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2/2)

坐在上首的封氏正搂着儿子脖子亲近,抬眼看了一下,不由得撂下脸。

☆、第十三回 自宫

金锦文很害怕父亲和太太,听见崔姨娘让自己去宁安居给太太请安,顺便对第一天去学里的兄长说两句吉祥话,昨晚上竟一夜没睡好。今个一大早就被姨娘喊起来,他磨磨蹭蹭不肯出门,崔姨娘只好自己先过来。

奶娘、丫头哄了半晌,又强行把他抱过来。说来也奇怪,他进了宁安居的院子就不敢再撒泼,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顺着墙根往里面走。到了门口也不等丫头撩帘子进去回禀,自己从缝里钻进去,挨着边进了屋子。

门口的丫头看见他这般行事只好笑的哼了一声,也不怎么搭理。他进了屋子看见满屋子人,又看见封氏在上面坐着,心里就扑通扑通的乱跳。

崔姨娘正往门口张望,看见儿子夹着尾巴的老鼠一样溜了进来,心里这个憋气啊。自己的儿子好歹也是金府的庶子,真真正正的主子,怎么行事这般上不去台面?别说是太太见了,就是自己见了也不喜欢。你大大方方让丫头回禀一声,再光明正大的进来多好,非要做出受气包的样子!

金锦文抬眼瞥了姨娘一眼,看见她正瞪着自己赶忙垂头张嘴说话。只听见屋子里说话的声音都停了,不少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越发的手足无措起来。

“哦,是锦哥儿啊。”封氏忍住厌恶说着,“什么时候进来的竟没有动静,快坐吧。”

他听见这话长出一口气,刚想坐下又想起临来时姨娘的嘱咐。

“五哥要去学里,这一番定是要……要……”不过是一句吉利话,崔姨娘从昨天晚上一直教到今天早上,他还是忘了。

他昨晚上没睡好,今早上又撒泼打滚哭闹了一番,奶娘、丫头顾不上给他重新洗漱换衣裳。只见他眼睛和鼻头泛红,脸蛋上有两道干的泪痕,衣服领子和袖口皱巴巴,鞋面上沾着尘土。此刻,他正挤眉弄眼,抓耳挠腮想那个吉利话,怎么瞧怎么像天桥底下耍戏法的小猴子。

“噗嗤~”不知道是那个丫头婆子没憋住,竟轻笑出来。

崔姨娘眉毛一立,却扫见封氏面色如常,到了嘴边的呵斥咽回去。

“哦,我想起来了。”崔姨娘听见这话眼睛一亮,这混小子还不算太丢人,可金锦文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差点吐血。

金锦文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得意地抬起头,大声说着:“五哥要去学里,这一番定是要自宫折罪!”

“放肆!”封氏使劲一拍桌子,吓得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太太息怒,锦哥儿想要说得是蟾宫折桂。奴婢……”

“算了,教不好就不要胡乱教。好好的哥儿,让你们这些奴婢磋磨成什么样子了?”封氏不容崔姨娘辩解,“柳燕,带锦哥儿进去洗漱一番。”

本来屋子里的气氛挺祥和、喜庆,偏生闹了这么一出门,满屋子的人谁都不敢再言语一声。

“瀚哥儿去学里,哪个小厮跟着?”封氏想着今天是儿子第一天去学里,不好太动怒,脸色缓了缓问着。

“回太太的话,是旺儿和兴儿两个贴身侍候,另外还有钱忠带人在外面以备不时之需。”

“嗯,钱忠倒是个稳妥的,你把那两个小猴子喊进来。”听见封氏这样说,钱嬷嬷笑了一下。这钱忠是她的大儿子,在外院行走,专管老爷、少爷们出门的事情。封氏当着众人的面夸钱忠,这是给自己脸面。

不一会儿,门口帘子外面跪了两个小厮。他们都是八九岁的样子,毛还没长齐,难怪封氏叫他们小猴子。他们负责背书包,研磨铺纸,侍候点心茶水等等。

“你们跟着五少爷去学里,好生侍候不可撺掇他不好好念书。别以为出了内宅我就不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出个一差二错仔细你们的皮子!”封氏说这话可不是吓唬他们,钱忠是干什么吃的?他可是封氏在外院的耳朵和手脚。

旺儿和兴儿知道自己要侍候五少爷去学里,高兴地一蹦三尺高。金家的家学在猫耳胡同,那里面都是金家子弟,还有些依附金家的亲戚。年纪从五六岁到十五六,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到了一处肯定比在府中热闹。况且家学离金府二里地,那里没有老爷、太太,规矩也少。金瀚文又是金府正经八百的嫡子,最是金贵,跟着这样的主子在家学还不是横着走!

眼下听了封氏的敲打,两个人心里的玩性减了大半,忙答应着。

封氏见了让他们出去候着,又细细地叮嘱了瀚哥儿一番,这才让丫头、婆子送出去。

这功夫外面进来个丫头,说是管家让人进来回禀,一个时辰之后带人修整东跨院的屋顶,请各位主子回避。封氏听了点点头,让她们各自回去用早饭,到了时辰就留在屋子里别出来。

幼仪跟着姐妹们一齐出来,只看见冬雪一个人在廊下候着,刘嬷嬷不知所踪。

“刚刚刘嬷嬷说肚子疼去茅房,说若是姑娘出来就先回去。”

“嗯。”幼仪答应了一声,心中却明镜似的。肚子疼去茅房是假,被她的主子唤走是真!

“长姐,什么是‘自宫’,为何太太听了要震怒?”一旁的韵仪拉着玉仪的衣袖轻声问着。

就见玉仪脸色一变,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三妹妹若再这样口无遮拦,小心我回了太太打你的屁股!太太听了都震怒的混账话,咱们姑娘家躲还来不及,怎么就刨根问底的了?”

崔姨娘跟锦哥儿出来,正听见这话,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伸手就揪住锦哥儿的耳朵,“在易水阁说得好好的,怎么到了太太跟前就记不得了?记不得就算了,还非得胡说八道,你真真是我的小祖宗!”

玉仪见状眉头轻蹙,她身旁的抱琴见状上前一步,拦住崔姨娘的手,“姨娘这是干什么?也不瞧瞧这是哪里?六少爷再不对,有太太责罚呢。”

这抱琴是玉仪跟前的大丫头,爹爹是金老爷身边的常随,娘在大厨房管事,府中上上下下谁见了都要给几分好颜色。崔姨娘不敢得罪,更是得罪不起。

她干笑了两声,心虚地瞥了幼仪一眼,灰头土脸的走了。

☆、第十四回 立命安身

幼仪看见崔姨娘和胞弟的做派,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摇头叹气。即便是她们舌灿莲花,估计也入不了封氏的眼,更何况行事这般无状滑稽。她跟众姐妹告别回自己院子,拐个弯到僻静处,远远便瞧见崔姨娘正用手指点着锦哥儿的额头,柳眉倒竖呵斥着。

她怎么不长长心?即便是回了她的屋子关上门,有些话还是要传到太太耳朵里,何况是在这开阔地方?方才抱琴说得话再明白不过,她是姨娘,却只是半个主子,没有权利教训锦哥儿!她们母子是太太心头的病,没事还要寻些由头来寒碜、苛责她们一番,她倒总是把脸伸过去让人家打个痛快。

再看锦哥儿,唯唯诺诺缩头缩脚的站着,脸上没有半点孩童的天真无邪。锦哥儿今年不过才四岁,却满脸的老气横秋,眉头疙瘩皱得鼓起个包,好似天都快塌下来的样子。

幼仪走过去,掏出手绢蹲在他跟前,笑着说:“我给你变个戏法,你瞧好了。”说完手指灵活飞快的动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平淡无奇的手绢就变成了一个小娃娃的模样,看得锦哥儿眼睛放光。他毕竟只是个孩子,马上就把刚刚的事情抛到脑后,笑着拍手道:“四姐姐真厉害,好玩!”

“你就知道玩!”崔姨娘本就一肚子气,看见儿子这般贪玩更是气得冒烟。

再看那锦文,脸上好不容易露出的那点笑容憋了回去,耷拉着眼角眉梢和嘴巴,又变成了苦瓜脸。

“你看看人家瀚哥儿,你再看看自己!”崔姨娘动不动就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三天两头就磨叽一遍,整个行云阁的人都快背下来了,“瀚哥儿只比你大了一岁,可现在连百家姓都背下来了。那日我去给太太请安,听见他正背三字经呢。你们都是金府的少爷,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脉,怎么就相差这么多?只要一拿起书,你的瞌睡虫就跑出来,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昨个儿教会睡一宿觉睁眼睛就忘。不会念书倒可以慢慢来,可你一到老爷、太太跟前,这嘴巴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前半辈子就这样了,后半辈子就都指望你呢。如今你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