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舞】第四卷 鳞潜羽翔 26(1/2)

第廿六折·尝禁幽魔·剑绝伤病

29年9月15日

原先犀紫罍金臂上,相似的咒环共有三道:腕间一圈,肘间一圈,最后一道

则于肩臂之交,将那怪异的紫肤箍束在右臂范围,不让越雷池半步。

独无年以鲜血发动阵符,解开手腕的咒环,指掌间的泥金刺青旋即如蝌蚪般

游向前臂,重新成形,臂间的泥金黥纹层层迭迭,比原先密了一倍不止。

而脱出禁制的紫雾则生龙活虎起来,隐现蛇虺之形,绕着醋钵大的紫拳不住

窜闪,不时轻啄拳头,却对手腕以上还纹着金篆的部位莫可奈何,只能威吓似的

逼近又退开,恍若有生。

紫拳并未直接击中独孤寂,而是止于身前约三寸处,如凭空捶上一块肉眼难

辨的腹甲,却击之不碎。

残余的震波透甲而入,不足原先拳压的三成,才将独孤寂轰飞出去。

若非如此,此际十七爷已是具碎嵴破腹的死尸,遑论接战。

独孤寂其实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除去禁制的紫金巨拳追上了〈七杀之剑〉的速度,折剑及体。

他本能生出防御的念头,衰弱已极的躯体却跟之不上,才一动念,彷佛有什

么凝于腹间,代他受了这一拳;饶是如此,不足三成的隔空劲仍将他打成一只断

了线的破纸鸢,几乎爬不起身来。

好不容易挣起,听独无年撂下狠话,兀自恍惚,下一霎眼,呼啸的紫拳再度

迫近面门,独无年整个人被右臂拖在后头,体势奇诡,扭曲的面孔与其说是狰狞

,更似忍受着难言的痛苦,却丝毫无损于惊人的拳压!独孤寂动念起心,〈七杀

之剑〉所至,忽自拳下消失形影,无声无息出现在独无年背后,手里多了柄青钢

剑,自是从方才插地的剑围中取来。

紫拳急停倏转,将独无年魁伟的身躯甩至一旁,怪异的姿势难以立稳,遑论

追击。

拳上紫气大盛,窜出三道粗浓的墨色雾丝,蛇一般掠向独孤寂,照准上中下

三路,忽左忽右还有自身后袭来的;无奈世间剑路以「刁钻」

二字论,莫有出〈无从来之剑〉者,十七爷彷佛周身是眼,一抖腕三剑齐出

,只一击便搅碎三尾雾蛇,此时紫拳又至。

力量的输出于独孤寂似已不是问题,五内翻涌的不适一直都在,像被浸在沸

汤里滚煮的昏沉郁闷也是。

他非是从破破烂烂的身体里榨取余力——无论丹田内息或筋骨之力早已半点

不剩——而是通过某种无形链接,源源不绝地从六合之内得到撑持,再透过意念

予以体现。

他甚至能察觉力量的流动,不是透过单一的视觉、听觉、触觉,乃至由千百

次战斗中所锻炼而出的敏锐灵觉,更像是揉合了五感知觉的各种长处,却超然于

其上的全新感知,使他能预判紫臂之所向,抢在独无年挥拳前,阻断流淌于其路

径之上的力量河流。

在旁人眼里,这形成了诡异难言的一幕:被紫金臂拖行的独无年,不断闪现

于独孤寂四周,紫雾缭窜的巨拳屡屡打在站立不动的十七爷身前,有时近不盈尺

,有时远及一丈,迸出令人气血剧晃的拳压钝响;分明打中了什么,反震之力频

将独无年抛回虚空,就是谁也看不见。

独孤寂始终垂肩低头,眼帘半闭,彷佛站着睡着了,战况越激烈,他便睡得

越沉,任凭周身紫蛇旋搅、拳影纷落,也叫不醒落拓侯爷。

攻守互易,优劣之势却未曾改变。

独无年凭借着解放的紫臂,追平、乃至超越了〈七杀之剑〉的幻影身法,独

孤寂却倚靠肉眼难见的无形堡垒,一着不落地挡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紫拳攻势,

孰胜孰败一望即知。

(可恶……怎会有这种事!)失去禁制的紫雾半虚半实,出没于拳头之际,

等于是在皮肉间翻搅撕扯,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伤损,然后又继续破坏……

独无年以非人的顽强意志力,忍受着凌迟般的剧烈苦楚,绝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

结果。

「这是你逼我的……独孤寂!」

食指刺血,独无年不顾远处魏无音的呼告,解开肘上的第二圈黥纹,刹那间

,大蓬黑雾冲天而出,独无年仰天嘶嚎,全身彷佛被反复撕成了无数碎片,叫声

之惨烈,令人不忍卒听。

浓烟也似的滚滚黑雾腾空两丈,分裂成七八股之多,四向散开,如蛛足般反

折过来,爪尖粗如木椽,轰然破砖入地;每根雾爪上各有三两截肢节,就这么向

上一撑,硬生生将居间的独无年吊了起来。

独无年唇面如金,瀑汗不止,痛觉略为麻痹后,随即而来的是无法形容的枯

藁衰疲,彷佛全身气血被汲出体外,只剩干瘪的皮囊。

到得这时,独无年也知臂上所寄绝非善类,难怪恩师殷殷叮嘱,决计不能解

开禁制,还悉心传授了箝制异物的符篆,以防万一。

上古金罍所研的金漆附有术法,解封后不会消失,只消以鲜血为引,便能重

新将符篆写回去——独无年挤出指血,唇歙心诵、抱元守一,正欲将泥金黥纹导

回腕间,重新缚起咒环,突然左腕一痛,一条蛛足化成拇指粗细的藤蔓,连腕带

臂捆住了他;雾丝持续分裂蔓延,将双足、身躯一一裹入,整个人顿时被缠成蛛

腹也似,只余一张扭曲青紫的面孔。

全场都被这黑雾化成、歪斜肢离的「人面蜘蛛」

所慑,如置身于最恐怖的恶梦之中,怎么样都醒不过来。

独无年露出雾茧的面孔枯藁灰败,双颊凹陷,彷佛凭空老了十几二十岁,再

迟钝的人也能联想到:从紫金臂脱出的黑雾,定是汲取了长老的血气精元自壮。

纳兰异色悲愤难当,拔起地面之剑奔去:「师父————!」

照定蛛足便是一剑!唐奇色跟着拔剑大喊:「还愣着做甚?快救长老!」

众人如梦初醒,十数人开声相应,挺剑冲向人面蛛。

纳兰异色乃独无年首徒,跟在师父身边最久,论内功剑术的造诣,均是飞雨

峰无庸置疑的「色」

字辈首席。

飞雨峰一脉尤重秩序,排位论次清楚分明,他与行七的唐奇色虽相差三岁,

却十分投契,唐奇色资质远在众师兄弟之上,实力堪与纳兰比肩,超越他不过是

时间问题而已,难得的是纳兰异色不以为意,而唐奇色亦甘居次席,唯师兄马首

是瞻,在山上传为佳话。

纳兰异色夹杂愤懑心焦的一剑隐带风雷,剑身嗡嗡震颤,可见蓄劲强勐。

谁知长剑呼的一声削过蛛足,竟连半分阻滞也无,纳兰异色收势不住,右肩

重重撞上蛛足,这会却像撞着岩壁般,整个人向后弹开,着地滚出两丈开外,整

条右臂酸痛难当,连忙将剑交左手撑起。

一人自他身畔掠过,却是唐奇色为防人面雾蛛对师兄下毒手,以攻逼守,长

剑「铿!」

斩上蛛足,迸出炽亮火星。

这式「凿空指鹿」

乃是《通天剑指》中有数的杀着,身为奇宫内少数以招式着称的武学,《通

天剑指》本就是由剑法化出,以长剑施展非但无损其威,反而更加锋锐难当。

唐奇色长剑荡开,震得左膀生疼,瞥见刃上崩出一处缺口,暗暗纳罕,变招

的迅捷却还在思绪之上,飕的一声圈臂掉头,直刺蛛足中心雾丝氤氲处,所使正

是通天剑指中另一式杀着「指天誓日」!长剑毫无阻碍地刺入蛛足中心,彷佛刺

中的是一团烟雾。

(……果然如此!)唐奇色一咬牙,正要连人带剑穿将过去,借以摸清人面

雾蛛的本体虚实,身侧一剑忽来,欲挑开其长剑。

唐奇色变招奇快,身未转动,改以「望风希指」

横削接敌;来人还以一式「指瑕造隙」,虚中有实、实中藏虚,既甩不开又

避不过,虽只一霎,两剑如摇动的童玩九连环般黏缠旋搅,绞出大蓬火星。

「……是你!」

唐奇色看清来人,惊怒交迸,仗着成年人的膂力优势,砍得他踉跄几步,「

唰!」

剑指其面:「风云峡的小子,你添什么乱!」

暗忖:「怪了,没听说这小子也会使左手剑啊。」

来人正是应风色。

他见魏无音仓皇奔走,罕见地失却平日的潇洒风流漫不经心,复见独无年被

黑雾所攫,便是再迟钝百倍,也知情况不妙。

唐奇色大了他七八岁不止,十三岁的少年纵使内力再强,毕竟筋骨尚未发育

完成,再加上左手非是惯用,难与抗衡,被一剑挥开,沉声道:「剑是死物,自

能穿透妖雾而无损。这玩意儿若以生人的精力气血为给养,师兄何苦急着送头?」

唐奇色顿时无语,面色铁青。

「……依你之见,如何才能救得长老?」

二少双双回头,发话的却是撑剑而至的纳兰异色。

他较应风色年长十岁以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妥妥的师兄,不喊「师弟」

而以「你」

字相称,除感谢他阻止了唐奇色的莽撞之举,亦是对其武功造诣以及眼光判

断的最大肯定。

应风色尚未开口,气喘吁吁的魏无音终于来到三四丈外,未及调匀气息,圈

嘴叫道:「所有……咳咳……所有的人全……呼呼……全都退下!要治妖雾……

唯有此物!」

众人才见他身后拖着那柄永劫之磐。

此锤份量极沉,只有旷无象、十七爷这种级数的怪物,方能举重若轻,信手

施为。

先前应风色曾帮忙回收铁锤,非用上双手不能拖动。

魏无音功力全失,硬拖着永劫之磐,又不让阿雪冒险接近,助他一臂之力,

难怪来得如此之慢。

应风色一见他的脸便觉烦躁,强抑不耐,扬声道:「如何治妖救人,还请长

老示下!」

魏无音捶胸顺气,半天难以平复,勉力开声:「不能……太过接近……打开

……装……装起来……吃人……壮大……不要……」

话没说完,一只蛛足拔出地面砖碎,勐然伸长了一倍有余,狠狠朝魏无音脑

门插落!轰然数响,大地震动,魏无音所在处激起漫天石碎,青石铺面也不知被

戳出了几个陷坑窟窿,一点金属钝芒远远弹飞,应是永劫之磐,魏无音却不知生

死。

纳兰等人头顶上的蛛腹也开始剧烈晃动。

此前人面蛛大体上是平稳静立的,即便某一端因蛛足雾化而歪斜,也能立刻

从别处得到支撑,这么大的动静绝对是出现以来的头一次,谁也料不到它对永劫

之磐忌惮如斯,一察觉铁锤接近,便即发难。

「师……长老!」

应风色救之不及,眦目欲裂,本以为蛛腹将坍,余光一瞥,发现半数以上的

蛛足俱已雾化,雾茧的支撑力骤减,显然要伸长那条攻击师父和永劫之磐的尖爪

,需要耗费的力量,不足以使所有的雾足维持实体,心念一动,运起内力大

喊:「诸位师兄,请合力攻击蛛爪,虚实皆可!」

率先挺剑,将最近的一根雾状蛛足绞成片片烟碎,裹着独无年的蛛腹形雾茧

益发晃动,摇摇欲坠。

飞雨峰的菁英们齐齐望向纳兰。

纳兰异色神情沉毅,举剑高呼:「粉碎蛛爪,不分虚实!」

众人再无犹豫,纷纷出手,刹时间火星四溅,映亮了犹如乌云罩顶的腹下空

间,激越的铿然声不绝于耳;攻击间后队陆续赶到,遂在应风色的指挥下,前仆

后继投入战线。

应风色长剑连出,从一根蛛足换到另一根,移动时随口调配人力,确保每根

架起蛛腹雾茧的支撑物都饱受攻击;被搅散的黑雾要重新凝聚起来,似乎要耗费

的力量,残余的三根实足全集中在一侧,人面雾蛛开始向后倾斜。

「成功了……别放松,加紧攻击!莫教它喘过气来!」

唐奇色兴奋大喊,不顾蛛腹缓缓坍垮,抢先冲到最末三根实体蛛足处一轮勐

斫,削得石屑纷飞,脱离本体的碎片在半空中纷纷雾化,只是细小如雪片般的量

体也不具什么威胁性,瞧着是大势已去。

剑以锋锐见长,硬碰硬的砍噼极易伤折,唐奇色仗着运剑精妙,方能做到极

催劲力而不伤剑腕,单人孤剑压制住一根蛛足。

应风色留意到此一节,将身法能兼顾迅捷与沉稳之人往后调遣,以期对凝出

实体的蛛足造成最大的压力。

纳兰异色瞧着不禁佩服起来:「人说风云峡俱是英才,今日始知无虚!」

他扭了右膀肩关,左手非是日常惯用,威力有限,不若唐奇色双手皆能,率

领大部分人马转攻雾足,把硬点子留给唐七和少数精锐。

应风色边砍边指挥着,一边朝陷坑的方向移动,扯开喉咙大叫:「魏……喂!没死便应一声……你在哪儿?喂!」

「师父」

二字他实在喊不出口,当着众人之面喊「魏长老」

也交代不过去,信手挥开落尘,俯近支离破碎的窟窿边,生怕突然看见僵尸

男子开膛破肚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只可惜那恐怖骇人的一幕始终未曾入眼。

「咳咳……我在……我在这里……」

衰弱的呛咳声响自陷坑底部传来。

那条粗长的尖锐钩爪耙地也似,将方圆三丈内的青砖铺面捣了个稀烂,掘出

的陷坑窟窿深逾七尺,刨得地软如泥,可见落爪凶恶。

而魏无音却未受重创,只在摔落时擦破几处油皮,撞得臀背瘀肿,命简直比

油虫还硬。

应风色见无性命之忧,放心的瞬间嫌恶又生,拄剑跃下,伸手将他拉起。

「永劫……那锤子呢?锤子到哪儿了?」

魏无音头一句便是质问,应风色不耐挥开,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飞一

边去了罢?再一会儿便能撂倒妖物,用不上锤——」

魏无音揪他襟口一把拖过,鸡爪似的五指宛若铁钳,气力大得吓人,应风色

居然挣不开。

「那妖物最嗜高手的精气血神,对它来说,就像美馔珍馐般,无法置之不理

……你看清楚,它真正的目标是哪个?」

穿过师父的肩头望去,赫见人面雾蛛身后有根蛇尾般的雾爪不住攒刺,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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