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2)

一瞬间,河中百灯齐齐熄灭。

夜暗了下来。

世人吵吵嚷嚷。

唯有季潼安静地对空气轻语:“灭灯干什么?”

“我丑,怕吓到你。”

“怎么会吓到?”季潼绕到他面前,“你不丑。”

何沣又躲开。

季潼不擅沟通,也不会夸人,只能愚笨地跟着他转圈解释,“真的,不丑,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何沣这才抬起脸。

可季潼又害羞了,别扭地移开目光。

好在甘亭拉着男朋友跑了过来,打破一时的尴尬,“太魔幻了!潼潼你刚才看见没?是不是有神仙!一定是灯神显灵!”

神仙没有,鬼倒是有一个。

甘亭激动地不停描述:“我正拍照呢,看到河里灯疯了一样,竟然给一盏白灯让路!让着让着也就算了!居然瞬间所有灯全熄灭了!”

她男朋友无奈,“哪有什么神仙,不是风就是河底有什么道路,故弄玄虚。”

季潼沉默不语。

回家前,甘亭买了一只孔明灯,写完愿望,将笔递给季潼。

她没什么愿望,只写了“平平安安”四个字。

孔明灯缓缓升上天。

甘亭抱着男朋友的胳膊腻腻歪歪地说情话。

季潼静静地站在他们后面,仰望着逐渐化为星点的明灯。

何沣立在高处,注视着她的背影。

你放心,有我在,定护你此生平安顺遂。

……

夜里,季潼睡不着,打开手机,看到甘亭给自己发的照片,和几个灵异的帖子。

河神,水鬼,说什么的都有。

她随意翻了翻,觉得无聊,便关上手机。

一闭上眼,脑中却不断浮现着何沣的脸。

心中有种形容不上来的特殊的感觉。

就像书里说的,有颗种子种在心口,滋滋长出芽,含着苞,等待着盛放。

“何沣。”

她轻唤了一声,想看看何沣会不会出现。

他没有来。

“何沣。”季潼又叫了一声,紧张地抱着被子,静听四周。

他不在。

季潼拉着被子蒙住脸,突然听到外面的声音。

“怎么了?”

是他!

季潼立马掀开被子,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视他,“就是突然想到你了。”她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刚逛了逛灵异论坛。”

何沣沉默两秒,问道:“有什么疑惑吗?”

季潼摇摇头,“你是在附近吗?”

“算是。”

“那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不打扰,我也闲着无事。”他见她不说话,“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我睡不着。”

“周围没有鬼。”何沣以为她害怕了,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除了我。”

季潼不害怕,也毫无睡意,她就是想乘夜深人静,没有任何人干扰的情况下跟他多说几句话。

“你……去世多久了?”

门突然被推开,是周歆。

季潼一幅见鬼的表情,脸都吓白了。

“跟谁说话呢?”

“我……我背作文呢。”

“大半夜背什么作文,都快一点了,赶紧睡。”

“知道了。”

周歆走了。

季潼屏着呼吸听她脚步声,等她进了房间,方才问何沣:“你还在吗?”

“在。”

季潼看不见他,“你在哪里?”

何沣现了形,立在窗边。

“吓死我了,万一被我妈发现就完了。”

“怎么完了?”

“我妈认识很多抓鬼的。”

何沣笑了起来,“这样啊。”

“所以以后我们还是小心点。”

“好。”

今晚万里无云,月光明亮,透过窗帘射进来微弱的光,穿透了他的身体。

季潼看着眼前如梦如幻的鬼影,“我们还没有聊完。”

“聊到哪了?”

“你做鬼多久了?”

“大概七十多年了,七十三年。”

“那你是民国时期的人啊。”

“对。”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何沣不回答了,“你睡吧,我还得巡查。”

季潼也没有追问,“好吧。”

何沣消失了。

季潼看着空荡的房间,他走了吗?

“你还在吗?”

“何沣?”

她又用被子蒙住头,睁着眼发呆。

好奇怪,面对他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问题太多了?会觉得自己烦吗?

何沣没有走,他就在墙外,等她睡熟,刚要离开时,听到墙内的女孩喃喃念了声,

“珍珠。”

鬼只是一团气,可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硬生生觉得自己生出一颗滚烫的心来。

何沣没舍得离开,又回到她的房间,看着她安稳的睡颜。

你在做梦吗?

梦到了什么?

何沣没忍住,进入她的梦。

这是一个深山,是何沣再熟悉不过的故土,是他成长了十七年的家。

他立在深林,听到不远处的池中传来呼唤,“阿吱”

“阿吱。”

是他年少时的声音。

何沣远远地看着,不禁弯起嘴角。

这应该是他们两那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最快乐的时光了。

只见少年潇洒地跳进了水池,潜入深处。

女孩坐在水边的大石头上扯野草,随手拿了个小石子往水里扔。

何沣化作少年时的模样,向她走去,

女孩疑惑看他,“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何沣没有说话,他走到她身边,单膝跪了下去,握住了她的手,低头亲吻她的手指。

女孩缩回手,“你干嘛呀?”

我好想你。

几万个日夜,想的快疯了。

最终,何沣一个字也没有说,离开了她的梦境。

……

“潼潼,吃饭了。”

季潼被敲门声惊醒,呆滞地看着上空。

她做了个梦,梦到什么来着?

从前她虽看不清梦中人的面庞,但情节总是大致记得的,可这一回却忘得一干二净。

她坐了起来,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被一块重石压着一样,有些气不足。

奶奶又催了,“都凉了,快起来。”

“来了。”

奶奶买了煎包和豆浆,季潼咬了一大口煎包,觉得难以下咽,又喝口豆浆,勉强带了下去。

奶奶递了个鸡蛋给她,“把蛋吃了。”

季潼拿起鸡蛋,磕了两下,缓慢地剥开蛋壳。

“你妈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趟南京,明晚回来,让我别叫你,给你多睡一会。可不能不吃早饭啊,都八点多了,吃完了再睡也一样,瞧瞧你这脸色,昨晚又没睡好吧。”

两滴水落进碗里,奶白色的豆浆溅起,季潼仰头往上看了看,哪来的水?正疑惑着,感觉脸颊一阵暖意,她抬手摸脸,竟揩了一把泪下来。

奶奶见状,“怎么哭了?”

季潼用袖子擦。

奶奶焦急地看着她,“咬到嘴了?还是烫到了?”

季潼摇摇头,放下手里的鸡蛋,抽出两张纸擦掉眼泪,可是它们越擦越多,她的眼睛像坏了闸的水龙头一样,不停地流着泪。

“这孩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季潼也急了,毫无预兆地忽然泪流不止,心里空的难受,好像丢了特别重要什么东西。

“奶奶,我好难受。”她捶了捶胸口,觉得没缘由的悲伤与崩溃,“我控制不住。”

奶奶赶紧给周歆打电话,“潼潼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哭个没完,问她怎么了又说不知道,可别是又撞了什么邪。你赶紧回来看看吧。”

……

周歆下午到家,还带了个神婆。

神婆去厨房捯饬了一会,端着一碗像清水的东西来,用手蘸着往她身上撒了撒,不一会,季潼好了。

周歆拉着神婆出去说话。

“既然天生阴阳眼,也是因缘,倒不如来随我做这行。”

“不行不行,她胆小,做不来您这个,还是想考大学,平平凡凡地过日子。去年就休了学,不能再因为这些事耽搁了,这才好了没多久,莫名其妙地哭成这样,又是招了什么东西?”

“是有东西一直跟着她,具体长什么样我倒是没看清,只知道是个当官的。”

“当官?”周歆烦闷地抓了抓头发,“那走了没?”

“暂时是走了。”

“意思就是说还会再来?”

“这也未必,倒是有可能。”

“那怎么办?这得请走啊,他要什么?我都给。”

“他什么都不要,再说,他想要的,你也给不起。”

“什么意思啊?”

神婆笑笑,要出门。

周歆追上去,“我没懂,他要什么?”

“不用怕,他不会害你们。”

“可是”

“请回吧,我该走了。”

“我可是花大价钱请你来的,你不能这就走啊!你得帮我解决掉!”

神婆停在楼梯口,她从袋子里拿出几张符递给周歆,“或许有用,可挡其他邪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