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香饵钓金鳌(1/2)

一晃数日,京城九门及大街小巷以缉捕凶犯名义严加盘查,弄得人心惶惶,百姓畏惧锦衣卫权势,敢怒不敢言。

正阳门周围以及南至鲜鱼口、廊房胡同一带作坊林立,商旅云集,从钱庄票号到珠宝玉器店各行各业不一而足,为免宵小乘机扰乱京师太平,弘治元年开始在街头巷尾设置大栅栏,昼开夜闭,倒也成了京中一个消遣去处。

廊房四条一带还有许多茶楼,茶楼内提供点心小吃,还设有戏台,各茶楼都有演杂剧的,唱南曲的,说平话的招揽顾客,如今一个茶楼内台上说书的是京城有名的快嘴刘,吐沫横飞的讲着一段《西游记平话》,此平话从前朝就已流传,此时把各类平话、传说整理编写出《西游记》的吴承恩吴大才子不知在哪个地方穿开裆裤和泥巴玩呢。

丁家二爷如今就是百无聊赖在二楼一桌边喝茶捧场,时不时惠而不费的喊几声好,待快嘴刘讲到五行山下大圣被压,且听下回分解时台下众人一片意犹未尽,邻桌有人嘟囔道:“难得出来一次,听书都听不爽快,那孙猴子恁得可怜,本领如此高强却还被佛祖降服,压在山下五百年,仅靠铜汁铁丸为食。”

丁寿扭头看去,邻桌坐着一个贵介公子,年纪约十五六,衣饰华丽,身旁陪坐一个管家模样打扮的,正开口劝解:“公子爷无须为这猴子担心,佛祖慈悲心肠,五百年苦不过是磨砺猴子心性,将来破山而出赐予大任,护佑江流儿到达灵山,取得真经,受封成真,也是一大圆满。”

少年心性易于开解,那年轻公子果然展颜,却听旁边一声嗤笑,那管家对旁人可不像对自家主人一般和气,抬头瞪向丁寿,双目开合竟然精光四射,俨然是一内家高手。

丁寿内心惊诧,脸上却不露声色,“二位恕罪,适才听得兄台所言一时失态,还请见谅。”

少年倒是没有动怒,饶有兴趣的看着丁寿:“这位兄台对孙大圣最后得成正果有别样看解?还是觉得大闹天宫如此大罪佛祖不该对这猴头网开一面?”

“看解不敢当,孙大圣英雄盖世却落个修成正果的下场,觉得可悲罢了。”

“哦,修成正果不好么,兄台何以用”下场“作比?”少年奇道。

“修成了佛却也没见哪个庙供奉,佛祖也许真的心存慈悲,只是有一件事,佛祖没有猜到,也没有看透。那个压在五行山下历经五百多年磨难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逍遥自在,号称齐天大圣的猴子了,如来没有杀他,却毁了原来的他!”

闻言那二人都默然不语,少年脸上阴晴不定,喃喃道:“他已不是他,毁了他……”

此时戏台上已经换了一出《救风尘》,丁寿再无兴趣,一帮男伶扮上女装咿呀作态,自家三铛头不用扮相都甩出他们一条街去,同二人道声告辞就起身离开。

丁寿正寻思着适才二人什么来路,年轻的一身贵气,随从深藏不露,忽闻一阵酒香,抬头见路左一家酒楼,旗幡上随风飘飘“胭脂酒坊”四个大字,暗道声巧了,这莫不是那个血手胭脂开的酒楼。

当即抬步入内,过来迎客的是一小老头,笑容可掬,引得丁寿在一桌前坐下,“公子爷需要点什么?”

“将你这的好酒拿出一坛,下酒菜么随便来上几个好了。”丁寿随口答道。

那老儿应了一声,便捧出一坛酒来,丁寿拍开泥封,略略一闻,“老头儿,你在哄弄我,说了要你们这的好酒。”

“小老儿怎敢,这确实是本店最好的酒了。”老头儿惶恐道。

“别的不敢说,公子爷我可是在酒缸中泡大的,你这酒绝不是我在店外闻到的酒香。”

“公子恕罪,您说的可能是本店东家自酿的”胭脂桃花酿“,这酒是东家自用的,从不外售。”

“这叫什么话,店中有酒却不予人,莫不是怕我付不起酒钱。”丁寿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会两句话就被人打发。

“酒是我的,我愿意白送人喝也是无妨,不愿意就是搬座银山来也是不卖。”语音清脆,从楼上走下一名女子,身材高挑,柳眉杏眼,神色间满是泼辣。

“你是……”丁寿迟疑问道。

“这便是敝东主,胭脂姑娘。”那老儿解释道。

“二叔,今天心情不好,关门,送客。”胭脂下了逐客令。

“哟,这是打算撵本公子走人了,我若不想走呢。”

胭脂柳眉倒竖,走上前就打算亲自动手,把眼前这小白脸扔出店去,忽然十几名锦衣卫涌入,领头一人一脸络腮胡子,“谁是胭脂,出来答话。”

胭脂看向丁寿,以为这是他请来的帮手,丁寿耸肩示意与己无关。

“我就是,什么事?”转身走到那络腮胡前。

“胭脂勾结匪类,劫持邓府主人,我等奉命拿你去邓府赔罪。”络腮胡颐指气使道。

胭脂神色一变就要翻脸,身前却被一道蓝影挡住,“在下斗胆请教阁下大名。”

那汉子扫了他一眼,“本官锦衣卫副千户张彪。”

丁寿再度拱手道:“不知阁下奉了何人之命?”

“锦衣卫指挥使翁大人千金翁大小姐,也就是邓府女主人之命,你问这些作甚?”

“着啊,锦衣卫为天子亲军,掌管刑狱,有巡察缉捕之权,何时沦为他人私器,行打手爪牙之事。”

“牙尖嘴利,必是人犯同党,一同拿下。”张彪怒道。

众锦衣卫一拥而上,若只是对人也就算了,无论胭脂还是丁寿都不是这些锦衣卫能伤的了的,另有几人直接对着店内陈设酒坛乱砸一气,那“二叔”上前拦阻,也被打倒在地,这可惹恼了母老虎。

胭脂连出重手,将身旁锦衣卫打倒一地,又飞起一脚将正被丁寿耍弄的张彪踹出了酒坊,气势汹汹的奔了出去。

“她这是去哪儿?”丁寿就着一个打烂的酒坛底,闻了闻,这酒还不错,嘴凑上去做长鲸吸水,喝个干净。

“坏了,坏了,定是去邓府寻仇,这可如何是好,对了,去找封大爷。”

二叔急急地奔了出去。

去邓府寻仇?这娘们脑子到底怎么想的,你胁持了人家老公,害的人家落到天幽帮手里遭了大罪,人家老婆教人过来寻衅又被你打了,好歹是你错在先,你现在还敢去找人寻仇,这,这,有乐子看了。

邓府之内,数十名护院锦衣卫围着胭脂斗作一团,个个拼死,现今不好收拾了,这小娘皮自恃武功竟然掌掴大小姐,若不能留下她回头被翁大人晓得了,大家还不如现在被这娘们打死的痛快。

有道是一人拼命,百夫莫敌,何况这些护卫个个存了决死的心,待锦衣卫两名指挥佥事曲星武和丁焰山也加入战团后,胭脂想走也走不了了,这二人在江湖行走时便是焦不离孟,一根九节追魂鞭和一双月牙护手钩配合默契,后被翁泰北网罗麾下,虽官越做越大,手上功夫却从没落下,胭脂频频使用绝技血印神掌,虽能逼开二人却也无力突围,渐渐内力后继不足,只听曲星武一声唿哨,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八名锦衣卫各持一角,将胭脂牢牢锁住,翁惜珠冷哼向前,下令将此女打入府中地牢。

忽然一道人影从房脊跃起,落地后直奔绳网,周遭锦衣卫皆非他一招之敌,纷纷跌倒,奔至近前,抓住绳网一抖,紧扣绳网的锦衣卫便觉一股大力由网穿至掌心,拿捏不住纷纷松手,曲星武丁焰山不及上前,就被他已夺到手的绳网反扣而来,两人手忙脚乱,后纵避开,那人一手搀住胭脂,轻喝一声,“走”,便已跃上府墙,也不停留,脚尖一点墙头,已消失不见。

一道灰影在屋脊上奔腾跳跃,没有束起的灰白头发迎风飞舞,封平两手紧紧按着身上的十二把飞刀,若是胭脂有了不测,他发誓要用这飞刀加倍偿还,心中焦躁,一向低调的他不顾惊世骇俗,白日里施展轻功,只为能及时的救回胭脂。

“封平,你下来。”

封平一愣,声音不能再熟了,往下一看,巧笑颜兮,正是胭脂。

纵身而下,“胭脂,你无恙吧,听二叔说你去邓府寻仇,我……”

“没事,教训了下翁惜珠,小财神府里的确藏龙卧虎,当年江湖上的一鞭双钩竟然都投靠了锦衣卫。”胭脂轻抚了垂到胸前的长发道。

“曲星武和丁焰山?他们在小财神府里?那你……没有受伤吧?”

“我这不好好的么,虽然差点失了手,幸好被人救了。”对他的关心胭脂很逃避,因她实在没什么可回报给他的。

“救了?救你的人呢?”封平还是追问道。

“走了,只说我欠他一坛好酒,回头来取。”胭脂想起那人的一副痞样,不由一笑。

“敢得罪锦衣卫指挥使这样的权贵只为一坛好酒,此人倒是与我同好,有机会定要交上一交,我那里也珍藏了几坛好酒,可以共谋一醉。”看得胭脂无恙,封平也恢复了往日的豪气。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遇到同道中人就引为知己,什么都可以让了给他。”胭脂没来由的发怒,转身就走。

封平自是知道胭脂发怒的原因,可他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知胭脂对郭旭情根深种,可郭旭对胭脂却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味逃避,二人若是情定终身,他唯有衷心祝福,可正是这纠缠不清,让他不甘退出,他怕,怕只要退出一步,便再也无法和胭脂在一起,看着胭脂的背影,他嗫喏着,终究没有追上去。

这一日,丁寿甫进东厂,就有番子过来禀报,三铛头回来了,丁寿疾步走进大堂,见白少川刚刚入座,看情形应是向刘瑾禀报完毕,刘瑾见丁寿道:“你来的正好,小川已经查明白了,那两人男的是云家庄的云三,女的是他兄弟云五的未婚妻,两人出城后中了唐门的道,都已中毒,中途遇到了江湖人称快剑的辛力,刚刚被送入了长风镖局,如今兜了一圈翡翠娃娃又回到京城了,若是再被翁泰北寻回,咱们爷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白少川上前躬身领罪,丁寿纳闷道:“既然是中了唐门的毒,白兄在路上给他们解了就是,何必让他们巴巴的再跑回来。”

白少川苦笑道:“这可难为我了,云三中的毒不是唐门的,而是唐三姑得自湘西言家的”腐骨尸毒“,在下可没得解药。除非是金针沈家的传人,可凭金针锁住周身穴道,再将毒素逼向一点,缓缓排出,这恐怕就不是旬月能办得到了。”

丁寿沉思了一下道:“记得白兄说过云、郭、程三家乃是生死之交,郭旭为人义字当头。”

“不错,这世上若是还剩下一个肯为朋友在两肋上插刀的人,必是郭旭。”

“那我们还担心什么,人既然进了镖局,他们能不管么,恰好让长风镖局的人也趟上这摊浑水。”丁寿笑道。

刘瑾嘿嘿笑道:“情这东西就是个羁绊,多了不如少了,你们几个要引以为戒,小川歇息几天,寿儿哥盯紧长风镖局,别再出了岔子。”

丁寿领命,暗道这些天了,以往的故人也该见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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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六这阵子很开心,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五十多了才成亲,六十岁时又有了儿子,儿子他娘还不到三十岁,即便是练武之人还有这样的精神体力也是不多见的,何况这几日两位少局主冰释前嫌,又要重新操持镖局生意了,自己即便现在闭眼也有脸见两位老局主于地下,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那命根子一天天都透着兴奋劲。

镖局中都尊称“六嫂”的商夫人过了晌午奶完孩子刚打了个盹,自家爷们就兴冲冲的进了门,被脱了个精光一口气弄了小半个时辰,商六自幼习武,没近女色,临老了开荤就像有用不完的劲,把那又白又软的身子压在身下,老而弥坚的肉棒没命的在那穴腔子里进出。

“爷……奴家真的不行了……嗯……。”

商六正打算快马加鞭一泻千里的功夫,忽听有人来报,外面来了一位少年公子,指名道姓称要拜见自己,虽不高兴,但这镖局的事情商六从不耽误,起身穿衣迎了出来。

商六见来人不到二十岁,一身蓝衫,面目俊朗,只是眼角莫名带着一丝邪气,看着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那人一拱手,道:“当年宣大路上野店与您与莫老把酒言欢,一别已是三年有余,六爷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噢,原来是丁公子,许久不见,请到堂上奉茶。”商六恍然,伸手延请。

进屋落座,丁寿不等商六开言便道:“在下今日前来有两件事,一是听闻贵镖局大小姐程采玉前些日子受了刀伤,特奉上”雪莲生肌散“,效能活血生肌,可保无疤痕之扰。”

“久闻”雪莲生肌散“乃内廷秘药,不知阁下从何处得来?”声音清脆,如出谷黄鹂,一清丽女子从后堂走出。

二人站起身,商六叫声“大小姐”,丁寿故作不识施礼道:“原来是程大小姐,在下丁寿,是六爷故人。”

程采玉不经意扫了商六一眼,眼神中有求证之意,商六会意抢声道:“不错,大小姐,丁公子与我在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轻哦一声,程采玉已然明白商六对此人来路底细也是不知,请二人回座,在主座坐下道:“采玉不过区区民女,无福消受内廷秘药,还请公子收回。”

“大小姐客气了,此药虽非凡品,却也不过是一物件,只要用得其所,何谓贵贱。”

“朝廷法度森严,采玉不敢僭越。”

“这个,实不相瞒,在下此番前来一为送药,这二么,若是大小姐不肯收药,实在不好开口。”丁寿为难道。

程采玉与商六对视一眼,“丁公子莫不是有事相托?”

“不错,在下的确有事相求,所以还请大小姐勿要客气,收下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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