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觊觎(2/2)

“水温刚刚好,谢谢师叔!”小瞎子欢快的点点头,水滴撒在了他脸上。

他脸色一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冷冷道:“再乱动就自己洗。”

她规矩的坐着,也不敢出声,任由他清洗自己的头发。

小瞎子的确乖巧懂事,连睡相也规矩,平躺在床上,小腹上规规矩矩放着两只手,能保持这个姿势一晚上都可以不动弹,不用担心她像寻常孩童踢被子,让他也能睡个好觉,可她第二天一早照样活蹦乱跳惹的他心烦意乱。

“师叔,我可以摸你的脸吗?我都不知道师叔的样子呢!”

小瞎子这几日和他相处,还学会了得寸进尺。

“不行。”他淡淡的拒绝道。

“好吧。”她低头摆弄手里面的药材,又突然抬起头,“师叔一定很好看!村子里面的人都夸师叔模样好,每次去村里买菜的时候,婶子们还常常为此多塞给我好多红薯。”

“这红薯应该是给我的吧,那红薯呢?”

“被我吃了。”她低下头,小声道,“师叔你也不爱吃红薯嘛。”

他用书本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就你话多,光阴都被你荒废了。”

她捂着脑袋,毫无底气的回应道:“别打我了,越打越笨。”

萧月疏又把书本拍在了她的脑袋瓜上。

那天晚上他心绪甚佳,突然就想着带着她去镇子上过一年一度的灯笼节,小瞎子兴奋的牵着他的手左顾右盼,明明什么都瞧不见,却比谁都兴奋,听着耳畔嘈杂的喧闹,她嘴脸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他给她买了一个泥土捏成的人偶,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人偶粗糙的表面,用脸颊蹭了又蹭。

不过是个普通的人偶,小孩子们人手一个,他小时候也有过好多个,但玩烂了后就扔在了地上,可她却是如获至宝的捧在手心里生怕摔碎了一般。

“师傅也会捏人偶,我做噩梦的时候她就常常捏给我玩,现在也不知师傅如何了。”

她碎碎念着,满脑子都是师姐的影子,这几日她连吃饭睡觉都会担心师姐有没有出事。

他仔细凝视着她这番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涌出说不清的感觉,似是不悦,却不知缘由。

或许小瞎子渐渐对他卸下心防,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仍是师姐,他虽然是她的师叔,可在她的心里始终未能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

而萧月疏有自己的傲气,更是不愿主动真心相待,能受师姐之托照顾她,已全是成全了同门之间的情谊。

心底浓浓的不悦突然就令他想作弄下这个小瞎子,他不痛快的时候,往往也不会让别人痛快。

他趁着她一心把玩人偶的时候悄悄离开了她的身边,躲到了人群之中。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早就没了他的气息,她伸手抓了个空,惊惧的抱着人偶左右张望,嘴里喃喃的唤道:“师叔......”

她踏出一步想找他,可是又缩了回来,定定的待在原地不动。她应该是很怕的,但也只是抓着人偶,抿着唇,怎样都不肯哭出声。

人来人往的过路人不小心撞在了她的身上,她害怕的低下头,脸上早就没了刚刚欢喜的神情,眼眶红红的,她用力的揉了下,把眼泪憋了回去,依旧哪也不去站在原地等他。

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觉得她快要消失在这喧闹的街道上,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心间陡然升起了陌生情绪,这二十五年竟不曾尝过这情绪的滋味。

他默默的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她猛地一惊,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开始放声大哭:“师叔,我好害怕......我不该顾着贪玩放开你的手的,我以为我又要被人贩子拐走了,我发誓我再也不出来玩了,再也不出来了!”

他不由自嘲,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他的错,她总是喜欢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她真有这么惧怕他吗?

"别哭,你怎么像个男孩子一样就知道哭。"他只是拍了拍她的头,把她抱起来,慢慢的往回走。

她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脸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根本不理睬他的挖苦,默默的流着眼泪,把他的衣领都打湿了。

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高烧,咳嗽了一整夜,烧的满脸通红,萧月疏为了照顾她一个晚上都没睡,眼睛也熬红了。

她愧疚的拉着他手:“对不起师叔,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还难受吗?”他不由放缓了声音,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抚摸着她仍有些滚烫的额头。

“有点,不过好很多了,就是头疼。”她病怏怏的裹着被子,“我想吃糖人。”

“等你好了我就给你买。”他自知不对,但对着这个小姑娘,却升起从未有过的愧疚,心里堵得慌,他并不想看到她现在这个模样,他想做些什么,或许能不让她这么难受,于是牵起她一只手,放在了脸上,“你可以摸摸我。”

得到了他的首肯,她好奇的在他脸上摸来摸去,柔软的指腹擦过他的嘴唇,鼻子和眼睛,他在她掌心蹭了蹭,激的她微微笑起来说道:“师叔和大家有点不一样,眼眶那里更深一点。”

“我的父亲是西域人,母亲是中原人。”他淡淡说道。

“那师叔从小是住在塞外吗?”

“是。”

“离家那么远,师叔会想念家人吗?”

“他们都死了,没什么值得我想的。”

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以为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努力找着别的话题:“那......那除了父母以外,师叔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不过他也死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哥哥留下两个儿子,但我和侄子们并无往来。”

对于往事他不愿多谈,轻轻拍着她单薄的后背,淡淡道:“现在好些了还说话,快些休息吧。”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师姐回来了,她疼惜的抚摸着高烧不退小瞎子,她咳嗽一声,师姐的眉头就皱一下,最后她什么话也没说,抱起她离开了这,打那以后,师姐就再也不把她托付给他照顾,即使进山,也愿意带着一个瞎眼的累赘。

小瞎子跟着师姐走了,只留下他送给她的人偶,静静的躺在枕头边,明明她拿在手上的时候那么喜欢,为什么走的时候要把它遗弃在这,他深吸一口气,似是无所谓一般的把人偶扔出了窗外,但心头的不悦却在逐渐加深。

乔音音虽然有些怕他,但这个小瞎子也单纯好骗,他不过照顾了她几日,便记在了心里,她的心思很明显,是真的对他好,有一次他头疼的时候会冒着大雨给他送药。

那日夏雨磅礴,山路湿滑,她头顶着草帽披着蓑衣,全身湿漉漉的,像是从泥地里爬起来的一样,跑了大半个山头,就是为了让他的头不疼。

因为他骗她说是自己头疼是因为他熬夜给她做糕点。

她丝毫没有怀疑,就这么从萧星遗的眼皮底下溜了出来,满手泥泞,药丸跟她的手一样脏,她不好意思的递给他,话也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冒着大雨跑了回去。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他把药丸捏碎,粉末融进雨水里,和泥土混为一体。

心间又浮现出复杂难解的浮躁情绪,视线停留在她远去的背影,似乎她这一趟的离去会永远消失一般,他忍了又忍,最后他冲了出去,把小瞎子强行抱了回来,雨大路滑,他蹭着她冰凉湿透的脸,心底闪过一阵后怕,她万一摔下去了可怎么办?

他受够了这种陌生情绪在脑子里搅动,他要把她牢牢的看护在身边,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失去理智。

只是他也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这份假意变成了真心,他第一次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到一个女孩身上,素来淡漠无波的眼睛有感情,嫉妒,悲喜,甚至是欲望。

他这一辈子不会轻易对别人好,因为这对别人是牢笼,他的占有欲比渔网还要难缠,只怕到时候鱼已经死了,网还没有破。

小瞎子是个蠢货,任何人都可以骗她,但萧月疏不允许,这世上只有他能骗她。

所以他要把她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自从师姐去世后,他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担心她会摔着,每条路都铺上了鹅卵石。

他也从不告诉她江湖上任何事,外面波澜诡谲,只有在这里才是宁静的。他亦是不愿让外面的纷争打扰她。

她细皮嫩肉,练武这条道不适合,更何况有他在,这世上没人敢伤她,他要宠着她,既像女儿,又像情人。

没错……他生了不该有的的腌臜心思。

但他素来狂妄,世间礼法全不放在心上,只是他唯独算漏了乔音音的想法。

跛子周说萧月疏不会让她出去,但乔音音依然坚定的说道:“即使师叔不同意,我也要出去,我已经长大了,于情于理也不能和师叔总待在一块儿啊。”

“你可以把江蝶接回来,萧月疏那么疼你,你哭几次总有办法的。”跛子周说道。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虽然我是个瞎子,可我还是想出去走走,师傅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师傅在,她肯定会支持我。”

萧月疏不由双拳紧握,她每说一个字,指甲就刺进肉里几分,心也渐渐冷下来。

跛子周道:“即使要和萧月疏撕破脸?”

她黯然道:“我心意已决,师叔怎么做我都不会怨他,他永远都是我的师叔,是我的亲人。”

我只是她的师叔……只是亲人……萧月疏在心底冷笑,手背上青筋暴突,双目蕴满了痛苦,犹如在烈火中炙烤的蛇,身体扭曲搅动着喷射处最后的毒液。

但他到底舍不得伤害她,阿音是他的逆鳞,捧在手心里的珍宝碎了便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他希望她还是如最初那般美好,他可以伤害这世间任何的人,甚至是自己,但唯独不能伤她。

他只有不停的压抑自己,但极怒之下的压抑导致内力经脉逆行,心脏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