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蝉(4)(1/2)

29-03-02

终于,那彷佛永远都干燥的纸人的胸口,赫然地出现了一滴水渍。

细细微微的痕迹,几乎微不可察。

然而,巫师的手动了。

隐没在黑暗中的双指勐地伸出,轻轻地将纸人捻起,放在火上。

他手中的纸人缓缓地在空中扭动了起来,也不知是火光折射的错觉还是诡异

的邪术,纸人对应着心口和脑袋的位置显现出了一阵摇摆不定微光,彷佛正在和

唐蝉本人产生着某种联系。

终于,离别泪还是起效了。

转瞬即死的绝世毒药,的确是如约起效。

之所以觉得时间漫长,那是因为自己的心,乱了。

终于,唐蝉悠悠地叹了口气,方才怦怦直跳的心,终于缓缓地平静下来。

只不过……失去了绝大部分暗器的自己,弑杀龙王,找回唐大公子的骨骸的

任务,恐怕无法如约完成了。

只是……对方的老巢里面,居然会出现一个和自己完全一样的「唐门六小姐」。

哪怕只是细细一想,唐蝉都只觉得心底发沉。

「必须要立马回去禀告大长老,不能在此险地久留了。」

唐蝉心里想着,可是双脚却鬼使神差般的向着那个躺下的少女走去。

彷佛还想要仔细确定那个伪装者的身份一样。

莲足轻移间,少女刺客警觉地打量四周,突然,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镜,本来是阴气之物,可以反射阴阳。

石室里有镜子,本来毫不出奇。

只是,这里的镜子似乎多了点,在墙壁里,如同鱼鳞般层林地镶嵌了无数个

镜子,摆好的烛光在镜子里反射出异样的光芒。

不妥的是,唐蝉看到自己的脸颊上,泛起了嫣红的浅色,煞是好看。

紧接着,脑袋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好像要变得不是自己一般。

唐蝉心里一惊,这是中了离别泪的结果。

「怎么可能,」

她咬牙勐运内力,然而丹田中空空如也,根本运不出多少内力用来御毒。

其实,就算是运起了内力,也是全无意义。

离别泪被称作唐门的首席暗器,天底下哪怕号称能辟易百毒的神龙丹、药王

木这样的神器也无法化解。

仅凭唐蝉本身浸淫毒药修炼出的抗毒体质和几乎剩不下多少的内力,几乎是

毫无作用。

仅仅是一瞬间,少女觉得彷佛饮下了过量的美酒,脑袋里酩酊大醉般醺醺然

,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只是,少女看不到的是,在闭目的瞬间,自己的眼睛中暴出了血丝。

血丝繁复,彷佛构成了个诡异的符咒般,在少女的眼中浮现,随即隐没。

就在少女躺下刹那,那地上的「唐婵」

身上卷起异色的火焰。

假如少女可以勉强睁眼的话,就会骇然的看到,哪里有什么和自己相似的「

素白少女」,躺在那里的,分明只是一具素白的纸制的人型大小的玩偶。

室内,豆粒大小的火苗开始跳跃,彷佛饥饿难耐的恶鬼追噬着人型。

男人的手急剧的晃动,如同道士驭使符纸般,那两根夹住纸人的手指宛若灵

蛇般狂舞,带动着的纸人,也好似在围着火烛跳着舞蹈般,他的唇中,响彻起一

阵阵晦涩难懂的言辞。

「唔唔……嗯……」

倒在地上的唐蝉彷佛陷入了梦魇,红润得好似微醺的脸蛋一僵,秀气的眉头

皱起,梦呓一般地的呻吟起来。

巫师的吟唱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到了最后简直是犹如夜枭怪啼、毒蛇吐信

,说不出的怪异。

在这怪异的仪式下,很快,纸人的心窝上浮现出一个紫红的小点,紧接着,

彷佛是墨汁滴入到清水中的效果般,紫色的小点迅速的弥散开来,在纸人身上演

化成紫红色妖异的纹路,怪异的纹路宛若蛛网般,在素色的纸面上扩散着,将「

对应着少女的纸人」

一点点地包裹起来。

唐蝉的样子也随之发生着改变,少女面色潮红起来,痛苦皱起的眉心紧缩不

安,可是双唇间却异样地发出着暧昧的叹息。

似乎是感受到了抚弄全身的刺激,刺客少女那小小的可爱的身子不自觉的蜷

缩着,白嫩的美臀紧贴着肮脏的地面,灰色的尘土染上了白瓷般的肌肤,在上面

凝成一块块的污渍,让那原本的洁美变得污秽,褪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轻灵清丽

,却又增添了几分尘世的俗美。

双腿也不自觉地内弯合拢,脚趾蜷缩着靠在一起。

终于,怪异的纹路,布满了纸人上下的每一处。

而唐蝉的脸色酡红,宛若堕入幻梦中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的睡美人,又好似已

然深坠蛛网中无可奈何的挣扎的虫蚁。

「嘿哼哼!」

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出容貌的巫师,嗤笑出声。

「入!」

随即,双指运转如剑,勐然向着烛光上插去。

这一次,豆大的火苗贯穿了那纸人,火红的焰色在染成紫红的的纸人上摇曳

着蔓延,片刻后,巫师的手中只剩下灰白的余烬。

他松开手,任由变得灰白的余烬飘落到水上。

水面被搅动着阵阵涟漪,清澈得本来足可见到碗底纹路的水,被染得不再清

亮。

但是下一刻,水面彷佛化成了镜子,镜的那一段,却不是近在咫尺的巫师的

真面目,而是虚弱地卧在地上的唐蝉。

直到此时,男人发出一声暴喝:「贱奴,还不醒吗?」

唐婵娇躯一震,美目勐然张开,却彷佛失了魂一般,神情木然而呆滞。

「你败了!」

男人开口。

「我输了?」

一个声音勐然地灌入到唐蝉的脑海中,少女来不及深想,只是被动的接受着。

俏红的脸蛋一下子变得发白,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没错,你在龙王的石室

里遇到了怪事,你倒下了。在敌人的领地里倒下了,所以你输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了许多,用彷佛循循善诱的老师的口吻,加深着她的回忆。

「我……」

少女的表情,冷冷的,但是显然陷入了沮丧和绝望。

男人很满意地欣赏着唐蝉那痛苦不甘、但还残留着斗志的表情,才改口道:

「可是,你还没死,只要没有死去……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这一番话,彷佛正是说到了少女的心坎之中,唐蝉呆滞的表情里,好像也被

这句话所鼓舞,亮了亮,竟是不由自主地附和道:「没错,只要不死,只要我还

活着,我就没有输,就还有希望。」

「没错!」

传入到唐蝉耳中的那个声音轻柔的,像是一个慈祥的母亲劝说不听话的孩子。

「以前也遇到过这种绝境,没错吧,几乎就要输了,差点就死了。」

唐蝉的脸也随着那缓缓降低的语调,变得沉闷苦思起来,眉毛微挑彷佛顺着

他的话陷入到曾经的回忆之中,少女缓缓地点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没错,江

南盐帮的胡百万,当年他安置下的唐门内奸事先通报了情报,以至于本来准备的

暗杀不得不转为强攻,我和唐隐哥哥一为明杀一为隐刺……」

少女的脸上露出一抹悲伤,随后,悲伤化作惨笑。

看来,那场大战凄厉至极,不过结果也是确凿无疑的。

毕竟,哪怕是龙王久居南疆,也是知道,曾经富甲名动天下,极盛时几乎隐

隐然成为了江湖一霸,和朝廷关系匪浅的「笑孟尝」

胡百万在自家大宅,重重门客的保护下,竟是被神秘刺客取了脑袋的故事。

一丝自豪之色在她眼中泛起,哪怕是神情呆滞的还躺在地上,少女的脑袋傲

然的昂起,在思忆着过往无数冲破艰险,染血敌首的成功之时,唐蝉的豪气已经

被激发出来。

原本的颓唐一扫而空,本来暂歇的杀气重新从少女刺客的身上迸发出来,宛

若出鞘的利刃。

男人的声音也陡然一震,高亢起来,「不错,所以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成

功。」

唐蝉没有答话,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虽未说话,喷涌的决意已经溢于言表。

寻常催眠、心引邪术,最忌受术者情绪不稳。

然而如今龙王却竟是反其道而行之,言语不断地勾起唐蝉的回忆,引得少女

大喜大悲。

「可是,你还是找不见龙王,找不见他,就杀不到他,任务,也就输了!」

唐蝉本来锋芒毕露,尤其短剑出鞘般的锐气,陡然一挫。

心底的豪情,一下子闷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刺客,刺客以任务为重!龙王很危险,也很重要,所以他必须死!

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刹那,黑暗的石室里彷佛亮起了光,巫师的眼亮得吓人。

并拢的剑指挥出,直刺向水镜中唐蝉倒影的眉心。

恰如那水中翻腾的涟漪,唐蝉一下子只觉得自己恍恍惚惚,又似乎无比的清

醒,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话,好像是大长老,又好像是师傅,又似乎是爸爸,可

是……又有种妈妈的感觉,「一定要完成任务……杀了龙王!杀了他!不惜一切

代价!一定……一定……务必……」

不容辩驳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晃荡,语句的内容也完全无法反驳,唐门一

族,崛起于乱世,御下极严,血亲嫡系虽说是以亲戚相称,但绝对不是嘻嘻哈哈

就能混过去的。

是的,没错。

这正是长老们会对自己说的话,唐蝉不由自主的复诵起来,把它默记到心底

:「是的,我是个刺客,我要不惜代价的杀了龙王,杀了他,杀了他!」

不知不觉间,唐蝉的双眼布满血丝,恰如巫师直指碗底的符咒。

「可是……你做不到!你的智慧不足以发现龙王,你的力量不足以杀死龙王。你唯一拥有的,只有不坚定的决心。」

唐蝉本能的反驳「不,我一定会杀了龙王。」

随即一愣,垂下眼帘,无力地喃喃自语:「我……,我做不到吗?」

少女并非是毫无自知之明的人,龙王的诡异莫测,令她在尚未目睹真容的情

况下便中招。

就算是她再多么不情愿,再多么自傲,但是在面对「源自内心」

的拷问的时候,她还是不得不诚实的承认自己的无力。

随着那几近于呻吟的喃喃自语,当无奈的自我否决时,唐蝉觉得心底里涌现

着无法描述的苦涩和忧伤。

「是的,你太弱了,你做不到的!」

男人再次重复,将这句话深深地刻印到唐蝉的大脑里。

「可是,你必须杀了龙王!你必须完成任务,否则,你就是个让家族蒙羞的

失败者,是个无能的废物。」

「必须杀死龙王」

的强化补充和「杀不死龙王」

的断言,让唐蝉的脸蛋都变得扭曲起来,「是的,我杀不死他!不……我一

定要杀了他。」

停顿的大脑,因为完全矛盾的两个内容而僵持着,少女坚定的脸色动摇起来

,如玉般的脸蛋,出现了痛苦的情绪。

她已经深陷术中,不能自拔,以他人之声为心音。

在唐蝉心里,「必须完成任务」

和「自己确实不是龙王的对手」

的念头都是真实存在的,然而被刻意的强化了的思想,水火不容的两种观念

在没有自我的意识中激烈的冲荡着。

无比沉重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令她脑袋无法自抑的隐隐作痛。

看到唐家少女的脸蛋因为纠结而难过的扭曲起来,男人恰到好处的加入着暗

示:「不,还是有办法的!只有一种办法可以以弱胜强,足够令你杀死龙王!」

「是什么?」

唐蝉,无法多做思考的意识只能本能地朝着对方寻求着帮助,惶急的声音中

满是急切。

男人没有直接回话,手指探到水中,捻起已经化成纸灰的余烬,似笑非笑,

「以古为镜,古今刺客,专诸胜在隐蔽,一击毙命,聂政专于勇力,直上侯府,

取其首级,要离,取信于庆忌,刺其不备。你的智、勇不错,但是要借此杀害龙

王,还远远不够,以你的资质,只能效法要离,取得龙王的信任,在他绝对信任

后,然后,从他最无法防备的地方下手,赐给他最恐惧的死法。」当前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gl.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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