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1/2)

卢卡斯摊开书卷,读了起来:

“乌米娅失去了感知爱的能力,但美貌让她接收到源源不断的爱恋。她的长发常被风神吹拂,蝴蝶常在她的红唇上停留,王子们远道而来追求她。她得到众多人神的景仰倾慕,却无法了知他们的心意。她感受着只有自己才懂的寂寞,便独自居住在森林里的小木屋中。”

他顿了一下,继续读道:“众神之父宙斯听闻乌米娅的美貌,对她一见倾心。他不停念叨着:‘噢!那个自做清高的维纳斯做了多么恶毒的事!她使美丽的女子成了残缺不完的瞎子!她自以为是的神谕值得被摧毁!’”

赫伦坐起身子,问:“神谕该怎么破除?”

“要破除已生效的神谕,只需要一个东西,那就是以饮雨水、食云彩为生的天鹿的心脏。而且,还必须是它自愿奉献的。于是,宙斯带着乌米娅找到了天鹿,请求它的舍予。”

“天鹿居住在云彩上。它的皮毛就象冰山之雪一样不染杂尘,眼睛象蓝水晶一样嵌在白毛里,宽大的金色鹿角比它的身体还高,象参天大树的枝丫,比黄金还要熠熠闪亮。它对乌米娅一见钟情,答应了宙斯的请求,即刻献出自己的心脏,很快就死了。”

卢卡斯声音低沉,表情也很肃然。

“噢……那只天鹿拥有一个炽热的灵魂。”赫伦轻叹,“那乌米娅呢?”

“她恢复了感知爱的能力,但也失去了以往所有的记忆。她接受了宙斯的追求,与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微笑着的。在她死后,宙斯为了感谢天鹿的奉献,将它的鹿角带到天上,化成了天鹿座……”

卢卡斯的尾音逐渐减小,轻若鸿毛般地消失了。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目光定定地锁在羊皮卷上,捧着书的手一动不动,投入的模样象是连灵魂都钻入到书卷里似的。

赫伦有点不满,他不喜欢卢卡斯在他面前走神。他伸出手,从卢卡斯的眉眼一直抚摸到耳后,沾满一手汗水。他轻轻摸着卢卡斯的后脖,感受他略微粗糙的肌肤。

卢卡斯抬起头来,冲他微笑。

“卢卡斯,你怎么不说话,也不看着我?”他努着嘴,“看来你对我的忠心还会被一个故事给勾走……”

他神色委屈,黑眼珠微微颤动,手也揪紧了卢卡斯的金发,顾不得他是否会疼痛。

他麻木冰冷的心脏似乎蜕去了一层坚硬的外壳,里面的内芯布满敏感的血管,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甚至会草木皆兵。

卢卡斯理解,这就是赫伦脆弱的本质。他放下书,拉过脑后的手紧紧握住。

他的手掌非常热,所给予的暖意从掌心渗透,以微火蔓延的势头,顺着脉管直闯入赫伦的内心。

赫伦盯了他一会,开口:“你刚才在想什么?”

“当然是这个美满的故事。”卢卡斯笑了笑,“乌米娅度过了美好的一生,她真是集合了所有的好运,在爱的包围下离开人世。”

“我倒不觉得它可称为美满。”赫伦说,“她的幸福建立在天鹿的死亡上,甚至连关于它的记忆都没有。这是个披着童话外衣的悲惨故事。”

“不。”卢卡斯看着赫伦,眉眼因为微笑而弯起,嘴角也是。他冰蓝色的眼睛不仅包纳了赫伦,还有远处的雪景,亮丽如清澈冰凌,使他的眼神有了悠远绵长的意味。这一瞬间他好象灵肉分离了,灵魂似乎被这个故事带到云端之上,钻入了那只天鹿的身体,去体会它的所感所想。

“天鹿死时一定没有任何痛苦。这么看来,它并不悲惨。”

“哼。在我眼里,它就是个倒霉的蠢货。”赫伦撇嘴,他并不认同卢卡斯的观点。

卢卡斯没有说话,只是一直轻笑着。

赫伦将手移到他的后背,用力朝自己拢过来。卢卡斯顺应他力气的方向,上前挪了挪,双手扒着摇椅的扶手,紧挨着赫伦双膝跪地。

赫伦歪过头,与卢卡斯鼻尖碰触。他们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鼻息,一蓝一黑的眼瞳倒映彼此,连藏在眉间的小痣都能看见。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对望,在对方的眼瞳中找到自己,耳边回荡着彼此的呼吸声。他们仅仅凭着对望,就能同彼此的灵魂深入交谈;从人类凡体的喉咙发出的语言,此刻如果出现,哪怕是一个字都显得聒噪无比。

赫伦的手顺着卢卡斯的脊梁骨向上游走,滑进他被汗染得潮湿的头发。

他往外挪了挪头,主动把侧脸贴上卢卡斯的双唇,俏皮地磨蹭几下。

“你在亲我,卢卡斯。”他笑得非常纯真,带一点没有恶意的狡猾,象小孩一样用脸去蹭卢卡斯的嘴唇,感受他热烫的气息和润泽的唇。

卢卡斯伸出胳膊,揽住他的下巴,将嘴唇埋在他丰润的脸颊上,细细轻吻着他的脸,从太阳穴到下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们就这样玩闹似的缱绻,象达成了某种默契。

终于,赫伦忍不住了。他想索吻。

他扭过脸,反手按压卢卡斯的头,亲吻他的嘴唇。他不再狡猾地微笑,脸色多了份严肃正经。

然而卢卡斯比赫伦要动情很多。赫伦浓密的睫毛将他戳得很痒,他捧住赫伦的下巴,闭着眼睛吻他。他们的嘴唇紧紧胶合,牙齿总会碰在一起。

卢卡斯心跳逐渐加速,这成了永远不会撤销的本能;赫伦的亲近好象威力极强的磁铁吸引铁器,能把他全部的情感从灵魂里吸出来。在贴上赫伦的嘴唇时,他蹿起一阵遮天蔽日的饥渴感;他觉得口渴,甚至饥饿。

这不似初吻般的新鲜激荡,有种更深层次的意味,比上次的海边拥吻要成熟许多;好象他们的吻也是一个勃勃生命,从冲动轻狂的少年,步入了相对稳重的人生阶段。

卢卡斯没怎么有性欲,也没有霸道的独占欲,他的亲吻更象是在真诚地宣誓。这大抵类同于一生恪守戒条的苦修士,在虔诚地朝神灵像膜拜,诉说忠贞不二的誓词,尽管他是在与爱人接吻。

不同于赫伦的单纯,他多了一点深沉和至死不渝。两人做着最亲密的事,嘴唇紧紧相贴,投入的情感却并不对等。

他们吻了很久,松开时都已经涨红了脸。赫伦还是闭着眼睛,扭回了头,微微喘息着,模样有点劳累。他的长发有一缕掉到脸前,被呼出的气息吹得轻轻摆动。

卢卡斯一直看着他,眼神流露出怜爱。他把那绺头发拨过去,渐渐微笑起来。

赫伦歇了一会,闭着眼命令道:“站起来,卢卡斯。”

卢卡斯扶着扶手站起身,双膝传来疼痛。

赫伦睁开眼,抓住他的手猛地一拉。卢卡斯还没有站稳,被他的力道带着往下倒,一个趔趄过后就压在了赫伦的身上。

他们的下巴相撞,胸膛也是撞得生疼。赫伦的肋骨被坚硬的皮甲抵了一下,刺骨的疼痛霍霍而上。他吃痛地嘶了一声,卢卡斯想站起来为他察看伤势,又被他揪着衣领拉下,趴倒在他身上。

“不准跑!”他训斥一句。

摇椅剧烈地摇摆着,急促的吱呀声。赫伦搂着卢卡斯的脖子,随着椅子的摇晃,太阳时不时被卢卡斯挡住。

视线逆光,赫伦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听见他越来越快的呼吸,他的心跳声沿着骨头皮肉爬到自己耳边咚咚作响,与自己的心跳有了共鸣,好象两颗心脏被拴在同一根绳上。

赫伦忽然悸动,他产生了与卢卡斯融为一体的错觉,连灵魂都是水乳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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