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醉酒 第50节(2/2)

“所以…萧氏当年,便是看透了君主的心思。以储君之位为易,与太宗共同策划了瑶招山这旷世奇冤。” 后面的事,沈明娇都知道了。“萧氏与太宗皆是强势、杀伐果决之人,雷霆手腕下,竟养出了性情温和的先帝…”

“荒唐…都是报应…她…和你,都是尉迟皇室的报应。”

“难道…先皇与姑母…” 沈明娇一直不解,为何姑母分明是被强迫入宫,却还是与先皇生养了三个孩子…而且,在她的记忆中,先皇与姑母相处,似乎是和睦的…

“老天,是最公平的。因果缘法,半分不曾错。” 荣贵太妃神色温柔,看着旁边牌位上刻着的沈英庄三个字,嚅嗫艰难道:“当年,太皇太后为了控制沈家,在上元佳宴上,使手段给你姑母和先皇下了药。”

“先皇,不知情?”

“先皇那个人,少年时喜诗词歌赋,中年爱美人胜过江山,与尉迟氏的其他人…不同。” 知子莫若父,太宗心里清楚,先皇那个温和多情的性子,做个守成之君已是勉强,遑论镇压朝野之上的虎狼之臣。

“正因如此,先皇虽是嫡子,可太宗从未想过立他为储君的念头。只是,最后还是与萧家做了交易。”

“所以,先皇登基后,朝野内外的权利,一直掌控在当时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手里?” 沈明娇了然。难怪,当年炙手可热的萧家,愿意放弃退回江南。

好一招以退为进,既从沈家排查的视线中消失,又让宫里这位太后名正言顺地操纵着傀儡皇帝,辅政之名掌权。就是不知,如今的尉迟暄…从太皇太后手里夺回了多少。

“萧家退回江南后,如今的太皇太后一力掌控朝政。御史言官虽然颇有微词,但是眼见先帝的确软弱,无治国□□之才,不得已只能如此。” 至于,先皇到底是无心政事,还是有心无力,不得而知。

“太皇太后权倾朝野近十年,直到你姑母进宫以后,局势开始发生转变。”

“先皇爱上了姑母是吗?” 沈明娇不难理解先皇的心思,母亲、妻子皆强势,性情温和的先皇想必是极其厌倦疲累的。姑母在这时出现,如一朵解语花般…

“她那样至情至性的女子,谁又能不动心呢?” 荣贵太妃少有的几次真心笑意,都是在提起姑母时。沈明娇心里隐约涌现出几分隐秘的猜测,却未宣之于口。听她继续道:“我不知道,她,对先皇的心思…但是,先皇明目张胆的宠爱、偏袒,人尽皆知,甚至,先皇与她,在永和宫里,旁若无人,过起了寻常夫妻般的日子。她入宫后,先皇也再未宠幸过旁人。”

“你姑母,与你不同…她虽恨太皇太后,却并未迁怒。或许是为了沈家吧…进宫后,认了命。” 荣贵太妃透过沈明娇的脸,描摹着沈英庄的样子,她常常是一身水蓝色的衣裙,不施粉黛却难掩清滟之姿。话极少,对旁人的尖酸刻薄、对太后的蓄意刁难,都安之若素。失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她方入宫时,并不知瑶招山之难的真相,全然不似你如今这般冷硬。”

“姑母与我说过,袁氏皇后是个贤德和善的人。” 她每年进宫几次,与姑母的相处皆是断断续续的,有些关于袁氏皇后的事情,时隔许久,她已经记不太清。只留下个模糊的好人印象。“她,与姑母,可交好?”

“尉迟暄七岁那年,袁氏皇后与太皇太后夺权失败,一场火葬在了冷宫。那个贱人…临死之前,将太子尉迟暄,托付给你姑母。” 说起袁氏皇后,荣贵太妃蛾眉倒蹙,怒气沉沉道:“若非那个贱人,你姑母…或许不会死。”

“交易呢?袁氏,拿什么与姑母做交易?” 沈明娇问道。经过昨日的事,她心如明镜,她从玉箫里取出的书信,言辞模糊,句句诱她走入圈套。姑母真正的遗书,一定是被尉迟暄换过了。

“当时的后宫,并不如今日这般风声鹤唳…至少表面,一团和气。你姑母那时刚入宫不过一年有余,可怜尉迟暄年幼丧母,是当真将他看作自己的孩子来照料培养的。甚至,有意让你父亲,成为他的太傅。” 荣贵太妃轻叹一声,沈英庄,到底是个痴人…被情分二字困了一辈子。“究其缘由,大概因为…袁氏,是他的妹妹吧?”

“谁?” 沈明娇心头隐约浮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

“你知道,尉迟暄,为何对袁温孤这个嫡亲舅舅,颇多防备,若即若离吗?” 荣贵太妃见灵位前的香火将要燃尽,有起身续上三柱,保养得宜的手微微颤抖。“就是因为他知道,你姑母,与袁温孤,年少时曾有过一段不浅的情分。”

“袁大人是我二叔的同窗。这些年来,一直与父亲与二叔交好…” 余下的话,不言自明。前尘往事,竟是如此的盘根错节。

“这段情,怕是连你祖母都不清楚。” 荣贵太妃道: “袁温孤的嫡亲妹妹是当今皇后,你姑母心如明镜,若是袁沈联姻,便是将当年处境艰难的沈家置于炭火之上。她啊…这辈子…到底不曾替自己活过。”

沈明娇沉默…将慈儿素日里喜欢的点心,一样一样地摆在她牌位前面的玉蝶里,蒸酥酪、桂花夹、梨子糖…一如往日她二人用膳时,每一样,都堆得小山似的。

“先皇难道不知道,瑶招山之事,沈家与尉迟皇室,是死仇?” 这真相实在是太过荒谬,她这些日子构想了许多的可能性,唯独不曾想过,先皇对姑母,动了真情。

“这便是你姑母厉害的地方…先皇竟然对她因此生愧,与太皇太后母子失和,力排众议重新启用你二叔入朝,甚至一路提拔,官至中书侍郎。” 这些旧事,只是在这里说起,似乎已耗尽了荣贵太妃所有的精力。声音渐低道:“先皇那个人,在他母亲面前懦弱窝囊了半辈子,却为了你姑母屡次出言顶撞,甚至在你姑母失了第三个孩子以后,企图夺权。”

难怪…尉迟暄每每评价先皇,皆是因情怠政。

“你姑母当真将尉迟暄这个太子教养得极好,文稻武略,事事用心…只是,在她得知瑶招山旧事,意识到养虎为患欲加以掣肘时,太晚了,那时,尉迟暄已然暗中倒向了萧家。”

“所以,那蛊药,是尉迟暄与太皇太后所下?” 想来,太皇太后与尉迟暄看到先皇对姑母如此情根深种,必定是惊惶难安。

“是…这蛊药极其难炼,说是乌孙族的至宝也不为过,还是我当年以乌孙族圣女身份入京时,亲自交与太宗皇帝的。” 说起蛊药,荣贵太妃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没想到…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你说过,三叔当年已拿着你的令牌去乌孙族求解药了…又是谁,再次下手,害了姑母?”

“当时,你姑母除了蛊药之外,还中了一道奇毒。这事…是清云先生的心结,这些年来,他一直游历在各地,便是在找这毒的来源。” 荣贵太妃躬着身子,手扶着胸口,泣不成声。“她自觉时日无多,殚精竭虑之下…用自己的死,最后算计了尉迟暄一次。”

“那碗促使毒发的汤药…是姑母自己服下的?”

“是,她误导先皇,让他以为那碗药,是来自尉迟暄之手。” 荣贵太妃道:“先皇激怒之下,甚至下了明旨废太子。只是那时,尉迟暄几乎掌控了朝政,未能成功。”

“当年,她…病重后,先皇求仙问药、几近疯魔。那时,我才相信,他对沈英庄的情份,是真的重过了江山。” 荣贵太妃心中五味杂陈,摘下易容的假面,看着眼前的灵位良久。

“也是因此,尉迟暄…对先皇动了杀意?” 沈明娇忽然明白了,尉迟暄,为何从来都是对姑母与先皇的事讳莫如深。“多讽刺啊…尉迟氏,竟出了如此情种。”

“姑母与你,为何不选择扶持裕王为太子?”

“你姑母与我,的确是换了孩子。” 荣贵太妃忽而笑了,保养得宜眼角生出几丝皱纹,却丝毫无损其风韵。“但裕王,也并非你姑母亲生。”

“当年的接生姥姥,是沈家的人。” 荣贵太妃上前,拿起手帕轻轻擦拭着沈英庄灵位上沾染的香灰。

“在与我换孩子那夜,沈英庄真正的孩子,已经被送出宫了。按照她的意思,远离京城,成为一个普通人。”

“那裕王…”

“是在燕春楼一个妓人手里买来的。”

这段往事实在太过惊险而匪夷所思,沈明娇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所以…姑母故意在弥留之际,露出口风让先皇以为尉迟旭是他二人之子,让先皇留下兵符?”

“废太子未成,先皇在她的病榻前,以自己的寿命与尉迟氏的国运江山起誓,要护好裕王和沈家。” 荣贵太妃斟了一盏清茶,放在她的灵位前。

“裕王府的这道兵符,是你姑母,用自己的性命给沈家换来的最后一张底牌。”

“你的孩子…是真的夭折了吗?”

“没有,他现在是,乌孙族的族长。” 荣贵太妃起身,眼神清亮温柔地望着她的牌位,对她喃喃道:“这局,还没完。沈英庄,咱们,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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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