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部分(2/2)

“是啊,本来到今年初都还挺多的……”说着,绘里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笹垣知道,她以自己的方式把事情记在笔记本上。“今年夏天来过一个,九月有一个,就这样。两个都是女的,夏天来的那个是回锅的。”

“回锅?”

“就是以前委托过今枝先生的客人。那女人姓川上,我跟她说,今枝住院了,短时间内可能没法出院,她很失望地回去了。后来我一查,原来两年前她来查过老公的外遇。那时好像没有查到关键的证据,这次大概也是想查她老公吧,一定是安分一阵子的老公又开始心痒了。”绘里开心地说。她本就喜欢刺探别人的秘密,也帮过今枝。

“九月来的是什么样的人?也是之前来过的客人吗?”

“不是。她好像是想知道朋友以前有没有找过今枝先生帮忙。”

“咦?怎么说?”

“就是,”绘里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看着笹垣,“她想知道大概一年前,有没有一个姓秋吉的人委托我们调查。”

“哦?”乍听到“秋吉”这个姓氏,笹垣觉得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奇怪的问题。”

“其实也不见得哦。”绘里笑得不怀好意。

“怎么说?”

“以前我听今枝先生说过,搞外遇的人啊,怕老婆或老公找侦探调查自己的人其实很多,我想那个女人多半也是。我猜,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知道她老公一年前找过侦探,才跑来确认。”

“看你自信满满的样子。”

“我对这种事的直觉最准了。而且啊,我跟她说,我当场没办法帮她查,等我查出来再跟她联系,结果她说不要打电话到她家,要我打到她上班的地方。这不是很奇怪吗?这就表示她怕她老公接到电话嘛。”

“哦。这么说,这个女人也姓……呃……”

“秋吉,可是她却跟我说她姓栗原。我想这应该是她结婚前的姓,出外工作还是用原名。有很多婚后继续工作的女人都这么做。”

笹垣打量眼前的女孩,摇摇头。“了不起啊,绘里,你不仅能当侦探,也可以当警察了。”

绘里一脸得意,嘿嘿笑了。“那我再来推理一下吧。那个栗原小姐好像是在帝都大学医院当药剂师,她外遇的对象就是医院的医生,而且对方有老婆小孩。就是现在最流行的双重外遇。”

“这算什么啊!你这已经不是推理了,该叫幻想才对。”笹垣皱着眉头笑了。

2

离开今枝的事务所,笹垣前往位于新宿市郊的旅店,走进大门时正好七点。

这家店整体感觉昏暗冷清,没有像样的大厅,所谓的前台也只是一张横放的长桌,有个不太适合从事服务业的中年男子板着脸站在那里。但是,如果想在东京住上几天,只好在这种水平的旅店里委屈一下。事实上,就连住这里笹垣负担起来也不轻松。只是他没法住现在流行的胶囊旅馆,他住过两次,但老骨头承受不起,根本无法消除疲劳。他只求一间可以好好休息的单人房,简陋点也无妨。

他照常办好住房手续,那个冷冰冰的男子说“这里有给笹垣先生的留言”,把一个白s信封连同钥匙一起递给他。

“留言?”

“是的。”j代完这句,他做起其他的工作。

笹垣打开信封查看,一张便条纸上写着“进房后请打电话到三0八号房”。

这是什么?笹垣百思不解。那个前台服务员不但态度不佳,而且心不在焉,笹垣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把留言给错了人。

笹垣住三二一号房,和留言的人同一楼层。搭上电梯,前往自己房间途中,便经过三0八号房。他踌躇片刻,还是敲了门。

里面传来穿着拖鞋的脚步声,接着门开了。看到门后出现的面孔,笹垣不禁一愣,太意外了!

“现在才到啊,真晚。”露出笑容说话的竟是古贺久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笹垣有些口吃地问。

“这个嘛,原因很多。我在等老爹,您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们去吃饭吧。老爹的行李可以先放在这里。”古贺把笹垣的行李放进房间,打开衣橱,拿出西装外套和大衣。

古贺问笹垣想吃什么,笹垣回答只要不是西餐就好,于是古贺带他来到一家相当平民化的小酒馆。店内有榻榻米座位,放着四张小小的方形餐桌,他们在其中一张桌子旁相对坐下。古贺说,这家店他来东京时经常光顾,生鱼片和卤菜相当不错。

“先g一杯。”古贺说着拿起啤酒瓶倒酒,笹垣拿着杯子接了。当他要为古贺倒酒时,古贺辞谢了,自行斟满。

两人碰了杯,笹垣问:“你怎么来了?”

“警察厅有个会议,本来应该由部长来,但他说什么实在抽不出时间,要我代他出席。真是没辙。”

“这表示你受重用啊,该高兴才是。”笹垣伸筷子夹起鲔鱼中肚r,味道果然不错。

古贺曾是笹垣的后进,现已成为大阪府警搜查一科的科长。由于他接二连三通过升级考,有些人背地里喊他考试虫,这点笹垣也知道。但就笹垣所见,古贺从未在实务上松懈过。他和其他人一样精于实务,同时又发奋用功,一一通过升级考的难关,从而令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

“想想也真好笑,”笹垣说,“一个忙碌的高级警官,居然跑到这种地方,而且还住那种廉价旅店。”

古贺笑了。“就是啊,老爹,您也挑稍微像样一点的饭店住嘛。”

“别傻了,我可不是来玩的。”

“问题就在这里。”古贺往笹垣的杯子里倒啤酒,“如果您是来玩的,我什么话都不说。一直到今年春天,您都做牛做马地拼命,现在大可游山玩水,您绝对有这个权利。但是,一想到老爹来东京的目的,我实在没资格在一旁袖手,姑姑也很担心啊。”

“哼,果然是克子要你来的,真拿她没办法。她把大阪的搜查科长当成什么了?”

“不是姑姑要我来的。我是听姑姑提起,很担心老爹,才来了。”

“都一样!还不都是克子找你发牢s,还是跟织江说的?”

“这个嘛,事实上大家都很担心。”

“哼!”

古贺现在算是笹垣的亲戚,因为他娶了笹垣妻子克子的侄女织江。他们不是通过相亲,是恋爱结婚的。但笹垣不清楚他们两人认识的经过,多半是克子牵的红线,但他们把他蒙在鼓里,以至于将近二十年后的现在,他还心存芥蒂。

两瓶啤酒都空了,古贺点了清酒,笹垣向卤菜下箸。虽是关东口味,仍不失鲜美。古贺往笹垣的杯中倒上清酒,冒出一句:“您还放不下那桩案子吗?”

“那是我的旧伤。”

“可是,被打进冷宫的不止那件啊,而且打进冷宫这个说法也不知对不对。凶手可能就是因车祸死亡的那个人,专案小组应该也是偏向这个意见。”

“寺崎不是凶手。”笹垣一口g了杯中酒。命案发生已过了十九年,他的脑海里仍牢记着相关人物的姓名。十九年前的那桩当铺命案!

“寺崎那里再怎么找都找不到桐原那一百万。虽然有人认为他藏起来了,我却不这么想。当时,寺崎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他有一百万,应该会拿去还钱,他却没有这么做。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根本没有这笔钱,也就是说,他没有杀桐原。”

“我基本上赞成这个意见。那时也是因为这么想,所以在寺崎死后,我也跟着您一起到处查访。可是老爹,已经快二十年了。”

“时效已经过了,这我知道。知道归知道,但唯独这件案子,不查个水落石出,我死不瞑目。”

古贺准备往笹垣空了的酒杯里倒酒,笹垣抢过酒瓶,先斟满古贺的酒杯,接着才为自己倒酒。“是啊,被打入冷宫的不止这件案子,其他更大、更残忍的案子,最后连凶手的边都摸不到的也很多,每个案子都让人懊丧,让我们办案的没脸见人。但是,我特别放不下这件案子是有理由的。我觉得,因为这件案子没破,害得好几个无辜的人遭到不幸。”

“怎么说?”

“有一株芽应该在那时就摘掉,因为没摘,芽一天天成长茁壮,长大了还开了花,恶之花。”笹垣张开嘴,让酒流进咽喉。

古贺松开领带和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你是说唐泽雪穗?”

笹垣将手伸进外套的内袋,抽出一张折起的纸,放在古贺面前。

“这是什么?”

“你看。”

古贺把纸打开,浓浓的双眉紧紧蹙起。“‘r&y’大阪店开业……这是……”

“唐泽雪穗的店。厉害吧,终于要进军大阪了,在心斋桥。你看,上面说要在今年圣诞节前一天开业。”

“这就是恶之花吗?”古贺把传单整齐地折好,放在笹垣面前。

“算是结出来的果实吧。”

“从什么时候?老爹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唐泽雪穗?不对,那时还叫西本雪穗。”

“在她还是西本雪穗的时候。桐原洋介被杀的第二年,西本文代也死了。从那件案子后,我对那女孩的看法就变了。”

“那件案子好像是被当作意外结案了。可是,老爹到最后都坚持那不是单纯的意外死亡。”

“绝对不是。报告上说,被害人喝了平常不喝的酒,又吃了五倍于一般用量的感冒药,哪有这种意外死亡?但很遗憾,那不是我们这组负责的,不能随便表示意见。”

“应该也有人认为是自杀,只是后来……”古贺双手抱胸,脸上露出回想的表情。

“是雪穗作证说她妈妈感冒了,身体畏寒时会喝杯装清酒什么的,才排除了自杀的可能。”

“一般人不会想到女儿会作伪证啊。”

“但是,除了雪穗,没有人说文代感冒了,才有说谎的可能。”

“何必说谎呢?对她来说,是自杀还是意外,没有什么差别吧?如果说前一年文代保了寿险,那或许是想要理赔金,可是又没有这种事。再说,当时雪穗还是小学生,应该不会想到那里……”古贺突然一副惊觉的样子,“你该不会是说,文代是雪穗杀的吧?”

古贺用了玩笑的语气,笹垣却没有笑,说道:“我没这么说,但她可能动了什么手脚。”

“手脚?”

“比如,她可能发现母亲有自杀的征兆,却装作没有发现之类的。”

“你是说,她希望文代死?”

“文代死后不久,雪穗就被唐泽礼子收养了。或许她们很早之前就提过这件事了。很可能是文代不同意,但雪穗本人很想当养女。”

“可是,总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亲生母亲见死不救吧?”

“那女孩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她隐瞒母亲自杀还有另一个理由。可能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形象。母亲死于意外会引起世人同情,但若是自杀,就会被别人以有s眼光看待,怀疑背后有什么不单纯的原因。为将来着想,要选哪一边应该很清楚。”

“老爹的意思我懂,可……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古贺又点了两瓶清酒。

“我也一样,当时没有想到这些,是这些年来追查唐泽雪穗,才慢慢整理出这些想法。嘿,这个好吃!是用什么炸的?”他用筷子夹起一小块,仔细端详。

“你觉得呢?”古贺得意地笑。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是什么?这味道我没尝过。”

“是纳豆。”

“纳豆?那种烂掉的豆子?”

“是啊。”古贺笑着把酒杯端到嘴边,“就算老爹再怎么讨厌纳豆,如果这样做,应该也敢吃才对。”

“哦,这就是那个黏不拉叽的纳豆啊。”笹垣嗅了嗅,再次细看后才放进嘴里,满口都是焦香味,“嗯,好吃。”

“不管对什么事情都不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完全正确。”笹垣喝了酒,胸口感觉相当暖和,“没错,就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就是因为这样,我们犯下大错。我开始觉得雪穗不是普通小孩后,重新再看当铺命案,发现我们错失了好几个重点。”

“什么重点?”古贺的眼神很认真。

笹垣迎向他的视线,说:“首先,鞋印。”

“哦?”

“陈尸现场的鞋印。地板积了一层灰,留下了不少鞋印。但我们完全没有留意。你还记得是为什么吗?”

“因为没有发现属于凶手的,对吧?”。

笹垣点点头。“留在现场的鞋印,除了被害人的皮鞋,全是小孩子的运动鞋。那里被小孩子当作游乐场,发现尸体的又是大江小学的学生,有小孩子的鞋印理所当然。但是,陷阱就在这里。”

“你是说,凶手穿着小孩子的运动鞋?”

“你不觉得,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我们实在太大意了吗?”

笹垣的话让古贺嘴角上扬。他给自己斟满酒,一口气喝g。“小孩子不可能那样杀人吧?”

“换个角度,正因为是小孩子才做得到。因为被害人是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被杀的。”

“可是……”

“我们还漏了一点,”笹垣放下筷子,竖起食指,“就是不在场证明。”

“有什么漏d?”

“我们盯上西本文代,确认她的不在场证明,首先想到有没有男x共犯,并因此找到寺崎这个人。但在那之前,我们应该更注意另一个人。”

“我记得,”古贺抚着下巴,视线上移,“雪穗那时去图书馆了。”

笹垣看向他:“你记得还真清楚。”

古贺苦笑:“老爹也认为我是不懂实务、只会考试的考试虫吗?”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以为,我们警察没有半个人掌握到雪穗那天的行踪。没错,雪穗是去了图书馆。但是,仔细调查,那座图书馆和命案现场大楼近在咫尺。对雪穗来说,那栋大楼就在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

“我懂老爹的意思,可再怎么说,她才小五啊,小五也才……”

“十一岁。那个年纪的人已经有相当的智慧见识了。”笹垣拿出七星,抽出一根衔在嘴里,开始找火柴。

古贺的手迅速伸过来,手里握着打火机。“是吗?”他边说边点火。高级打火机连点火的声音都显得沉稳。

笹垣先道了声谢,才凑近火苗点着,吐出白烟,盯着古贺的手。“登喜路?”

“不,卡地亚。”

笹垣嗯了一声,把烟灰缸拉过来。“寺崎死于车祸后,从他车里找到了一个登喜路打火机。你还记得吗?”

“当时大家怀疑是遇害的当铺老板的东西,但查不出来,就不了了之了。”

“我认为那就是被害人的打火机,但凶手不是寺崎。照我的推论,想让寺崎背黑锅的人如果不是把那东西偷偷放在他那里,就是找了什么借口给了,他。”

“这也是雪穗玩的把戏?”

“这样推论比较合理,总好过寺崎刚好与被害人有同一款打火机。”

古贺叹了口气,随即变成沉吟:“老爹会怀疑雪穗,思路这么开阔,这一点我很佩服。的确,那时我们因为她年纪小,没有详加调查,可能真的太大意了。但是老爹,这只不过是一种可能x啊,不是吗?你有证明雪穗就是凶手的关键证据吗?”

“关键证据……”笹垣深深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来,有一瞬间烟凝聚在古贺头部,随即扩散开来。“没有,我只能说没有。”

“既然这样,不如从头再重新想一次吧。再说,老爹,很遗憾,那个案子已经过了时效。就算老爹真的找到真凶,我们也奈何不了他。”

“我知道。”

“那……”

“你听我说,”笹垣在烟灰缸里摁熄了烟,然后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偷听,“你误会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不是在追查那件当铺老板命案。顺便再告诉你,我也不止在追查唐泽雪穗一个人。”

“你在追查别的案件?”古贺两眼s出锐利光芒,脸上也现出搜查一科科长应有的表情。

“我在追查的,”笹垣露出自得的笑容,“是枪虾和虾虎鱼。”

3

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诊疗时间从早上九点开始,栗原典子的上班时间则是八点五十分。这是因为从医生开始接诊到处方传回药房,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差。

处方一传到药房,药剂师便以两人一组的方式配药。一个人实际配药,另一个人确认是否有误,再将药装袋。确认者要在药袋上盖章。

除了为门诊病人服务,还有来自住院病房的工作,例如运送药剂或配制紧急药品等。

这一天,典子正与同事为这些工作忙得不可开j时,一个男子始终坐在药房一角。他是医学系的年轻副教授,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帝都大学于两年前开始通过电脑积极与其他研究机构进行信息j流。其中最具体的成果之一,便是与某制药公司中央研究所进行在线合作。凡是该制药公司生产销售的药品,院方均可通过此系统实时取得必要数据。

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使用这套系统,但条件是必须取得用户名与密码。这两者典子都有,但是,这架用途不明的机器搬进来后,典子从没碰过。想了解药品相关信息时,她会采取以往的方式,即询问制药公司。其他药剂师也都这么做。

坐在电脑前的年轻副教授正与某制药公司合作,共同进行某项研究,这件事众所皆知。典子认为,这样的系统对他们而言一定很方便。但电脑似乎不是万能的,就在几天前,院外的技术人员前来和医师们讨论,他们怀疑电脑被黑客侵入了。典子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

下午,典子到病房指导住院病人服药,和医生、护士讨论各患者的用药,然后回到药房配药。这是一如往常的一天,她也一如往常地工作到五点。正准备回家,同事叫住了她,说有电话找她。她心里一阵激动,也许是他。

“喂。”她对着听筒说,声音有些沙哑。

“啊……栗原典子小姐?”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但一点都不像典子期待的那个声音。对方的声音细小得令人联想到易得腺体疾病的体质,有点耳熟。

她回答:“我就是。”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藤井,藤井保。”

“藤井先生……”这个名字一出口,典子便想起来了。藤井保是通过婚介所认识的男子,唯一约会过三次的那个。她哦了一声。“你好吗?”

“很好,托福。栗原小姐也不错吧?”

“还好……”

“其实,我现在就在医院附近。刚才我在里面看到你,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