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2)

他转过头去,缓缓继续:“当年那场大火,我和我妈死里逃生,代价之一,就是我的半张脸……

我顶着那样一张能吓哭小孩子的脸过了好几年,那段日子里,我愤世嫉俗,心态极端,觉得做好人就是任人欺凌,拼命想当坏人,坏人可以为所欲为,不受条条框框约束,有仇报仇。”

他戛然而止,双手向后,撑着地板,仰起头。

白露看到,在他太阳穴到鬓角处有一道晶莹。

原来他并非语气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动于衷。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一条晶莹源源不断地流动,如一条涓涓溪流淌过她的心畔,她轻声问:“那,你报了仇了么?”

程彧沉默一瞬,平静道:“报了一半。”

她不太明白,一半是个什么概念,见他似乎不愿多说,她也不追问,隔了会儿忽然想起:“这就是你说的‘心里装的太多的东西’吗?”

他似乎回忆了一下,这句话的出处,然后答:“是。”

“不过我那时之所以会忽略静姝,”他顿一下,解释道:“就是‘她’,在我当时的认知里,是因为一心复仇,但后来想想,不止这个。

那时太年轻,有遭遇挫折时的浮躁,也有面对挑战时的跃跃欲试,随后的一点成功又激起更大的征服欲。除了要报仇,我也有着大多年轻人的所谓梦想,渴望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渴望站在财富和权力的顶端……”

他轻轻叹口气,“被越来越多的欲/望所驱使,在新的角色面前的迷失,一时间在诸多选项上失去平衡。”

程彧说完看向她,“很枯燥是不是?”

白露听得入神,认真解读着每一句话,此时摇摇头,虽然这都是她从未接触甚至想象过的,但她能理解,男人女人的追求本就不同,何况这样一个聪明而又强悍的男人,自然不会满足于随随便便庸碌无为的人生。

只是,她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那,剩下的一半,你还要继续吗?”

程彧似乎有些惊讶于她的问题,随即了然,她一向如此,看似懵懂含蓄,但对于自己上心的东西,素来直接得毫无顾忌。

在他刚刚看似繁杂庞大的话题里,若用时间划分,只分为过去和未来,而她的关注点很理性,尤其是在刚经历了一番意乱情迷后仍能够如此——这是一种智慧,正因如此,他从未小觑过她。

可此时,这个问题却让他有些许的踟蹰。略一沉吟后他答道:“任何事,都要有始有终。”

白露心中一沉。

何时升起的期望,自己竟没意识到。

“如果,如果还要付出代价……”她试探地问。

他不以为意道:“任何事都要有代价。”

她看向他,犹不死心,“那如果,会伤害到别人……”

他倏地望过来,在黑暗中直视着她,“你指的别人是谁?”

白露语意一滞,垂下视线。

程彧拉起她置于膝头的手,轻轻握于掌心,“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知道,过去犯的错误,只要是我意识到的,反思过的,就不会再犯。

至于以后,该如何取舍,我会有新的考量。

你不用担心。”

他手心的温度让人安心,这一番独白真诚、坦率,让人感动,同时也让她忧心。

他还是放不下。

恍惚中白露想透一个道理,性格决定命运。

中止这一沉重话题的是一声咕噜叫,来自于某人的胃。

白露回过神,作势起身,嘴里说:“我去做饭。”

被他握着的手却没放开,反而因她的抽离而握得更紧,她跪坐在他身边,语气放缓:“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程彧想了想说:“最近的一次,好像是两天前。”

听到她微不可闻的吸气,他轻轻松手。

白露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牛肉,放在砧板上,然后执起刀,从边缘开始,一刀挨着一刀落下,切出均匀细致的肉丝。

然后再切成碎末。

手上动作飞快,一不留神,切到一小块指甲。

她放下刀,开始溜号。

上一次做这些,是几天前,为他的母亲包饺子……

再往前一次,却一时记不起,至少有一年多了。

她不禁翻手看向掌心,然后微怔:从小就做惯各种粗活,她的手心一直有着薄薄的茧,如今却不见踪迹。十指纤细如削葱根,指甲圆润有型,手背柔滑细腻的触感更是让她愣神。

她的手变得矜贵了。

矜贵的又何止是一双手。

优渥的生活像上好的牛奶,从内到外的滋养了她的人,甚至她的人生。

尽管她有意抵制,可就如她对那个人的抵制般,在抵制中渐渐适应,最后欣然接纳,此时方才明白,有些给予,就像雨露之于干涸龟裂的土地,除了吸收,只能吸收。

腿间似有一阵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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