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无尽时(1/2)

她一直没有往家里带人,何君酒自欺欺人地以为,她可能没有恋爱。

都是骗他的。

他好像记得,她的第一次是给了22岁的他。

如果历史真的没有改变——

她只是在故意气他。

不过他确实是在自欺欺人。

她二十岁那年,带了男朋友回家。

他认识的。

她13岁的初恋,叫卓旭。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了。

他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和卓旭谈话。

虽然他怎么看都不满意,但他有什么资格反对吗。

小雪喜欢就好了吧。

小雪喜欢——

原来小雪喜欢这样的,年轻,漂亮,和她很配。

那天他很不争气,一个人躲在暗房里哭了。

他卧室里有一间暗房,墙上挂满了她的照片,很多。

他把他所有的感情都藏在这里。

不见天日。

“12月10日,阴。

小雪,今日你带人回家了。

我为你高兴。”

他坐在轮椅上,泣不成声。

他怎么办。

他就要死了——

她有没有哪怕一刻,是爱过他的。

他要死了——

他的手紧紧攥着手里的钢笔,她以后,会想他吗。

她以后会很幸福吧。

他手抖得太厉害了,折了几次都折不好。

气得把手摔在轮椅的扶手上。

狠狠地用尽力气。

把自己折腾得气喘吁吁,手背青紫一片。

不抖了。

他平静地把信放进了信封里。

他决定把这些都烧给自己,他想让这些记忆永远陪着他。

她很快订了婚。

订婚前,她约了拍婚纱照。

要他也去。

他不是很想去。

他会想起七十年前,他预定了秋天的婚礼。

找人算的黄道吉日,宜嫁娶。

婚礼那天,他躺在病床上,她已经走了。

那天是个好日子。

窗外的叶子落下速度,和平时一样。

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有点想看她穿婚纱的样子,有那么一种可耻的心思。

想看一眼。

不是他的,还不能看一眼吗。

“何君酒,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去吧好吗,求求你。”

她这样软着嗓子央求,他只能点头答应。

可心里又很拒绝,他要亲眼看到她穿婚纱和别的男人拍婚纱照吗。

她都没和他拍过。

他又有些委屈地垂下眼。

人家说老了,心绪会像个孩子。

他这种心情,实在是幼稚。

可他真的很想要——

拍照那天,他坐在轮椅上,看着摄影师指挥他们摆出各种亲密的姿势。

他没什么精神地垂着眼皮,早知道不来了。

她手上戴着定制的钻戒,他陪她去选的。

原来她喜欢这种款式。

他定的那枚求婚戒指,被她要去当做寻常首饰天天戴着。

他又想,她当初离开,会不会是因为他定的戒指,她不满意——

如果他没做错事,她是不是就不会走。

她拍了几张有点不耐烦地骂卓旭:“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不想拍就算了!”

卓旭很宠她,给她赔笑脸:“大小姐,我错了,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会儿?”

“老子懒得理你,傻逼——滚远点!”

她还会骂人啊。

何君酒像个旁观的小丑,原来他们那么亲密无间,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给他发过脾气,从来没有骂过他,是因为从来没喜欢过他吧——

也可能有过,时间太久,他脑子不好,不记得了。

眼睛的余光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朝他走过来。

他的心跳有点快,她不是来找他的吧。

别自作多情。

何君酒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手杖上,有点口干舌燥,他在紧张什么——

她穿婚纱,真好看。

他死了之后能肖想她吗。

虽然很不道德,死了就不用在乎道德了吧。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要是再年轻二十岁,他说不定都要做禽兽。

要不是快死了,真的会禽兽不如。

她走过来半跪在轮椅旁,给他整理衣领和领带。

他刚想了点不该想的东西,有点难为情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何君酒,我们拍一张吧。”

她用很自然的语气说。

他的心跳停了一瞬,呼吸也停了。

他是不是听错了。

她推着他的轮椅,把他推到镜头前。

他拍过很多财经杂志的封面照片,上过很多知名媒体的采访,很习惯闪光灯。

可和她一起在镜头前,他紧张得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拄着拐杖站起来,坐在了太师椅上。

怀疑自己刚才同手同脚,他又吞咽了一口口水,想看看镜子。

他已经很老了,别看镜子。

是因为把他当父亲吧。

他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他自己心思龌龊,不敢和她同框。

她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雪白的婚纱,手搭在他肩膀上。

他努力挺直脊背,坐的很端正,手放在膝盖上。

正襟危坐,像个参加升国旗的小学生。

“拉着我的手啊何君酒。”

她又没大没小地叫他名字。

可以拉着手吗。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为了拍照,他把手套摘了。他的手上已经有了老人斑,像干枯的树皮。

他屏着呼吸,轻轻覆了她放在他肩上的手。

她的手还是稚嫩的,年轻的,白得发光。

如果他还是二十二岁就好了。

他的眼里泪光闪烁,这应该是他今生拍的最后一张照片了。

最想要的一张。

“3月7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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