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昨日的世界(13)(2/2)

泽牧远将用蓝布包住的枫叶轻轻塞在郗良怀里,郗良迫不及待拆开来,眼前一亮,“这是什么?”

“枫叶。”

“枫叶……怎么有的?好漂亮呀!”郗良举起枫叶,天际的落日透过叶子,将叶子照得愈发火红,美不胜。

“我在镇上的枫树下捡的。你喜欢吗?”泽牧远看着她,她神情专注地看着几片枫叶,爱不释手地摸着,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喜欢,以后,我最喜欢枫叶了。”郗良痴痴地笑起来,“牧远,这些都给我吗?”

“都给你,你喜欢就好。”

泽牧远看着她,远处天边的落日余晖洒在她的小脸上,将她的笑靥笼罩得朦胧,如梦似幻般不真实。

……

秋天要结束的时候,泽牧远因为一直陪着郗良在敬德嫂家里进进出出,也终于被她老人家麻烦了一回。

敬德嫂的田野里全是干枯的藤蔓,需要清理起来并烧掉。她让泽牧远去帮她烧,泽牧远还发着愣,郗良替他应得十分爽快。等泽牧远回过神,自己已经拿着工具在路边走了,郗良就在跟前蹦蹦跳跳,左边摘片叶子右边摘朵小野花,好心情显而易见。

在荒无人烟的田野里,泽牧远勤勤恳恳地干活,郗良站在快要干涸的小水沟里玩水,时而跑去水袋旁边,拿着水袋问泽牧远喝不喝,就这样跑上跑下,也累出了一身汗,辛苦得很。

天气越来越冷,冬季一向日短夜长,很快太阳消失,天就暗了下来,风也吹得猛。泽牧远把拾的藤蔓放在一起,这会儿将一些挪远了,人站在起风的方向,蹲着点火,火很快烧起来,他又回到藤蔓堆旁,搬一些往火堆扔。

郗良从水沟里探出头来,看见红红扑腾的火焰,眼睛明亮,立刻爬出地表兴奋地往烈火浓烟里扑。

“好亮啊,牧远。”

泽牧远抬起头,眼看着逆风跑来的郗良就要被烟吞噬,他忙丢下藤蔓,在坑坑洼洼的田地里沉稳地跑过去,内心慌乱地抓住郗良后将她扯远了些。

两人都被烟呛了一下,郗良咳嗽几声,眯着被熏得快要不能睁开的眼睛望着泽牧远,“牧远,你干什么呀?”

泽牧远同样眯起眼,沉着脸色道:“你想被熏死吗?不知道绕远点跑?”

郗良一头雾水,一边流泪一边不解地看着泽牧远。

在泽牧远看来,这张弄得脏兮兮的小脸此刻委屈得不行,仿佛是他太凶了,凶到她了,他心里顿生愧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见郗良抬手揉眼睛,他反射性拍下她的手,“别揉!”

郗良的小手猝不及防被重重拍了一下,愣了愣,感觉到痛的瞬间立刻哇地哭了出来,脏兮兮还黏着泥土的小手摸着被打的地方,真委屈了。

“你打我……”

四下无人的田野里火焰熊熊,浓烟被风刮得飘了很远才往天上去,北风阵阵,吹得衣衫扑腾,也吹乱了头发,偏偏吹不走郗良的哭声。

泽牧远捏捏自己也不干净的双手,强忍着没给她抹眼泪。

“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泽牧远别扭地安慰着,郗良的小脸都哭红了,上气不接下气,他生硬地将她按进怀里,轻抚她的背,“别哭了,郗良,你的手那么脏,揉眼睛会瞎的。”

过了一会儿,天又暗了暗,火堆都变小了,郗良才抽噎着慢慢平静下来,泽牧远的薄衫都被她哭湿了一大片。

“别哭了。”泽牧远将她拉到还没烧的藤蔓堆旁,“在这里坐好,等我把剩下的烧完我们就回去。”

郗良坐在泥地上,湿漉漉的眼睛幽怨地瞪着泽牧远,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她吸吸鼻子,抬起手肘就用小手臂抹了一把鼻涕。

泽牧远无奈地叹息,搬起藤蔓转身走到火堆旁丢下,火又慢慢烧起来,变得旺了。

昏暗的天空下,晚风呼过,郗良打了个冷颤,两眼不由自主地盯着不远处的火焰,像枫叶一样的红,它跳动着,姿态万千,在即将到来的长夜里绽放着似乎是永不熄灭的璀璨。

泽牧远站在火堆旁出神,刚一眨眼,一只小手冷不防从旁伸出,像要去触摸烈火,他当即抓住细细的手腕,将人往后拉。

“郗良,站远点。”

“为什么呀?”郗良摸摸被火温暖的掌心,又不自觉摸摸手腕,泽牧远掌心的温暖似乎还留在她的手腕上。

“这可是火,很危险的。”

“危险,那你不怕?”

“我会小心的。”

泽牧远在家的灶里烧过火,每每泽庆见了都要叮嘱他小心些。想了想,他问,“你在家里没烧过火吗?”

村里孩,哪个没从小帮家人看过灶火炉火?但郗良摇摇头,泽牧远心知肚明,她还小,也兴许是她的母亲不放心。

他灵机一动恐吓她,“没烧过就对了,火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烧得像现在这样旺,搞不好整个村都会烧没了。”

郗良垂下手,再次凝望耀眼的烈焰,比她的人还高,微有不甘地舔唇嘀咕:“又好看,又暖和,怎么就危险了?”

“你很喜欢火吗?”

郗良转转眼珠子,一把搂住泽牧远,脏脏的脸蛋埋进他怀里,“你说危险,我就不喜欢了。”

泽牧远被她搂着,脊背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欣慰地抚摸她的脑袋,“乖。”

唇角的笑意弥漫至眼底,他望着广阔的苍穹,天际隐隐若现两颗星,距离遥远而静谧,天地间仿佛只剩他和郗良,风在身后不停涌动。

泽牧远不知道此刻郗良是否和他有一样的感觉,天黑了,风起了,却一点儿也不冷,只因有火,还有她……牧远,牧风远方,泽牧远也不知道自己未来如何,但倘若郗良一语成谶,他只希望那个时候还有她在身边,就像此时此刻,荒芜的旷野,悲鸣的朔风,骚动的烈焰,还有郗良紧紧的拥抱,填满他的胸膛。

一种不安的感觉悄悄地在心里扎根,泽牧远无所知觉,等发现它发芽,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的时候,他久久缓不过神了,什么也来不及做。

1出自杜牧《山行》

后来,郗良不让安格斯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