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1/2)

他知道,这个结局再好不过,大宣还在,大月国也不会亡,他在乎的许多人都不用死。

只是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新生,他却没法重新开始。

他还有着从前的记忆,他同那些人经历过生死,甚至许诺过来生,他们在他心头永远都是沉甸甸的分量。

世间只有自己一人记得一个荒谬前世的滋味并不好受,你感恩的、愧疚的、缅怀的都只是记忆中前世的那些人,现世的这些人,是他们,或许又不是他们。

无人懂得你的悲喜,兜兜转转、终了一生,还是伶仃一人。

细雪落了满肩,陆临远坐在马背上,突然启唇苍凉一笑,调转马头,走进了白茫茫的大雪里,长街上徒留一串马蹄印。

北风过境,寒凉彻骨。

夜里风雪大,举目四望全是暗茫茫一片,前往渝州避难的百姓赶了一整天的路,今晨又才经历过一次突袭,个个都疲惫不堪。

安府的护卫队组织青壮年轮流守夜,一是为防止入冬山里没有食物的豺狼,二是预防从大月境内绕过来的突厥散骑。

火堆上方架着铁锅,百姓们直接把雪团煮成开水,舀一碗开水起来,泡一块方便面的面饼,从竹筒里挑一木箸调配好的油酱,就能吃上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面。

铁匠先前就负责面坊那边的生意,出逃时他往马车上带的面饼子也多,马车被毁后,他带不走的面饼全都分给了随行的百姓。

因此他出去给秋葵弄泡面时,往往都能收到带着母鸡出逃的大娘送给的一个鸡蛋,哪家汉子砸冰抓了条鱼上来煮了鱼汤,也会给他们端一碗过来。

青松拢着袖子缩着脖子守在囚车边上,冻得瑟瑟发抖。

乌古斯丹会中原话,他看了青松一眼,试图收买他:“小子,你现在把钥匙给我,等我回到突厥后,我保你荣华富贵。”

青松打了个哈欠道:“我跟着少爷回京后,一样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乌古斯丹:“……等突厥铁骑再次杀过来,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青松换了个姿势打盹儿:“我相信我家少爷,少爷说他能搬来救兵,就肯定能搬来的。”

乌古斯丹看着火光里纷纷扬扬的大雪,冷笑:“就凭着大月国那一帮乌合之众,你以为能挡住突厥铁骑?”

青松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道:“带兵攻打西州的那个什么二王子,绞死了你母亲,又放纵部落抢了你母族部落的牛羊和女人,杀了部落里的男人和小孩。算起来你跟他也有仇,怎地还老盼着他打赢?”

乌古斯丹带着铁镣铐的手重重砸在了囚车的横木上,目眦欲裂:“盼着他赢?本王子回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脑袋给砍下来!”

青松翻了个白眼:“你没兵权,又没母族支撑,回去了估计也是被他给弄死的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直狂躁的乌古斯丹突然沉默了下来,蓬头垢面蹲在囚车角落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欲从大月国境内绕过西州的那支突厥散骑,夜里行军时,被早就埋伏好的大月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仓皇逃走。

安府的家眷安全了,跟突厥军的这场硬仗却还是需要安永元带领的西州军自己去扛。

天快亮时,下了一夜的大雪停了,东方的天际甚至出现了曙光。

死守一天的西州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靠着结霜的城墙根坐着,脸上早被烟灰、血迹、汗水糊得看不出原样。

火头营将士送来吃食,他们一个个直接用脏兮兮的手抓着往嘴里塞。

雪白绵软的大馒头一摸就是一个黑手印,将士们也丝毫不在乎,只用最快的速度吃东西补充体力。

城楼上随处都是尸体,有突厥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破旧的城门已经经不起下一次冲击了,所有将士都心知肚明,今日怕是守不住西州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将士们都停下吞咽,抬头盯着那轮火红的圆日。

或许,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朝见到太阳了。

攻城号吹响时,看着城楼下密密麻麻黑蚁一般推进的突厥军,城楼上经历了几日厮杀的西州将士眼底只剩一片麻木。

火头营和伤病营能动弹的人都上了城楼,才勉强把那一排垛口填满。

安永元站在城楼最中央,神情肃冷,明明只剩百十来残兵,但他那气势,仿佛身后站着的是百万雄师。

只不过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唇上也没多少血色。昨日他在城楼上厮杀到伤口迸裂,等突厥人退兵才下去让军医处理伤口,失血过多,今晨起来几乎连戟都握不住。

突厥此番虽有以好战闻名的二王子随行,统帅却是个惜才的,让散骑前去捉拿安永元家眷,也是想逼降安永元。

只是如今出了意外,没拿到人质。

突厥统帅让通中原话的部下喊话:“安将军,我们元帅敬重您是名勇士,不忍逼您走绝路,您若归降,我们大汗必定重用您!”

安永元叫了副将的名字:“陈凛。”

他的副将立马回骂道:“尔等跪下叫一声爷爷,爷爷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那名部下把这话转述给突厥统帅,统帅瞬间脸色铁青,他做了个攻城的手势,数十辆投石车就被推到了军阵前方。

大石块上裹着浸了火油的粗绳网,突厥兵把绳网点燃了再用投石车把石块投掷到城楼,石块砸到城墙上发出巨响,坚固的城墙石砖甚至都会被砸出缺口来。

有的落到城楼上,火油引得周围的房木也开始燃烧。

将士们只能躲,有这一波炮石做掩护,扛着云梯的突厥军很快冲到城楼下方,爬云梯的爬云梯,撞城门的撞城门。

剩下的西州残兵根本招架不住,眼见大势已去,突厥军阵后方突然响起角声。

大月王旗出现在白雪皑皑的平原上,陆临远身上的银甲在晨曦里焕发出耀眼的金色光泽,他咬牙沉喝:“截断突厥军的尾巴。”

他终究是没法眼睁睁看着昔日同袍在城楼上流尽最后一滴血,而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突厥大军看到从后方撕咬过来的大月军,只愣了一瞬,很快就做出了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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