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醉酒 第23节(1/2)

太皇太后仰头静静看着与夜云缠斗了许久,又重现皎洁的圆月,静默良久。引领着沈明娇坐在了望月亭内,沉沉开口说起了二十年未见光的往事。

“当年,先帝微服出宫赏灯时,对永靖侯府的嫡小姐一见钟情。那时,你祖父去世,永靖侯府消沉避世许久。” 太皇太后接过郑姑姑递过来的热茶,苍老的眼中皆是对往事的惶然不可置信。“先帝…强迫了你姑母,又以侯府满门前途威胁她就范,入宫为妃。”

难怪…难怪那日祖母听闻她要入宫的消息时,情绪会那般激烈,甚至说出血溅宫门这般惨烈之语。女儿遭此奇耻大辱,为人母亲情何以堪!

“懿主子…” 直至郑姑姑递上一方软帕,沈明娇才惊觉面上一片湿寒。

“臣妾失仪!”

“这事,是哀家教子无方,对不起永靖侯府。好在你姑母入宫以后便认了命,未再生出什么荒唐波澜…” 太皇太后挥挥手,谅解她的失态,继续道:“你祖母那日亲自到仁寿宫,不惜自揭伤疤,以这桩旧事为挟,与哀家替你要了正二品的位份。不然,便是侯府嫡女,也无此殊遇,入宫即居高位。”

沈明娇心如刀割,自恨无法感同身受祖母当日的痛心疾首,何等残忍。不禁闭目稳住心绪,压抑着狠喘了几口气,指甲抠进手心染了嫣红。

太皇太后看她神色,便知借风使船此言已得其所,书归正传道:“皇上、后宫妃嫔、诸臣显贵,皆是不解,为何哀家要为了萧家那摊扶不上墙的烂泥,拼着晚节不保也要与皇上一争,你可懂哀家?”

“皇帝看中了你的家世,将你拉入乱局,永靖侯府自此便只有成王败寇这一条路可选。输了,便如同你姑母一般,白骨一具、红颜成灰。你若能助萧家闯过这关…” 太皇太后手指东方,德辉殿的金顶之上的飞龙在月光下栩栩如生。 “来日…” 不言自明。

太皇太后说了这么多,便是为了笼络住她,为自己所用。沈明娇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深吸一口气,按耐住喷薄欲出的悲惶愤懑。警醒拒绝道:“臣妾自认资质平庸,姑母当年做不到的事,臣妾也做不到。只想在宫里平平安安地了此残生,不敢指望来日。”

“悲喜自渡,宫里的女人,不一定要圣宠,却一定要有用。” 太皇太后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歇够了起身向仁寿宫去,仍是笑语风声,字字玑珠:“哀家知道,皇帝悄悄派了永靖侯前去江南,去查萧家…但你可知道,萧家也有太宗皇帝钦赐的铁卷丹书?这次,你父亲怕是要败走一趟了。”

“哀家养出来的孩子,最清楚不过。不信咱们走着瞧,他薄情、狠戾、弄权,与他父亲一模一样!” 太皇太后收敛了笑意,言语之中带了几分凄惶,握住她的手,动之以情道:“皇上表面上是以你沈家为重,实际上却是磨刀霍霍,操纵着世家互相残杀,削弱世家对朝政的影响力,狡兔死…”

“哪朝无冤狱,科举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皇上便是念着您的提携之情,也该放萧家一条生路。”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说话间便到了仁寿宫门前,沈明娇打断了太皇太后的话,目光澄明,展颜道:“臣妾不懂…太皇太后,您...到底在怕什么?”

“你…” 太皇太后语塞,不曾想她话锋一转,快刀剪乱麻,瞬间便握住症结所在。

“今夜的话,臣妾权当未听过。” 沈明娇福身一礼,再抬头又是那副令人挑不出错处的娇美笑意。“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夜深露重,老祖宗早些歇息。”

“主子,懿妃是拒绝了咱们?” 郑姑姑上前扶太皇太后回去,悄声道。

“能屈能伸,对自己也狠…” 太皇太后看着沈明娇渐行渐远的背影,月光破云而出,冷冷清清落到人身上似要羽化登仙似的,轻笑一声:“倒是哀家小瞧她了!”

这厢,沈明娇转进御花园,见四下无人扶着假山石狠狠地喘了几口气,似要将胸口浊气一吐为快。冷风入肺,不妨被呛得疾咳不已,眼泪也飞了出来。

“主子!” 观棋不住地替人抚背,到底还是年轻,哪里见过她这样,急得眼眶都红了。“主子回宫吧!”

“长乐殿那边可散了?”

“散了…”

“走!” 沈明娇接过手帕,覆在面上冥思半刻,拿起擦了擦眼泪。再抬头,巧笑倩兮的眸子里不声不响地生出了几分狠意。

宴饮方歇,整个宫城复又浸入夜色之中。

沈明娇一身菊纹上裳配素雪娟裙,长发绾成单螺髻,淡妆素钗,恰似平民女子。轻手轻脚上了北宫门前停着的,一辆精致却不显眼的马车。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古人诚不欺我!” 早一步等在车里,也是一身便装的尉迟暄见她披星戴月而来,眼前一亮。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 沈明娇不自在地整理着裙摆,粉腮玉面,美目盼兮。

这是他二人早前便说好的,沈明娇查探丹柔落水一事的赏赐。虽然案子查得虎头蛇尾…但尉迟暄记得她喜欢中秋灯节,便以此为借口铺了台阶,带人出来游玩一番。

“宋诚,走吧!” 尉迟暄握着她的手,仔细看着美人儿的眼眶似乎有些微红,歉然道:“委屈娇娇了。”

前时在殿上刁难萧媛的那一出,是他二人提前谋划好的,便是为了打压住萧家在后宫的气焰,也给那些分不清风向想抱人大腿的臣子们一个警告。太皇太后拂袖而去,还带走了她,是尉迟暄未曾想到的。

“太皇太后可有为难你?”

“老祖宗不曾为难臣妾。” 沈明娇轻声快语,却是垂着头,并不看他。

“被训斥了?”

“臣妾今夜在殿上着实是放肆了…” 三分真七分假,言语之间带了哽咽道:“太皇太后训诫臣妾…也是应该的。”

尉迟暄第一次见她如此憋屈小意的模样,便知是委屈得狠了。向来万事以朝政为先的人,竟是生了几分悔意。无言半刻,不知从何说起。

“朕…明日下旨让沈宴潍到工部报道,跟着水利司做事,兼学航运之政。” 言外之意,便是要越过科考,培养沈宴潍入仕。

“皇上…” 沈明娇忽地抬头看着他,眼中皆是依赖感激,嚅嗫道:“科举取士为正途,皇上…不必为了臣妾做到此处的。”

尉迟暄说这话本意是想分一分她的心神,安慰她在仁寿宫受的委屈。听得此言,自己心神一凛,倒也怔住了半刻。经不起扪心自问,自己提拔沈宴潍…却实是存了搏她开心的念头的。欲盖弥彰般轻咳了一声,道:“今日下午,他给朕上了道折子,是他这些年行船的经验,朕瞧他于水利工事颇有造诣,到工部学习长进,来日辅助兴修军粮运输的内河节点。”

“臣妾替五弟谢皇上提拔!” 绕过科举直接进了工部,虽无实职,但由皇上钦点,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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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出自王建《十五夜望月》

另外,明天新书上夹,下一章在明天(周日)晚上23:30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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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惊变 [v]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今日秋节,街道司衙门撤了宵禁,戌末时分,十里长街仍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沈明娇任尉迟暄握着手,随人流走动,欣赏着美不胜收的各色花灯。双眸之中仿佛揽尽长夜星光,细细碎碎,明媚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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