜。

“已、已经确定了吗?啊……为、为什麽……”吞吞喉咙,庄景玉问得痛苦而艰难,“为什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尤其是还不跟他事先商量商量!好歹他也有导演和监制的名头挂在那里啊!

结果周云飞听罢只是摊摊手,非常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哦,你问这个啊。是那天黎唯哲给我的建议,我觉得理由很充分,所以自然就采纳咯。”

“……”庄景玉真想杀了那个 幕後boss。缓缓深呼吸几口,一字一顿,问得近乎咬牙切齿:“什、麽、理、由……?”

“哎,你想啊,《千年大计》主要是表演给院领导老师们看的。晚会要演上两个多小时呢,你觉得那些大忙人真的能够坚持到结束,把整整一个晚上都耗在对他们的学术研究或者升官事业毫无帮助的学生活动上吗?不过走个过场而已。所以早点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既方便了他们,也方便了我们自己嘛。”

解释末停下片刻,看著面前已然一副放弃挣扎心如死灰的庄景玉,周云飞非常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後微笑著补充了句:“哎哎,不要这麽颓丧嘛,你可以当是早死早超生啊。况且你也不得不承认人家黎唯哲说得很对,这些可都是人家的经验之谈,经验之谈呐。果然是做惯了高居上位的人,深知领导们的那点儿龌龊心思。嗯……这样,依我看你以後不如多跟人家见见面聊聊天约约会,讨讨经验,哪怕学到点儿皮毛,以後也好造福於我们学院嘛。”

庄景玉听完简直连眼睛都给瞪圆了。前面那一大堆勉强还算靠谱的东西听听也就罢了……约、约会!?这是个什麽东西?这个词是可以随便乱用乱讲,随便套在两个男人身上的麽!?

庄景玉顿时囧得满头黑线, 一时间,竟然连要第三个上场的紧张感都给忘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但庄景玉就是非常别扭地觉著,这段日子以来周云飞跟他讲话,老是在有意无意地在把他和黎唯哲靠拢化,一体化,……呃,情侣化。

真的是……超诡异的。

庄景玉摆著手感到全身虚脱,开口无力:“不、不要了……我可学不会他……”

周云飞了然一笑,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回答。意味深长地冲著庄景玉眨了眨眼睛,毫不介意道:“其实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你人在这里就行了。”

“……啊?”

最後回答庄景玉的,是周云飞转身去找魏嘉的修长背影。

剩下庄景玉一个人傻乎乎地愣在原地,表情呆萌呆萌的,似懂非懂。

七点整的时候魏嘉的紧张终於得到了拯救。他们组的服装经过千呼万唤总算是“始”出来了。一个非常具有英伦绅士风格,大约五十来岁上下的管家大伯找到他们,随後两个手下模样的青年小夥子从门外带著修改好的服装走进後台,魏嘉一看就眼睛发光,激动地扑过去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最後似乎被感动地,几乎都快要哭出声儿来了。

用力扯著庄景玉的袖子,魏嘉瘪著嘴在那儿抑制不住地依依呀呀唧唧哼哼:“呜呜……庄景玉,黎唯哲是好人……是大好人……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超级大好人!这麽百年难遇的真情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呀……听到没!?看看我吧,多麽可怜多麽苦逼啊,凭啥遇到的就只有周云飞那种超级大损友呢!呜呜……你说人和人的命怎麽就那麽不同呢……”

“……”

难以挣脱魏嘉极具吸附力的魔爪,庄景玉觉得自己现在终於隐隐有点明白,为什麽周云飞平时老是调侃魏嘉,说他像是只树袋熊了。因为……他真的g本就是一只树袋熊啊!

况且周云飞对魏嘉不好吗?怎麽可能……庄景玉觉得周云飞对魏嘉已经挺好,不,是已经非常非常好──甚至已经是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友情里,完全好到令人瞠目结舌的那一种了。比如今晚周云飞家里有事儿来不了晚会,下午临走的时候,他最後陪著的人一直都是魏嘉,那样子简直体贴温柔得,仿佛不是在给朋友,而是在给心爱的

“女”朋友,加油鼓气似地。如果就连这都还称不上好,那庄景玉实在是不知道究竟还要怎麽做才能叫好,才能叫做真友情了。

他很羡慕像魏嘉周云飞这样实实在在的纯粹友情。不像他和黎唯哲,也许别人表面看起来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也非常非常铁,甚至黎唯哲还愿意为了他,不怕麻烦地给予他的朋友那麽那麽多的帮忙,但是他们两个当事人却都十分清楚,这一切,其实只不过是一场以利益为基的丑恶交易罢了。庄景玉想得到有关萧岚或者楚回的消息,而黎唯哲则更恶劣,压g儿只是为了逗他好玩而已。

虽然庄景玉很怀疑,黎唯哲现在是不是也玩儿得太疯狂太厉害了一点啊……比如这次衣服的事情,他原本以为黎唯哲是绝对不会答应帮忙的,结果哪知道这家夥不仅一口应承得爽快,而且现在看样子,居然还完成得非常认真,绝对不是敷衍搪塞过去的。

说不感激感动那当然是假的。但是双感之余,庄景玉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头纳闷:真的就那麽有意思麽!这笔交易?对於黎唯哲来说玩弄自己的吸引力居然可以有这麽大?能够让他玩儿得这麽投入这麽忘我?

黎唯哲的心思果真是太多变了……

两名小夥子刚搬运完魏嘉需要的那十余件舞蹈服,魏嘉早就群call来他组里的所有成员,大家各自找出自己的那一套抱好,然後一溜烟儿飞奔到换衣室去了。作为组长魏嘉当然也要跟著去,他们还要最後再练习一遍的。只是没走出几步魏嘉忽然又倒折回来,转身给了庄景玉一个大大的熊抱,拍著他的背,口气义正言辞,表情语重心长:“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哦庄景玉!这麽好的男人,你一定要珍惜!珍惜!珍惜啊!”

“……!!!”

说什麽男人……搞得我好像女生似的……你就不能说是同学吗!?庄景玉感到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就算是说朋友,也要比说男人好上一万倍啊!

眼看著魏嘉嘴唇一张似乎又要开口说什麽的严肃样子,庄景玉生怕自己的耳朵和心灵都再一次遭受惨不忍睹的荼毒,於是赶紧一把推开他,涨红著整张脸,受不了地低声催促:“算、算我拜托你……你快去吧!”

最後魏嘉当然如他所愿地出去了。只是死到临头魏嘉也没忘扒著门沿儿朝里吼了句:“诶诶!庄景玉!记得帮我给黎唯哲道声谢哦!” ──真是可敬又可畏的树袋熊j神。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瘟神,独自面对屋内剩下的三个外人,庄景玉所承受的尴尬便迅速被无限放大。

他们可都是黎唯哲的人啊……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和魏嘉的那一番幼稚对话有没有被他们给笑话,而他们又会不会告诉黎唯哲呢……哎,好担心。

庄景玉完全都可以想象,如果黎唯哲真的知道了,那麽他的反应一定是会坏心地调戏自己说,【你看人家魏嘉多有修养多懂感恩。来来,庄景玉,拿出你的诚意,用你的行动珍惜我啊】──之类欠抽的话。同时嘴角还必定弯出一抹顽劣到爆的邪气痞笑。

嗯嗯,没错,这才是黎唯哲的一贯风格。

不知怎地,如此想著的庄景玉蓦然感到一时恍惚,觉得顶著这样一副表情的黎唯哲仿佛就正站立在自己的面前;明明只是被他想象出来的那样一张脸,似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接近得那般真实可触,清晰可见。

连眼睫毛有多长都能估算得出;连眼睫毛有多少,也都能数得出。眼眸又黑又亮,深邃得惊心,五官俊朗如刻,x感得动魄。

太熟悉了。真的是,太熟悉了。

庄景玉没有想到,黎唯哲的这幅招牌表情,原来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那麽那麽深的烙印。

不知道这究竟意味著什麽,庄景玉苦著一张脸站在原地,双手绞动衣角,两腿内八字羞怯怯地摆在地上搓啊搓,显得很是手足无措。面对眼前这三位,额头上黑纸白字大写著“我属於黎唯哲”标签的客人们,他不自觉将身子往後一缩,心里产生了一种,黎唯哲似乎能够透过他们的眼睛把自己看穿的,惊悚错觉。

庄景玉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被黎唯哲变成了一部恐怖片,名字就叫做:《无处不在的黎唯哲》。

“嘿,王伯,剩下的这个豪华版也要放在这儿吗?”

转眼间小夥子甲又从外面抱了个盒子进来。庄景玉回过神定睛一看,愣了。难怪说是豪华版,而且还要先问问管家是不是也放在这儿呢。光是看著那个霸气侧漏的盒子,庄景玉都觉得渗得慌。他想就他们这间小小的简陋休息室,恐怕是供不下李里面那尊金光大佛的吧。

但王伯却说:“喔,是的,是的。就放在这儿。”

“诶?”庄景玉一呆,结巴了:“这、这也是魏嘉……拿去让黎唯哲修改的衣服吗?”

──可是包装的j美度怎麽能差了这麽多啊……

然而庄景玉没能等到管家的回话,小夥子乙就率先一个凑身上前,一双眼珠子瞪得圆鼓鼓的,把他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呃……”庄景玉一惊一囧,下意识就往後跌退了半步。

乙倒吸一口冷气,立马恍然大悟:“啊!原来这身儿衣服就是少爷专门给‘他’做的啊!”

那个“他”字被乙一口咬下去,音发得特别特别重。

什、什麽“他”……?庄景玉丈二和尚m不著头脑,觉著有点儿听不懂。

王伯沈沈咳了两声,先是严肃批评了乙两句:“别胡闹,有礼貌点儿。”然後转身冲著庄景玉微微弯了弯腰,点头恭敬道:“庄先生,这个盒子不是给魏先生的;而是少爷给您的。”

“……”

请容庄景玉先被“庄先生”,“魏先生”这两个称呼给囧一囧先。

然後……

“给、给我的?”右手不自觉地抬起,食指转弯朝向了自己的鼻子。

庄景玉整个人都傻在那儿了。表情又呆又萌,纯良到要死。

小夥子甲把盒子放在桌上,甲乙两人成功完成任务果断退场,剩下王伯一个人留在屋内,尽忠尽责地把黎唯哲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庄景玉听。

“是这样没错的,庄先生。少爷吩咐说,他有点事可能要晚些来,但一定能赶得上您的演出。您待会儿表演完毕以後,直接回休息室先把盒子里的这身衣服给换上,然後再去座位上找他,”咳了两声,“……不然,少爷说,他是绝不会见您的。”

“……”庄景玉简直不敢相信黎唯哲居然有脸让这麽一位绅士可敬的老伯伯,来替他转述如此幼稚的话!!!

他也好意思……连庄景玉都为他感到害臊!

“请您务必记得。”王伯最後再欠了欠身,便优雅地转身离开了。

“呃这……”眼看管家大伯要走,庄景玉赶紧一路小跑追上去,“诶伯伯……这……”

哢。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脆但绝不有失礼仪的关门声。

“呃……”庄景玉这下是彻底地无语了。

他想黎唯哲真是不嫌丢人。并且黎唯哲自己不嫌丢人也就罢了,毕竟那只是他自己扯自己下水,丢的只是他自己的人而已,也无所谓……可是他干嘛每次丢人都要把我扯下水啊!……混蛋!

闷闷僵站原地,憋在心里骂了那个混蛋几句,踌躇了两三分锺,庄景玉到底还是拗不过黎唯哲的命令(虽然黎唯哲本人并不在这里,但是他的余威尚在,魄力长存),於是庄景玉只好拖著两条沈重的腿,不情不愿地往放盒子的那张长桌走了过去。

盒子很大,而且也真的很漂亮。一望平滑的n白色,正中间有一个熏衣紫色的波浪形符号,仔细一看能够分辨得出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打火机。庄景玉越看越觉得这个标志有点儿眼熟,似乎曾经在魏嘉的电脑前,某个打开的微博页面上见到过。

生平极少经手这麽高级的东西,庄景玉感觉自己现在好像连呼吸都有一些不会了,心跳得厉害,脸也隐隐有些发烫。等到终於小心翼翼启开盒子……

哦天……!!!

庄景玉瞬间忍不住捂嘴惊呼。

倒不是说盒子里的衣服有多好,毕竟衣服再好那也只是衣服,又不是钻石珠宝什麽的。事实上令庄景玉震惊的是,黎唯哲要不要给他送得这麽齐全啊!

伸进手去翻了翻,庄景玉顿时满头黑线,心下了然。他是纳闷儿,不过装装衣服而已,怎麽就用得到这麽大的盒子呢!原来里面别有洞天,可不仅仅只装了一套衣服那麽简单!

从米卡色的短皮套外衣,到雪白色的纯羊绒毛衣,到深海色的紧身牛仔裤,再到方寸格样式的暖橙色围脖,甚至……甚至……还有一双刚好能够没胫的,咖啡棕色套腿皮靴子!每一个的位置都摆得刚刚好:彼此间并不互相干扰,却又恰好能让人全部看到。

……

面对这样琳琅满目的馈赠,庄景玉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感谢黎唯哲的面面俱到细心体贴,还是应该等会儿一见到他就立马劈头大骂:难道我全身的衣服都那麽入不了你的眼吗!

忽然眼尖地发现盒子里边有一张淡黄色纸条,庄景玉拈起来:

【你猜对了。你的全身都入不了我的眼。真是受不了……为了我自己的眼睛,我还是勉为其难救你一把吧。】

……!!!

庄景玉大惊!黎唯哲怎麽能够猜出他会这麽想啊!

手指一抖纸条悠悠滑落,庄景玉感到浑身发寒,额头背脊足底,全都在淙淙冒著冷汗。

那种,被黎唯哲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监视著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恐怖片继续上演。

……这个恶魔,居然连在表演前的最後关头也都还玩心不死,非要狠狠整他一下不可。耍他逗他玩他……就是不肯让他安生!

他真是恨死黎唯哲了!

八点过五分,在短暂的开场舞和冗长的领导讲话结束以後,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好一番抒情讲辞,最後总算引出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千年大计》。

封建时代两千年的漫长岁月被无限浓缩在短短七分锺的时间里,轮到庄景玉出场的时候,他一个人站立在巨大高耸的庄严帷幕前,隐身於漆黑的舞台,安静等待著那一道,注定带来喧哗与骚动的光圈。

也许是黑暗令他沈淀。後台有工作人员在给他做倒计时,“十九八七”的时候他还正不可遏制地颤栗紧张著;但“六五四”一过,庄景玉奇异地感觉到心内竟稍稍平静了些;而等到“三二一”一结束,庄景玉眼前一白脑中一空,忽然就什麽都再感觉不到了。

帷幕缓缓向两边拉开退去,庄景玉眯了眯眼睛尽快适应亮度,按後随意往台下瞟了一眼,霎时长舒一口气,觉得也没什麽可怕的。

因为他g本就看不清楚。放眼望去,整个礼堂就像笼罩著一块黑压压的巨布。唯一有点儿特别的地方不过只在於,那上面点缀著几百个毫无区分度的人头而已。

最可怕的敌人──紧张感,没有了。庄景玉略带机械,但却异常清晰地,将他储存在脑子里的所有台词动作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投入,认真,忘我,神情甚至近乎虔诚。他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其实是在几百号的人面前说话表演,忘记了他一直都有的,沈默胆怯的心理缺陷。

第一节小分段结束,庄景玉带著层层薄汗下了场,退到後台一边。无数工作人员涌上来重重拍他的肩膀,满脸的震惊抑或动容。

“庄景玉你今晚太给力了!”

“真是看不出来啊!原来你一直克制著,要等到正式场合才肯全力发挥啊!”

──说的话也无非就那麽两句。

庄景玉红著脸,有点儿局促,又微微腼腆地小声道谢。但心里倒是纳闷儿:咦……难道这次他演的很好麽?不是吧……他没觉著这次和平时有什麽差别呀……只不过努力克制著不去看别的,不去想别的罢了……

啊!不会是他这次发挥得实在是太差了,可大夥儿一看事已既此,於是也不忍心去苛责他什麽徒增伤感,所以……

庄景玉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x更大一点。刚刚才被烫红的脸颊逐渐退去燥热,又慢慢恢复成了一如始终的苍白色。

心里不禁又怕又烦又忐忑又愧疚起来。复杂得很。他好想去问一个坐在下面观看了全过程的,最有发言权的普通观众,自己到底演得怎麽样。并且那人还一定要能够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告诉他,不作夸张也无需委婉,就是,不要骗他。

这样的人庄景玉绞尽脑汁思来想去,最後也就只想到了那一个唯一的名字:黎唯哲。

那家夥说他一定可以赶得上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来了没有,有没有看到自己刚刚的表演呢……

庄景玉憋了一会儿,後来确实是忍不住了,便悄悄挪到前台的某一个小角落,小心翼翼撩开帷幕探出脑袋往下看。他记得在《千年大计》里,有一幕的舞台灯光是会突然暗下去,然後再迸发出一束超强光的。黑暗能持续大概三四秒的样子,虽然很短暂,但是对於看清黎唯哲究竟有没有来,倒也绰绰有余了。

庄景玉怎麽也算是此出迎新晚会的骨干工作人员,付出了劳动,那当然是有回报的。事实上学生会给干部们的福利除了晚会成功後的一顿公费海鲜大餐,以及每人一箱统一n茶以外,还有就是在观看座位上的讨好安排。首排的位置照例全被领导老师瓜分,而从第二到第七排的所有位置,则普通学生一律不能做了,全部都是属於干部,以及干部们的亲戚啊,朋友啊,兄弟哥们儿啊,姐妹淘啊,当然还有,恋人的。

相比其他人报复社会似地一个人一口气就占光了八九个座位,然後一排人坐在那儿喝n茶啃瓜子吃**腿儿,搞得活像包场看电影儿似地,庄景玉实在已经收敛太多了。他自己的位置是在第三排的左数第七,而他也很听话地就只往旁顺沿了一个座位,给黎唯哲占去了第六的位置。

那个方向庄景玉简直熟悉到哪怕闭著眼睛都能够指得出来。现在的他已经将目光牢牢定格在那儿了,屏住呼吸,就等著台上灯光打暗。

两秒锺後,世界如意料中那般忽然黑掉,黎唯哲的脸在庄景玉的眼睛里倏尔闪现,有若流星坠落,划破夜空。

尽管清晰的五官只绚烂了一瞬间,然而绽放的光芒却长久停留在了庄景玉的心魂深处,体内暖流遍地,开出暖花一片。

原来他来了啊。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念头微转,庄景玉都感觉到周身有一种,被温柔包裹的奇特温暖。

而且……黎唯哲刚刚那是笑了吧?是在……朝他微笑吧?那样上翘的弧度,那样含笑的眉眼,那样飞扬的神采……

自己应该没有看错吧。庄景玉想。

“嘿!庄景玉!你的手机已经震了无数次了!给你。”

忽然有人轻拍他的背,随即递上自己演出前原本放在桌子上,而此刻正震得欢快的手机。

“啊?……啊!……谢、谢谢……”庄景玉慌忙接过来,可一看屏幕差点儿没吓死……

唔……偷偷斜睨了眼这位好心帮他递手机的工作同事,庄景玉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他没有瞟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希望他没有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希望他没有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还愣著干啥呢?快接啊!”同事见他发神不禁急了,翻个白眼儿看了看表,催道,“距离下一幕你上场就只剩一分锺了……哟,五十九秒了!”

“啊……喂!”

庄景玉瞬间按了下了接通键。

同事见状总算长舒了口气,拍著庄景玉的肩给他使眼色对口型儿:【尽量快点儿啊,反正千万别耽搁了上场就行】

庄景玉看著他无奈点头,可是心道:其实我g本就不打算接的啊……都是被你给吓得……

黎唯哲的声音从话筒中清晰传来,在黑暗里显得愈发低沈和x感。尤其在通话的两人其实都知道,彼此明明就身处在,只需一点光明就可以触目相见的地方──这样一种情况下的时候,黑暗中看不见的空间里,电流瞬间燃烧出了,一抹沸腾潮骚的热度。

“我来了。”

庄景玉紧捏著手机不知该回答些什麽。有时候短短三个字,就足以代表很多很多。

至少他又一次感觉到难以抵御的温情从四面八方激涌前来,从身体内部缓缓升腾;大兵压境,而他也再一次兵败如山倒地,被击溃了。

“嗯……我、我知道了……”回答得结结巴巴,好丢脸。好像他真的很期待黎唯哲能够来看似的。

庄景玉在其实谁都看不到的黑暗里脸红了。

“你还有多久上下一场?”

“咦?嗯……”庄景玉歪头想了想,推算了下,“大、大概只剩三十秒了……”

“哦,是吗。”听到这个答案黎唯哲似乎一点也不著急,轻轻一笑:“足够了。”

这个时候庄景玉已经能够非常清楚地听见後台此起彼伏的嘈杂声,走路声和催促声。他不明白黎唯哲怎麽还能觉得时间足够,并且还能这麽气定神闲从容淡然……果然是站著说话不腰疼的典范。

“我……”庄景玉正想说我挂了。

“我就在下面看著你。”黎唯哲直接打断他,忽然这麽开口。

声音如同最软最白的棉花,深种在最浓最沈的黑暗中。恰似云朵,流连夜空。

“别的什麽都不要想,你只要记著这个就好。”

第二十八章

庄景玉最後完全是像在丢烫手山芋那样,整张脸涨红到几乎鲜豔欲滴,窘得他一把甩开手机,撒开两条腿就直接飞奔到了台上去。

他没想到黎唯哲说话……尤其是说这种暧昧话,竟然会有这麽厉害!挂断电话的瞬间,庄景玉只觉得耳震如雷,心跳如鼓,全身上下都颤抖哆嗦得厉害。大概他道行太浅,面对黎唯哲这样的高段数,著实有点招架不住。

也难怪,看看连林烟那样高高在上的冷美人都不幸拜倒在黎唯哲的手下了……他区区虾兵蟹将一个,惹是注定惹不起的,不如趁早躲吧。

此刻庄景玉正在演的,是他所在戏份的最後一幕。不过这一次庄景玉却不再机械,不再恍惚,不再脑中空白一片。这一次,他站在台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觉到心潮澎湃,热浪淘淘。

他甚至无法控制地将目光往台下某个方向投放。

三排六座。

那是一个对於此时此刻的庄景玉来说,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的,梦一样的地方。

虽然其实他g本什麽都看不到。

毕竟临近结局,无论音乐还是灯光都打得相当雄壮给力,走的是激昂奋发路线。而庄景玉作为这一场戏的最重头主角,强光几乎集中成窄窄的一束,牢牢胶著在他的周身上下。

身处在如此强烈耀眼的光圈里,庄景玉哪里还能够看清楚台下的具体状况呢。与最初的区别大概无非只在於,从难以辩别的黑压压的一片,变成像现在这样,更加难以辩别的,黑压压的一大片,而已。

可是庄景玉仍旧固执,甚至近乎执拗地,在往那个方向望著,望著,望著。

他不明白这份坚持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又究竟是什麽;但是就这样一份单纯往下看去的渴望,却已经满满占据了他的整个心脏。

有种感觉是,即便很清楚地知道此刻正在观看自己表演的,有著上百号的人,可是偌大的空间里,仿佛就只有,那唯一的一个人。

这不是说那上百位的观众加起来竟然都还不如一个黎唯哲重要;而是说那上百位的观众仿佛g本全都不存在似的──所谓观众,其实就只有黎唯哲一个。

庄景玉演著演著,简直都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明明就压g儿连半个影子都瞧不见,三排六座的位置和别的任何一个位置没有丁点

儿区别,说白了不都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团漆黑麽──可是庄景玉就是能从那一片纯粹的黑色里,一点一滴一笔一划,看清勾勒出,黎唯哲的轮廓眉眼。

仿佛那里也有光。光环里黎唯哲的脸一如记忆,一如过往:五官俊美深邃,笑容轻狂张扬。哪怕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隔得有这麽这麽远,然而庄景玉也依然能够不费丝毫吹灰之力地,将他从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出。

黎唯哲很有辨识度,从高中起就是这样。不过庄景玉则估计,这种状况大概从他一出生,就开始了。

哪怕在一片漆黑的地方,他的魅力也足以使他,亮出自己的光芒。

【我就在下面看著你】

──激昂浩大的背景音乐里,庄景玉的耳畔却只浮动著这一句话。

【别的什麽都不要想,你只要记著这个就好】

──纷繁缭乱的场景变换里,庄景玉的脑海,也只牢记著这一句话。

至少还有一个观众在下面认真专注地看著他。他想。至少还有黎唯哲,在下面认真专注地看著他。他想。

全身上下,忽然再次开满了一地暖花。

演出结束的时候,庄景玉难得一次,连几秒锺的谢幕都舍不得拿出耐心去等。弯腰低头的刹那,他偷偷斜过眼角往三排六座的位置看去,只见黎唯哲眉眼恣意笑容如初,但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跟著一同拍手鼓掌。

他依旧维持著一副看起来既霸道得要死而又欠揍到要命的,双手抱x经典姿势,下巴微微沈低,唇角弧度隐匿。柔和温暖的橘色灯光笼罩著前五排,而他身在其中,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清晰耀眼,明亮辉煌。

庄景玉完全能够推理出黎唯哲这番姿态模样的潜台词。

【表现得勉勉强强吧。总算是没让我白来一趟。】

──庄景玉觉得自己简直已经被黎唯哲给训练出来了条件反s。连想都不用去想,那个人的念头就能直接从他的脸上化作一道灵光,然後咻一下钻进自己的脑袋里去。

真是一点儿也不值得炫耀的可悲能力……

帷幕终於缓缓拉上了。庄景玉不敢和黎唯哲对视到最後,也没有同舞台夥伴们嬉笑打闹,而是灯光一灭就直接一个箭步窜回了刚刚放手机的地方。

他有预感……

果然,屏幕上有两条短信提示。点开一看:

【你跑那麽急做什麽,迫不及待想见我麽?】

──噢……被黎唯哲看出来了……

庄景玉扶额,黑线,窘迫,外加诡异地红脸。

第二条:

【记得去换衣服。如果待会儿你过来我看到还是穿的台上那身,信不信我马上就走。】

──他信……

庄景玉颓丧地垂下手低下眼睛。他总是会完败给黎唯哲的霸道无理。

起码花了一刻锺的时间,庄景玉才换好黎唯哲送来的那一套衣服。天哪……他这辈子穿衣服还从没穿出过这麽长的时间!

倒不是说这身衣服有多复杂多繁琐。毕竟是男生的衣服嘛,就算再怎麽多再怎麽厚,其实也就那个样子了,花招新不到哪里去的。只是面对这样一套注定不可能会便宜,而且说不定还是超越了自己二十多年来对於衣服价格最高认知的豪华衣服,庄景玉和它大眼瞪小眼隔空对视了老半天,著实有种无处下手也下不去手,生怕自己稍微用点小力气,这身儿衣服就会一命归天的忐忑惶恐。

所以他换衣服时候的那个小心翼翼劲儿啊,简直比对待国宝级别的珠宝名画什麽的还要夸张……一百倍。那副紧张兮兮,一看就是没怎麽见过大世面的乡土模样,估计如果被黎唯看到了,一定是会毫不客气地把他活活笑话死的。

等到终於好不容易成功换上这身儿衣服,庄景玉蹬蹬脚拉拉衣摆,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并且严肃的问题:黎唯哲是……怎麽知道他的尺码的!?

并且还是全部尺码!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身高腿长什麽的,他姑且相信黎唯哲可以凭借目测得出,可是鞋子的尺码呢?黎唯哲又没捧著自己的脚仔仔细细观察研究过……再说还有腰围呢!?这他又是怎麽知道的?黎唯哲又没抱过自己啊……难道这也可以通过目测得出如此j确无误的数据来吗……!?

突然间手机又震了。

庄景玉这会儿正m著侧腰发神呢,强震猛地吓了他一大跳,赶紧掏出来看。

【喂你在搞什麽啊,这麽慢……是不是穿不来衣服啊?要不要我过来帮你?】

……别别别!千万别!

庄景玉霎时万分惊恐。他几乎都能看到黎唯哲在发这条短信时,那一脸揶揄坏笑的恶劣表情。

麽指立刻笨拙地快动起来:

【不!你别动!我马上就来!马上!】

发完一收手机,庄景玉迅速以风卷残云之势收捡好刚刚换下来的戏服,但却略显苦恼地盯著那个无比豪华的超大盒子犹豫了半分锺,最终……还是决定先将它暂时收好在休息室里,别拿出去了。否则他相信自己一定是会享受到比起台上演出还要更加灼热的强势围观的。

唔……瞟瞟四周,还剩下个麻烦,就是那个大围脖。庄景玉这辈子连最普通的长围巾都还没用上过几次呢,冬天全都是靠高领毛衣支撑过去的,更别说像围脖这麽高级洋气的东西了。不敢违抗黎唯哲“换上全套”的命令,可又确实不大弄得来那个毛茸茸软绵绵的保暖东西,想了想,庄景玉最终决定把它抱出去,直接用事实告诉黎唯哲,不是我不想戴,而是我真的弄不来……

当庄景玉终於气喘吁吁跑回到三排七座的时候,节目已经从他刚刚表演的第三个,直接飞飙到第十个去了。黎唯哲仰头看著他,眼睛微微眯起,表情在闪暗不定的光影切换间,显得很是y沈而不耐烦。

面对这样一个明显是生气了的黎唯哲,庄景玉原本很不好意思在他旁边坐下来的,但是相比起这个,他更加不好意思一直站著,挡住後面那麽多位观众的目光视线。

於是下意识往後缩了缩脖子,庄景玉低低垂下眼睛,脚尖在地板上踌躇而局促地画了小半个圈,轻声说了句:“来、来晚了,对不起啊……”然後也顾不上等黎唯哲说话同意,便赶紧先闪身坐下了。

黎唯哲见状眼睛眯得更加厉害了,两条细窄的光线悬浮在薄如蝉翼的深邃眼缝里,迸发出两道尖锐锋利的寒芒光彩。

时间一长庄景玉不禁被黎唯哲这样一张威迫十足的冷峻面目给盯得全身发寒。一时间他愣住了。是啊,其实黎唯哲是一个很凶很厉害的人的啊,是一个光凭眼神和气场,就足以杀人於无形的强悍角色的啊……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怎麽会因为一时的温馨假象,就把黎唯哲的恶魔本x给忘记了呢……

难道是因为,假象太逼真了的缘故麽?

庄景玉想了想忽然十分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有些没办法适应高中时期的黎唯哲了;适应那个,虽然脾气暴躁,霸道无理,y晴不定,行事诡异……总之缺点毛病讨人嫌的地方一大摞,但偏偏,其实就是最正常不过的黎唯哲了。

从俭入奢易,由奢回俭难──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不敢,抑或是不愿,再直视这样一双熟悉却也陌生的冰冷目光,庄景玉心虚地抬起手臂,用怀里毛绒软绵的宽大围脖挡住大半张脸,同时在心里暗暗吐槽,兴许这个东西的作用,就只在这里而已……

黎唯哲一直安静坐在一旁,尽管半天没有开口讲话,但却趁此机会将庄景玉神情间的一变一化,全都来者不拒地收进了眼睛底。而从对方现在的反应来看,黎唯哲猜想,大概自己久未显露一次的生气表情,是真的有点把这只胆小的小傻瓜,给吓到了吧。

有些闷闷想笑可也有些於心不忍。想起刚刚等待时还在脑子里构思好的,那些说好一等庄景玉来就绝对要实施的无数个惩罚方法,可如今黎唯哲却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都再舍不得,往这只笨蛋身上施加。

厚厚大大的围脖几乎遮住了庄景玉的一整张脸,只露出了他全脸上下最好看的部分:一双柔然清澈的黑眼睛,在灯影流连间,闪烁著夺目璀璨的耀眼光圈。

黎唯哲感到自己的心脏无可挽回地陷下去了。以一种百炼成钢的柔软姿态。

那麽恐怕就没办法了。虽然有些咽不下去庄景玉居然让自己等了这麽久的这一口气,可是偏偏自己却又如此可恨地狠不下来心。最後黎唯哲权衡了一阵,只得不轻不重地从喉腔深处凉凉“哼”了一声,而後大手一挥,直接将庄景玉拿来当做盾牌的围脖给一把扫荡下来,随即顺势抓进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干嘛,连在那麽多人面前演戏的大胆事都干了,现在还怕见我啊,”顿了顿,神情渐显不善,口气愈发恶劣地,“你行啊庄景玉,你行啊。我黎唯哲这辈子还从来没等过人呢,更别说等这麽久了……整整二十分锺!你居然让我等了整整二十分锺!”

说到最後黎唯哲的语气不像是在生气,倒竟是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不敢置信。

庄景玉听了真心觉得有几分委屈,忍了又忍,最後还是忍不住开口低声争辩起来。

“我、我不是有意的……”吞吞喉咙,弯弯手指指向上半身,“衣服……这麽好的衣服……我、我很怕一个不小心,就给弄坏了啊……”

黎唯哲:“……”

这种理由……

一瞬间头顶仿佛有一群黑乌鸦呱呱呱地聒噪飞过,黎唯哲忽然很怀疑庄景玉是不是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想想看这种理由,说出来真是让人喜也不是,怒也不是;表扬自然不是,可是惩罚……似乎也更加不是!总之无论哪一种,最後都好像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呵,呵呵,呵呵呵……庄景玉,你可真是行……

黎唯哲抽搐著嘴角,暗暗在心里咬牙切齿。

而庄景玉还继续在那里申诉冤屈。

“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哪里有穿过这麽好的衣服呢……我、我从来都……”

“你给我闭嘴!”

最後黎唯哲再也听不下去,硬邦邦甩出这五个字结束了这一段,大约从一开始,就压g儿不应该被开启的,毫无意义的对话。可顿了顿吸进口气,感觉到底有那麽点难以下咽……可恶!黎唯哲发誓他这辈子都从没像今天这样过得如此憋屈!

“你以为我送你的是什麽!?地摊货吗!?”──哎哎,黎唯哲毕竟不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主儿,最终还是难以抑制地炸毛了一次。

修长的指尖紧紧夹住庄景玉的脸使劲儿地捏啊捏啊捏,原本俊朗帅气的面目在幽昧迷暗的光影里看起来却是森森渗人得很。一边不遗余力地揉搓著,黎唯哲一边恶狠狠地低吼道:“你是白痴啊还是傻瓜啊还是笨蛋啊还是猪啊!用你的蠢脑子想想我黎唯哲送人的东西会有那麽次吗!?你想弄坏就能弄得坏?嗯!?”

吼完这一大段黎唯哲似乎勉强算是发泄了一点怒气的样子,神情稍稍变得平静了些。

停顿片刻,他又略显轻蔑地拎起庄景即便穿著那麽那麽厚的衣服,可也依旧显得细瘦可怜的小胳膊,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冷笑:“哼,再说,就凭你这小细胳膊,还指望一用点儿力就能弄坏我送你的衣服?”说完一把甩开,别扭道,“我建议你还不如趁早多吃点儿r,先把自己养胖养壮点儿比较靠谱!”

“……”庄景玉眨眨眼睛早就被黎唯哲给吼愣了。他搞不懂自己刚刚那番解释明明是想表达一种……嗯……对於这套衣服的喜欢和爱惜的意思的,结果又是因为哪里说错话而突然惹到了黎唯哲呀?哎……不过……

“……哦。”

──算了,不管哪里惹到了黎唯哲,又或者g本有没有惹到黎唯哲,但总之他都先应个声儿,“哦”一句吧。反正这样总没错,总不会再惹到他了吧……

黎唯哲顿时有一种,一记重拳偏偏打在了一团软乎乎的棉花上的,相当严重的不爽感。

“……对了,你干嘛不戴这个?”猛地意识到掌心里还攥著某团软乎乎的大东西,黎唯哲低头一扫,忽然扬起手里的围脖往庄景玉眼前晃了晃,皱著眉,语气y沈,表情相当不满意。

“诶?”庄景玉一呆,随即打起哈哈来,“啊……诶……这个嘛……咦……嗯……”

很显然他是被问到了,脸上呈现出一个大大的囧字。在那儿啊来哦去嗯来咦去的,可就是说不出个具体原因。

但黎唯哲见此情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仅没有变得愈发震怒生气,相反眉目间的烦躁不爽,却竟诡异地逐渐消失不见了。甚至到最後,黎唯哲唇角微翘眼梢一扬,竟还附送给了对方,一枚大大的笑意。

“喔,原来如此,我懂了,”他就这麽毫无预兆地无声笑了起来,五官深处的迷人x感,因而显得更加光芒四s,魅力夺彩。

抬起手稍一用力扯了扯手中的柔软东西,而後轻轻覆上庄景玉的洁白後颈;黎唯哲的身体有意无意地往前倾倒靠近,连带著气息,也有意无意飘进了庄景玉皮肤的每一寸毛孔细缝里。

“……躲什麽躲,来,靠近来点儿,我帮你。”

“嗯……哦。”

庄景玉知道自己现在的脸大概已经红得不能再看了。虽然他自己瞧不见,可是他能感觉得到,那儿简直已经滚烫到惊人了。

第一次他真是谢天谢地,台下的座位能够漆黑得如此伸手不见五指。能够隐藏一切。

“谢、谢谢……”微低著头,庄景玉结结巴巴地道著谢。

黎唯哲手指修长灵巧,在半空中旋转翻动得那叫一个华丽漂亮,粉白色的指尖甲r里,隐约泛滥出一层温柔和美的盈盈暖光。理了理边沿,黎唯哲将头一低,唇线微挽低声开口:“没什麽,我早该考虑到像你这麽笨又这麽土的人是戴不来的,”顿了顿,终於忍不住闷闷轻笑,“是我失误了。”

庄景玉:“……”

他到底是为什麽要道谢来著的……他早该想到像黎唯哲这样恶劣的家夥是绝对不会说出什麽好话来的啊……

“嗯,好了,”最後往里按了按翻出来的部分,黎唯哲一把拉住围脖下摆,微微用力往外一扯,口气不容商量地道,“我们走吧。”

“……哈?”庄景玉愣了,“走……走?”

“对啊。”

黎唯哲用一副“这有什麽可惊讶的”奇怪表情,非常理所当然地直直望著庄景玉。那眼神无语得仿佛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鬼。

“你……”停顿数秒,大概是在组织措辞,“庄景玉你别告诉我,你一直以为我能从头到尾坐在这儿,然後陪你看完整场晚会!?”

“呃……”

庄景玉原本很想点头,然後特委屈特无辜特天真地反问一句“诶……难道不应该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的,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被黎唯哲给嘲笑了,尤其对方用的还是这麽一副难以置信的微妙口气,那他……

那他怎麽可能还会好意思作此回答啊!他的脸皮可没有对方那麽厚啊……!

“我……唔……嗷!”痛痛痛!!!

黎唯哲终於受不了地用力弹了弹庄景玉的白痴脑门儿。

“我的天……老实说庄景玉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从猪变来的啊!你以为我跟周云飞建议,让他把你们这个愚蠢的政治节目从倒数第三提前到正数第三的原因……是什麽!?”

“……!!!”

脑内某g神经瞬间!一声断裂,庄景玉彻底当机死掉。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这、这麽说你……你……”严重语无伦次的某人。

“废话!要不是因为你我怎麽可能会跑来看这种无聊至极的破节目!”黎唯哲再没耐心,一口喝断,“能看完你的就已经够给面子的了,而且还是天大的面子……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抱著这麽不切实际的宏大野心……呵呵。”

黎唯哲说著说著不禁痞然一笑,伸手抹了把庄景玉的小瘦脸,往前凑近身子故意压低声音:“……你个贪得无厌的小东西。”

“……”

庄景玉百分之百确信黎唯哲最後是在故作暧昧,恶意开他的玩笑,想要让他难堪的。

可是自己居然被迷惑了。听完黎唯哲的话庄景玉只感觉到全身一暖脑筋一热,体内深处一刹那就涌起了许许多多,难以掌控的狂跳与心动。

呼……这、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大概因为礼堂人太多气氛也太吵,所以他才会被一时热昏了头吧……嗯,就是因为这样,一定就是因为这样的没错……呀!这样说起来他忽然也很不想再呆在这里了的样子……

庄景玉半阖著眼睛在心里苦做著如上自我催眠。浓长细密的睫毛梢微微向上卷曲,轻颤之下黑色透亮欲滴,纯粹如夜,看起来愈发惹人心软生怜。

於是黎唯哲静静望了他片刻,随後无奈地叹口气朝天翻了枚大大的白眼儿。左手微一用力再次往外扯了扯庄景玉厚厚的围脖下摆,放柔语气:“反正你们这个晚会一定是有录制dvd的……喂,走了。”

说完便潇洒地站起身,丝毫不再留给庄景玉拒绝反抗的机会。

其实庄景玉此刻也没再想拒绝反抗了……

只是……那什麽……一路跟在黎唯哲身後往外走的时候,庄景玉真的觉得很囧:拜托!要不要有那麽多道如狼似虎的饥饿目光全都死盯著他们瞧啊……虽然他知道黎唯哲是长得很帅啦,可是现在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的,到底能看清个什麽东西啊!再、再说了,现在大家的注意力不是都应该集中於舞台上的吗!……真是一群不懂得尊重演员劳动成果的可恶家夥!

当然就在不久将来的某一天,庄景玉作为为了迎新晚会而献劳献力的骨干成员之一,参加公费大餐的时候,徐徐端著啤酒瓶摇摇晃晃,於半醉半醒间告诉了庄景玉,那天晚上大家为何会将视线从舞台上移开,转而一路目送他俩到底的,终极版原因:

“哦!你提那个啊!哎哟,黎唯哲长得帅那当然是一部分原因啦,但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你哟!小景玉……”

“……哈?”庄景玉闻言心内骤然升腾起一股深深,深深,深深的!……不祥预感。

“嘿,嘿嘿,嘿嘿嘿……”果不其然徐徐立马邪笑起来,“小景玉你自己是不知道哦,那天晚上你跟在黎唯哲身後的样子真的是……有够忠犬啊!尤其黎唯哲走在前面拉著你的围脖,你自己说那场景是不是像死了主人牵著自家小爱犬的项圈在遛的感觉?”

“……”

“於是乎你就是那只宠物小狗狗哦!”

“……”

“而且还穿上了主人赏给你的新衣裳!”

“……”

“所以大家都觉得很萌啊!因为没想到庄景玉你一旦忠犬起来居然可以这麽惟妙惟肖这麽巧夺天工这麽鬼斧神工这麽……嗷!!!”

至此庄景玉生平第一次的暴力行为总算找著了对象。

“……再见!”

“诶?诶?诶?”徐徐扶住左边那只瞬间不幸变成青黑色的小眼圈儿站立得踉踉跄跄,嘴里喷著酒气含糊嘟囔道,“擦……干、干嘛啊这是!这年头,连说句实话也有错啊!”

──以上都是後话。而此事也被庄景玉列进了此生耻辱榜的top 10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