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怨情 第五章(1/2)

蓦然十丈开外猛地起了一声激越长啸,有人唱道:“疾伸将那飞箭抓住。惯看世间多沉浮,携琴长啸出神州。拟向烟霞煮白石,月上碧峰丹鹤唳。韶年淑质曾非固,花貌玉颜还作土。芳榛虚度春与秋,乐事难穷今与古。”

随着这高亢入云的啸声,一条身影快如飞马般掠至吴行身前,左臂扶住已然欲倒的吴行,右臂迅如电光石火间安在他背心,输过一道救命真气。

这人所唱之曲祝氏兄妹再也熟悉不过,正是武林人物描绘其师“琴剑”庄清音超迈流俗的绝世风骨、代表着庄清音武林中的威望的一首词,此刻却为来人一路吟唱而来,不觉一震。

祝凤翔立时心神受扰,体内真气为啸音所引,异行出这一曲惊天动地的“筝印摧魂”所依循的经脉,纤指微震,弹跳琴弦,章法已乱,摧魂之音再无可继续,袅袅琴音顿时在空旷中渐散无迹!

祝龙仰神色微动,默默看着来人以本身深厚功力为吴行疗伤,却也无所动作。

稍顷,愕然道:“来人可是快意堂主楚炫祢幺?”

那人长吁一口气,手掌离开吴行背心,闻言颔首道:“少侠所猜不错,令妹琴音绝学已得庄会主真传,委实惊人,错非本人,快意堂尚难有人可禁受得住。”

祝龙仰深深打量了对方一眼,正色道:“家师尝言,南方武林中以楚堂主一身所学登峰造极不弱于他,认是平生辣手强敌,如今看来家师所言果真不假!楚堂主该是早就来了吧?我等一无所觉,真是惭愧,为家师丢人已极!”。

楚炫祢满是乱发的峻容轻点道:“本人与令兄妹到达之时,只是先后之差而已。”顿了顿,问罪道:“令兄妹仗着令师所授绝学一下伤了本堂这多人,不知两位对此作何交代?”

祝龙仰脸色一沉,道:“只怪贵堂所属意存不良,舍妹才略加薄惩!楚堂主一派宗师,尚望明断是非。若是楚堂主立意护短,我们兄妹亦无所惧怕!为友为敌,全在堂主一念方寸之间。”

楚炫祢面色立时沉凝如霜,心知蝶衣会素为南方霸主,不可轻惹,况且自己秘密扣押了对方重要人物丁朝午,一旦冲突势必为人发现,快意堂暂时还惹不起蝶衣会,此刻须得忍住才好。当下强耐怒气,双手缓缓拂弄了一下头晌乱发,强颜道:“楚某确知实是本堂所属行为不当,他们一向骄狂已惯,现下令兄妹肯赐予教训,楚某尚是求之不得,何来怪罪之说呢!少侠言重啦!”

祝龙仰脸露讶容,似是难已相信桀骜不逊的楚炫祢竟会如此好说话,赞道:“楚堂主一代高人,果然戒律严明,难怪快意堂在阁下手上蒸蒸日上,日益壮大!”

楚炫祢心下受用,鹰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口中却逊道:“过奖!过奖!”

祝凤翔本是一直在旁静静聆听,见这二人言来言去的不着调,芳心暗恚,不由向兄长打了个眼色。祝龙仰知道妹妹心里焦急丁朝午丁师兄的安危下落,向楚炫祢询问道:“不知楚堂主是否知晓鄙师兄丁朝午的行踪?若得告知,感激不尽,他日不只是在下兄妹,纵是蝶衣会亦必当回报贵堂!”

楚炫祢目中诡色一露即敛,摇头道:“楚某委实不知丁公子的下落,适才本堂吴坛主所言不虚,两位莫怪!”

祝氏兄妹满脸失望之色,祝凤翔更是双眸迷蒙,珠泪欲滴。祝龙仰叹道:“楚堂主武林大豪,谅来不要会欺瞒我等后辈!在下兄妹这就告辞,得罪之处,尚请楚堂主谅恕!”言罢扯了一下妹妹衣角,疾掠上崖远去。

一直运息调神的吴行此际蓦地睁开双目,观视了一下祝氏兄妹消逝的方向,定了定神,向楚炫祢恭身道:“堂主定力如山,不为筝昔所惑,若非堂主施救,我等而今怕在那对辣手兄妹手下俱已丧命!此际属下代表所属向堂主救命之恩谨表感激,有生之日皆为快意堂效命之时!堂主明鉴!”

楚炫祢伸手虚扶,摇首示意毋须如此,又道:“庄清音果然厉害,其弟子已然若此,本人则更是神功莫测啦,他日本堂与蝶衣会挣雄南方武林,当是极大阻碍!”

吴行不服气道:“堂主亦是厉害绝伦,庄清音绝技筝音摧魂便对堂主全然无用!”

楚炫祢苦笑道:“吴坛主所言未必尽然,如若不让筝音先发制人,预先有防,筝音未入耳之际,立施真气凝气密护”风府“、”云际“而穴,纵然不能全无可虑,亦能大大降低筝音威胁之力,不过,那也是我缜密观察后,才悟出其中一些玄妙,所以本座迟迟未现身。”

吴行想不到向来傲视苍穹的楚炫祢会对庄清音担惧至此,知道此时说这些无益,说不定还一不小心触怒了堂主,虽说自己算得上是楚炫祢的心腹,但惹怒了他同样没好下场,昔日同僚“天狼”陈石兹就是前车之鉴,转首低声道:“堂主,当日押送丁朝午来此时竟会被人发觉有异,致招致祝氏兄妹寻上门来,好在他们年轻,江湖经验不够,未曾发觉马脚。只是毕竟存有隐忧,依堂主看,该如何处置方好?”

楚炫祢低首沉吟道:“设法找到泄露丁朝午行踪给祝氏兄妹的那人,干掉他!再赶紧把姓丁的转移到别处,这里已不安全!此事不得告知上官老儿和冷筱孀那丫头知晓,免得另生枝节。你快快去办吧!”吴行恭身应是,无声离去。楚炫祢再沉思一会,嘴含冷笑,亦转身隐没于山林群峰之间。

银河月色皎洁如洗,夜风轻拂,振飘衣袂,祝氏兄妹俩并辔缓行慢驰,虽是心情沉重,亦不由为这如画美色吸引,沉浸在梦样的诗境中……

须臾,祝凤翔芳心内终究关心丁朝午过甚,首先从月色中警醒过来,黛眉娇蹇,疑惑道:“哥哥,你说楚炫祢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不知丁师兄的下落?”

祝龙仰摇首思索道:“大哥也不知道他所说是真是假,按说已楚炫祢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他和师兄又素来无仇无怨,该不会谎言欺骗我等小辈,但人心隔肚皮,却也不一定!我们还是在此再几日,暗中查看快意堂的人有无异样动静,过些时再作决定吧!”

祝凤翔徽颔螓首道:“这主意倒好,但楚炫祢一代枭雄,机智过人,委实不可轻视,我们暗中窥视万不可让他察觉,今日我俩已得罪了快意堂,有口实在其手在中,再无端起冲突,可就是我们无理啦!蝶衣会秉承江湖道义人间正气,若然理亏,就是会主也不会护着我们。那时可就不好办啦。”

祝龙仰赞道:“妹子行道江湖没几日,经验倒长了不少,现下考虑事情也颇为全面了呢!会主和丁师兄知道了,定会大加赞赏。”

祝凤翔闻丁师兄之名,想起他清容玉貌俊朗风神,不由芳心更是黯然,枯涩泣道:“丁师兄常笑我不知世事,如今——”正自欲说还休之际,蓦地夜风送来歌声铿锵入耳,只听:“灞桥路远,波送轻尘,今古柳桥多送别,见人分袂亦愁生,何况自关情,斜照后,圭月上西城,城上楼高重倚望,愿身能似月华明,千里伴君行!”

祝凤翔暗中一怔,忖道:“似此荒山月夜,怎有骚人墨客赋词寄愁,未免可疑。”见哥哥示了一个眼色,当下悄然飘下骑来,随着他身后循声寻去。

转过一处山角,只见一条碧波粼粼小溪,傍溪两行垂柳翠拂如丝,隐约可见一人坐在柳下垂钓。那人忽钓丝一扬,一条金鲤泼刺刺离水而起。待祝氏兄妹行近身后,只听此人朗笑道:“两位亦有此雅兴幺?”身形慢慢立起,转身平视。

祝凤翔不禁一呆,只觉此人丰神如玉,洒脱出尘,与好花怜色的丁师兄亦堪称一时瑜亮,更有一种无形气质,令人颇感亲近。

祝龙仰徽徽抱拳道:“愚兄妹乘骑偶经路过,闻听兄台清歌,不觉循声而来,兄台住处谅在附近幺?”说着目光注视了对方肩头钢刀一眼。

此人闻言淡淡一笑道:“在下姓沈,草字立群,四海飘萍天涯作客,目前尚无已为家。”手指着一处朦胧山影,续道:“在下寄居荒山野寺,携有美酒一坛,无物佐餐是以垂钓,两位倘有雅兴,即请枉驾共谋一醉。”

祝龙仰踌躇道:“萍水相逢,无端多加打扰,在下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自称沈立群的垂钓之人哈哈笑道:“你我皆武林中人,何庸效那小儿女惺惺之态!况且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遇荒山亦是有缘,兄台太客气啦!”

祝龙仰听他所说颇为豪气,心中亦为其气态所折,又见他并未否认是江湖中人,不觉戒心大放,仰天笑道:“兄台既有此说,在下再不遵从,就真是太不上道啦!好,恭敬不如从命,兄台先行,我兄妹还须找回马匹随后就到。”

沈立群立即告辞,拾起钓竿鱼篓飘然离去。

祝凤翔眸送他远去身影,心头竟然泛起一种奇异的落寞惆怅感觉,只觉颇为类似昔日每逢丁师兄离去蝶衣会时的感受,不禁暗自吃惊。

自己芳心多年前即已属意于丁师兄,虽然他几年来在江湖道上有过无数女人,但此情此生不变。自己今日怎会为了个只见一面的男人就有这种感觉?芳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中对不起丁朝午的犯罪感,默默无语随着其兄走向来路找回座骑。

兄妹两人找回马匹之际,忽察觉暗中近处生出衣袂振风之声,祝凤翔柳眉一剔,纤掌徽扬,却被祝龙仰止住,示意上马,风驰电掣奔往沈立群所指山峦。

骑后数条魅影追踪,蒙蒙月色之下宛若淡煌般随风疾飘,但双骑疾快如风,愈距愈远。

祝氏兄妹掠身登山,忽见树木深处现出一点灯火,临近只见一座荒寺筑在半山腰上,二人当下将座骑拴在山坡树上,并肩探身跨入寺内。

破殿壁角生着一堆柴火,上架一只紧盖的铁锅,沈立群正半蹲半坐烹煮鲜鱼,香味渐溢。另一侧殿角却扫得干净异常,一张矮脚方桌上摆设有三付碗筷一坛泥封美酒。

沈立群目睹他们兄妹走入,忙抱拳笑道:“这座荒寺想是原住得有人,因山居孤寂难耐,故而离去,厨下杯盘碗盏一应俱全,如不嫌弃,席地而坐如何?”

祝氏兄妹也不推辞,各自就座。沈立群拍开泥封,在每人面前碗内满满斟上,酒液胶滞,色如琥珀,芳香四溢。

祝龙仰向来颇好杯中之物,此际闻此酒香不禁赞一声:“好酒!”

沈立群在锅内盛出四尾鲜鱼,酒碗高擎,笑颜道:“不成敬意,在下先干此一碗。”仰颈一饮而尽。

祝氏兄妹只觉其谈吐蕴藉,文才风流,放逸不群。三人似相见恨晚,倾心交谈。

得知二人来历后,沈立群敬仰道:“素闻蝶衣会庄会主武功绝伦才情非常,今从贤兄妹身上可略窥一二,果不负南方人之称。”

祝凤翔笑靥如花,妩媚动人,嫣然道:“现下武林豪强并起,京都天师府、珙崃山落魂谷、江南丁家和天苗岭百乐教等四大豪门外,又有东庄的环碧山庄、西堡的董家堡和北方的铁鹰帮,连同辟处南方的鄙会号称四大奇门,此外更有传统的少林、峨眉、九华剑派等六大门派几百年来雄峙武林,地方帮派如栖霞观、快意堂、啸天寨等更是令人震惊侧目,武林情势自古以来从未如此复杂多变,各家互争雄长,沈兄预料日后是何人天下?”

沈立群略一思忖道:“在下不敢妄置一词,有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心胸如此,才能永垂不朽,大凡得道者昌,逆悖者亡,此为千古不移之理。”

说及此忽放下酒碗,目光落向殿外,凝耳倾听,须臾冷笑道:“门外那位朋友光临,何妨请进。”

殿中灯火一暗,三条魅样人影随着一股阴风掠入,飘身落在殿内。

火光倏又一明,映现来人形样:脸白如纸,秃发无须——三人面目竟宛似孪生一般,分辨不出有何差异,都是一张长长驴脸,绿豆小眼中射出慑人寒芒。唯一能分辨者却是三人分着红白黄三色长衫。

沈立群缓缓立起,冷声喝问道:“三位可是找沈某幺?”

黄衣人面色冷漠如冰,道:“不错,本教多名门下死在你毒辣武功之下,老夫弟兄三人须清偿这笔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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