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4)(1/2)

“咚~咚~”悠远绵长的钟声从鼓楼那边传来。

老律殿内结束了晚课的道士开始陆陆续续起身离去,清云起身垂打了一下因为盘坐太久而酸麻的小腿,等那股刺痛过去才慢悠悠的朝殿外走去。

刚出殿门就看到石梯上坐了一个人,是苏语,她来干嘛。

“哈喽~”

苏语闻声回头,眼睛一亮。

“道长!”

“找我有什么事吗?”,殿外的天已经被夕阳染红一片。

苏语起身看了一下四周,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想要麻烦你帮个忙”

清云哼笑了一声,首先朝石梯下面走去,见苏语并没有跟上来,回头,“走吧,换个地方说话”

苏语面上划过喜意,快步跟上。

“什么事?”

到了一处偏殿,清云坐在地上的蒲团上,指了指面前的另一张蒲团,径直问道。

“我与一个叫常明的鬼相识,上次问您有没有办法得知我与他的纠葛,您说唯有自己去问,我问了,他不愿说。”

苏语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全盘托出,自与常明差点差枪走火那次后,她时不时就会做梦,惊醒后怎样都不记得梦中之事,但心底隐秘的揪疼让她实在难以介怀。

“然后呢?上次应该给你说清楚了,我并没有其他办法”

“我并不问他的事,道长有办法让我想起我自己的前世或是前几世吗?”

见清云并没有说话,苏语皱着眉头继续补充“我一直在做梦,虽然记不得,但可以肯定是一个连续的梦境。”

“我为什么要帮你?”

从道袍里面摸出手机开始把玩,若是一人直接想要知道自己的前几世是没有多大可能的。

但如果像苏语这样,潜意识里面的记忆已经开始以梦境的形式开始出现,那么只需要一个造梦咒或许就可以获取深层记忆。

他虽是擅长施咒,做这事却也是会自损的。

“……”

苏语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他帮自己的理由,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样,你此后只要活着,就每月给道观捐四千香火钱。”

她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四千对她来说不少,但也还是拿得出的,而且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得了回应,清云就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准备点东西”

“好”

“这样就可以了吗?”

苏语的周围被用血画上了一些诡异的符号,还在身前放了个香炉,里面燃了3柱香。

“嗯,你先躺下,等下睡意来了就随其自然”

她躺下以后,清云就念起了她完全听不懂的咒语,平和缓慢的发音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喂!你叫什么名字?”

“守义,你去看看,不会是摔傻了吧?”

稚嫩、嚣张的少年音,后脑勺疼得要命,苏语皱着眉头缓缓睁眼,入目的是一张放大的脸,是个壮年男人,男人见她醒来,就赶紧让开,身后的少年露了出来。

看着像十五六岁的舞象之年,清瘦的身上套着一身考究的华服,望过来的脸上带着好奇与明媚的笑意。

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少年时期的常明,苏语没有想到他曾经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完全不显现在的沉默阴郁。

“我—我叫苏语”

苏语愣了,同样稚嫩的女声,而且不是她在说话。

“没傻呀,小爷我问你,你会讲笑话吗?”

少年蹲在了她前面,眉眼弯着,笑得肆意。

“不……不会”

“那你会杂耍吗?”

“不会”

“你怎么这么笨,什么都不会,我养的猴儿都会颠球,怨不得没人买你”

常明嫌弃的瘪嘴,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巴巴的小姑娘。

“我认字,可以给你念话本,还会写字”

声音稍显急切,小苏语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被买走的话,就会被卖给勾栏院。

“会写字呀!”心头一动,少年来了兴趣,起身扔了一袋银两给牙婆。

“守义,把她安置到城东的别院,别给我爹娘说”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解开脚镣的小苏语踉跄了几步,在他面前站稳,抬头询问。

“乱叫什么小哥哥!小爷叫常明,春归花不落,风静月常明的常明,记住了,以后我就是你主子”

退开一步,神气的睨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好”小苏语呐呐低语。

眼前的这一切,苏语都只能通过小苏语的视角看着,不能说也不能动,这就是常明和自己的第一次见面么。

之后的日子里除了逗她找乐子以外,他还让苏语学他的字体,替他完成书院里面先生布置的功课和被罚抄的文章、字词。

他的字苏语学得越来越像,逐渐包揽了他的所有文字功课。不过好景不长,最终因为交纳得太勤了,书院里面的先生仔细一比对,吹胡子瞪眼的就告到了他爹面前。

等常明再次出现在她呆的别院,就再不提包揽功课之事。

小苏语与常明相处的这些趣事看得苏语心里直笑。

他虽说顽劣,经常拿小苏语取乐,但对她也是极好的,会给她带喜欢的吃食,替她出头,过年过节怕她一个人孤单,赶完家里的集会还会往她这边跑。

苏语的头脑开始晕眩,眼前黑了下去,再睁眼就是一个夜晚。

天上黑沉沉的一片,街角巷道也少了打更人拖长的尾音。

寂静的庭院里,烛灯在微风中明灭跳动,小苏语执书坐在门廊下面,心思不定的望向不远处的木门。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惊得手中的书都落了地,小苏语怔愣了一下,惊疑不定的朝着木门走去,侧耳去听,外面再没发出声音。

“嘎吱——”

木门打开,门口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她提灯靠近,见着人的面貌惊叫一声,将灯笼一甩开就把人往院里拖,等人全进去以后,才小心翼翼的将院门闭上,熄了门口的灯笼。

快救他!快!

苏语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认出了这生死不明的人就是常明,他看着长大了些,应是要弱冠了。

鼻尖泛酸,自己才一闭眼,他怎么就这幅模样了。

“常明!常明!”小苏语艰难的将人拖到屋里,哽咽着喊他,伸手去扯他身上的衣服,身上全是淤青,腹部一指长的口子,一股一股的冒着鲜血。

抹掉眼里的泪水,小苏语跑去里屋的柜子里面找药,常明习武时一贯会带伤,她经常帮他处理,也就在屋里放了不少伤药和绷布。

快速取了东西过来,她抖着手去按他的血管,清洗、起针、消毒,一点一点的把伤口缝上,她开始庆幸自己爱去李伯的医馆里面帮忙,不然这会儿哪敢出去找医者。

缠好绷布之后,小苏语才后知后觉的恐惧,捂着脸跪在床边哭。

常明再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守在一旁的小苏语立刻醒了过来,见他想下床马上去扶他。

“阿语,我睡了几日?”

手臂被抓得生疼,小苏语通红的眼里噙着泪,他昏迷这几日她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太傅一家为误国奸佞,两日前连夜被抄了家,太傅及其长子被当场处死,其妻女明日处决。

小苏语见过常明的一家人,太傅夫妻伉俪情深,子女间也是少有的和睦,都是极好的人。

“两日”声音沙哑生硬。

常明抿唇,眼圈红了,抹掉她脸上的泪,僵硬的朝她笑。

“阿语,你好好呆在这处偏院,这几日别出门,也别让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等事情差不多了,就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他的声音颤抖着交代一些事情,小苏语大哭,抓住他的衣角。

“你在说什么?你要去哪?你不要命了?”

“苏语,你听我说,没命我也得去,明日得死的不是别人,那是我娘和我姐,你这次听我的好不好,你藏好一些我才放心”

她还能说什么,劝他不去?

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揽到怀里抱紧,偏头蹭掉眼角的泪意。

晚上将苏语迷晕后,常明从外面锁好门,最后望了一眼便握着长戟走了,抄家那夜,护他出来的人是父亲的一位死忠,明日的行动得联系上他,看能否集结更多的人。

苏语知道常明走了,小苏语还睡着,眼前一片黑暗,她什么也干不了。

她再次看见东西是第二日早晨,小苏语醒过来了,环顾四周后猛地一颤,披上外衣就去开门。

“嘭嘭嘭!!!”

“常明!常明!开门!开门!呜呜—”

她对着紧闭的房门一阵拳打脚踢,没有一点用处,愣愣地瘫坐在地上。几刻钟后又起身朝床边跑去,钻进床底,她记得以前里面掉了一把匕首。

不出所料的摸到了那把匕首,跑到窗边,木质镂空雕花的窗户,不算很厚,小苏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使出全身气力去割雕花的交接处。

几处都割出小口子以后,她就举起旁边的椅子,往上面砸。

“砰—砰—砰—”

连续砸了十几次后,窗户终于发出一声脆响,龟裂开来。

等跑到法场的时候,最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

“啧啧,太傅家小公子还想劫囚呢,唉,跑得了一个算一个,这时候回来干嘛”

“回来得好,一家子奸佞,该杀”

被挤在外圈的小苏语听到这些,心头一凉,他被抓住了。

她拼命的往里面钻,耳边嗡嗡直响,眼睛发直的盯着前面,手脚蓦地冰凉刺骨,嗓子发颤,一个字也喊不出。

地上全是人头,他身上被血浸湿了,脸上血污一片,没人按着也颓然的跪在地上,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几具无首尸体。

通过小苏语眼睛看到这一切的苏语心里颤得厉害,初见时,他脖子上几乎豁开至后颈的伤是这时候落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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