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2)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傅辛多半不过是多年偷不着,惦记得太久,才对她这样上心。流珠如是想道。

傅辛算盘打得如意,流珠却只想打翻他的算盘。

两人之后如何缱绻,暂且不表,却说南边不是遭了洪灾么,便有一个南边儿的老鸨,仗着在汴京中有些旧识,带着手下莺莺燕燕,奔赴京城,高张艳帜,与京城里时兴的官妓们对打,花样频出,成了如今汴京城里最火热的话题。

官妓风雅,南妓清媚。京中浪荡公子哥儿们,见了面就问,你是官派,还是南派?

过了月余,恰逢休沐,国公府的阮二郎阮良臣,尤其是个喜好流连烟花之地,附庸文雅的公子哥儿。他便携了刚与娘子荣十八娘吵完架的大哥阮恭臣,带他去那南妓开的苏越书院里散心。

阮恭臣面上是个正经的,不爱来这种地方,可谁知进了这乌瓦白墙的小院子里后,见着的不是模样艳俗的脂粉娘子,而是一个一个女扮男装,穿着书生衣裳的俊俏小娘子。阮恭臣的冷硬心肠不由一动,对着其中一个模样尤其与其他人不同的娘子多看了几眼,拿着酒盏的手,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阮良臣是常客,因着貌比潘安宋玉郎,出手又十分阔绰,很受姑娘们喜欢,可谓是烟花寨内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他一看哥哥的眼神,便了然于心,道:“我见哥哥不喜女色,从前还嚷嚷着说不愿成亲,便是成了亲,一也不宠嫂子,二来也不纳妾。弟弟我这心里头,奇怪得很,还揣测哥哥喜欢那男小倌儿呢。可惜官家前些年下了令,禁了男倌,虽说这越苏书院有个金十郎,但……”

阮恭臣却面无表情,打断了他,道:“以后莫要再说这些混话,在外污了国公府的名声。”

阮良臣笑了:“好好好,哥哥最是正经人。哥哥爹爹给国公府挣的名声,可不能让我和那帮亲戚给毁了。”他顿了顿,晃了晃酒盏,低声道,“恭哥哥,嫂子骨头硬,是个凌厉人物。这里的女书生,却都是香香软软,娇俏懂事。你方才看的那个,据说是海外来的洋人女子和咱们宋朝男人生下的孩子,有宋朝女子的温软秀气,也有洋人女子的长腿大胸,乃是天生的尤物。”

阮恭臣心思一动,继续听得良臣说道:“这女子叫代流苏,人称流苏娘子,娇柔无骨,小嗓子能把人叫酥。哥哥若喜欢,账便记在我名上。我胡闹惯了,娘不会说什么。”

但凡有兄弟二人,娘总是对弟弟偏宠些。国公府家大业大,既然有哥哥阮恭臣在朝为官,冯氏便不想让小儿子良臣受这份罪。恭臣,那是恭敬的臣,良臣实乃良辰,看看良辰美景便是。

阮恭臣被家里那财迷母老虎荣十八娘膈应得不行,心里满是怨气,听良臣说到这地步便也不好推辞,由代流苏领着,上了小阁楼。熏香浅浅,弦声悠悠,再有这盏中美酒,红酥小手,阮恭臣挺着的脊梁便渐渐软了,勾着那代流苏的脸,醉声道:“这张脸生得好。”

旁边歌女和着琴弦,手摇银铃,娇声吟道:“风雨江头思故人,东南烟水湿青春。宛溪东岸垂杨树,想见烟眉亦解颦……”

阮恭臣的魂儿渐渐被勾去了,一时间被翻红浪,缱绻十分,什么国公府、朝堂事,还有那糟心的荣十八娘,统统都抛至脑后。

可谁知刚过了快活时候,那娘子一声“哥哥”叫的他酥了心肠,却紧接着听那娘子温声道:“阮大郎,实是对不住。奴奴与别人事先有约,不能继续陪着郎君,要赶去梳洗,还请大郎宽量。”

阮恭臣心中不快,虽不愿在此事上纠缠,闹出麻烦,却到底不甘,便问道:“那人是谁?我惹得起惹不起?”

流苏娘子犹豫一番,娇声道:“是四厢军副都指挥使,徐氏道甫郎君。至于惹这一字,奴奴初来乍到,哪里懂得许多?从来都按妈妈的规矩行事,只知道伺候好郎君们,千万莫要出了岔子。还请大郎宽恕则个。”

阮恭臣一听徐道甫这名字,不由得冷笑起来,原本是个自制自矜的冷面郎君,此时也被激起了怒气。

却原来流珠家里那小妾柳莺诊出了有喜。流珠心里不免生疑,可见徐道甫欢天喜地的模样,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当是再清楚不过,便压下了怀疑,好生待起柳莺来。

柳莺还未显怀,脾气却显了出来,整日吆五喝六,十分难伺候。徐道甫对柳莺的兴致又减了下来,恰逢南妓来了京城,便被同僚们拉去见识见识。这一见识,还真让徐道甫找着了个宝。

这代流苏与阮流珠名字相似,身形相近,一双眼睛都是带点儿褐色,带着点儿刚,也带着点儿柔。最关键的是,比起阮流珠那让人只敢远观的气质,代流苏可是香香软软,乖巧配合得很,让徐道甫迷了心窍,把钱全都投进去了。

阮流珠和他分房而睡,和他不冷不热,他便去代流苏那里寻慰藉。

这一日,徐道甫强拉着阮流珠要亲热,被阮流珠扇了巴掌。徐道甫便又去找代流苏,哪知道代流苏这里,也有位棘手的贵客呢?

☆、第13章 满袖猩猩血又垂(一)

满袖猩猩血又垂(一)

代流苏垂着眼,看起来温柔乖巧,心里头却如惊弓之鸟兽般惴惴不安。她不过是按规矩来,哪知道这位阮大郎却起了心,要报复那和自己争女人的徐道甫呢?

待代流苏听阮恭臣面无表情地说了整徐道甫的计策,吓得已是花容失色,拽着阮恭臣的衣角,颤巍巍地说道:“好哥哥,奴奴只是个娇娇弱女子,可别让奴掺和进去了。奴只能做一件事,便是有人问起时,什么也不说。”

瞧她这般慌神的模样,阮恭臣心里生厌,冷着一张俊脸,甩了袖子,穿上衣衫,踩着黑角靴大步走了出去。

徐道甫喝了点儿小酒,来赴佳人之约,却不知阮恭臣给自己下了套。他醉醺醺地走到代流苏的小阁楼下,抹了抹嘴,嘿嘿一笑,抬脚上楼,却忽地见到代流苏的婢女挡在了前头,娇声道:“徐三郎,今儿个流苏娘子要与你捉迷藏,来,奴给你蒙上眼。这阁楼台阶儿多,三郎看不着,可得小心走。”

徐道甫趁机揩了那婢女的油,借着醉意嘻嘻笑着,摸着扶栏,上了台阶,嘴里唱着家乡话小曲儿,好不得意。

好不容易上了二楼,却忽地觉得胸前一股猛力遽然袭来。徐道甫一顿,身子便不由后仰,踉跄两步,向后跌去,轱辘一般滚下了台阶。他没反应过来,正要摘了眼睛上的黑布,手却被男人狠狠踩住,死死地碾。

徐道甫嗷嗷大叫,紧跟着却挨了一顿拳打脚踢,打的眼也红肿,嘴也歪斜,尤其脚上疼得要死,仿佛是从楼梯上滚下来时摔断了腿。

无巧不成书,这里阮恭臣因心中那一点不可与外人道的阴私,狠狠教训着徐道甫,另一边,阮宜爱由傅辛陪着,出了宫,快要经过这苏越书院。

也怪流珠多嘴,她陪着宜爱闲谈时,便提及了京中官妓与南妓之争,引起了宜爱的兴致。京中风气开放,官妓中多为女词人、女乐师,说是妓,却因被官府管辖,若要与她们亲近,必须把她们“租”出来,最短也得租七日,这是规矩;而南妓则随意多了,起什么书院为名不过是为了讨京人的喜欢,说两句话,然后便是床笫之事。

宜爱虽是皇后,可在傅辛的刻意保护之下,完全是少女心性。她哪里有什么皇后的架子,今日缠着傅辛出宫,自己扮作男装,非要去妓馆里见识见识。可惜她这小身子,这娇俏脸蛋,怎么扮男装,也没有英武之气,唇边的两撇小胡子更是好笑至极。

傅辛没兴致,却被她缠得不耐烦,又恰逢休沐之时,也只好带她出来。二人原本乘坐车辇,宜爱却嫌无趣,撒着娇,非要和傅辛下来走。

官家和皇后便下了车,待经过苏越书院时,阮宜爱见着前边街头躺着个人,受了惊,哭哭啼啼地小声叫着,躲到了傅辛后头。傅辛懒懒抬眼,转头看去,目光却是一定,眼神发亮,唇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他看着的人,正是流珠。

家仆出去采买,听说越苏书院打起了架,本想看看热闹,结果看到了自家郎君,吓得赶紧跑回家去请流珠。流珠带了大夫,坐着马车,匆匆赶到这妓馆,便见大路中间,妓馆前头,有一个人躺着苦苦哀吟,旁边不少人围看着,却不敢靠近。

她一看那衣裳,心里咯噔一下,凑上前,蹲下身一看,正是被打得神志不清、面目全非的徐道甫。郎中来诊,道是腿和胳膊都断了,骨头倒是无碍,只是要休养大半年,此后下雨下雪,这些伤处恐会生痛。

流珠拧着眉头,正要说话,却听得一声软糯的低唤——

“流珠,这便是妹夫么?他这是怎么了?”阮宜爱不敢上前,看也不敢多看,只怯怯地拉着傅辛的衣角,小心问道。

流珠心上一紧,面色不善地抬起头来,看向阮宜爱身前的傅辛,眼中满是怀疑之色。傅辛知她又觉得是自己做的,抿了抿唇,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低笑道:“只怕徐郎君是惹着了什么事。咱们不妨进这妓馆里,问问那妈妈前因后果,以免冤枉了不相干的人。”

流珠低头道:“有姐夫做主,儿再放心不过。”

大夫拉着徐道甫去上药打板,余下这几人刚进那乌瓦白壁的书院,便被书生打扮的龟公拦下驱赶。那龟公还没近傅辛的身,侍卫便亮了剑,那老鸨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人的身份不可小觑,便连忙上前,道:“不是妾有心刁难,实在是神仙打架,妾们这些小鬼遭了殃。本想将那可怜郎君抬走送医,以免误了生意,可是打他的那群人说要是敢挪,明日便叫妾这书院关张。”

“哦?”傅辛不碰那妓子端来的茶水,目不斜视,只盯着流珠,道:“你且告诉这位娘子,打那郎君的人是谁?”

老妈妈心思一转,掩口一笑,道:“这事儿说起来,简直是迷雾重重。这位徐三郎,是咱这书院的常客,最喜欢咱们这位流苏娘子。流苏娘子今日要与他戏玩,便给他蒙上了眼,捉迷藏,结果来了一群不知谁家的贼人,看那衣着打扮,该是富贵人家的家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三郎好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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