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骤起】206(1/2)

过了许久, 小姑娘宣泄尽了恐惧和委屈终于停下哭泣,也松开了拽着聆的手,自己擦拭起泪痕一塌糊涂的脸颊。

聆悲悯不已,将小姑娘拉开一点距离,俯身与小姑娘道:“你的家……”

小姑娘闻言, 望向业火未熄的远处村庄, 抽噎道:“恶鬼来时, 爹和哥哥拦在前面,娘护着我和妹妹跑出院子,可是还没逃出村子娘和妹妹也……也死了……”

显然,再次忆起噩梦般的瞬间小姑娘依然惊魂未安。不过细细打量之下,聆却发现小姑娘似乎面露青暗之色隐隐散发出沉重的死亡之息。

这是……鬼煞之气?聆心中一怔,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只因鬼煞之气乃是恶鬼由鬼域深处带来的深重怨毒, 哪怕是青壮之人沾染鬼煞之气也决计活不过半个时辰, 一个小孩子又怎么能负着鬼煞之气撑这许久呢?聆觉得必是自己多虑了,这小姑娘能成为村中唯一的幸存者, 定是因为她没有染到鬼煞之气。

顾不得多想,小姑娘明亮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怯懦着向聆问道:“姐姐从村里来么?看到我爹和哥哥么?”

“姐姐……”聆顿了顿, 不忍心与小姑娘道出实情。恶鬼屠戮之下, 村中哪里还有活口。何况小姑娘口中的父母兄姐很可能早就化作鬼奴,被她方才赶去挥剑斩绝。于是聆摇摇头, 与小姑娘道:“姐姐没看见你的父亲和兄长, 或许他们逃到别处与你走散了。”

“真的么?!”小姑娘闻言神色稍燃惊喜。这么厉害的人说父兄可能去了别处, 她自是十分相信。又怕父兄就此逃远再难相见,即刻与聆鞠躬道:“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我得去找爹和哥哥了。”

语毕,小姑娘像是怕再被恶鬼发现一样,一路寻着礁岩、渔船、破屋等遮蔽物煞有介事的隐藏着小小身躯,踉跄却谨慎的向村中跑去。

一时间,聆生出几分惊诧,默默起身立在海滩上。但见那小姑娘不过六七岁年纪,竟有如此无畏胆识和细腻心思,不由愈感悲凉。小姑娘这样当真了根本不存在的破碎希望,不知她走进那空寂得没有活人,没有尸体,甚至连道鬼影都没有的渔村时,又该会陷入怎样的失落恐惧。

聆亦很清楚,此时村中冤魂恶鬼尽已消却,再没有任何能伤害小姑娘的邪灵妖物,她大可以就此离去了。但她却怎么也移不动脚步,视线一路牵挂在小心翼翼渐渐行远的小姑娘身上。终于,聆实在不忍这样乖巧聪颖的小姑娘在劫后余生后,还要再次蒙受残酷现实的更深打击,她脚下轻轻一点,流风回雪间便又拦在了小姑娘的面前。

“别去。”聆将撞进她怀中的小姑娘紧紧揽着。

小姑娘仰起头,与聆对上眼眸,脸色已经全然青黑,迷茫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聆还没想好怎样回答才不会对这孩子太过残忍,小姑娘却是身躯一软,整个人都在聆的怀抱中昏厥过去。

聆忙蹲下身,仔细查看小姑娘情况。但见小姑娘原本苍白的脸色蔓延着墨黑之色,双唇乌青可怖,双目紧闭神情痛苦,气息极致微弱,很快便只有出气没了进气,呼出最后一声哑音后,头一歪就死在了聆的怀中。

“小姑娘?”聆一怔,只觉心头骤然一阵紧缩。她的剑下夺去许多妖鬼邪魔的性命,但却从未亲手捧过一具流尽生命的孩童躯体。眼看小姑娘的额头之上缓缓涌出一团黑色的浓雾,即刻便要化作迷茫怨灵归向鬼域。聆急将真气汇聚在手指,触进黑雾之中,挽转缠绕,把那一团黑色的怨气强行留在指尖,然后按住小姑娘的眉心硬打进去。

小姑娘娇弱的身躯微微颤动,长长吐出一口墨色的呼气,胸口又恢复了起伏。聆一直紧皱的心脏也才跟着舒缓了一些。

鬼煞!绝对是鬼煞之气!

小姑娘已近往死,聆不敢怠慢,将小姑娘身上染着斑驳血迹的短衫扯开寻觅,果见小姑娘左背心口处印着一团浓重的黑色淤青,定是鬼煞的入侵之处了。

此情此景,聆既内疚自己方才太过疏忽,又庆幸自己没有一走了之,但更奇怪怎么这孩子被鬼煞染在心脉重处,却竟撑了这么许久。

或许这便是机缘吧,她命数当有此劫,亦该得我相助。

聆叹息着,抱起小姑娘寻到一处背风的海礁下,快速设起结界后匿身其中为小姑娘延生续命。小姑娘心脉虽险,但聆之道法何其高深,真气何等深醇,急急徐徐,刚刚绵绵,整整耗了三日三夜时间为小姑娘重筑了经脉,生生将一个必死之人从鬼门关口给拉了回来。

海涛声声入耳,小姑娘算是暂时脱离危险,睡得昏沉却又怡静安恬。聆收了真气,默默注视着小姑娘稚嫩的脸庞,思量着这与世无争的小渔村到底是遭了什么天灾大劫,竟至转瞬之间只剩小姑娘孑然一人。

许是在做梦吧,小姑娘长长的睫毛随着微微转动的眼睛轻然抖动。聆怕她梦中恐慌,忍不住勾起手指,用手背贴附在小姑娘的脸颊上轻轻抚触。显然小姑娘察觉到了令她安心的力量,重归平和。聆见了亦不自所知的露出了淡然笑意。

不愿打扰小姑娘的养息之眠,聆收回手,只以柔和目光关护着小姑娘。望着望着,心中又涌来一阵怜惜。聆忽然愣住,发现不过与小姑娘短短相处三天,自己的心境竟与往昔有许多异样,似乎动了太多的俗世恻隐,她不得不在心中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做。

小姑娘刚刚重铸筋脉死而复生,又被鬼煞缠身命在旦夕,如果撒手不管即刻离开,小姑娘则必死无疑。但若想让小姑娘顺利活下去,就必须每月为她稳固一次经脉,直到她的经脉能够独立抵挡鬼煞侵袭,并将体内鬼煞尽数驱除干净。

如此,聆就要继续留在尘世,教习小姑娘学会筑起气海修缮经脉的道法。少则五六年,多则十几二十年。可聆有点畏惧,才短短三日她就开始为一条俗世性命耿耿挂心,待那么久的话,真不知要怎么耽于凡情。

正思虑,聆忽感海礁附近渐渐隐来一阵死灵之息。她立时清空脑中辗转持剑起身,心道小村已无活口,怎的鬼军卷土又来?

很快,一袭白衣瞬间闪现在海礁暗处,长剑出鞘,映着寒光架在黑袍之人的喉前。可那黑袍之人也不是庸凡之辈,只徒手便稳稳捏住了聆的剑刃,以极大的压迫之力阻断聆的攻势。

聆见此人长袍墨如深空,直垂在地,不知是被海风吹动还是为他自身气场鼓动,猎猎招摇,十分威风。而他的煞气极其深厚,甚至重得现了实形,化做浓郁黑雾环绕其身。而聆的长剑上本流动着银色的月华,这人手指拿处,月华竟然难抵煞气浸染,晕开一团墨色。

聆道此高深莫测必非常人,又将容貌尽数藏在罩帽之中难断身份,便迅速在脑中猜测来者身份,究竟是妖是魔还是鬼。

可那人似乎并不介意暴露身份,摘下罩帽,露出一看便是身经百战留下满面创疤的沧桑脸孔,低哑笑道:“我说世间怎有起死回生之力,原来是九霄上仙天御大神要从我鬼域强夺魂灵。”

“鬼雄?!”聆凛然一惊,没想到竟是匿迹万年的下界雄首鬼雄常亲自找上她来。而所谓的强夺灵魂,大概就是她救下的小姑娘性命吧。

听闻聆叫出他的尊号,常反倒有些许诧异,随即仰望海上苍空,寂寥道:“天御大神好眼力,如今那上面可没有几个庸仙能认出本尊来了。”

算是对聆认出他的一丝礼遇,鬼雄常松开了捏着长剑的手。

聆便将长剑收回,又向鬼雄责问道:“小村鬼祸,生灵涂炭,鬼雄何以下此毒手!”

“凡人性命有如草芥,你竟觉本尊会做出此等屠戮蝼蚁的无能之举?”鬼雄常不以为意的向聆走近几步,冷哼道:“看来是我高看了你,天御大神也是在仙霄之上呆的太久,根本不察凡间生死,出了祸事便往本尊身上一推。然后怎么着?是要将本尊擒去仙庭于那……仙帝面前问罪吗?”

聆拱手冷道:“纵然仙君乃下界雄首,但若如此残害无辜生灵,亦难逃仙律责罚!”

“别叫我仙君!我不是什么神仙!!!”鬼雄大声吼叫着,周身煞气剧烈涌动。但很快他就冷静了情绪,咬牙切齿道:“本尊此生最憎背叛,这渔村之灾不过是一个背叛本尊的叛徒造的孽事。而且莫说一个小小渔村,便是更大的镇子更大的城郭他也血洗过了。本尊今日前来,便是想劝天御大神在这人世上遍走一遭,随便找个蝼蚁问问银眼之祸是怎么回事吧。”

“银眼之祸……”聆在心中默念一遍,又向鬼雄道:“既是鬼雄手下叛徒所为,鬼雄亦难辞其咎,如何不出面制止解决!”

鬼雄呵呵的笑起来,毫无生气的黑色眼窝里泛起了隐晦的杀机,向聆道:“天御大神说笑了,银眼夜魔是魔,并非我鬼域之奴。魔君筑尚未过问,本尊又何必屈驾插手去管?”

魔君筑,聆知道,他是个因仇失心的大魔,数百年来心思都在精进魔功以求复仇上,所以他虽为魔首却很少在人世为非作歹兴风作浪。没想到久不涉世,人间何时多出这样一个草菅人命,血杀无辜的银眼夜魔来。

常见聆陷入思虑,故弄玄虚的神秘低问道:“天御大神一定在想银眼夜魔为何要大肆屠杀凡人吧?”

想起海礁之下的小姑娘便是在这场杀戮之下失去了一切,聆眉毛一凛,问道:“听鬼雄的语气,倒是知道缘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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