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传奇纯爱版(23)(1/2)

第二十三章

2021年7月24日

字数:12034

七月二十三号,奶奶大寿,讨论来讨论去,还是办到了小礼庄。中午碍着东

家身份,加上我和母亲盯着,父亲没喝多少。谁知吃晚饭时,他老脸红脖子粗地

回来了。在奶奶的天尊怒吼中,父亲嬉皮笑脸地表示有朋友拉着,实在走不了。

「有啥法子呢?」他在沙发上摊开肚皮,像是全世界的苦难一股脑压了过来。母

亲皱皱眉,也没说什么。当晚奶奶早早休息去了,电视里在播一个有关马加爵的

纪录片。母亲说这个人不一般。我说咋不一般。她说一看就是个狠角色。我说你

这是事后总结,并非因为狠角色才去杀人,而是杀了人后才让你觉得他是个狠角

色。

「哟,头头是道,你懂得倒挺多。」

「那可不,」我有点得意忘形:「他是性饥渴,外出嫖娼,被同学笑话后才

恼羞成怒动了杀机。」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母亲盯着电视眨了眨眼,似是哼了一声。好在这时父母卧室传来了父亲的叫

声,他说:「凤兰凤兰!」他老口渴了,想喝水。送水回来刚坐下,母亲突然问

起了陈瑶:「最近你俩也没联系?」

「咋联系?」我攥着罐啤酒,眼都没抬。

「上网啊,那个啥,qq?」

「可能有吧,懒得看。」其实陈瑶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可说不好为什么,

对她去澳洲我有点莫名生气。或许是录音泡了汤,或许是其他的什么。

「我儿子就是自信。」母亲笑笑,白了我一眼。

然后父亲又在叫了:「凤兰凤兰!」

这次母亲去了好一会儿,再出来时她说去洗个澡,让我也早点睡。

就母亲洗澡的功夫,父亲的叫声也没消停,说句不恭敬的话,简直像头病猪。

我只好推门,问他有啥需求,父亲哼哼说没事儿。为了避开可能随时袭来的叫声,

我回屋看了会儿书。再出来时,客厅已陷入一片黑暗。刚要开灯,我突然就瞥见

打父母卧室的门缝里溜出一道粉红光线。

「好了,快点嘛。」父亲的声音。

几乎轰地一声,我头皮一阵发麻,像是这世界上最锋利的一把刀在心尖轻轻

剜了一下。蹑手蹑脚地,我贴墙挪到了门口。

「你烦不烦?」母亲的声音。

很快,卧室里传来一声吮吸——没有停止,而是延续下来。有多久呢,我也

说不好。恍若站在三千米赛道上,哪怕从小到大跑了几百次,对什么时候冲过终

点线我还是没有把握。当然,一切都有尽头。后来吮吸声就停止了——「起开,」

母亲说:「恶心不恶心,林林在呢。」

「你老提儿子干嘛,来吧来吧。」父亲似乎急不可耐,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药吃没。」之后母亲或许冷哼了一声,或许没有,总之床上的弹簧轻轻叫

了起来。

「吃啥吃,大夫说了心理性障碍。」父亲喘息粗重。

「行了你,」低沉干绷:「一股酒味。」

弹簧还在叫,却被无限拉长,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没准有个一分钟,就

我寻思着是否该离去时,叫声戛然而止。接着咚地一声巨响,只剩父亲的喘息。

「妈个屄。」他说。此时,我已习惯客厅里的黑暗。真是太奇怪了。事实上,缥

缈的天光透过窗户淌进来,整个天地都在盈盈而动。然而,世界是沉寂的。

********************

南街老面馆就在老南街,从平海法院骑车过去大概七八分钟。迫于大太阳的

淫威,我骑得飞快,于是树影便在白昼中纷纷闪避,破碎得如同老巷子里已在悄

悄褪去的墙皮。远远地,母亲坐在面馆门口的皂荚树下,见我过来便微笑着招了

招手。她白帽黑裙,头顶的浅蓝色丝带在正午的风中轻轻舞动。一同舞动的还有

葱郁间密密麻麻的青涩皂荚——平海皂荚树并不多,而这棵又格外粗壮,直冲云

霄不说,几乎占据了多半条巷子,可以说每看到一次我都要忍不住惊讶一次。

就锁车的当口,不经意地抬眼一瞥,我猛然发现枣红木桌的对面还坐着一个

人。白衬衫西装裤褐色凉皮鞋,大背头一丝不苟油光可鉴。他在冲我笑,甚至学

母亲那样向我招了招手——正是梁致远。此人比皂荚树更令我惊讶。事实上我有

点发懵,这货不干柴烈火地跟老贺撮合着,又跑平海干啥来了?

「还认得我吧?」他站起来,笑呵呵的,嗓音磁性依旧。

这不废话嘛,所以我说:「那当然,梁总。」原本我想加个「好」,又觉得

这么说太过场面宏大,只好生生吞了下去。

「坐坐坐,」母亲撇撇嘴,拍了拍藤椅:「吃啥呢,快点菜。」不知是不是

错觉,她两颊浮着抹嫣红,眼眸在闪烁间雾蒙蒙一片。我不由抹了抹汗。

这老面馆也没啥可吃的,除了鸭肉面就是荠菜面,所谓的传统平海特色。鄙

人有幸吃过几次,老实说,也就那样吧,未必比母亲做的好。然而人民群众很买

账,此时此刻店里店外坐了个满满当当,真有种家里摆酒席的势头。母亲说只要

面馆开门就是这么个情况。这句话搞得梁致远很兴奋,他点了碗荠菜面,搓着手,

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听你妈说你在法院实习?」他问我。是的,诚如你所说,

只是难得母亲喊我出来吃顿饭,竟要和你搭伙。

母亲是十点多出庭前给我打的电话,除了表明地点再没透露任何信息。

对我的惊讶她无动于衷,只是抽了两张纸巾让我擦擦汗。于是我就擦了擦汗,

我指着刚上来的「祖传秘制片羊肉」对梁致远说:「这个不错,快尝尝。」我是

实话实说,虽然这个什么「祖传秘制」多半是骗鬼。

饭间除了介绍这家面馆,母亲也没多说几句话。倒是梁致远,对我的实习情

况、考研意愿、就业前景关心得过了头,简直有点饿虎扑食的味道。我呢,总忍

不住偷瞟母亲两眼,她看过来时,我又迅速地移开目光。

梁致远头顶悬着一只巨大的灯笼,而在这棵树的其他地方悬着更多的小灯笼

——在某些人眼里此皂荚树成了精,以至于逢年过节都会被人祭拜。梁总对此很

感兴趣,他甚至起身绕着树转了一圈。「鬼神嘛,也可以拜拜。」他扶了扶黑框

眼镜说。后来梁致远突然谈起评剧学校,他表示在省师大有几个故交,艺术教师

啥的兴许能想想办法。说这话时他先是面向母亲,后又转向了我。我抿了口啤酒,

犹豫着是否该笑一笑。日头在茂密的枝叶间窥探着,那片葱郁便泼下来,沾到地

上、桌子上、人们的脸上,明媚而婆娑。

「那就先谢谢你了。」母亲笑了笑。我以为她会再说点什么,然而就这么一

句,没了。甚至这个话题都没再继续下去,母亲转脸问我下午实习还去不去。

「随便啊。」我回答她。

「法院啊,下午就是闲,」梁致远笑呵呵的:「高院也一样,我这也是三天

两头往法院跑。」

从小到大我吃起饭来都是狼吞虎咽,被训多少次也没能改掉。这在外面吃饭

呢,又会刻意压制,乃至一顿饭下来被梁总催了好几次。这个客人觉得我这个主

人太过客气了。饭毕喝茶时,母亲问梁致远啥时候走。他扶扶眼镜,笑着说:

「我这刚来——你就要撵我走啊。」

母亲笑笑,没说话。

「下午得干活,明天嘛,还真有空,」梁致远抿了口茶:「本来想在平海玩

玩呢,可惜这人生地不熟的。」他先是看看我,很快又转向了母亲,笑得越发灿

烂,于是褶子便爬满了阳光。这种表情我不太喜欢,对所谓的「人生地不熟」更

不敢苟同。

母亲也笑,她仰脸扫了眼那片穹顶般的葱郁,然后盯着树荫下的芸芸众生说:

「我这正忙,也走不开,咦——」她突然面向我:「林林有空吧,明天实习不要

紧的话,当当导游咋样?」那温润的脸颊离我那么近,丰润朱唇上的条条纹路都

清晰可辨。

第二天陪梁致远跑了趟水电站,又瞎逛了几个庙,老实说,这大热天的,真

没啥好玩的。交通工具嘛,自然是梁总的凌志。他问我考驾照没,我说正打算考,

他说技多不压身,早考总比晚考好。「这会开车了,和你妈一块出去逛逛,自驾

游,多美。」

其实刚去平阳上大学那会,母亲就建议我回来后考个驾照,两千五包过,练

车场就在二职高。结果晃一圈后我只是收获了个打球的好地方。关于这次陪游,

梁致远起初是不同意的,他连连摆手说不麻烦了,「刚刚只是玩笑话」。在我的

坚持下,他才没有推辞。原本我推荐原始森林来着,他表示早就去过了。「那什

么生态游啊,有建宇的一份股,也算是咱们开发的吧。」而平海,这几年他也没

少跑,「这个平海特钢就是咱们的合作企业,最大的建材供应商」。

「每次到平海啊,都是些场面上的活动,骑木驴似的,别提有多难受,还推

不掉。」梁致远叉着腰站在坝顶的阳光下,白色的风把那件黑色耐克polo衫撕扯

得猎猎作响:「我啊,倒宁愿呆家里头好好看本书。」

他这几句话是吼出来的,因为风实在太大,我怀疑是不是天上裂了道口子。

虽已有些年份,这个全国著名的水电站依旧称得上雄伟壮观,正常蓄水位260m,

总库容124.5亿m3,总装机150万千瓦,自九七年全线发电以来供应了平海近三

分之一的

用电量。以上信息当然来自景区门口的巨型宣告栏,与宣告栏站在一起

的还有某前国务院副总理的题词。该省伟人写道:「发电好,发展生产力好。」

很有文采同时又很有力量的一句话。遗憾的是,该「水电站因年久失修」,又或

许「今年雨水忒多」,重力坝竟然出现裂缝事故。「特钢牛啊」,据呆逼们讲初

步估计是建材及工程质量问题,「直接经济损失3个多亿,所幸没造成人员伤亡」,

「陈家真鸡巴牛,」板上钉钉的事,查都没人查,呆逼说,「妈个屄哦!」顺理

成章地,偌大个库区都给围了起来,我们没能进去。

梁致远对烧香拜佛倒很虔诚,几乎是逢庙必拜。他建议我也来柱香,当然,

鄙人谢绝了。给这么些个花样百出不男不女的玩意儿下跪,我有心理障碍。其实

河神什么的兴旺起来也不过是九几年中后期的事儿,据母亲说跟平海发展旅游城

市密切相关。在平渎庙,梁总从地上爬起来时还顺带着做了回善人。「这老拜河

神,该不会保佑我哪天淹死吧?」他笑呵呵的。

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只好干笑一声意思了一下。

「嫌我迷信吧?」梁致远拾级而下,回过头来:「这人啊,岁数一上来,也

就服帖了,像我这单身老光棍,自在倒是自在,可这一回家冷清清的,也不好过。」

「年轻时光顾着事业,到头来啊,还是家庭重要。」说着他叹了口气。

我不想打听别人的隐私,但还是忍不住问:「怎么就离了呢?」这话几乎脱

口而出,伴着球鞋在石阶上的摩擦声,老成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过不下去就离了呗,」梁总很平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分开

啊,其实对孩子也好。」

这种氛围有点夸张,我不大习惯陷入别人的感情之中,所以就寻思着说句俏

皮话,比如「你个钻石王老五,想跟你的女的得排成队吧」。可搞不好为什么,

一瞬间母亲就打脑海里蹦了出来。扫了眼周遭半死不活的参天古木,我说:「贺

老师也不错嘛。」

梁致远显然愣了下,他撑住石砖墙,笑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说话就

是直接。」我以为他会再说点什么,但梁总已经转过身去。好半晌,当我们绕过

凉亭时,他扭了扭腰,说:「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尽日,寒尽不知

年啊。」然而夏日的阳光如此猛烈。绕过臭水坑,沿着碎石路穿过两个门廊,眼

前是一片竹林。竹林往北就是西厢房,九几年刚翻新过,算不上古朴典雅,但好

在清幽静谧。梁致远表示这里很不错,「有意境」。于是我告诉他这个西厢房就

是曾经的老二中。刚恢复高考时,全县就俩高中,一个在城隍庙,一个就在平渎

庙,「我妈高中就在这儿上的。」

「是吧,那可要好好看看喽。」梁致远很惊喜,至少表现得很惊喜。

可惜三间屋子都是门窗紧闭,透过破烂不堪的窗户纸,里面空无一物。在门

前走廊里转了几圈后,梁致远笑着说:「难怪你妈十七就考上了师大,我们这同

届的可都要比她大个两三岁,瞧瞧这学习环境,啊。」他表现得太夸张,以至于

我都不知说点什么好了。其实很惊讶,我竟然能跟此人聊这么多。

打西厢房出来,梁致远突然提起父亲,问他是不是还在教体育。老天在上,

这问题吓我一跳,挠了挠头我才告诉他我爹现在是个养殖专业户。

「也是,」梁总摘下眼镜瞄了瞄,又重新戴上:「老师这行当太清苦,你妈

能熬这小二十年也不容易,我在师大也就呆了几年吧,四年五年?」「其实啊,

八几年的时候我来过平海两次,」他再次摘下眼镜,拿衣角擦拭着,一张嘴却连

珠炮似的,不见消停,「当时——你是不是有个姨夫,姓陆,又矮又胖的,小眼

儿,大嗓门?」梁致远眯缝着眼,我却感到全身筋骨猛然一抖。陆永平胖不胖我

说不好,但也算不上多矮,小眼没错,可嗓门也没多大。我想说点什么,然而除

了点头,一个字也没崩出来。

「两次啊,都是你这个姨夫招待的,住在羊毛衫厂。」他戴上眼镜,轻叹口

气,笑了笑:「那时年轻,还闹过不少笑话,这位老陆啊挺凶——」话到此处,

突然戛然而止,梁致远音调陡然提升了几分:「老陆现在咋样,当年可是个车间

主任还是啥。」

关于「老陆」的现状,梁致远自然免不了一番唏嘘。他表示当年就觉得老陆

很厉害,也没长他几岁却好像啥都能玩得转,「这么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真是世

事无常」。关于「八几年的时候来过平海两次」,我是嗤之以鼻。这货太能装,

估计平海他一直没少跑,于是我说:「你跟我妈不是一般同学吧?」夕

阳擦过琉

璃瓦,在红宫墙上砌下一道平静的三角形,于是说这话时我也显得很平静。

「啥话说的,啥叫不是一般同学?」梁致远似乎一愣,但很快就咧嘴笑了笑,

轰隆隆的,像砂石在搅拌机里翻滚。盯着我看了好几秒后,他理了理额头悄然垂

下的头发,继续笑着说:「厉害啊小子,咋看出来的?」

我没说话,因为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猜的?还是——」他顿了顿,揽住了我的肩膀:「还是你妈给你说的?」

支吾了半晌,我告诉他是我猜的。「哪有一般同学往家乡跑的,还两次,还

亲人接待?」我甚至补充道。

当然,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梁致远自然也不会相信。

但他只是轻叹了口气:「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声半马蹄,这一晃啊,二

十来年都过去了。」

从平渎庙出来时,门口的上马石旁有小贩在卖玉石,梁致远凑上去把玩了好

一阵。最后他拎了个紫檀珠串(据说)说要送我作礼物,我当然说不要,事实上

我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那咋办?」他笑吟吟的:「真不要啊,可以拿回去给你妈。」他那个表情,

老实说,我实在分辨不出是否在开玩笑。于是我告诉他:「这里的东西全他妈是

假货。」是的,我是这么说的。昨晚上母亲给我塞了一千块钱,好让我代她尽尽

地主之谊,结果如你所料,在梁致远面前根本就花不出去,除了最初的两瓶水。

********************

母亲真的很忙,光这一阵就往平阳跑了两三趟,不是学校的师资问题就是剧

团的演出协议,哪哪都不省心。但哪怕再忙,她老也不忘敦促我抽时间把驾证考

回来,「说你多少回了,啊」,「敢把老娘的话再当空气,有你好看」。奈何三

天两头的大暴雨,可以说近两周时间我俩都没怎么跑步。这赖床还真是,每过一

天,我都有种多占了一次便宜的错觉。对此,范仲欢经细致诊断后宣布,这种典

型的小农心态要不得,否则长此以往,定然难成气候。师父说得对,我倒真不希

望把自己活成曾经讨厌的痞样儿。然而,她给出的药方是:打今儿个起,结案备

忘录全部由你来写。

师父就是师父,哪怕再嚣张跋扈,你也毫无办法。好在她老时常遇到奶胀难

题,那又痒又疼又羞耻的酸爽劲难免会起到一个宽慰人心的客观作用。藉此,我

的实习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得以维持平衡,感谢生活!

周丽云这人真不错,可以说毫无架子,每次碰见她都会跟你主动点头致意。

笑容也甜,翠绿翠绿的,像是夏日雨后荷叶上闪烁的那片晶莹。个子不高吧,小

身子骨却总能传达出一种弱不禁风的温婉,连黑法袍也无从消弭,简单说就是一

种江南女子的感觉。但据范仲欢透露,周庭长是个土生土长的平海人。「就城西

葛家庄的。」我师父掷地有声。这十来天拢共往庭长办公室送了六七次文件,周

丽云却慷慨地给我塞了两次饭票,加起来有个三百多块,没个仨俩月怕是吃不完。

这么一个人,我很难把她和陈建军(包括陈晨)联系起来。周丽云生日那天瓢泼

大雨,民一庭同仁给她攒了个蛋糕,非常大,足足占了多半张桌子。中午吹了蜡

烛,就在食堂切了,见者有份。这种情况下,蛋糕就显得有点小了。

晚上周庭长请吃饭,我以为陈建军会来,当然,并没有。周丽云也没怎么下

筷子,大概二十分钟不到,她站起来讲了几句话便携着歉意匆匆离去。大家伙儿

却淡定得很,一副习以为常的架势。我瞥了范仲欢一眼,她给我一肘:「快吃,

我也急着回家奶孩子呢。」

从饭店出来,雨不见停,轰隆隆的,但我的老师们还是一致决定去ktv.「包

间都订好了,不去太浪费,周庭长的面子必须给嘛。」于是在各路歪瓜裂枣的鬼

哭狼嚎中我又捱了半个多小时。后来师父推推我,说不行了。如你所料,奶胀难

题恰如其分地来袭。颇费了一番口舌,我们才抓住机会溜了出来。雨还是很大,

陆地巡洋舰给人一种颠簸于汪洋大海里的感觉。我说:「周庭长走得挺急啊。」

范仲欢横我一眼:「你咋跟个娘们儿一样,这么八,人家有老公闺女儿子,

过生日也是一家人一起过啊,跟你们挤个屁啊。」

说得好,我简直哑口无言。

「就不该去唱歌,」她望着车头的水雾,声音突然就低了下来:「云姐啊—

—」

我立马嗯了一声,把脑袋凑了过去。

「八婆!」她笑着在我耳朵上拧了一把:「云姐啊,也是个苦命人——别瞎

说知道不?」

我点头如捣蒜。

「云姐结过两次婚,前夫混账王八蛋爱打女人,没两年就离了,这厮听说后

来被整得很惨。现任人倒不错,有权有势的,可惜风评不太好。还别说现任有个

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吃喝玩乐样样不拉,整一个纨绔子弟,在家里啥样你想想

就知道了。」关于这个儿子,不用想我也知道。范仲欢垂下眼,摆弄着衣袖,没

了言语。

「没了?」我问。

「你还想听啥?」师父没好气地白我一眼。

「她现任风评咋了?」

「从省城调回平海,你以为为了啥,瞎搞呗,跟李国安一个德性,这个人啊

——」范仲欢连连叹气,奶子都不由自主地上下起伏:「你说你八不八?」如你

所说,确实八。车窗上的雨帘宛若夏天的泪水,当细眉细眼浮上眼前,我没由来

地叹了口气。

「云姐是现任的学生,她法本,研究生学的经济学,你看当老师好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范仲欢突然说。

********************

天放晴时,「第二届特钢社区篮球运动大赛」的决赛就拉开了帷幕。在王伟

超的诚挚邀请下,我只好屈尊前去考察了一番。钢厂很大,员工住宿区也很大,

奇怪的是在这儿你几乎嗅不到任何钢铁的气息。相反,周遭浓郁葱茏、鸟叫虫鸣,

倒是个住人的好地方。在等候王伟超的漫长时光里,我只好绕着u型大花坛溜达

了一圈儿。那里除了松柏冬青还栽着些叫不出名儿的花花草草,可惜长势不太好,

兴许是水土不服吧,老给人一种马上要死翘翘的感觉。花坛外侧是一溜儿的宣传

栏,也是一个u型,有报栏、企业介绍栏、科学发展观学习栏,包括一个叫「树

新风运动风云人物栏」的奇葩专栏。

「风云人物」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可以说傻逼到家了。当然,奖金应该

不少,令人艳羡。这牛头马面万象森罗,一路扫过来,我感到愉快极了。

很快,陈建业也难耐不住蹦了出来,偏分头,双下巴,咧着大嘴,小眼却死

瞪着,像头愤怒的野猪。其实也不能怪他,我觉得领导就应该长这样,不然哪还

有威信可言?u型弯拐过来,猝不及防,白面书生猛然跃入眼帘。

在午后斑驳的阳光下,那翘着边角的红底照片陡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乃至

过了好几秒我才确定是他没跑。小平头,国字脸,双眼皮,高鼻梁,薄唇紧闭,

几乎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没啥区别——包括若隐若现的法令纹。但这个专栏应该

有些年头了,履历只更新到九八年:陈建军,男,中共党员,西北民族学院(现

西北民族大学)经济学硕士学历,先后任教于x西财政学院、省师范大学,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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