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四月里的嵩山,木芽碧绿初展。

连日绵绵春雨,山中寒意颇浓,道上过往的行商旅客们,比往常少了很多。

心怡沿着嵩山脚下,骑着小花驴,冒着春寒料峭,正缓缓的往北而去,想起这小花驴前些日子忽然玉体违和,再湖北省境耽误了不少时间,幸而她亲炙汤药,悉心照料,这才又政躬康泰,隆重出发,不禁觉得好笑。

这日约莫下午光景,后方突然奔来一污衣老丐,施展轻功,沿着山径往北疾奔。

见到心怡时,微一诧异,便又往前奔去,心怡也不知道那污衣老丐见到她为何诧异,正自寻思,忽又见那老丐忽然奔回,将一锦盒往心怡手里一塞,说道:「小妞儿帮我保管一下,等会儿我就来取回。」心怡一愣,正要答话,只见那老丐却又已往前奔去,

心中正想要不要追上去,突地,山道旁一声呼哨,冲出一群手执兵刃的武林人士,把污衣老丐去路挡住,污衣老丐微一冷笑,抱拳朗声说道:「诸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拦阻在下有何指教?」

就在他说话之间,对方已摆开了围攻阵势,污衣老丐不由怒火上冲,复又高声道:「老夫夏无乐久已不在江湖走动,也不曾见过各位,诸位莫非找错了人?」

只听人群中一声暴吼道:「错不了。却带着蒙古口音。

呼地一把锯齿刀当头劈下,刀沉猛地带起一片啸风之声。

污衣老丐外号「风火神掌」,久闻江湖,经验丰富。一见对方出手之势,便知遇上劲敌,身形微偏,举手一掌将刀震开。

盛名之下无虚士,风火神掌一双铁掌的威势果见惊人,出手一招使伤了二人,但也因此激起了众人的怒火,呼哨一声,一齐猛攻而上。

只见污衣老丐身手矫健,骠悍异常,掌招有若铁槌击岩,巨斧开山,围攻的人数虽多,可并未占得便宜,人群中不时传出惨叫闷呼之声,动手仅顿饭时刻,已倒下六七人。

心怡在双方动手之时,跃起躲在一棵大树上偷看,心想这等江湖仇杀,自己也不知前因后果,还是先观望一阵再说

双方搏斗了足足有一柱香之久,参与围攻之人已倒下了十之八九,而污衣老丐也已浑身染血,步履踉跄,当他奋起余力,一掌把使锯齿刀的汉子劈倒后,便颓然滚下山坡去。

春雨绵绵,雨后暴发的山洪,却恍如千军万马,顺着山势往低洼处奔流,昏厥后的污衣老丐,经山洪一冲,倏然醒转,在洪流中翻身一跃,终于抓住一丛杂草,借势爬上坡来,爬爬跌跌向一条草径上奔去。

心怡看在眼里,暗忖道:那碧眼神相说道「近丐远文」,这老丐又交给我一锦盒,也不知道是什么,不如跟去看看。主意打定,主刻转身循着山径往前而去。

奔走约有三四里地,瞥见山洼之内,有个破败的山庙,便转身折入庙中,进入庙内,只见里面蛛丝满布,满地是尘土鸟粪,只有两座神龛之上,尚留有两块破旧的黄幔遮掩。只见那老丐奔入庙后一谷地,人怡想了想,便没有马上跟进去,而在庙里观望了一阵

正自站立出神之际,突然古庙之外,传出一种奇异之声,四下无人,万籁无声,虽然声音极微,但听来仍十分真切,心怡不禁暗吃一惊,当下身形一闪,隐入神龛之后。

约莫有盏茶时刻,突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入耳,两个衣着极其怪异之人,穿着类似蒙古装束,飞也似地落在庙前,举目四望,径自往庙内而来。

深山峻岭,荒山古庙,气氛尤感阴森,心怡虽然一身武功,却也有毛骨竦然之感,那两个人既不开声说话,也无即时离去之意,使得心怡只得暂留神龛内。

一阵脚步声响,一个玄衣怪人,忽的一声低呼,双双身向心怡藏身的神龛扑去,玄衣怪人武功似乎不弱,低暍一声,右掌在前一推,一股大力涌上来,心怡身形一转,避了开去。

可是,就在心怡身子尚未落地,澈骨寒风已当头罩下,心怡忙伸出短剑斜里一划,破去那怪人阴寒掌风,玄衣怪人一翻身,双手却已被太阿剑削去三指,惨啸一声,双双向外奔去,身法捷逾鬼魅,疾若流星。

心怡纵身跃出庙外,暗暗摇头道:「江湖上果然是无奇不有,这两个活鬼似的人物,不知是何方神圣?」

此时已近傍晚,心怡走入庙后谷地,她一心记着污衣老丐之事,也一路向后奔去,疾行约两里,忽见有一极小的空谷

这座空谷极是静僻,谷内依山建有两间茅屋,心怡走近一看,屋内一灯如豆。散发着暗淡的黄光,使屋内景物依稀可辨。靠墙一张木榻,卧有一个头发斑白,瘦骨嶙峋,气息奄奄的妇人。

只见那污衣老丐,满面愁容地立在榻前发愣。

只听那妇人嘶哑着嗓音呻吟道:「无乐,我……恐怕……不……不行了……」

污衣老丐俯下身去,柔声安慰道:「你别伤心,玉儿今天就可回来了。」

那妇人耳听门外风狂雨骤,山洪怒吼,暗忖:「似这等天气,恐怕也赶不回来。」想这事,不自觉地黯然摇了摇头。

妇人感伤了一阵,突起一阵剧烈咳嗽。污衣老丐赶忙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着。

好半晌,污衣老丐对病妇人又道:「你别想得太多了,好好歇歇一会见吧。玉儿一身武功,不会轻易受人欺侮的。」

妇人深沉一叹,伸出鸡爪似的手掌,紧紧抓住了污衣老丐的手,泪珠突然泉涌般地滚了出来。

蓦地门外趴答一声,似有人走近,污衣老丐一惊,霍地转过身来,喝道:「外面什人?」

妇人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沙哑地喊道:「快出去看看,一定是玉儿回来了。」

污衣老丐暗中戒备,缓缓越近门后,倾耳听了听,当下猛地把门一拉,一阵微风夹着雨点,扑面袭来,使他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目光向门外看去,赫然一个青衣少女,站在廊下,正是自己将锦盒所托之人,心中一安,却忽然倒头晕去。原来那污衣老丐连日奔波,力战之下又失血过多,这时却已支持不住。

此时茅屋内传来病妇人微弱的呼声道:「无乐,门外究竟出了什事,可是玉儿回来了?」

心怡飞快将污衣老丐轻轻放置在竹榻之上,深吁一口气,迅速为他说去湿衣,只见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病榻上的妇人,早为这景况惊呆了,啊呀一声,晕厥过去。把心怡惊得手足无措,急用棉被将伤者盖好,奔到榻前,捏着妇人人中,一阵推拿,半晌方悠悠醒转。

心怡见她醒转,顾不得和她说话,翻身又赶到竹榻前,检视那污衣老丐,鼻孔尚有微息,只是各处伤痕,经雨水泡浸,已呈白色,最重的一处刀伤,是在肩胛,已然深入肺腑,鲜血兀自汨汨冒出。

心怡见污衣老丐伤势如此严重,心中早凉了半截,先行倒了一杯烧酒灌下去,跟着点了他几处穴道。

污衣老丐功力深厚,经心怡一阵推拿,缓缓地醒过来,张口喷出一滩瘀血,喘息着道:「姑娘,拙荆的病况如何?」

他于伤重垂危之际,仍念念不忘病榻上的妻子,可见伉俪之间,情深意重,不同凡俗。

心怡轻声答道:「没什么大碍了。」偷瞥了病妇人一眼,又悄声问道:「前辈倒底为了什么,与这帮人争斗,伤成这样?

那污衣老丐双目之中,突然闪出两道怨忿光芒,粗声吼道:「我遇伏了,这批人不是普通江湖草莽,至少有五个门派以上的人在内,还有不少是朝庭鹰犬……」

他伤势极重,经这一阵冲动,伤口进发,又流出鲜血。

心怡挥手点了他二处穴道,将血止住,却不敢再和他说话。

污衣老丐喘息了一阵,复又开口道:「我今日上午听人传言许多难惹的武林人物,都纷纷赶到嵩山找我,是以连夜赶回,不想竟然中伏……」

心怡忍不住插言道:「他们是来向你寻仇的吗?」

污衣老丐摇头叹道:「我近几年来,深居简出,极少行走江湖,未结什怨仇,他们这次伏击为我,只怕是另有原因。」

心怡睁大眼睛,心中却是疑云重重。只听污衣老丐断断续续又道:「我择在这荒僻的山谷居住并非避仇,乃是为了敝人妻子的病情……」

突然他似想起了一件急事,喘吁吁哑声吼道:「快到我衣服内找找,我讨来的丹药只怕不能用了。」

心怡依言在湿衣内找了一阵,衣上满是泥浆与血水,根本找不出什来。

污衣老丐感叹地道:「拙荆得这病,全是为我害的,她若不是因为嫁给我这粗鲁汉子,怎会害上这场病,唉……」

病榻上的妇人虽已病危,耳力并未失灵,污衣老丐所说的话,她听得明明白白,

一面为丈夫情意所感动,一面为他的重伤而悲哀,呜咽着泣道:「无乐,你不必管我了,我已灯尽油枯,纵有灵丹,也难挽回劫运,只是你可万万死……死不得!」说到这里已位不成声。

病妇人强挣扎说了几句话后,已是气若游丝,张着嘴不住地喘。

污衣老丐看在眼里,一阵强烈的心酸,直冲上来,热泪夺眶而出。

突然,污衣老丐道:「姑娘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心怡,伏到竹榻之前,污衣老丐圆睁双目,喘息着道:「我给你的锦盒之内,有本小策,乃是我一生武学精要所在与打狗棒法图谱。

心怡插言道:「前辈,你还是静静养伤吧,想那武学秘籍之事,无非是打打杀杀,此刻提它干什?」

污衣老丐摇头道:「你切莫将此事等闲视之,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就是丐帮帮主风火神掌夏无乐

心怡从未在江湖走动,也未听过风火神掌夏无乐其人其事,虽污衣老丐在重伤垂危之际,将秘籍之事谆谆嘱咐,并未放在心上,当下轻声安慰道:前辈,你少劳点神吧,我先替你上点刀伤药好吗?「

污衣老丐强提一口真气,摇头道:「不用了,趁我还有一口气在,听我把话说完。」

咳嗽了一阵,喘息道:「许多武林人赶来嵩山,事非偶然,我突然遭人伏击,更非无故,此地绝不能呆了,我死之后,你可拿这绿竹棒,去大都丐帮总舵」说我传位于你……说着摸出一两尺来长的晶莹竹棒。

心怡当下轻声道:「我……我又不是乞丐,如何当丐帮帮主?」

污衣老丐叹道:「情势危急,这是没办法的事,且打狗棒法,只能传于帮主,我今日不传给你,只好失传了,既传给了你,你不当帮主,谁当帮主……见了你师父,可把这事原委,对他说明,他乃一代大侠自会明嘹……」

心怡惊道,你认识我师傅……

污衣老丐叹道:「你师傅任兆渔与我八拜之交,我怎么会不认识,不然你这太阿剑那里来的?」

心怡正待分说,但想到自己与任兆渔的关系,脸一红,一时间却接不下口。

只听污衣老丐又续道:「剑乃百兵之祖,能以气御剑,伤人于无形,始臻上乘。故擅于剑道之人,必先练气……」

心怡忍不住插言道:「这点家师也曾谈过,只是练气行功,必须循序渐进,积数十年之苦修效果,始可望成,就我这点功行,连家师十之一二都没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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