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如影随形(10)(1/2)

一九四〇年,季节更迭的日子里,一个下午,佐铭谦被江玉之叫去厨房,说是提她看灶火,她在炖鸡汤。佐铭谦想也没想就去了,顺便带了一本《聊斋志异》。

江玉之独自在厨房等他,见他来了,还带着书,她拿过来一看,含笑问:“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母亲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江玉之笑着,美眸望着门外的天,说:“我却不信,一点儿也不信。”

佐铭谦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玉之回头,将书还给他,又走到一旁的桌上,拿起上面四本封面老旧得快要不能辨认的书塞给他。

“这书,是小姨专门给你找的,这里面所写所画,都是人会经历的。想来你母亲不会教你,这是不对的。你如今也长大了,再过两叁年,就是男子汉了,要是连人之常情都不懂,那可就太笨了。”

佐铭谦云里雾里,但听着就觉得这四本书是必须得看的样子,他认真起来,“母亲为什么不会教我?”

江玉之哭笑不得,“你母亲不方便,你自己看,看了你就明白了。对了,这书别叫你母亲看见,要不然她得跟我吵了。”

佐铭谦恍然大悟,“你不是叫我来看火的?”

江玉之抿唇一笑,摸摸他的脑袋,径自离开。

书是她偶然所得。在每天看着郗良巴巴地渴望佐铭谦后,江玉之决定帮她一把,让佐铭谦开窍。

佐铭谦坐在灶边的小凳子上,灶内只有两根粗长的木头,并不猛烈的火焰烧着它们,烧着锅。

他翻开第一本古旧的书,带着必须隐瞒江韫之的忐忑心情看了起来,里面还有美的配图,人物画得栩栩如生,不外乎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他们衣衫不整,下体赤露,或在塌上,或在案上,亲吻呀,抚摸呀,含乳呀,含……

厨房里只有他一人,除却柴火声,万籁俱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灶内的两根木头早就烧没了,佐铭谦心不在焉地塞进两根,烧到现在,申时了,也只剩下黑炭,隐隐裹着红焰。

之后,郗良揉着眼睛啃着苹果走进来,“铭谦哥哥,你怎么在厨房里呀?我找你好久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佐铭谦抬头,怔怔地见她走近,猛地回神,立刻合上书,极为不自然道:“没什么。”

“你在看书呀,是画吗?我看见画了。”郗良在他身边坐下,边吃苹果边要看他腿上的书,“铭谦哥哥,给我看一下嘛,我喜欢看图画。”

佐铭谦不得不作出反应,除了最末的《聊斋志异》,他一把将四本老旧的书扔进灶内,眨眨眼,烟雾带起火,开始烧起来了,慢慢地猛烈又晃眼。

郗良盯着灶内,眼睛发亮,近在眼前的火焰熊熊燃烧,灼热她的小脸,熟悉的感觉,像是昨日才经历过。

“你很喜欢火吗?”

“你说危险,我就不喜欢了。”

佐铭谦也盯着灶火,余光却局促不安地观察郗良的反应,发现她在出神,他悬着心拿起铁钳将四本书摊开些,好让大火彻底烧毁它们。

火被弄得越猛,在场的两个人却没人关心火上的汤烧干了没有,郗良见火更大,痴痴地笑起来,“铭谦哥哥,好暖和呀。”

闻言,佐铭谦放心了,“嗯。”

郗良一心一意看着骚动的烈焰,唇角的笑意不泯,一双通透的眼睛几乎被炙热的火团填满。

用纸点的火,烧得快猛,也灭得快速。两个人盯着,盯到火没了,书没了,眼眸黯淡下来。

佐铭谦冷静下来说:“小姨的鸡汤应该好了。”

郗良继续啃苹果,“鸡汤,我能喝吗?”

“嗯,晚上喝鸡汤。”

“我还要吃鸡翅。”

“嗯。”

“对了,铭谦哥哥,你为什么要把书烧掉?”

佐铭谦不禁屏息,缓缓抬眸,对上郗良懵懂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微启薄唇道:“那是没用的书,小姨拿来点火的。”

他看书的速度很快,四本书已经看了叁本,虽然还没看完,但烧掉书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因为他完全知道那本还没看的书会是在写什么。

他也知道了,为什么江玉之说江韫之不会教他这些,真是托了江玉之的福,他现在明白,他和郗良的区别在哪里,以及郗良的身体会是什么样。可他根本不想明白,当初江韫之跟他说的话他还铭记在心。

“你们的身体不一样,有些东西她有,你没有,有些她没有,你有。这些东西,都很脆弱,都需要通过衣物来遮掩,保护。等你们长大,结婚,你们就能看见伴侣的身体,也能从伴侣身上知道,这些东西的区别和……它能带给你的感觉。”

当时的他微微一想,看见别人的身体,大概是一件神圣的事,或者至少是庄严的,要有仪式感。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邪恶又淫秽,明明还没到那个时候,却偏偏好奇早早吃了禁果,而且还要瞒着江韫之,他的负罪感更重了。

纯洁和淫秽,这两个词的区别,佐铭谦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他不想让郗良看见那些书,那些内容,是本能地想保护她,她不善良,但她仍然纯洁无暇。

当天晚上的饭桌上,江玉之给每人倒了半碗鸡汤,蹙着眉头想不通,自己明明盛了很多水,佐铭谦那不靠谱的小子再怎么把握不好火候,也不至于把一大锅水都给烧没了。

佐铭谦决定忘掉这个下午,继续日复一日过以往的日子,江玉之也没和他谈及那四本书,一个眼神多看他也没有,他于是安心。

不久之后的一天早上,吃完早饭,散步后回到书房,佐铭谦看见江韫之站在书架前撕了一个信封。他给自己倒一杯水,随口问道:“母亲,刚刚阿秀说外面有人找你?”

江韫之摊开信纸,触目一愣,随即冷声骂道:“混账东西!”

佐铭谦愣了,“母亲?怎么了?”

江韫之瞥了他一眼,一脸愠怒地将信纸塞回信封里,“没什么,做你的事吧。”

两天后的下午,佐铭谦午睡刚醒,就看见江韫之坐在自己房里,一脸沉重。见他醒来,江韫之上前坐在床边,“铭谦,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

“你的父亲在美国,明天,我想送你去见他。”

有时,郗良午睡总会睡过头,像这一天醒来,下午就已经过半,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吃晚饭了。

她揉揉眼睛离开卧房,隔壁的声响吸引了她,她走过去,江韫之正在给佐铭谦拾衣服,佐铭谦站在一旁,像一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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