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2)

明明她长得不俗。

“玉薇,时间差不多了,不要让记者等。”曾慧云交代一句,又转身与程真道别,“最近珊珊表现很好,八月我们在红磡有比赛,你记得来看,家属我们都会赠票的。”

程真点头。

她已经听说了,卫生署介入调查慧云体联所有赞助的学校餐厅。曾慧云也不傻,记者会特意设在这里,无非是盼着大家念在她为红港体坛作出的贡献,给几分薄面。

甚至打扮素雅,一派歉疚模样。

唐玉薇收拾好东西,先推开卫生间的门。高大背影撞入眼内,唐玉薇语带惊讶,“冯生?”

敬棠来了?!

曾慧云急急扳开唐玉薇,越过程真,却只见冯世雄站在门外。

“妈咪。”

冯世雄一身藏青色暗纹西装,眉宇轩昂,比冯敬棠多了几分倜傥风流,又比叶世文少了几分雄性野气。

他带笑开口,“我来陪你去记者会。”

曾慧云一股气凝在心头,不上不下,冷暖交杂,像冰天雪地里吞了口发烫的水。

长睫轻眨,她突然湿了半圈眼眶,忍着泪意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今日公司不忙吗?”

冯世雄牵起母亲的手,往自己臂弯挎上,“我怕你应付不来,有我陪你,你会安心点。”

曾慧云倚紧儿子。

像茫茫大海中浮沉的人,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的木。

“玉薇怎么帮你戴这只发夹?”

“不好看?”

“好看,但是太单调,要配多双耳环。等记者会结束,我们去宝格丽看看,最近新款都不错。”

冯世雄知道今年曾慧云没有收到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好,你的眼光妈咪信得过。”

曾慧云这时才肯真心地笑。

她始终是赢家——她有世雄,世雄有她,那两母子只有天人永隔。

二人往记者会的会场步去。一母一子,眼角眉梢全是彼此依赖的爱与呵护,密不可分,半丝供人置喙的余地都不留。

血缘是隐形的脐带。

程真望够了,收回视线,脸色淡淡。

有钱人真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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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这么快?有人要来与你抢?”

程真望着程珊大快朵颐的动作。

“好久没吃了,还是朱古力味的最好吃。”程珊塞了满嘴钵仔糕,“家姐,你感冒还没好吗?”

这种以钵装盛的糕体,竹签长长,戳在细密边缘,沿钵身一撩,撬起,插入,剥离——滑腻浸了层油光,冒甜气,叁两口便能嚼完下肚。

程真点头,“病气太重,我原本都不敢来,怕传染你。”

“那你有没有吃药?”程珊流露担忧,“我陪你去看医生吧?还是我过去陪你住?你现在需要有人照顾,你放心,我知道怎么煲白粥的。”

程真揉了揉程珊发顶,只觉得妹妹格外可爱,“小病而已,看什么医生,分分钟开完药我病得更重。”

花钱买药,会致穷病积重难返。

程真忍不住又啰嗦,“你不要吃这么多,木薯粉不容易消化。”

“我太瘦了。”程珊杏眼一转,目光落到程真鼓胀的胸前,“我不多吃点,何年何月才能有家姐的胸围。”

程真翻了白眼,“要那么大做什么,好麻烦的。”

林媛曾开玩笑讲过,程真在肚皮里太不挑剔,只择了眼睛与胸部似妈咪。程珊就不一样了,挑叁拣四,什么好看的都安自己身上。

程真怨过很久——为什么偏她长得像爹地更多。

那时候,她还会唤曹胜炎“爹地”。

“之前德叔来过。”程珊想起前段时间来看过她的洪正德,“他说他会来看我八月的比赛。”

洪正德与曹胜炎是旧识。

都是富家子弟,念同一所中学毕业,经老讲师介绍结识。二人年岁虽有些差距,洪正德却坚持以兄弟相称。

再后来,法律面前,兄弟也没情面可言。

曹胜炎是洪正德亲手送入监狱的。

“他无端端来看你?”程真又惊又气,心里咒骂洪正德卑鄙小人,罔顾程珊安危,“以后除了我,任何人来看你,你不要见!”

“他因为工作来的。当时我在大埔那边校区,好像是哪个富商有赞助过,又出了不知什么事,所以他就来了。”程珊知道程真生气,声音也低下去,“放心啦,家姐,我听话的。”

“珊珊,我不在你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不是什么人来你都可以见的。还有,不要学人随随便便icq网聊,你都不知对面是人是鬼……”

长姐为母。

程真开了口,便收不住。程珊听得耳膜起茧,想打断,又怕程真生气。家姐中学肄业,为供自己学体操,还打着一份日夜颠倒的工。

要牺牲自己去成全亲妹的天赋,程真不容易。

“知道了没?”

“知道。”

“不要太早拍拖,你还未成年的。就算中意,也不要跟人kiss,他摸你,你就大声叫救命!”

程珊瞪大眼,“家姐,你拍拖不kiss的吗?”

她是十五岁,不是五岁。半知半解的年纪,与同学翻透《yes!!》杂志,内含各种天花乱坠的劲爆描述。尤其至爱个人投稿栏目,“深夜路口剥下我的校裙,我不想的,但又受不住jy起势哄我。他大叫一声“sm狂来啦”,扑到我身上,摸得我好痛……”

到底摸哪里会痛?程珊也想知道。

程真反驳,“我没。”

“你之前不是跟一个大学生拍过吗?斯斯文文的。”程珊还记得照片里那位戴眼镜的高瘦青年,“你下班他还去接你,凌晨六点等在酒吧门口,我才不信你们没kiss过。”

果然孩子大了不好骗。

程真不是食草动物。她早熟,又混迹风月场所,多少也贪男色。况且行走世间,有食不吃,罪大恶极。

只是那段感情仅一年好景。她这种身份,不属良妻美妾。对方家长充满敌意,任那位好好先生如何一意孤行,这份情始终难有童话收场。

程真提的分手。

渣女从良,浪子回头,是男人与女人对爱情的最大误解。都深信自己魅力无边,能救赎对方,同时夹带攀比,自以为战胜了他/她历经无数的过往。

佛祖听到也想笑——拍拖啧,当成修行啊?

程真不指望任何人来救。

“八婆珊,以后不要再提他。”

程珊撇了撇嘴,“那你现在有男友吗?”

程真移开眼,盯着人来人往的休息区门口,“没。”

有人也这样问过她——

那个扑街笑起来太淫贱了。

“家姐,你在想什么?”

“没事。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啊,吃的!最多分一个给你。”

“这么小气?”

程真抢了叁个。

“你什么都跟我争,哪有这样做家姐的!”

“你小我7岁,就输了我7年,做小的要认命,孔融让梨没学过?”

“你每次都欺负我!”

“我是鞭笞你,教育你,让你提早适应社会的冷酷无情。”

重感冒,味觉失常,舌尖发痹,对一切酸辣辛苦无感。偏这口甜,丝丝缕缕,在软韧爽滑的糕内溢出,溢满,溢洒了。

一定是糖精下太多。

程真边嚼边想,下次不买这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