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2)

小雪说:“怕什么,你这是迷信。如果你实在害怕,我就把那花放到我卧室去好了。”

魏阿姨大惊失色,连声说要不得、要不得。可小雪并不理会,起身把那个大花瓶搬走了。听见小雪关上卧室房门的声音,魏阿姨倒抽了一口凉气。

夜里,魏阿姨没睡着,一直强迫性地听着小雪那边的动静。开始很安静,后来有一阵低低的哭声,再后来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魏阿姨正要睡觉,突然听见从小雪的卧室方向传来“砰”的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了。魏阿姨赶紧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小雪的卧室门外,里面又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问问,屋里突然传来“啊——啊——”的声音,是医生用压舌板压住病人舌头发出的那种声音。看来,小雪又做噩梦了。

魏阿姨侧脸望了望客厅里的挂钟,正是凌晨两点十五分。

2

就在小雪梦见被医生检查的这天夜里,皮贵正在殡仪馆的整容间里工作。皮贵是个老实人,他已决定明天去市委大院门口等小雪,可工作又不能落下,于是在夜里加班。这样,秃主任那边也没话说。

皮贵这几天总是梦见小雪。尽管是梦,但醒来后仍很兴奋。他看见小雪上中学时的样子,上身穿白色短袖t恤,下面是碎花长裙。他在梦中和她说话了,甚至还闻到了她身上和长发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可惜的是,那束花没能当面送给小雪。不过,他一定要见到她,看看她,和她说说话,这样,他这辈子也值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皮贵已站在林荫街9号的大门外。他没敢太靠近大门,因为那样的话,负责守门的保安会来询问他。他站在街对面的树下,双眼直直地望着从那扇大门进进出出的人们。正是上班的时间,从院里只出来了几辆小车,之后就再也没有车出来了,好像里面并没有住着很多人。接着,从里面出来的都是上学的孩子,还有拎着菜篮子的保姆。皮贵觉得这市委大院也并不神秘,除了房子和绿化好一些外,和其他单位的宿舍区并无两样。当然,也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这里的保安多一些,足足有一个班的样子。

大门右侧的台阶边有一个卖雪糕的小伙子,他守着雪糕箱,眼巴巴地盯着从大院出来的人,希望有人能来买他的雪糕。皮贵觉得这个卖雪糕的人脑筋一点儿也不开窍,首先,虽说是夏天,但一大早的,有谁会想吃雪糕呢?另外,这里是条僻静的小街,在上班时间从市委大院里还会走出些人来,可这时间一过,整条街上就行人稀少了,要卖雪糕的话,往东两百米就是条繁华的大街,那里的路口才是卖雪糕的好地方呢。

皮贵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对面那人的愚笨,一边并没放松对大门口的关注。进出的人已经很少了,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小雪这时候出来的话,皮贵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上午十点,一辆邮车停在了大院门口,一个保安从车上接下了一大包邮件,然后邮车驶远,大院门口显得更加空荡。

皮贵已站得双腿发僵了,便跨过街去,和卖雪糕的小伙子闲聊。

皮贵问:“你怎么在这里卖雪糕?”

小伙子抬头盯了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皮贵连忙说:“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里人少不好卖东西。”

小伙子说:“大街上人是多,可去那里会被城管赶的。”

这话实在。皮贵叹了口气又问:“你多大了?看样子该是中学生吧。”

小伙子说:“十七岁了,家里穷,没法读书了,出来给家里挣点钱。”

皮贵心里一动,想起了自己当初的经历,便掏出钱来,买了一个雪糕。刚转身要走,小伙子说:“你在对面站一上午了,是在等人吧?”皮贵心里一慌,喉咙里“嗯嗯”应付了两声,也没多作解释,便拿着雪糕跨过街去了。

大院门口进出的人几乎已经绝迹,可皮贵仍继续等待,他有的是信心。卖雪糕的小伙子和他一样有耐心,还时不时地掏出手机来,贴在耳边说话,显得很忙碌似的。

还未到中午,皮贵已饿得发慌。从殡仪馆到这里得转两次公交车,皮贵一大早出发,连早饭也没顾上吃,加上昨夜加班做事,到这时顿感体力不支。幸好这街边就有一家小面馆,皮贵走了进去,在靠窗的桌边坐下,从这里仍可以看见斜对面的大院大门。

还没到午餐时间,皮贵是店里唯一的食客。老板娘说:“吃面条,你得等一等,水还没烧开呢。”皮贵说:“没关系,我不急。”

老板娘提着壶过来给他倒了杯茶,然后说:“嗯,这里有股什么味儿呢,你是卖鱼的吧?”皮贵心里“咯噔”一声,然后没好气地说:“什么卖鱼的!有气味是你这里卫生不好。”

老板娘“哦哦”两声后进厨房去了。皮贵心里犯疑,我身上有气味吗?不太可能。今天是来见小雪,他早晨五点钟从遗体整容室出来后,便去淋浴房冲了澡,还换了干净的衬衣、长裤,只差没给身上喷香水了。可是男人用那个东西,不是太女气了吗。无论如何,他身上不会有气味,只会是厨房的垃圾让老板娘的嗅觉产生了误会。

皮贵心里安定下来,转头看店里的电视。电视画面上,《城市报道》的女主持人正在播报新闻。这主持人叫燕娜,皮贵在中学时就喜欢看她的节目。那时,她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儿,现在已是丰腴盈盈的女人了。此刻,她正在播一条新闻,还穿插有现场画面,说是昨天发生了一起车祸,在出城不远的高速公路上,两车追尾,三人重伤,一人当场死亡。

皮贵叹了口气,知道那血肉模糊的死者又要躺到他的整容间来了。为这,他并不心烦,谁叫他选了份永远干不完的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