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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落尽 六

六、

邻近年关的前一晚,徐景同照例是留在严靖和房中过夜的。

这一段日子以来,严靖和彷佛是突然发现了他的好处一般,对他青眼有加,这种改变来得太过古怪,乃至於傅子桓逮著机会就要拿著这件事取乐,徐景同地位不如对方,又本是个不愿惹事的x子,便只能生受著,奇妙的是严靖和却也没因傅子桓的调笑而发怒,倒像是个默认的模样,於是傅子桓便也毫不收歛。

傅子桓前些日子为了逃避亲事一事逃来了北京,在严靖和手下的外交处挂了个閒职,偶尔替严靖和处理一些人际往来的琐事,其馀时候大多是不见人影。徐景同本来对此事倒不是特别上心,直到听严靖和提及此事,才知道傅子桓又同庆喜班名角勾搭上了,两个人成日好得蜜里调油一般。

徐景同听闻此事时,人正躺在严靖和床上,正是一副情事後略微困乏的模样。他打了个呵欠,起身服侍著严靖和擦洗身体,心中略有些不自在,只是并未显现在表面上。

也不知是怎麽了,近来严靖和彷佛是多了不少谈兴,倒也没有要徐景同附和或回应的意思,有时便自顾自地说起一些事情,徐景同不敢怠慢,便认真的听著,那副老实模样似乎颇讨对方欢喜,即便是他也瞧得出严靖和对此感到满意。

徐景同哪里知道,这也是傅子桓教给严靖和的手段,虽两人本就是上下关系,但若要拢了他的心,便需得放下些架子;严靖和左思右想,实在不知道怎麽办,乾脆直接问傅子桓如何行事。

「便是妓女同嫖客,干完那档事也得说一会话,好显出几分不同一般的感情。若是干完了就走,那同路旁交媾的野狗也没什麽两样。」

这是傅子桓的原话,严靖和深以为然,没有多想便照著做了,却感到颇有效果。

这些年来,除了两三个知己好友,加上严大帅,严靖和著实没什麽能说话的对象;几个朋友虽是亲近,但有些y私之事仍需顾忌,自不能提,严大帅毕竟是亲长,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如今又已逝世;算来算去,自己身边堪称亲厚者,竟只剩下徐景同一人了。

徐景同不算聪明,但胜在识趣,又是个老实x子,倒也不必忧心他将不能说的事情泄漏出去;且那人多年来近身服侍,严靖和哪里还不知道怎麽拿捏他,只是态度软和些,又让他在床上得了趣,徐景同对他便渐渐少了几分惧意,而添了些许亲近。

到了如今,便是在床上,徐景同也放得开了,偶尔还有些羞臊,但已不似从前僵硬尴尬,这点倒是不坏。

「景同。」他低声唤道。

「什麽事,少爷。」徐景同正弯下腰拧著一条湿巾,身上只披了件衬衣,颊上还带著尚未消褪的淡淡红潮。

「过来。」

徐景同向来听话,这会也没有多问,只是放下了手上物事,便立即往床沿走了过来,严靖和只用单手便将对方扯到床上,两人对坐著,严靖和考虑了一番,忽然命令对方趴卧在自己身上,脸埋在自己x口处。

或是因为不知前因後果,徐景同显得有些无措,但仍顺从地躺著,小心翼翼地支著身子,只怕当真压著了他。严靖和有几分不耐,微微一动,便令徐景同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卧在他的身上。

倒有些重,毕竟是个男人麽。严靖和这麽想道。若是换了女人,只怕是软玉温香一般罢,不过徐景同比起那些女人,倒也没差上几分。

维持这般姿势,沉默了一会,严靖和终於开口道:「景同。」

「是。」对方小声应道,似乎对此情此景有些惶惑。

「说说你的事罢。」他漫不经心一般地道,却又按著对方後脑杓,不让徐景同瞧见自己的神色。

「少爷这是怎麽了。」徐景同的嗓音中渗著一丝怔愣,「可是下官做了什麽错事?」

严靖和顿了一下,到底有些不耐,沉了嗓子道:「让你说便说,别扯旁的事。你是如何入府的。」

「……是。」徐景同好像还有些回不过神,但被他这麽一说,略微迟疑地开了口,「下官爹娘死得早,亲戚养了下官几年也不愿再养下去,便把下官卖到府中了,往後便是一直服侍著少爷。」

严靖和想了想,评论道:「倒是简短。」

「确实没什麽可说的。下官家贫,幼时得帮著做工才有饭吃,有一顿没一顿,长年都是饿著的,也只能捱著,後来到了府中再没饿过一顿,就是极好的了。」徐景同老老实实道。

他听出了那语气中一丝薄弱的庆幸,不由得嘲道:「饿怕了?」

徐景同沉默著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先前也说过了,该有的自不会少了你的。」严靖和微微一顿,犹豫片刻,还是把剩馀的话也一并说了,「往後无论如何,也饿不著你的。」

「多谢少爷。」徐景同小声道。

听著对方这般回话,严靖和感到满意,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便有些chu率地揉了揉徐景同後脑杓的头发,权当作回应。

严靖和自幼锦衣玉食,即便不明白捱饿是怎麽一回事,但也知道寻常百姓家若是出身贫困,连米糠都不得食,往年战乱,流民卖儿鬻女跪地求食之事,亦是所在多有,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徐景同入府多年,早已不再捱饿,但一想到那人年幼时苦苦捱饿又要帮工的模样,却生出了一股自己也不大熟悉的复杂感觉,微微带著些涩意,说不出究竟是什麽,或有几分遗憾,也或有几分失落。

「往後既饿不著你,悉心服侍主子便是。」

严靖和拍了拍徐景同的後脑,训勉一般地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些话时,心中竟有几分不是滋味。

「是。」徐景同答得谨慎,一如以往。

年关一过,正月初至,严靖和骤然忙碌起来,光是趁著年节拜会一干京城要人,便耗去了不少时间,比往日更加繁忙。然而这般经营但也并非全无收获,因投了曹大帅的脾x,军饷那方面却是不必多加担心,眼看著如今局面亦是平静,严靖和倒也知足。

只是有一件事压在心头,叫他隐隐有了几分烦恼。

傅师长自从知晓傅子桓投奔京城严府之後,碍於职务不能亲自上京,亲手将傅子桓绑回湖北,便三天两头地拍来电报,恳请严靖和将傅子桓强行送回湖北;然则严靖和与傅子桓私交深厚,又兼明白傅公子早已深陷在成凤卿那温柔乡中,哪里肯出头做这b打鸳鸯之事。

这麽一来,傅师长便愈发著急了,电报中一字一句皆是急切忧虑,倒把严靖和这局外人弄得心神不宁。

却不是严靖和素来心软,而是思及亡父,推己及人,一时却有了几分难得的怜悯心肠。严大帅同傅师长是多年知交,虽有上下关系,但亦是好友,因此严靖和自幼便与傅子桓相识,也算是个总角之交。

这会瞧见傅师长一封接著一封,简直堪称源源不绝的电报,严靖和再是寡情,也不由得念及亡父,少见地有了几分伤感。

当初严大帅猝死於妓院之中,仓皇之际,竟没有留下半句遗言,此事严靖和嘴上不提,心中却始终引以为憾;如今傅师长强令傅子桓成亲,虽是有些封建家长的作派,但也未尝不是为人父母的一片心意,严靖和想了又想,叹了口气,终究令人叫了傅子桓过来,当著他的面,把一叠电报都摊在案上。

「这是怎麽一回事,大帅。」

严靖和稍一示意,傅子桓便拿起电报一看,登时露出了了然之色。

「你爹的电报,好在如今并非战时,要不然凭著他这副劲头,连军机都得贻误了罢。」严靖和似笑非笑道。

傅子桓或是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一时间却沉默下来。

「你回去罢。」

「可……」傅子桓微微一怔。

「那成凤卿我自替你看著,你去同傅师长商量商量,他最後一封电报口气已软和些许,如今即使回去,约莫不会强逼你同宋小姐成亲。」严靖和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什麽,迟疑片刻,又道:「若是实在舍不得,便去赎了那成凤卿,一并带回去。」

「不成的。」

「哪里不成,成凤卿虽是名角,身契却攥在班主手中,花些银两赎了便是。」严靖和说得理所当然。他先前便已在心中筹谋著此事,也没分辨出哪里不成,因此这会倒有些困惑。

「不是那回事。」傅子桓沉默了会,竟苦笑起来,「我与凤卿这许多年来,却是两相情愿,虽不是没有过捧他的时候,但凤卿实则并非禁脔。他当初随著班子上京,便是还想继续唱戏,也有了舍下我的心思,如今我哪里敢逆著他的意思行事。」

「这是什麽意思?我听不明白。」严靖和愣了愣,竟有几分茫然。

在他看来,傅子桓出身如此,把别人踩在脚下也不算什麽错;既有了赎人的心思,那成凤卿便该立时收拾了行囊,欢欢喜喜地跟著他走;哪里知道,傅子桓这会竟说出了这般言语,倒让他茫然之馀,亦是好生不解。

「你瞧凤卿出身那等地方,便觉得他生来便该侍候人,可他并不甘於如此。早年我同他也只是逢场作戏,後来熟稔之後,方知他最是个冷x子,若不是怕得罪我,又被班主责令而勉强逢迎,只怕起初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听上去倒是个x子傲的。」严靖和评道,皱著眉头,「你既知如此,何不找个柔顺的?这世间又不是只他一个得天独厚长得好。」

「若是玩玩,也便罢了。同谁玩不是玩?我放不下凤卿,也不是只惦记著那张脸。」傅子桓长叹一声,「他……罢了,还是不说了。」

傅子桓向来有话直说,哪里有过这近乎遮遮掩掩的模样。严靖和瞧著他,心头大起疑窦,立即追问道:「你同成凤卿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何必这般说一半漏一半的,平白惹人不耐。」

便在这句话後,平日最是不要脸皮、便被旁人看了春g也不以为意的傅公子竟面红耳赤地别开了视线,竟如个羞臊的闺中千金一般,有了几分扭扭捏捏的模样,倒叫人好生困惑。

「你这又是怎麽了。」

严靖和沉声道,一时觉得稀奇,一时又隐约感到几分不祥的徵兆。他同傅子桓相识多年,哪里见过这副羞赧模样,物之反常者为妖,多年前在书上读过的这句话却在此刻模糊地在脑海中浮了上来。

傅子桓再三犹豫,终是低声道:「你也明白的,男子之间,亦能行房事……」

严靖和无论如何没想到他竟会说起此事,略有些不自在,稍一停顿,但仍镇定道:「那又如何。」

「我……与凤卿……实则是互行夫道……并非我以他为禁脔……他也……」

只是这麽一段话,傅子桓却说得断断续续,嗓音颤抖,视线低垂於地,耳g早已红得如胭脂一般。这副模样若是出现在貌美的戏子脸上,倒还有几分好看,如今却是傅公子摆出这般作态,当真令严靖和深感古怪之馀,却又无所适从。

他细思一会,忽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怒上心头,「竟是他强迫你!」

傅子桓摇了摇头,多半是终於得从窘迫中抽身而出,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一时又苦笑了起来,「这种事……若我不肯,也没人能强迫的。总归一句,无非是心甘情愿罢了。」

严靖和说不出话来,简直是目瞪口呆。

傅子桓同他,早年便经常混在一处,便是年少时初次开荤,亦是两人同去妓馆;傅子桓风流,他最是明白不过,也知晓对方懂得不少别人不知道的花样,然则却怎麽都没想到,傅子桓竟会甘愿躺在成凤卿身下,此事堪称前所未有,严靖和震惊不已,张了张口,却什麽都没能说出来。

沉默良久,严靖和终是问道:「你为何……」

「不懂,便也罢了。我只是与你一说,这绝非什麽光宗耀祖之事,能说的也只有你一人了。」傅子桓一脸苦涩,「我这便回去一趟,那成凤卿之事……」

严靖和怔了怔,终究斩钉截铁道:「我自替你看著他。」

隔日,傅子桓启程返乡。

身旁少了朋友,严靖和倒有几分落寞。先前傅子桓说的话,他亦是想过了,却怎麽想都想不明白,为何傅子桓要自甘堕落,甘愿居於成凤卿之下;不说两人身份如何,便是成凤卿那副娇媚的戏子扮相,便叫人难以相信此事。

然而,如果这不是真的,傅子桓又何必要虚构此事?

严靖和愈想愈是烦闷,正巧也有了不少军务要处理,索x便把这件事情放到了脑後,不再多想。如今直系同奉系携手合作,张大帅的公子同曹大帅的千金亦藉此契机,在前一阵子订下亲事,严靖和倒也稍微放下了心。

直系与奉系早先并不友好,拜已下野的段芝泉所赐,这才有了携手合作的机缘;现下前患已除,直系与奉系除了以亲事将两系派阀绑在一处,实也没有更多办法和平相处;亲事订下前,严靖和还担心著事情生变,如今亲事订下,短时间内倒是不必再忧虑直系同奉系的摩擦。

又过数日,严靖和总算是想起了答应傅子桓的事,便让人去请了那成凤卿上门,正想趁此机会,看清对方究竟是个什麽样三头六臂的人物,竟有能耐让傅子桓即使被父亲责备,也断不了两人的关系。

两人从前也见过几次,严靖和只瞧过那副华美的戏子扮相,乍然见到成凤卿去了脸上油彩,如普通男子一般的衣著,却也有几分惊疑不定。成凤卿看起来便似个年轻的斯文男子,相貌仍是好的,但戏台上的娇媚却是再不复见。

「你……便是成凤卿?」

「见过大帅。」对方一揖,姿态倒也乾脆俐落。

严靖和放下手上茶水,一时之间,倒有了几分踌躇。也不知道为什麽,当时便令人请了成凤卿过来,虽可说是傅子桓临行请托所致,但说到底,他完全不必将人请上门来,大可以直接打著严府名号,让徐景同亲自送去一份厚礼,这样一来,又有谁敢去招惹成凤卿。

可是他偏偏没那麽做,甚至还让人请了成凤卿过府一叙,如今人已在他面前,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了。

严靖和沉默了下来,那喜怒不定的神情隐隐有些许y霾,但成凤卿却怡然不惧,在入座之後,便安静地喝了几口热茶,彷佛入定了一般盯著不远处挂著的西洋画看,那副镇定作派,全然不像是个出身下九流的戏子,拿著茶盏的动作却又文雅,倒像是个书香人家才能养出来的模样。

……是个棘手人物。

严靖和这般想道,眉头隐约皱了起来。

「景同,你先下去罢。」

「是。」

没有任何犹豫,身後的那人立即离开了大厅;两人主仆多年,不必多说,徐景同自然明白不能远离,就在门外守著,以免让人听了不该听的话。严靖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同傅子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在下驽钝,不懂大帅想问什麽。」成凤卿回过神来,淡淡答道。

「别装傻了。」严靖和沉声道,「你同他的事,本来不该由我开口,但他如今为了你抛下亲长孤身上京,不仅屈居於你之下,现下还想拒了亲事,你竟毫不忧心麽。」

成凤卿不知是思及什麽,唇边隐约露出一丝笑,那张脸上却在此时突然多出了几分温柔似的,竟显得十分好看,「大帅这回却是弄错了。这世间的事,从来没有谁为了谁,只有是否甘愿。真要说是为了谁,也不过是搪塞推托的藉口罢了。」

「你倒是敢於直言。」严靖和冷冷道。

这许多年来,便是傅子桓也不会这样当面说他,已故的严大帅对独子向来宠溺,纵使责备教诲,也是带著几分拿他没办法的无可奈何;从不曾有人脸上尚带著笑意,却毫不踌躇地直指他的错处。

不只是个棘手人物,连胆子都这般大,全然看不出戏台上的娇媚,也不似一般的小戏子乖巧听话;这人换了衣装,居然连x子也一并改了,当真是叫人吃惊。傅子桓究竟是看上成凤卿何处,严靖和百思不解,如今心底却有了个似模似样的答案。

想来……傅子桓便是看上成凤卿这份与常人不同之处吧。

傅子桓自幼便最爱那些新奇的西洋物事,更喜欢旁人没有而自己独一份的东西,当时便隐有几分徵兆,却没想到他会喜爱一个戏子,竟到了要忤逆老父的地步。严靖和并没有b打鸳鸯的心思,只是如今瞧著成凤卿,那股不祥的预感却愈发强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为什麽。

又静默良久,严靖和终究道:「你俩的事情我管不著,也不会管,只是……若叫我得知你一念之差,做下什麽糊涂事……他狠不下手,我自替你们了断。」

成凤卿这会倒是不再笑了,只是微微颔首,彷佛同意了一般。严靖和便不再多话,扬声让徐景同进来送客,自己喝了口已凉的冷茶,心中说不清究竟是什麽滋味,既是茫然,又是不解。

如今看来,这成凤卿虽是个不同於旁人的,脸也长得好看,但实则没有更多出挑之处了,傅子桓若不是叫人下了蛊,何必耽溺至此,甚至不惜委身於一介下九流的戏子。严靖和思及此处,忽然想到什麽,神情却变得有几分古怪。

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做此想法,又忍不住去想,若是徐景同与自己,是否也会有那样的……

「……大帅,那成凤卿已走了。」

徐景同的声音响起,霎时令严靖和吃了一惊,望向站在面前的对方,一时之间却有了几分不自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麽,有些羞耻又隐隐烦躁;过了一会,严靖和沉著脸,吩咐道:「我去书房,若是有人上门,便说不见。」

「是。」

虽他举止同以往有异,但徐景同却没有多问,彷佛毫不好奇一般,脸上仍是那副惯有的顺从神情。不知为何,严靖和看著徐景同那副模样,却愈发地焦躁了。

☆、繁华落尽 七

七、

近来大帅的x子却是愈发的古怪了。

早先脾气好了些,但也不过好了一阵子,就又回到了那副喜怒难测的模样,仔细想来,却是在见过那成凤卿之後才如此。徐景同知晓傅子桓同成凤卿早有瓜葛,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成凤卿究竟是说了些什麽,才让严靖和这般地不快。

想归想,徐景同表面上仍做出一个若无其事的模样,老老实实地侍候著主子。

这一日,严靖和因军务上有些许事宜,便乘上了汽车,带著徐景同前去拜会吴子玉。这吴子玉在直系派阀中亦是个重要人物,曹大帅以降,便以他最是位高权重,以辈份而言亦是不能轻忽,因此纵是严靖和偶有轻狂之举,也不敢在其面前放肆。

自年节过去以来,徐景同已跟随严靖和数次来到吴府,对此人亦不陌生。因是在别人府中,端茶倒水的杂事自不必他做,徐景同便如以往一般,负手立於严靖和身後。

如今是太平时期,先前那场战争方才过去不久,正是个需要休养生息的时机,两人由此打开了话匣子,对时下政局做了一番点评;徐景同听著吴大帅同严靖和的谈话,听了半天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索x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发著呆,分神想著稍後回府需得处理的事宜。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茶盏都换过了几轮,吴子玉终於停下话头,笑著道:「说起来,倒有一件事忘了提。」

严靖和态度恭敬,「世伯请说。」

「令尊逝世前,曾向我提过你与小女的亲事。当时尚未给出答覆,令尊便已经过世了,如今旧话重提,世侄你又是怎麽看的?」吴子玉微笑著捻了捻胡须,看起来浑然不像是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的军阀,倒像是个随处可见的慈祥老人。

严靖和微微一怔,「此事,我爹从前亦是说过的,只是……」

吴子玉不以为忤,「无妨,不必拘泥,直说便是。」

「小侄如今初出茅庐,尚未做出一番事业,此时也还不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严靖和语气委婉地道。

吴子玉只是笑,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世侄太过自谦了,你虽说是子承父业,待人处事上还欠缺几分火候,不过我瞧你这个督军也是干得极好的,当初同段阀等人的争斗,亦是居功厥伟,如今年少一辈中,便数你最是出挑。」

「世伯过奖了。」严靖和并不居功,语气如常沉稳。

「年前你办的那场宴会,小女也去了,回来之後却说,你并非是个chu莽武夫,竟还是懂得不少学问的。」吴子玉瞧著他,倒似个极有兴趣的模样。

「小侄哪里懂得什麽学问,不过是幼时上过几天学堂,勉强识得几个字罢了。」严靖和谦虚道。

「不如这般罢。」吴子玉提议,「你们还年少,如今便先订亲,待到年底成亲也不嫌晚……世侄你怎麽说?」

严靖和沉默良久,终是道:「便依世伯所言。」

徐景同目瞪口呆,全然没想到,这会仅凭著三言两语,严靖和便敲定了亲事。他回过神来,这才想到先前上京时,严靖和为何不急著寻找家中管事的人,原来竟是出於这个缘由。若是那吴家小姐嫁来严府,自有使得惯的人手,哪里需要特地雇人c持。

他虽感讶异,然而仔细想想,却察觉此事再是合理不过。

严靖和较他年长两岁,今年已是廿六岁了,早已是应当结婚生子的年纪了,只是不知何故,却拖到了这把年纪。早先几年,已故的严大帅也相当热衷於撮合亲事,只是严靖和始终兴致缺缺,最终严大帅故去,是以严靖和直到如今都尚未成亲。

此後严靖和同吴子玉二人又叙了些閒话,自不必提。

待得起身告辞,离开吴府後,严靖和与徐景同二人乘上汽车;严靖和一边命令汽车夫开车,一边对徐景同道:「方才我说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徐景同不敢怠慢,赶紧老实地点头。

「许是过一阵子便要订亲了,此事便交由你与周参谋长c持。」

「下官明白。」徐景同飞快地应道。

在这句话之後,车内又安静下来。汽车夫目不斜视地驾驶著车子,徐景同微微感到有些不自在,也说不出来为什麽,然而,就在他正想开口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右手。

「景同。」严靖和并没有望向他。

「是。」

严靖和顿了下,轻声道:「你……有没有什麽话要说?」

徐景同绞尽了脑汁,最後小心翼翼道:「恭……恭贺大帅得此良缘。」

他本以为自己这麽说,就算不是尽善尽美,但也不至於出错出丑,却不成想,严靖和的神情霎时便沉了下来,眉眼间一片y霾,竟如那暴雨将来乌云满布的情景一般,而目光却与闪电彷佛,那种光亮锐利得令人心惊。

「你再说一次。」

徐景同有些慌乱,右手陡然间被攥得生疼,他惊讶不解之馀,只能茫然道:「恭贺大帅……」

才说到一半,严靖和却一脸沉郁地打断了他,「够了。」

徐景同内心忐忑,却又不能多嘴,只得闭口不言,如同个石头雕像一般,僵在了原处,不敢开口,亦不敢动弹。严靖和瞪著他,过了一会方挪开视线,露出个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後,叹息一般地道:「你倒是个大度的。也罢。」

徐景同出於本能地觉得事情似乎不大对劲,但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胆子也没大到敢在主子不高兴的时候去捋虎须,於是便也只能沉默下来。他哪里知道,严靖和只是暂时压著因此事生出的怨怒,正等著回府以後发作。

眼见主子似乎心情不大好,徐景同分外地老实,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然而不知道为什麽,严靖和却仍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徐景同不由得思考起自己究竟说错了什麽,才惹得严靖和如此不悦。

仔细一想,严靖和同张子玉谈及亲事时,情绪还算好,後来在车上,自己说了恭喜大帅的话之後,严靖和便一副压抑著怒气的模样,彷佛对他的回应不甚满意。然而徐景同左思右想,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自己的话哪里都挑不出毛病,到底是怎麽得罪了这个活祖宗,实在是百思不解。

「景同,过来。」

「是。」

徐景同不敢耽搁,赶紧快步走了过去,尚未停下脚步,就被坐著的那人一拉,跌到了严靖和身上,才想起身时,就被按住了;因别无办法,徐景同只好按著主子的意思,顺从在坐在严靖和腿上。

「少……少爷?」

说不出为什麽,徐景同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妙,又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为什麽。严靖和脸上面无表情,看著像是恼火了一般,徐景同也不是个没眼力见的,当下便觉得事情要糟。

「说罢,我便要订亲了,你是怎麽想的。」严靖和的嗓音低沉而平稳,一如以往。

徐景同被问得一愣,嗫嚅道:「下官不知道……不过大帅早已是成亲的年纪,如今得此亲事,下官自然只有为大帅高兴的。」

才这麽答道,颈侧便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徐景同愕然之馀,却也没有胆子抵抗,只得生受了这疼痛,咬著牙苦苦忍耐;严靖和全然不曾手下留情,不一会儿,便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腥味,徐景同这才明白,被咬的地方肯定是流血了。

他哑著嗓音,压抑著心中的慌乱,「大帅……可是下官说错了什麽?」

「你说得没错。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你自然只有为主子高兴的份。」严靖和漫不经心地道,平淡的语气中却隐约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徐景同噤声,再不敢多话。

他便是再驽钝也瞧得出来,严靖和此番是当真动了怒火,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喜怒难测,反覆无常,这几个句子用来形容严靖和真真是再贴切不过的了,早上出门时还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便沉下了脸色,简直是无法捉m。

严靖和沉默了许久,低声道:「你竟连喝醋也不会麽?」

徐景同一怔,却是终於明白过来,一时之间,心中既是荒谬,又感可笑,简直是五味杂陈。严靖和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当真叫他吃了一惊,也总算是知晓了这一阵子严靖和态度软和下来的缘故。

早先严大帅尚未故去时,在府中养著十几房小妾,其中便有一个特别受宠的,名叫春莺。这春莺本是个下人,一遭爬上了严大帅的床,从此便翻了个身,也成了半个主子,虽几年来都不曾诞育子嗣,但凭著年轻貌美,却是颇得严大帅欢心。

若是大帅去了别人那处,春莺却不吵不闹,只是隔日见到大帅时,做出一副柔顺模样,又不轻不重埋怨几句,既可邀宠,也表示自己对大帅上心,不仅是凭著貌美受宠,更凭著那几分手段,春莺才将大帅的心笼络了过来。

徐景同本来不知道严靖和究竟为何恼火,想起春莺的事情後,方才明了,严靖和其实是盼著他喝醋的,竟是把他当成姨太太一般地看待。然而,徐景同虽在床帷服侍主子多年,却半分也没有这等自觉,莫怪惹了严靖和恼怒。

即使知道主子为何发怒,徐景同却也不知道该怎麽办。

虽早早就上了严靖和的床,但他著实不明白该如何讨好主子,若是刻意装出了喝醋的模样,严靖和说不准不会信,若是老老实实的,也同样惹恼了主子,徐景同当真是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

才这麽想著,便听严靖和又冷冷道:「你还有什麽话要说?」

「下官……」徐景同说了两个字,就又不知道该怎麽接下去,又被迫坐在那人腿上,不自在极了,忐忑不安地垂著脸,过了一会,终於下定了决心,将脸靠著严靖和的肩膀,轻声讨饶道:「下官是个嘴笨的,不知道该说什麽,然但凡主子说一句,下官无不从令。」

这种示弱的法门说不上多有效,但至少是让严靖和的语气也缓和了些许。

「你倒是个懂得投机的,偏偏用这种话讨饶。」严靖和哼了一声,似乎仍有些不快。

听到这句话,徐景同心底微微松了口气,知道此事算是揭过了。

这一晚,严靖和并未手下留情,而徐景同也只能生受著,直到身旁的人睡著了之後,他才开始细细思量起其他的问题。严靖和要成亲,便是说这府中要多出一位新夫人,往後府中诸事便由其c持,而徐景同这个兼职的管家也算是做到头了。

除此之外,若是新夫人得知了自己同严靖和的关系,会视若无睹,或是竭力打压,现下实是说不清楚的。最糟的情况便是夫人视他为敌,徐景同往後若因此失了大帅信赖,要在严府待下去,便有诸多困难。

一思及此,徐景同便大感头疼。

自己好好一个男子,总不能仿著春莺那等作派,柔顺之馀又不时喝醋,讨得少爷的欢心,更别说他又是个口舌不伶俐的,哪里说得出什麽r麻言语,纵然勉强说得出口,但一个男子如同後宅女子一般争风吃醋,也不过是平添笑谈罢了。

徐景同愈想愈是烦闷,索x不再去想,闭上眼便睡著了。

自打同吴大帅口头上说定了亲事,没隔几日,收到电报的周参谋长便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北京。徐景同对下聘换礼等一应事宜却是不懂的,全赖了周参谋长这及时雨,才没把事情弄砸。

下聘当日,徐景同偷偷瞟了几眼,只觉得那位吴小姐似有些眼熟,後来再细想,才想起了曾见过她与严靖和相谈甚欢的情景,一时之间,却是终於知道,恐怕当时严靖和便已有了同吴小姐结亲的心思,要不然,何必做出那般温和模样,刻意同吴小姐谈话。只是自己愚钝,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订了亲过後,严靖和仍是成日的应酬交际,军务都托付给了周参谋长,倒像是个閒散无事的模样。因亲事订在年底,还有大半年光y可供筹备,周参谋长也不急,只是请人来看了看这幢公馆,似乎是想著要如何改动装饰,布置一番。

徐景同本来还对这桩亲事没什麽实感,然而等到严靖和去同那吴小姐约会时,终於有了几分感觉。

因订了亲事,两人并没有避嫌,如今正是个女子也要讲求权利的时代,就算男方邀约女方去喝咖啡,或去跳个舞,也不算什麽大事。严靖和初次约会吴小姐时,徐景同作为副官也跟著去了,虽是站在一旁等候著,以便随时听令,但瞧著那吴小姐端庄矜持的模样,却有几分微妙的感受。

倒不是真像严靖和说得那般喝醋了,只是感到有些怪异,严靖和看上去对女色全然是不感兴趣一般,这些年来也从不去妓院娼馆,徐景同有时几乎要以为严靖和只好男色了。

这位吴小姐看上去似个大家闺秀,但同时也有识文断字的本事,每当他俩聊起某作家或某戏剧的内容或情节时,徐景同简直是鸭子听雷一般,即便听了也全然听不懂。他幼时虽跟著少爷上过几天学堂,但到如今也不过就是个能写能说的程度罢了,若要论及文学素养,那可真是一星半点都没有。

因与这位吴小姐有了接触的机会,徐景同一番察言观色下来,倒也明白过来,这吴小姐并不是个待下人苛刻的,有时徐景同在一旁站得久了,吴小姐还会告诉严靖和一声,让他下去休息。只是严靖和从来不允,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样的心思,彷佛竟是要他当场看著一般。

徐景同并不是那块喝醋的料,也做不出那等模样,幸而如今他也寻到了新的法门用以应付严靖和。

严靖和口上虽然不说,但对於徐景同主动的亲近,似乎还是相当受用的。偶尔两人在床上时,只要稍微暗示一番,或亲一下,或抱著那人,严靖和的态度同动作便会稍微和缓些许,有时甚至表现得近乎温柔,叫人难以置信。

事到如今,徐景同再是迟钝,也终於明白过来了,虽表现得并不明确,但严靖和竟是宠著自己的。明明有了这样的关系已过了这许多年,严靖和却直到现下才想起此事一般,对他柔和了些,虽不到予取予求的地步,但也是相当放纵了。

即使早先还担忧著未来的生活,但徐景同不由得也松了口气。

目前看来,严靖和似乎一时半会还没有要打发了他的意思,吴小姐即未来的严夫人不是个苛刻的人,要在这府中待下去,似乎也不算困难,但徐景同到底不能完全放心,於是也做了一番准备。

早先徐景同替严靖和挡了一回枪子,收了五十万大洋的赏金。他便抽了个空,把这五十万大洋分批兑成了黄金,收到箱子里层层锁上,把箱子藏到了自己房间的床底下,有了这般多的现金,若是有遭一日被赶出了严府,倒也不必慌张,唯一需要考量的,却是这批黄金该藏在哪里。

这玩意即便可以一直藏在房间之中,也不会有外人窥伺,但那毕竟只是权宜之计,若要确保这箱东西的安全,还是得找个妥善的地方收著。

徐景同这麽想道,望了不远处正在用餐的那两人一眼,感到了一丝饥肠辘辘。

说起来,这吴小姐倒是个喜欢洋人情调的,严靖和投其所好,请她来了这家洋人开的西餐厅,不仅包下了整个场子,一旁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c著梵阿玲,演奏著陌生的异国曲调。

严靖和正拿著刀叉,切著一块热腾腾的牛排,徐景同纵是对西餐没什麽特别爱好,也被食物的香气诱得食指大动。他瞧了瞧,眼见那两人相谈甚欢,一时半刻没有要结束的模样,便偷偷溜出了餐厅,来到後厨,向战战兢兢的厨子要了几个面包并n油,就著一碗浓汤迅速地吃完,最後拿餐巾抹了抹嘴,又赶忙回到了餐厅内,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时严靖和同吴小姐已经在用甜点了,两人谈笑风生,似乎谁也没发现他离开了片刻。最後用餐结束,吴小姐乘上了自家的汽车,礼貌地微笑著同严靖和道别。严靖和脸上的笑意在吴小姐离去之後,便彷佛突如其来地垮了一般,面无表情地望向了徐景同。

严靖和冷冷道:「你方才去了哪里?」

徐景同吃了一惊,一时不作他想,匆促道:「下官错了。当时……有些饥饿难忍,去後厨要了点东西吃,并非刻意擅离职守,求大帅宽宥一回。」

「饿了不会说麽。」严靖和嘲讽道,「莫非你鼻子下面那物事竟是个装饰?」

若是当真说了,只怕又要被责备一番了罢。徐景同这般想著,但究竟不敢反驳,只得低著头,竭力做出了有心悔改的模样,老实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严靖和却转身走回餐厅内,同时道:「进来。」

「少爷?」徐景同一头雾水。

「今日既包了场,就别浪费了,你也吃一顿罢。」

徐景同在餐桌上坐下,一时之间,心中浮现的倒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困惑紧张。不知道严靖和究竟是发了什麽疯,竟让他一起坐下用餐,严靖和自己是吃饱了,在徐景同用餐时,便在旁边喝著酒,只是偶尔会投来喜怒不形於色的一瞥。

与严靖和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的事情,除了无法避免的例外时候,十几年来从未发生过,也怪不得徐景同如此的讶异惊惶,不知所措。

(待续)

作家的话:

抱歉拖了这麽久才来更新tdt

☆、繁华落尽 八

八、

徐景同虽是出身奴仆,但也是自幼跟在严靖和身边的,自然懂得吃西餐的种种礼仪,不至於贻笑大方。然而相较於这些琐事,却是眼前的那人更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严靖和便坐在他正对面,一手擎了玻璃酒杯,饮著洋行千里迢迢带到中国境内的葡萄酒,若无其事地瞧著他。徐景同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铺好餐巾,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好看些;但究竟是缺乏经验,那块牛排却是怎麽也切不开,叫他心中一阵发窘。

便在此时,严靖和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生过来,替徐景同切好了牛排,这才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意外的是,他虽出了点丑,但严靖和竟没有嘲笑他,反倒默然不语,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直直盯著他,徐景同便如同被猛禽盯上的猎物一般,一阵毛骨悚然,惊惧地动弹不得。

倒不是当真畏惧於此人,只是那目光实在太陌生又太少见,乍然目光相触,徐景同纵是多年服侍严靖和,亦不免生出了几分忐忑不安,纵使难得有了吃西餐的机缘,却是食不知味,全然浪费了厨子的一番好手艺。

「景同。」严靖和忽然叫了一声。

他回过神来,忙放下刀叉,谨慎应道:「是,大帅有何吩咐?」

「你……喜欢吃西餐麽?」

「只要是大帅给的,无不是好的。下官绝没有不喜欢的道理。」徐景同全然不曾多想,如以往一般老老实实地道。

这般回答,却不是刻意讨好严靖和,只是奴x早已深入骨髓,改也改不掉,被人一问,便下意识地给出了主子会喜欢的答案。其实真要徐景同说的话,这西餐却是不合胃口的,虽样子弄得j致,但不过就是一块r一点薯泥还有一碗浓汤,虽味道新奇,但却不抵饥,便是街角小店卖的热腾腾的r包子,都更让他喜欢。

严靖和凝视著他,半晌方道:「既是喜欢,便多吃点。」

说完,严靖和迳自叫了服务生过来,瞧著菜谱,一连又点了十来道料理;因是包了场子,後厨上菜的速度也极快,不过片刻,桌上便陈列著一道又一道的食物,光是主菜就有数种,甚至还有一整只抹著牛油同香料、热腾腾地冒著白烟的烤**。

那人如此作派,让徐景同受宠若惊之馀,心中也不由得打了个突。

「瞧你这般喜欢,这便把桌上的食物都吃了罢,就算是我赏你的。」严靖和轻描淡写道。

徐景同一怔,这才知道要後悔,但却来不及了,只能硬著头皮开始进食,寻思自己究竟是何处得罪了这活阎王。他想了又想,却觉得自己先前的应对并无出错,因此更加的困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你不是挺喜欢这些东西的麽?这回让你多吃一些,好叫你得知,敢说出那样的话,我自然只有从善如流的道理。」

徐景同匆匆咽下口中的食物,一脸茫然懊悔,但却急切道:「下官错了……」

其实他全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但总而言之,还是先认了错再说。便是严靖和,也不至於在坦然认错之後,又拿他的错处说事。只是这一招於此时却忽然不顶用了,他这话一说出口,严靖和的脸色却是愈发地y沉了。

「你倒是个好的,敢在我面前说假话,这便给你分辩的机会,你说你错在何处了?」

徐景同一时语塞,讪讪地垂了首,不敢言语。

严靖和沉默片刻,方道:「我本以为你最是个老实的,却连这种小事也要欺瞒麽。你便是不喜欢西餐,直说便是了,何必拿那等假话糊弄人。」

「并非糊弄人……」徐景同赶忙道,「大帅赏的都是好的。即使对西餐并非由衷喜欢,但大帅既赏了下官,便是大帅的一片好心,下官自然只有甘之如饴的份,先前的话也绝非欺瞒糊弄,求大帅明鉴。」

严靖和微微敛了怒容,竟有些轻佻地一笑,「你这张嘴倒是甜得紧,莫非是抹了蜜不成?」

徐景同一怔,一时之间,脸却热了起来,又是尴尬又是困窘,实是手足无措。他这般奉承的话说了多年,却是头一次得到这种回应,霎时间,彷佛才察觉自己究竟说了些什麽,心中略感不自在。

「还不过来。」严靖和沉声道。

徐景同不敢延误,赶紧起身,往那人的方向走了过去,才在严靖和面前站定,衣襟便被用力一扯,他猝不及防,只感觉到一个柔软乾燥的东西堵住了唇,那人口中满是葡萄酒的味道,甘甜之馀又有些苦涩的酒气,徐景同感到一阵眩晕,竟连呼吸的法门都忘了似的,屏住了气息,呆然地任严靖和动作。

不知过了多长时候,徐景同终於被放开了,连忙大口呼吸,这才感到舒服了些许。

「你当真是个笨拙的,这麽多年以来,连这个也学不会麽。」严靖和微微嘲讽道,但神情却带了一丝模糊的轻笑,彷佛对他的笨拙感到好笑之馀,又有些无可奈何。

细想起来,这些年彼此唇舌相交的次数也不算多,哪里有什麽练习的机会。徐景同如斯想道,只是这话却不便说出口,唯能垂了眼,做出一副明白受教的模样,心中却不由得一声叹息。

自己一个男人,因服侍少爷的缘故始终如女子一般守身如玉,亦从未去过什麽妓馆娼寮,哪里懂得那许多花样服侍男人,也就只有严靖和才会说出这等近乎不知民间疾苦的话了,真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这一晚,严靖和表现得却有几分古怪,倒叫徐景同略感诧异。

那床帷之事已是烂熟之极,近来也得了不少趣味,徐景同亦不排斥,多多少少有了几分期盼,只是严靖和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迳自将他按到床榻上,接著便随著自己的x子行事,此番他却是往床上一躺,便朝徐景同使了使眼色。

徐景同多年服侍此人,一时明白过来,虽仍有些疑惑,却也不敢耽搁,趁著替对方解衣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那严靖和却是真的动也不动,彷佛听任他摆弄一般,叫人惊异疑虑之馀,又有几分不解。

待他解了主子衣物,才明白这究竟是什麽道理。

严靖和身下那物事却还是软垂著的,没半分起兴的意思。按理来说,徐景同侍候主子,自然也应当挑起对方兴致;他想了想,便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小心地舔弄起来,只是舔了好一阵子,那东西都只是微微硬著,却没半分爽利的样子,徐景同登时有些懵了。

虽年少时便与严靖和有过情事,但此前诸事,俱是严靖和一手c弄,徐景同只要闷声忍疼便是;後来他渐学会了如何服侍,亦未曾遇过这等光景;按徐景同先前想来,便是舔弄一番也就罢了,严靖和从来最是个容易撩拨的,何曾想到竟会有这等情况,倒令他有了几分无措的心思。

「过来罢。」严靖和或是看出他的无措,突然开口道。

徐景同抬起脸,便被那人一扯,一时没稳住身子,却是几近无礼地压在了主子身上。他慌得赶忙支起身躯,才张了张口,便被一个温暖乾躁的东西堵住了话头。徐景同顿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进而迎合起来。

不知出於何故,由始至终,严靖和便是卧在床上,徐景同勉强纳入那终於硬将起来的物事後,便忍著不惯与疼痛动作起来,对方只是直直望著他,神情渐有了几分沉迷的意思。这本是司空见惯的情景,但往後严靖和脸上略红了起来,微蹙著眉而低声喘息著的模样却不多见,徐景同不由得一怔,看得愣住了。

「瞧什麽。」严靖和哑声道。

待得这句话过後半晌,徐景同才意会过来,赶忙摇了摇头,继续先前的动作。

严靖和这般被动模样,确实是少见之极,且虽仍是徐景同被那物事进入,但却是他在上头动,无形之中,严靖和便如等著他服侍一般,只是那模样却让徐景同有些错不开眼,他向来只要顺从地任人摆弄便是,哪里曾有过跨坐在上头主导情势,甚至还居高临下地俯视主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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