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2/2)

我实话实说,你看我姐,结婚那么多年了,戴的还是二十年前他给买的金戒指,都不说给换个带钻的。一提起姐姐的事儿陈飞就有点来气,摆摆手,示意终止这个话题,行了,赶紧回家睡觉,明儿去梅秀芝的公司走访,哦对,记得提醒我让韩定江去给宋琛抽血。

我给他发过消息了,他说明儿一早就去医院。赵平生冲他晃晃手机。

哎呀还是你靠谱,离了你我可怎么活。

电梯门开,陈飞感慨着迈腿,没走两步忽然一定,回头问:对了你刚在车里说什么来着,你不走是因为要守着什么?

酒店大堂的照明白晃晃打在赵平生脸上,那点在车里狭小黑暗却又无比炙热的气氛下催生出的勇气,出溜一下缩回脚底。他干咽了口唾沫,眨眼间思路陡然一转:重案大队是师父一手创建的,他年底就退了,我得替他守着。

哦,你还挺孝顺。陈飞说不上什么语气的应了一声,突然眼神一凛,伸手给赵平生拽出电梯,傻楞什么呢?瞅瞅!差点被门夹着!

回头看了眼缓缓关闭的电梯门,赵平生搁心里默叹了口气唉,我可能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喜欢你。

躺在床上,赵平生辗转难眠,旁边陈飞睡得是四平八稳,一动不动,呼吸均匀。进屋之前还说洗个澡再睡觉,等赵平生从浴室里出来,却看人已经躺沙发上睡着了。连拉带拽弄上床,差点给老腰扥闪了。

睡不着,他脑子里一会转案子,一会转躺在旁边的人。十五年了,人生有几个十五年?到底要不要再这么守下去,守一个未知的将来,守一个近在咫尺却无法碰触的人?有时候他真怀疑陈飞就是装傻,能看不出来么?他对谁有像对陈飞这么照顾包容乃至放纵?然而事实是陈飞却对他一点都不设防,别说动不动睡一张床上,就算在局里的澡堂洗澡,也没见对方刻意避开过他一丝视线。

他背过身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都三点多了,再不睡明儿没法工作,只能硬闭上眼,强迫自己摒弃过于繁杂的思绪。窗外的虫鸣和屋内的呼吸声交错起伏,一点点融入梦境,化作那遥远记忆的模糊背景音

也不知道联防那帮人都特么干什么吃的!我都追出二里地去了,那帮人还跟车上等着!等他大爷啊!艹!还好老子命硬,那孙子一枪没打中,要不今儿照片就得挂门口英烈

亢奋的声音戛然而止,陈飞顿住脚步,与办公室里的新面孔四目相对。

少顷,眉峰跋扈扬起:呦呵,来新人啦。

你好,我叫赵平生,今天刚来重案大队报道。赵平生起立致意。

哦,我知道我知道,师父提过。跟变魔术似的,陈飞指间翻出根烟叼进嘴里,含含糊糊的念叨着:听说你是研究生?高知啊!

赵平生腼腆一笑:嗨,我没什么经验还得跟师父师兄们多学习。

陈飞擦燃火柴点上烟,偏头和跟自己一起进屋的曹翰群打趣道:看见没,这才叫有文化,多会说话,你再瞧瞧你,刚进队里的时候,傻了吧唧的,逮谁跟谁吹自己在警校文化课考第一名,你跟人家研究生比去啊,要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念过书。

就跟你没吹过自己擒拿格斗第一名似的。曹翰群丝毫不给他留面子,结果怎么着?让隔壁大牛照死了撅一顿。

去去去,写你的结案报告去。说着话,陈飞挪屁股往赵平生的办公桌上一坐,朝他椅子一指,坐下说话,站着多累啊。

事实上赵平生都坐一天了,队上人出任务,早晨来报道,罗明哲带他见完局长处长就给安置在屋里看卷宗,到现在为止除了上厕所屁股就没打椅子上挪开过。不过他还是坐下了,坐姿端正,腰背挺得笔直。他略略仰头,略浅于常人的茶瞳中映下陈飞那张棱角分明、年轻桀骜的脸。

我叫陈飞,罗队的徒弟,以后就是你师兄了。

陈飞,你没看简历啊,人平生比你还大俩月呢,好意思让人家管你叫师兄。

滚蛋!论资排辈!他就是八十了,只要比我晚进师门一分钟我也是他师兄。凶完曹翰群,陈飞指间又翻出根烟递到赵平生面前,打量着这个满身书卷气的小伙子。

谢谢师兄。

赵平生恭敬接过,却没点,只是轻轻的放到右手边的一摞卷宗旁。陈飞注意到那地方已经码了好几支烟了,一字排开,品牌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看来已经有不少人来观摩过这位高级知识分子了。一般来说这号人干不长,来刑侦处不过是为了镀层金,撑死了干两年,运气好碰上个大案子,干几月就跳去别的部门当个小领导的也有。然后就是这跳那跳,哪个岗位都干不长,主营人际关系而非实操业务。

学什么的?陈飞问他。

赵平生一脸单纯的看着对方:本科是侦察学,研究生是犯罪心理学方向。

哦诶,那你跟过几个案子?

没怎么正经跟过案子,就大四实习的时候在派出所待过一段时间。彼时的赵小白兔平生哪知这根干了七年刑警的老油条在冒什么坏水,仍是一门心思的想和比自己经验丰富的师兄打好关系。

紧跟着他被陈飞重重一巴掌拍到肩上:打从今天开始,你就归我了,以后执行任务的时候,替师哥看好后背,谁要敢放冷枪,干他!

这话令赵平生肩头一震,被信任被托付的责任感瞬间盈满全身,坚定的点了下头。

结果转头他就被陈飞给驴了。预审的审完嫌犯,按流程是要送去看守所的,再审要再从看守所里提,可陈飞没告诉他,愣是把嫌犯扔留置室里扔了三天却没去办手续,等罗明哲再提人的时候发现居然都没送出市局大门,当场劈头盖脸训了赵平生一顿。

赵平生不傻,知道这是师兄给自己的下马威,但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承受了师父的怒火。他有心理准备,在平均学历还是中专生的年代,像自己这样学历高的新人很容易被排挤光有学历管蛋用,没实操经验还不是菜鸡一只。但除了高学历之外,他还有个优点,那就是善于忍耐。不懂就问,不会就学,一点一滴脚踏实地,凭本事挣得属于自己的尊严。

从一进现场就吐的跟崩坏的水龙头似的,到后来就算看见爬满蛆的腐尸也能面不改色;一开始询问证人根本不知道该问什么,就拿着小本本跟在师父师兄身后一字不漏的记下,回去反复揣摩询问者的意图,逐渐练就能一针见血的问询思路;做案情分析毫无头绪,一宿一宿的翻卷宗,看现勘、尸检、走访和审讯记录,把各种不同动机凶杀案的口供和勘验情况一一对应起来刻入记忆,力求做到一看现场便能判断出凶手的动机,描绘嫌疑人画像;写论文写报告,用所学的知识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有理有据的分析,把队上办的大案要案通过参与者的笔述发布在内部刊物上,为整个团队赢取同僚和领导们的赞誉。

终于有一天,他被陈飞叫了过去:诶,以后别叫我师兄了,怎么说你也比我大,还是直接叫名字吧。

那一刻的欣喜让他清醒的认识到,做了这么多,原来都是为了得到这个人的认可,为了证明当初对自己的信任是值得的,为了让那双幽深的虎目中不再留有任何挑剔。

可是再多的认可,都无法给与足够的勇气让他把深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

陈飞,我喜

老赵,老赵,醒醒嘿!

梦境蓦的破碎,赵平生猛然惊醒坐起,与陈飞四目相对,心跳狂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