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2)

那个小哥哥是个很阴郁的人,不爱说话,好像也不喜欢与人亲近,可是容恪爱笑,体贴,迁就女人,还很……讨她喜欢。并不像是一个人。

冉烟浓都糊涂了。

不过,听说月满人不少人天生异瞳,要真遇上两个蓝眼睛的小哥哥也说得过去,容恪只有一半月满血统,眼睛也不若小哥哥的蓝,倘若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那么应该是……她认错了?

容恪低声道:“浓浓,别怕。”

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冉烟浓的心里有温暖的泉流淌过,瞬间都什么都不惧了,她安心地躺在容恪的肩头,抱住了他的肩膀,“我不怕,就是一夜没睡,困死了,到了的时候,李哥哥记得叫我。”

知道他的假名,又改称呼了,容恪笑容深深,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

以后有什么事,我不会再瞒着你,浓浓。

穆察在前头骑马,偶尔一回头,只见车笼子两个小情侣互相依偎着,好像在安睡,沉沉地抚了一把胡子,冲蓝衣大汉须卜道:“要是有别的好货,不如把这个小美人送给李兄弟。”

须卜一怔,随即拍了拍他的胸脯,给了一拳,“奶奶的,你现在想反悔?哪里来的货?你上天下地能再找个比她美的?和李闯不过是做戏,你真拿他当兄弟?”

穆察蹙起了大刀眉,“我们在中原,难得认识一个朋友,他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须卜握住了马缰,冷声道,“你已不适合再来中原了,我会禀明汗王,下一回你留在草原,我们支云氏不需要优柔寡断的懦夫。”

“我不是懦夫!”

穆察也急眼儿了,须卜向来与他不对付,偏偏汗王指派他为执行命令的头儿,须卜与他几言不和,就着马背便切磋起了拳脚,穆察没想到他玩真的,三两招便被撂倒在地,骨碌碌地从马背滚下去了。

胡服的将军在前头走着,正要拨转马头前来调查事情经过,须卜挥了挥手,“将军,没有什么事,我的马腿绊住了穆察,他马上就能爬起来!”

将军定睛看去,穆察已经揉着腰起身,骂了须卜几句,便重新翻身上马。

将军也便不再过问了,又调转马头回去带队,穆察揉着后腰故意落后几步,到了容恪的铁笼子外,不无惋惜地叹道:“李闯兄弟,我们汗王仇视魏人,相信,你是活不了多久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你还是断了念头为好,她不是你的。”

容恪扬起脸,温润地微笑,“多谢穆察兄告知,既然时日无多,死前与佳人相伴,也是值得的。”

穆察沉下了脸色,也不说什么,策马又回到了须卜身边,这回只高高扬起了头颅,骂着须卜不知仁义,须卜也不反驳,仁义是汉人讲的玩意儿,跟他说不通,也换不来肉吃,换不得酒喝,没有正好。

等穆察走了,容恪微微垂下眼睑,肩膀上搁着的脑袋,还安静地靠着,半边身子倚在他怀里,蒙昧着问了一句:“原来你叫李闯?”

容恪咳嗽了一声,“嗯。”

冉烟浓没睁眼,轻轻笑着,脸颊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真的很随意了。

要不是穆察是个番邦人,说不准会调查这个“李闯”的家底。

容恪料到她想什么,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让她躺得舒服一些,“他查过我,但是没有破绽。”

容恪要乔装一个人,自然会做得滴水不漏,要是轻易便让一个外族人看出了端倪,他混不到今日这个地步。这点冉烟浓是放心的,“还好我当时没说出来。”

她嘀咕了一声,沉沉地睡了过去。

容恪笑着将下巴靠住她的后脑,溢出一丝叹息,“浓浓很聪明了。”

他往后看去,身后的老弱妇孺都是魏人,被残暴的夷族士兵抓获,用以洋洋得意地示威,被捆缚入铁笼里,此时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睛,刀子一样地戳着容恪的心。

两年前关外血流成河时,战士们的尸首铺满了停云峰下的落日溪,四名叔伯,其中一个那场战役之中丢失了一条手臂,当他踩在成河的血水里眺望北边绿草繁盛的牧场时,断了胳膊的叔伯躺在地上哀嚎,一个跟着他父亲十几年的部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对他说道:“守在陈留郡,要做天底下最心狠的人,区区人命,何足吝惜!你守着的河山,身后有千倍万倍的士兵和子民。”

他便说道:“终有一日,我会叫夷族永世不敢涉我河山。”

那时年少气盛,不知战场险恶,不知人心莫测,也不知,这天底下,自来重诺者多,践诺者少,有此气概的豪杰,而真正能建此不世奇功者更无一人。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还躺在母亲的臂弯里,从瑟瑟缩缩地流泪,到现在已经认清了现实,不敢再说话,只能趴在母亲怀里无声地沉默,女人将他的胳膊拽住,拉起来,便可以看到孩子绝望的眼睛,死水一般无波无澜。

女人瞅过眼看了眼容恪,他与之对视了一眼,便背过了身。

容恪知道汗王命人在魏地搜寻美人,但除此之外,夷族人对虐杀陈留子民,让其阵前冲锋也极有兴致。当年他们便让成百上千的无辜魏人冲锋在前面,大魏的士兵只要冲将上前,砍杀的第一个人必定是自己的同胞手足。

叔伯们一个一个红了眼睛,容恪是守城的世子,只能下达放箭的命令。他的手上染满了袍泽的鲜血,上京城莺歌燕舞时,提到陈留世子,说他少年英雄,说他临危不惧,说他溃敌千里,却从无一人说及被他下令射杀的无辜百姓。

容恪低下头,将眉心揉了揉。

冉烟浓被凹凸不平的巨石震醒了,她缓慢地将眼睛往上抬了起来,轻轻地唤了一声:“恪哥哥?”

她有些害怕他这副模样。

容恪笑着冲她摇头,将凌乱的发丝一手绑了起来,利落地挽起了衣袖,“浓浓,你看。”

冉烟浓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广袤的一望无际的马场,蓝天碧水,苍翠欲滴。风一吹,草斜斜地俯低下来,露出远处冰川素淡的轮廓。

夷族人的军队已经回到了他的领地,这是夷人的天与地,山与水,在看似富饶肥沃的土壤上,远远地结着成百上千的军帐。

那是防备大魏敌人用的,真正的王帐还离得很远。

冉烟浓道:“这是我第一次来草原,中原的马场远不如夷族的高敞壮阔。”

仓奴似乎很高兴,他在前面跑着,简直手舞足蹈了,大约是数月不曾回家乡,又见到了熟悉亲切的草场,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夷族语,得到了别人应答,便跳下了车,窜进了长草深处打了好几圈的滚儿。

仓奴滚得姿态滑稽,冉烟浓忍不住问容恪:“他们说了什么?”

容恪道:“仓奴说,他现在想去放羊。”

冉烟浓惊讶地看着他,“你还精通夷族语?”

“知己知彼。”容恪淡淡一笑。

冉烟浓道:“既然如此,那你早该发觉穆察他们是夷族人了?”

容恪懒洋洋地坐了下来,薄唇微微扬起,“是的。月满也有穆查这个姓氏,不过写法不一,起初怀疑时,我让穆察特意给我寄过一封信,他大约不知道两个姓氏的汉字写法并不一致,看到信,我便知道了是夷族的穆察氏。他们行事谨慎,我与之相交是刻意用的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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