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1/2)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预示着暑假正式来临,卢秉孝班里组织了一次聚会。

这种场合卢秉孝一向不积极参与,他在学校惯来独来独往,一个人上下课,一个人泡图书馆,一个人打工。寝室是四人间,但除却名字,他几乎对室友们一无所知。

对这次聚餐,卢秉孝依旧不打算去。他前脚刚拒绝了班委,后脚,辅导员孟修韵就找了过来:“不是我非得要你去吃这顿饭,”孟修韵拍拍椅子示意他坐下,“黄教授的意思。”

前一刻,卢秉孝的态度还是“天王老子来喊也不去”,听她提起黄教授,沉默了。

卢秉孝之所以还能有学上,全得益于她的帮助。

学校不怕学生没出息,唯怕招是非,尤其在名校。遇上引起社会舆论的学生,校方恨不得像丢长蛆虫的臭蛋一样,扔得越远越好。

当年判决还没下来,城大就打定主意让卢秉孝退学,是校学术委员会副主任、物理系教授黄锦兰力排众议,把卢秉孝的退学决定改成了休学。

卢秉孝只听过老教授两堂报告,与她仅有照面之缘,明白这帮助全无私情,纯粹出自教书育人的热忱,但始终觉得欠黄教授一声谢谢。然而当他终于再次回到校园,老教授早已随爱人移居海外,那些感激到如今仍没清楚地得以传达。

毕竟隔着无边的太平洋,邮件里能够叙述的太过苍白。

卢秉孝喉结滚了滚:“黄教授和你联系了?”

“前两天拍校庆vcr,通过学校打了电话,”辅导员说:“黄教授对你还有印象,问你回校以来表现怎么样,能不能适应学校生活。”

“你怎么说?”卢秉孝马上问。

“如实说——成绩不错,但不合群。”孟修韵瞥一眼卢秉孝的表情,语重心长道:“她叮嘱我,要多帮帮你,督促你参加集体活动。”

卢秉孝面无表情听着。

辅导员合上茶杯盖,斟酌着道:“所以我才劝你参加聚餐,顺便拍点合照,不光作为班级留念,也可以作为学生工作的成果,给领导们进行展示——像黄教授这种资深园丁,最关心的就是这些。”

“聚会在周五晚上是么?”卢秉孝打断道:“我去。”

到了周五晚上,卢秉孝才第一次知道自己班里居然有这么多人。

5个女生,26个男生,把促狭的火锅店二楼都挤满了。

卢秉孝跟室友挨着坐在一起,除了这叁个人和孟修韵,其他人他连脸都不熟,更别提对上名字了。

他也不打算记这些人的名字。

卢秉孝不在乎孟修韵的功利心理,他之所以来,是因为抱着一丝侥幸,希冀着极小的可能,黄教授有朝一日会看到他出席集体活动的照片,相信他不是一个听起来孤僻、惹人讨厌的学生。

尽管这对黄教授不重要,对他自己也不重要。

年轻男男女女聚在饭桌,话题并无新意,无非是哪门选修课好过,哪个老师挂科率高,时下明星绯闻……卢秉孝对这些不感兴趣,吃了一阵子,待到大家开始玩游戏,独自踱到了外面。

树下尽是蝉声,一片一片地,聒噪地响着。

卢秉孝手插在裤袋,内心比知了的唱曲还要寡淡无味。

这家开在校门口的火锅店四年前就存在,过去叫老狼火锅,现在叫诚明火锅,招牌底子都没变更,只替换了两个塑料字,就从一个杀马特店摇身一变,成了童叟无欺的象征。

树也还是四年前的样子,没长高,也没变粗。

变了最多的果然还是人。

若是过去的卢秉孝,绝不会在聚会时煞风景地杵在外边。尽管不擅长聊天,他常有耐心去听别人说什么,所以周围总是簇拥着很多话语稠密的朋友。

是的,那时他是有一些朋友的。

望着黑暗与地平线的交界处,卢秉孝心想,他宁愿那些人没有拿自己当过朋友。

“还以为你先溜了,没想到站在这儿蒸桑拿呢,”正看着,一个女生走近,很友善地对卢秉孝微笑说:“里面坐久了有点闷,我也出来透透气。”

卢秉孝对这女生有点印象,一来是她皮肤过白,像纸似的,看起来很缺乏日晒,使人不得不注意;二来是刚刚在饭桌上,好几个男生明显对她格外殷勤,争抢着替她倒饮料。

卢秉孝手插在裤袋,不着痕迹和她拉开了点距离:“外面也闷。”

“总好过里面,”女生没有被卢秉孝冷淡的态度劝退,俏皮地抿了抿嘴:“对了,这次数学分析的题目你写完了吗?”

“嗯。”

“我就知道!”女生有些兴奋地说,“最后一道大题涉及还没学的曲面积分,咱们班应该也就你能做出来了。”

卢秉孝不知道她提这个干什么,从考场出来,他就把题目忘了个一干二净。如果这女生指望他现场解题,他什么也说不出。

卢秉孝:“……未必。”

对方是在说他好话,碍着同班同学的面子,卢秉孝理应陪她聊上一阵。奈何实在话不投机,又尴尬地听她吹捧了一阵,卢秉孝站不下去了:“我洗把脸去,先走了。”

“哎,别急,”女生在后面叫他,“加个微信吧。”

卢秉孝不太想加,他转回头,女生却已经迅速地点出了二维码:“我叫韩榕榕,榕树的榕。”

这个名字卢秉孝熟悉,期中考时,有个叫韩榕榕的解析几何跟他并列第一。

卢秉孝抬头,认真打量韩榕榕。

“加一下吧,”韩榕榕笑着催促他,“毕竟大家是同班同学,以后专业上有什么问题也方便交流。”

卢秉孝不再推辞,他扫码确认,往后退一步:“好了。”

“一会儿大家还去唱歌,你参加吗?”韩榕榕问。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方便调时间吗?要是能调得开还是去吧,难得全班到这么齐全,大家都去呢。”

说话间,二楼探出一个人影,双手扩成喇叭状:“要拍合影了,学霸们悄悄话说够了没?说够了快点上来啊!”

话音将落,又有几个人出现在了窗台,瞧好戏似的往下看。

韩榕榕大约有点羞,跺脚道:“胡说什么呢!”

她转眼看卢秉孝,见他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低声对他道:“别听这些胡话,陈聪他们几个就喜欢乱说,不过人还是挺好的。”说完又是一笑:“去唱歌吧,你跟大家熟悉熟悉就知道了。”

卢秉孝点点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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