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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花

柳凝曲将童镜与玄华安排在柳府的客房,并屏退了内院所有家仆,给两人最大的隐私。

当晚,他带他们去见了柳安。

据柳凝曲所说,柳安体弱,柳进源虽然很重视他的才智,却听信算命师说凝字笔画太重,而他八字太浅,恐会压折命数,于是不敢予以此字。

玄华对此迷信之说不予置评。

见到柳安时,他面容憔悴、身形干瘪,看上去的确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尽管如此,他还是带着微薄的笑意,与众人打招呼。

柳安和柳凝曲眉眼十分相像,都是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只是柳安太过瘦弱,眼眶的地方凹陷进去,失去不少风采。

「白天时听下人们说湘衫公子来柳府,还以为是讹传。」柳安坐在轮椅上,手推着椅下的木轮往玄华靠近。「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玄华在观察他的脸色和体态后,朝柳安伸手。「诊脉。」

柳安客气一笑,没有多言的让玄华把脉。

柳凝曲在旁边盯着玄华的神色,眼里带着担心和期待。

一刻钟过去,玄华将手收回,换童镜上前。

「这位姑娘是…?」柳安看向面无表情的童镜,似没有被她清冷的神色影响,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着:「抱歉,我足不出户,见到人就忍不住想聊聊。」

「阿弟,这位桂香姑娘与湘衫公子是旧识。」柳凝曲随口编了个称呼,明明是说了谎,桃花眼却连眨都没眨,让人不起半点疑心。

玄华瞥他一眼,想到他曾对童镜说过桂花有永伴佳人之意,且那枚香囊还被她珍视的收在怀里,气质在悄然间变得更冷了。

「原来也是位神医。」柳安乖巧的点头。「麻烦桂香姑娘了。」

童镜轻压他的眼睑,探了呼吸频率与心跳,查看他的舌头和唇色。

柳凝曲等待两人说出诊查结果,玄华跟童镜却用眼神示意他出去说,接着一前一后的步出房门外。

柳安看着三人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离开柳安房间后,玄华先将诊察结果告知柳凝曲。

身体无事,唯体态过瘦,筋肉骨骼正常,却有退化现象。

童镜听完后认同的点头,对柳凝曲道:「心脉杂乱,是心理问题。」

「他房内有蔘味,最好别随意为他进补,他身体确实没病,宜安心凝神。」玄华顿了顿,又道:「柳安真是自小体弱?他心脉虽乱却有力,若天生身弱,不可能如此。」

柳凝曲沉吟一阵,似乎想起了什么。

「以前只是常生病,倒也没像现在这样面颊凹瘦、不良于行。现在想来,身体状况大落是他十岁那年的事。」

「那年他好说歹说,才让父亲同意他跟着商队到塞外游览。回来锡州后吐了几日,身体就每况愈下了。」

塞外?

「蛊?」玄华看向童镜,询问她的意见。

童镜摇头。「万蛊听我令,他体内没有。」

那就剩下几个可能性了。

玄华和童镜平静地讨论著,柳凝曲在一旁静静地听,大部分都是艰涩的药理和专业的词汇。后来,他们请他去找几本医书和几味药材,以便核对确认内心的想法。

「能治?」柳凝曲问了最想知道的事。

「能。」

见他俩淡定从容的样子,柳凝曲不自觉地相信他们。

这对柳凝曲来说是很难得的体验,毕竟身处商门,免不了尔虞我诈、斗争心机,连对自家人都会在衡量利益后才决定有所付出,更遑论去相信萍水相逢的外人。

一个是人人皆颂扬的湘衫公子,一个是人人欲打杀的妖女童镜。

评价大相径庭的两人却给了他同样的感觉。

无夸无饰,坚定持恒。

…他们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柳某谢过二位。」

那双自带媚意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柳凝曲勾唇一笑,俨然像只对人卸下防备的狐狸。

*

童镜自那日从别府回来就没再笑过,也没有哭。她变得很安静,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

待在柳府两周,天天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童镜却日渐消瘦下去。

玄华知道她难过,但也只能陪在她身旁,温柔地等待、守护着。在他的印象中,童镜的情绪不曾大起大落,也并不常笑。但她笑起来时,颊边会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很甜、很可爱。

「湘衫公子,你得逗童姑娘开心。」柳凝曲语重心长的对玄华说。

他每日都来内院一、两趟,对于童镜的转变也看在眼里。他本不想多事,但看见美人日渐憔悴,难免生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我不会。」

柳凝曲的一番话正中玄华下怀,他不是没想过这么做,但实在不会。

哎,老实人。柳凝曲在心中叹道。对玄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清楚后,柳凝曲走向坐在凉亭看书的童镜。

「童姑娘。」柳凝曲笑脸吟吟,坐在童镜身前。

她抬眸,放下了医书,等待他说明来意。

只见柳凝曲朝她亮出手掌,接着他抡起拳头,开始摇晃手臂。晃到第三下的时候,对虎口吹了一口气。

「看好了阿。」眨了眨狡黠的眼,他将拳头打开。

本来空无一物的掌心上,凭空出现了一朵又粉又大的山茶花。

童镜眨眼,若死灰的眼浮现一点光亮。

「送给妳。」柳凝曲拉过她的手,把花放在她手中。「山茶花的花语是─理想的爱。」

「…谢谢。」她看着手里的花,突然道:「这是你第二次送我花了。」

柳凝曲笑着看她。「是呀,妳喜欢吗?」

「喜欢。我也喜欢听你说花语。」童镜露出很淡的笑。

她真纯文静的模样很美,柳凝曲一手托腮,欣赏她莹白的肌肤和乌黑的眼睛。「那日后我天天都送妳花,跟妳說花语。」

童镜摸了摸粉嫩的花瓣,对他道谢。

柳凝曲走到玄华身边时,玄华看他的眼神不再这么冷漠了。「你很会讨女子开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变戏法的天分。

「湘衫公子客气了。」柳凝曲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没有半分谦虚。

「…叫我玄华吧。」玄华走到一旁,将刚刚写的所需药材交给他。「这是明天需要的量。」

这阵子柳凝曲确实帮了他们不少。他为了研制血毒的解药,每日都需要使用大量的药材,柳凝曲当真说到做到,要多少有多少,即便是再难取得的珍稀药材也给的很大方。

这让他对柳凝曲的印象好了很多。

「哎,不敢不敢。」柳凝曲伸出食指,左右摇晃。「公子看上去很年轻,今年贵庚?」

玄华简短回应:「二十有三。」

「柳某比公子虚长两岁,不如我唤你玄弟,你称我柳兄吧。」柳凝曲将话说的自然,像是理所应当如此。「玄弟意下如何?」他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又因眼尾天生狭长偏高,即便本人无意,但只要笑时就会显现一股媚态,秋波频频。

…这只狡猾的狐狸酒商。玄华瞥他,知道他在占自己便宜。「叫都叫了,还问我做甚。」

柳凝曲双手交叉于胸前,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

值得<美人有毒(简)(淡玥)|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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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

接下来的日子里,柳凝曲天天都变着不同的戏法给童镜瞧,随着他来内院的次数增加,童镜的表情也逐渐解冻,回复到以往的模样。

玄华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也越来越习惯生活周遭多出一抹藏蓝色身影。

柳凝曲实在很喜欢童镜。尤其在知道她才十六岁之后,看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喜爱。

「童姑娘,我能唤妳童童吗?」一日,柳凝曲终于忍不住问她。「妳想不想要有个兄长?这里有个高大帅气又多金,会疼妳会宠妳的合适人选哦。」

他一直想要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但接近他的女人大多带着目的,花凝裳虽是同父异母的小妹,可是个性实在不讨人喜欢。

但童镜不一样。

她澄净通透,眼中没有欲望,很真实又很天真。每回变戏法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闪闪发亮,像是一排银河在闪耀。在商界待惯了,他对于这样澄澈没有心机的人很难抗拒。

「兄长?」童镜眼神微动,感觉有另一股饱胀的情绪将空洞的内心填补起来。

她渴望家人。浅意识里,童镜一直希望自己能像以前行乞时见到的那个孩子一样,身边有关爱她的人,给予她满满的温暖。

「是呀,童童。」柳凝曲亲昵的唤她,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不过兄长听起来太老了,喊我哥哥吧?曲哥哥,怎么样?」

童镜白皙的脸随着他的称呼变红,她既雀跃又激动,心情完全呈现在脸上。

「曲哥哥。」她露出甜笑,眼中有光。

睽违一个月,玄华终于见到她的灿烂笑靥,心中一颗大石总算放下。

「我有哥哥了,玄华。」童镜兴奋的对玄华说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可爱。

「恩。」玄华回以浅笑,但心中生出了疑问。他之于她,又是什么呢?朋友?还是单纯的提供解药之人?

气氛正热络的时候,一只信鸽飞了过来,在柳凝曲面前盘旋。

取下绑在鸽子脚上的信纸并阅读后,柳凝曲的畅笑收敛,换上了平时似笑非笑的应酬嘴脸。

是墨行书的来信。

*

柳进源时隔多日后终于回府,由于谈成了开往北方垠州的生意,自回府后一直是眉开眼笑的。又听闻湘衫公子来府上作客,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世上谁不想拉拢湘衫公子呢?这下他们柳家开了先例,旁人该有多么羡嫉阿!

柳凝曲向柳进源介绍玄华与童镜的时候,刻意避开了童镜的身分,只说是湘衫公子的友人,叫桂香姑娘。他特别强调了「友人」二字,柳进源立即会意该名女子与湘衫公子的关系不一般,对她也十分礼遇。

喜事接二连三的来,让柳进源决定亲自操办一场家宴庆祝。

家宴办在晚上,为了给两人惊喜,当天一早,柳凝曲便带着童镜和玄华到市集逛逛。

童镜和玄华本来是戴着帷帽的,但柳凝曲觉得她这张脸一直遮着实在可惜。而且他想让大家知道,他的童童妹妹有多么好看。

柳凝曲带她到胭脂铺子,并让老板娘为她化妆,一张净白的小脸在巧手妆点下变得明艳动人,看上去清纯与诱惑并存,能让所有男人看了心痒痒。

明明没有特别展露娇俏,却显得明眸善睐、楚楚动人,只是稍稍敷粉施朱,肌肤就如朝霞映雪,绛唇映日。

玄华在铺子外等待,见到童镜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把她藏起来。想回到在湘庄的时光,那时候她的好只有他跟影出知道。

「玄弟。」柳凝曲朝玄华一笑。「让你看看怎么哄女孩子高兴啊,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玄华颔首,跟着他的步伐走。

接下来童镜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有人送她一支梅花。一路走来,她手上的花越来越多,俨然成为了花束。柳凝曲见她小心翼翼将花束抱在怀里的模样,笑着抽出了准备好的缎带,帮忙将花束捆绑固定。

本来还放不太开的童镜越来越能享受这样欢乐的气氛,她笑得开心,眼中流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不远处的广场有人跳着舞,舞女衣袂飘飘,舞姿灵动。周围有一圈人欣赏着她的舞蹈,不时响起掌声,众人交相称赞。

童镜被人潮吸引,她回首看着玄华和柳凝曲。她一手抱着花,另一手自然而然的朝玄华递来。「前面有人在跳舞!好美!」她笑得很灿烂,是有史以来最甜的一次。

玄华看着眼前明艳的人儿,还有她娇软白嫩的手,心中的郁气忽地散去。他牵起她的手,与她同行。

柳凝曲见状只是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跟上前去。

他们三人来到广场,舞女见到童镜后,一边舞蹈着一边向她移动,曼妙的身姿让身上的配饰啷啷作响,自带节奏。

柳凝曲拉开了童镜跟玄华的手,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中将她的手往前递。

接着,童镜被舞女执起手转了一圈,她发出一声惊呼,眼里却充满更多的雀跃。舞女又对她娇笑,示意她跟着一同跳舞。

玄华看着童镜飘扬的乌黑秀发,在雪地里跳舞的她俨然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不知为何,见她笑得这么甜美,他鼻间竟有点酸意。

这个让人打从心底心疼的姑娘,现在正在他眼前,这么愉快地笑着阿。

幼年行乞,六岁时被毒佬捉去炼毒,十年来日日割腕放血、饮食毒物;她才十六岁的年纪,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却被武林中人追杀。体内有剧毒之蛊替魂,却鲜少见她有愁色;之后湘庄生变、影出失踪,一路磕碰寻来,却换得影出的冷言冷语。

她经历了这么多,却还能像现在这样笑着。

玄华握紧拳,觉得自己对她的怜惜、爱意简直要满溢出来。他克制着冲动,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抱住她。

一舞方休,舞女拥抱了童镜,并往天空一指。

童镜顺着望去,下一瞬,眼中映满嫣红。

鲜艳的花瓣慢慢从空中飘落,一转眼,漫天纷飞梅花雨,为一片白的雪色里妆点了生机,梦幻的不可思议。

城里洒满了梅花瓣,落在地上的、仍在天空中飘的,呼息之间,梅花淡雅的香气沁入心脾,花色也艳了众人的眼。

柳凝曲走上前,为兴奋到双颊酡红的童镜戴上镶着玉饰的银镯。

「童童,喜不喜欢?」

童镜看着他深邃的眼,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感动,只能紧紧抱着怀里的花束,拼命点头。

柳凝曲宠溺的摸摸她的发。「怎么这么傻。」他笑着,弯起的眼闪着清澈的光,自懂事起就学会算计人的他,此刻也被渲染了单纯,只是一昧的想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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