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小橙子(1)(2/2)

确认这个女明星不是和自己的儿子随便玩玩。

舒柠的态度认真诚恳,言语间处处让自己舒服。就连听她说起那无聊的曾经,舒柠也是全神贯注地细细聆听。

杜闻秋心头尚存的顾虑慢慢消逝了,她喝了口茶,继续说:“我不是江城本地人,家里不同意我远嫁,也不想让我那么早结婚。我就非要生米煮成熟饭,领结婚证的那天,程渡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生米煮成熟饭,母子俩的做事风格还真是如出一辙。不过舒柠没功夫分心感叹血缘的奇妙之处,杜闻秋平静地讲述了一个相爱容易相守难的故事。

杜闻秋刚嫁给程述安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心,二人世界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如意呢?可是伴随着程渡的出世,她才渐渐发现程述安并不是一个能承担家庭责任的男人。程述安永远只在晚上回来逗逗还不会说话的程渡,他专心于学术,把家里的所有事务全部甩给了当时只有二十岁的杜闻秋。

日子一长,杜闻秋和程述安在柴米油盐碰撞出来的矛盾之中,把对彼此的爱消磨殆尽。人们常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杜闻秋却觉得婚姻只是女人的坟墓。程述安可以什么也不管,而她必须要放弃跳舞洗手羹汤为他备好一切。

她被困在这座精妙的牢笼里。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午,回想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程述安无意间撞倒了家中的扫帚,杜闻秋当时刚洗完程渡弄脏的沙发套,又得急忙赶去厨房做饭。“你把扫帚捡起来吧。”杜闻秋很累了,草草交待自己的丈夫。程述安充耳不闻地进了书房。

扫帚是程渡捡起来的。

掉落在地的扫帚,成了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程述安说,就是一把扫帚而已,至于吗?但杜闻秋已不奢望他能懂。

杜闻秋坚持要离婚,不管程渡哭得有多大声,她愣是和程述安签署了离婚协议。

她在江城没有亲戚朋友,来江城是因为程述安,离开亦是因为程述安。杜闻秋有了一个能去香港跳舞的机会,她本身就在白话地区长大,杜闻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接受了这份工作。

“我怀程渡的时候突然变得很爱吃橙子,程渡在我肚子里就有了小名,我一直叫他小橙子,他应该是一个很爱吃橙子的孩子才对。”杜闻秋轻声笑了笑,“生下程渡后我发现他根本不爱吃橙子,他很会剥橙子。但是他小时候特别调皮,让他乖乖坐下来剥橙子给我吃,得用爆竹和奶糖和他交换。我也不是每次都如约买给他,经常都是空口打欠条。”

“程渡学会写的第一个字,不是他的名字,而是‘正’字。因为他要用它来记我欠了他多少盒爆竹,多少颗奶糖。我们家餐厅白墙上都是他用铅笔写的‘正’,有一回他爸爸嫌烦,用橡皮擦把那些正字全擦了,他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打起精神来凭着记忆重新写上。这次学聪明了,用的是水彩笔。”

舒柠记得程渡是不爱吃甜食的,更没听他提过爆竹和奶糖。

杜闻秋接着说:“以前亲戚们喜欢开那种爸爸妈妈离婚了,孩子要跟谁的玩笑。问到程渡时,他永远都是回答要跟我,小时候他和他爸爸就不亲。可我真正决定要离婚的那天,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却说他愿意跟爸爸。”

深度探入了程渡的过去,这一切比舒柠预想中要沉重,“那时候他多大?”

“六岁吧,他小时候能跳就不跑,能跑就不走,我们一度怀疑他是多动症,让程渡安静是一件很难的事。挨打更是家常便饭,他一哭,左邻右舍都知道我们家晚上又打孩子了。每次领他路过玩具店都要特意绕路走,想要的玩具他一定要立马得到,不然就赖在地上不起来,闹到你愿意买给他为止。”

儿时的程渡令舒柠很陌生,她刚想开口告诉杜闻秋,程渡现在已经不会这样。当她瞥见杜闻秋泛红的眼角,又觉得这些话没必要说,也不能说。

“其实他那些调皮的事迹我都不太记得了,根本数不清楚。不过他不调皮的时候也很招人喜欢。幼儿园里发了什么好吃的,他自己就只吃一块,剩下的全部带回家给我。我和他爸爸吵架,他会第一时间拦住他爸爸。我不开心,他会拿出自己藏起来的压岁钱让我去买漂亮裙子。”

杜闻秋吃了一块糕点,舒缓了落泪的冲动,“那时候我太年轻了,觉得程渡是我的拖累。”

“我离开江城的那天,程渡用一个塑料袋装满了剥好的橙子,让我带在路上吃。他的指甲缝都被橙汁染成了黄色。他在我耳边说自己只是暂时跟着爸爸,等我在香港安定下来,一定要记得回来接他。我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像我答应会给他买爆竹、买奶糖、买小汽车一样。”

那袋橙子杜闻秋真正只吃了一颗,它们的最终归宿是登机口旁的垃圾桶。

到香港后,杜闻秋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适应新生活。说来也巧,杜闻秋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最先在澳门赌场做迭码仔,而后开始充当一些内地高官的白手套,有了发家的资本,男人也慢慢成了香港的新兴富豪。男人早早出来谋生,没多少文化,挣得全是程述安看不上的糟污钱,但却给了杜闻秋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个男人是杜闻秋现在的丈夫,他不介意杜闻秋结过婚生过子的处境,只说想带杜闻秋开始新的生活。杜闻秋知道,男人口中的新生活当然不包括程渡。

阶级跨越的诱惑太大,杜闻秋还是再次选择了步入婚姻。

杜闻秋笑得很苦,“我很虚荣自私是不是?我根本不配当母亲。”

舒柠无意评价杜闻秋的人生选择,她也没有批判她的权利。

杜闻秋略带哽咽地说:“我应该回江城看看程渡,亲口告诉他留在爸爸身边也很好…可我很快又怀孕了,我没办法大着肚子回来找他。我的小儿子出生后身体不太好,我自欺欺人地认为我走不开。两年,叁年,就这样拖着,拖着,拖到后面我是不敢再见他。程渡小时候就是一个很犟的孩子,他会生气的。”

后来杜闻秋才意识到,离开江城的那天,她不仅仅是丢弃了一袋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