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与樱桃】(第一章-第二章)(1/2)

第一章:初入豪门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中华航空公司的波音客机平稳地降落在虹桥。

阴云密布的天空笼罩着一片空旷,晦暗得像是张生闷气的脸。

沿海的南方城市,冬天居然也出奇的冷。舱口的冷空气猛地灌进来,父子俩

打了个寒颤,各自裹紧了衣服,小心地下了舷梯。

腊月二十五了,再过几天就是新年。鱼贯而出的乘客,都赶着家团圆,形

色匆忙。

谭海松却刻意把每一脚都迈的很踏实,犹如闲庭信步般,悠然自得。

「恁冷!」谭海松对于儿子,几乎没有任何了解,现在只剩两人相依为命,

总是相对无言,难免会觉得愧疚和尴尬,「帽子也不戴,看你耳朵冻嘞!」

亚鸥一路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两片嘴唇像是挂了把生锈的铁锁。

父亲的普通话夹杂着浓重的口音,就像城乡结部的野鸡一般不伦不类。可

飞机上偏还跟隔壁座位的一对儿摩登女郎聊得热火朝天。帮人家端咖啡、拿杂志,

忙的不亦乐乎,最后竟然交换了电话号码并影留念,说是有缘再会!

「五十多岁的老大叔了,还跟色中饿鬼似的」周围乘客窃笑不已,暗骂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真是丢人到九霄云外去了!亚鸥恼得恨不能直接跳飞机,就更懒得待理父亲

了。

「估摸着要下嘞!」儿子没搭腔,海松装作若有所思地道,「上海算是南方,

下不了雪吧?」

「嗯。」亚鸥鼻孔里哼出了一股白浊的气息。

「要是雨,就麻烦嘞!」海松继续厚着老脸没话找话,忽然灵光闪现,道:

「还好你姑妈安排了你表姐来接咱们。」

果然,亚鸥眼睛里掠过一丝亮光:「表姐?」

「嗯」海松故意拉着尾音,显得意味深长。

虽然素未谋面,然而常青藤名校的表姐,对于小县城出身的少年,尤其还是

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几乎就是顶礼膜拜的偶像。

「就是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的那个?」亚鸥克制着激动的心情,道。

「嗯,你表姐从美国纽约来过春节啦。」

海松特别强调了「美国纽约」,可不是随便什么街边的「纽约理发店」之类,

而是货真价实的「美国纽约」!

电视新闻里也经常听到纽约,联国啊、恐怖袭击呀、华尔街啦,遥远而陌

生,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如今,却像走在前面的那两个时髦女郎的细腰丰臀,

水蛇似的摇摆着,仿佛触手可及。

谭海松环顾四周,心情颇有些豪迈:「等你读完高中,也送你去美国!」

亚鸥显然缺乏父亲的热情,只随口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谭海松皱了下眉,就像好容易点着的柴火被兜头淋了盆冷水。

春运时节的机场大厅里比肩接踵,呼喊叫嚷声此起彼伏。

亚鸥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跟在正打电话的海松后面,艰难地挤到了门口。

「喂,静鸥!我是你舅舅啊!嗯,我们到了,刚出来!你在哪儿嘞?哦,知

道了!嗯,好的,行!」

谭海松「啪」地起那部老旧的夏普翻盖手机,满脸喜色道:「你表姐过来

了,咱就在门口等她!」

父子俩把行李箱靠墙立住,认真观察着来往进出的男女老少。大城市的人,

精神面貌也好得多,每个都容光焕发,衣著亮丽。其中还混杂着高头大马的外国

人,更不乏金发碧眼的美女,即便包裹的严实,依然前凸后翘,异常惹火。

海松眯着眼点了根香烟,「外国的女人就是白啊!」

亚鸥联想到生物课本里的图片,撇嘴道,「跟血友病一样!」

谭海松幽然吐出个烟圈,正要反驳,手机忽然响了。

「喂,静鸥啊?嗯,是在门口,就我跟亚鸥!对,两个大行李箱。你到了?

在哪儿呢- 哦,看见你了- 静鸥,这边儿!「

一位时尚靓丽的窈窕女子沿着园圃间的鹅卵石小路迤逦而来,宛如暗夜中由

远及近的灯塔般,越来越闪亮。她身材高挑,约有一米七五左右,宛如模特一般。

脖子里系着条印花的丝巾,穿着件卡其色大翻领的风衣,裁剪得极为体,

斜束着腰带,衣摆迎风鼓动,更带着些许优雅的随性。纯白色紧身裤裹束着她纤

长细腿,搭配着一双工艺精美的黑色尖嘴儿的方跟小皮鞋,俨然一派文艺范儿。

女子走近前来,微笑着伸出了手,「舅舅,你好!」

她眉清目秀,精致的鹅蛋形脸庞略施粉黛,就像艺术大师呕心沥血的作品,

蕴敛着珍珠般的光彩,照得人心里甚是通透。

「你好,你好!」谭海松上下打量她,眉开眼笑地道,「嗯,像你母亲,真

是个齐整闺女!」

「呵呵,谢谢您!」女子脸颊飞起两团红晕,煞是娇俏动人,「我妈陪外公

参加酒店的年会去了,所以派我来接您跟亚鸥,希望您别见怪!」

「不会,不会!」海松忙不迭地道,转身又催促儿子:「亚鸥,快叫表姐啊!」

她就是姑妈家的表姐吗?二十三四岁年纪,身姿苗条,乌黑柔顺的秀发绾成

个看似简单却造型优美的发髻,宛若堆叠的云,尤其两条象牙筷儿似的颀长秀腿,

简直像电视里跳热舞的韩国美女天团。常春藤的气质就是与众不同啊!

「表表姐!」少年有些自惭形秽,嗓子也不时宜地卡壳了。

「呵呵,亚鸥你好!」她亲昵地拉住表的手,一阵淡雅的茉莉香气令人欲

醉,「我叫吴静鸥,也是『海鸥』的『鸥』,跟你一样呢!」

她的话消除了许多陌生感,拢鬓角的轻盈动作,更让亚鸥痴然想起许络薇,

「嗯,静鸥表姐好!」

「你姑妈经常挂念你呢,夸你懂事,功课又好!」吴静鸥声音清脆如珠落玉

盘,格外悦耳动听。

「也不是啦」少年有些忸怩,抻着舌头讲普通话,却觉得鹦鹉学舌般古怪。

「呵呵,还挺谦虚的嘛!」

吴静鸥拍着亚鸥的肩膀,露出一排整齐的雪白牙齿,羽扇般细密的睫毛掩映

着明亮透澈的双眸,仿佛丛林中的湛蓝湖泊于阳光下闪耀着宁静深邃的光芒。

旁边不知何时冒出来个中年男人,西装墨镜,铁塔般伫立着。

「这位是」海松疑惑地转向静鸥。

「啊,不好意思!」静鸥双手十,抱歉道,「严大哥,你就自我介绍下吧!」

「谭先生您好,我叫严石,严格的严,石头的石。我是您的专职司机,请您

多关照!」西装男摘掉墨镜,露出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恭敬地鞠了个躬。

「吓我一跳,还以为干啥的呢」谭海松朝严石递了根烟,顺口又调侃道,

「车还没买呢,先聘了司机,哈哈哈!」

「严大哥把车开来了。」吴静鸥柳叶眉弯成了月牙儿,绛唇巧笑,丽色生春。

她树叶般轻飘的一句话,却让亚鸥思绪纷飞。表姐家境殷实,从姑妈之前去

融城的排场就可以窥见端倪。初次见面就能送辆车,顶多几十万块钱也就算了。

搁融城是笔巨款,对于大城市的人或许无足轻重。但为什么还要配司机?

「唷,那敢情好!」谭海松是喜欢车的,兴奋地道,「走,咱瞧去!」

行李箱交给了严石,亚鸥两只手斜插在羽绒服的衣袋里,紧跟在表姐和父亲

的身后。沿途经过各种品牌和款式的轿车,都忍不住猜测。

会是这辆锐志?还是那台雅阁?或者是部君威?再则,姑妈之前去融城乘坐

的清一色奥迪a8,应该对质量可靠的德国货情有独衷吧。那样的话,莫非是a6?

嗯,低调稳重,适事业有成的商务人士。亚鸥成竹在胸地推想着,深为自

己的逻辑能力所折服。但是,老爸那种性格,恐未必会喜欢a6吧?

吴静鸥却引着海松转进停车场所谓的vip 域,里面几乎全是宝马和奔驰之

类,更不乏法拉利和保时捷等造型酷炫的跑车。

亚鸥顿觉震惊不已,难道是贵得离谱的奔驰或者宝马?要是驾着辆奔驰或者

宝马驶过融城尘土飞扬的街道,多半将引得路人驻足行注目礼,未免太张狂了点

- 咦,那台是什么车?

静鸥和海松也几乎同时停住了脚步。

一部与众不同的黑色轿车安静地泊在角落里,就像暗夜里流光溢彩的王冠,

尊贵奢华,富丽典雅,磁石般吸引着亚鸥的眼睛。

「不会是它吧?!」亚鸥暗吸了口冷气。

那台车的前灯忽然闪烁,「呜- 呜- 」地两声低吼,就像驯服的狮子应

人的召唤。

身后的严石「哗啦」收起钥匙串,拎着行李箱径直走向前去。

亚鸥惊讶地睁圆了眼睛:靠,居然还真是!

「这是啥牌子的?」谭海松弓着腰、背着手,端详那座展开双翅的b 字型立

标,兴奋溢于言表:「都没见过啊,看着不赖嘞!」

「宾利的慕尚,特别订制。」静鸥柔声细气地道。

风把表姐的话吹进耳朵里,少年却犹如被纶音佛语笼罩一般,头皮都发麻了。

曾经做过一篇关于汽车的英文阅读理解,里面提到宾利,具体内容都忘了,

有句话亚鸥却印象深刻:不但是人选车,车也选人。原以为姑妈家有钱,就像一

座冰山,照现在看来,他所极力想象的也不过是真正冰山的一角而已。

「值不少钱吧?」海松小心抚摸着闪亮的引擎盖,感觉比女人的肚皮还光滑。

「也还好,我不很懂车」吴静鸥从小锦衣玉食,对于价钱是没什么概念的。

她转向墨镜男求助道,「严大哥或许清楚吧?」

「我只管开车,别的也不了解。」严石要给谭海松留个老实可靠的印象,颇

为巧妙地撒了个谎,又殷勤地为他拉开副驾驶的门。

该当聋子的时候就当聋子,该当哑巴的时候能当哑巴,海松混迹官场几十年

了,听得出他的弦外之意。

「好,好!」他拍了拍严石的胳膊,赞不绝口地钻了进去,车厢内铺着柔软

厚实的暗红色地毯,连车门的喇叭也是暗红色的格,「唷,恁宽敞!之前俺单

位那个破桑塔纳,跟个蜗牛壳一样,腿都伸不开嘞!

静鸥被逗笑了,朝还呆立在旁边的少年招手道,「亚鸥,快来啊,要家了!」

高速路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令人倏然升起御风而行的快感。

车厢里的温度稍微有点高,吴静鸥已经脱了风衣,解掉丝巾,露出优美白皙

的颈子。米色羊毛衫熨帖着曼妙的身体,仅胸口处有心形的镂空,绣着朵绛紫色

的玫瑰花纹,袒露出一爿冰雪般滑腻的肌肤,仿佛沙漠腹地的水源般弥足珍贵,

平添了许多性感。

「舅舅,要不要喝点什么?」

「好啊,矿泉水就行!」谭海松应道。

表姐把风衣叠整齐,柔韧的腰肢像小杨树般挺得笔直,「亚鸥,你呢?」

少年的思绪尚未平复,随口道:「我喝什么都行。」

静鸥打开后中控台的双层磨砂玻璃门,赫然是个饮料柜。

接过表姐递来的杏仁露,亚鸥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却忍不住偷瞄她秀挺饱满

的乳房,大小和形状都恰到好处。

「静鸥,你爸来了吗?」谭海松扭过脸来,朝外甥女道。

「嗯,估计会稍微晚些,三点十五分的飞机。」

「咦,你看你!」谭海松埋怨道,「你咋不说呢,咱在这儿等他多好?」

「不是的,国际航班都在浦东。」吴静鸥道,「他们公司会派人去的。」

「哦- 静鸥,你九月份结婚了?」

「嗯,没来得及通知您。」吴静鸥解释道,「准备的比较仓促,不好意思。」

哦,她结过婚了?亚鸥一阵莫名的失望,眼神正落在她臀部那一抹浑圆的曲

线。

「也不是,你外公跟我说了,当时你舅妈正病着。」海松的伤感转瞬即逝,

道,「姑爷来了吗?」

「美国的假期才结束,他也挺忙的,所以就只有我来了。」

「丈夫是美国人?」海松又问道。

「嗯,是的,我研究所的同事。」静鸥呷了口果汁,道。

她居然嫁给了美国人?亚鸥错愕不已,脑海里电光石火间闪过在同学家偷看

过的色情片,美国佬大战中国妞儿。白种人的家伙听说都是又粗又长,真不敢想

象温婉可人的表姐在姐夫胯下宛转娇啼的画面

郊公路旁的几棵细弱的树苗,正给风扯得东倒西歪,亚鸥努力不去胡思乱

想,开口道:「表姐,你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吗?」

「嗯,读的商学院,不过已经毕业了。」吴静鸥朝表笑道。

「你好厉害啊!」亚鸥羡慕道。

「你将来也可以的嘛!」吴静鸥鼓励道。

「我英语比较差,恐怕」亚鸥不敢直视她,低下了头。

「正好嘛,亚鸥,你该向你表姐多请教!」海松扭过脸来,插话道。

「如果学外语,该去请教子琪姐。她会讲英、日、韩三种外语呢!」

「子琪姐是谁?」亚鸥诧异地望着她。

「哦,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家还有个姐姐,叫赵子琪。」吴静鸥神秘地朝表

眨眼道,「可是个大美女呢!」

亚鸥福至心灵,不可思议地道:「还能比你更漂亮吗?」

儿子的答,让谭海松相当满意:「哈哈哈,这臭小子!」

「呵呵,挺会说话的嘛!」突然收获木讷表的赞美,而且如此巧妙绝伦,

吴静鸥颇有些喜出望外,却道,「等你见到她,就明白了!」

「哎呀,说起来你子琪姐,办事儿就是体贴周到。晌午的时候还特意打电话,

问我跟亚鸥吃饭有啥忌口没。」

「今天的晚餐是她安排的,一家人就数她对吃喝玩乐最有研究。」

「哈哈,不光是这嘞,之前跟你舅妈来,也是她接待,那叫个精明能干啊!」

谭海松称叹道。

「呵呵,她呀,就是咱们家的王熙凤。」吴静鸥笑道,「反正有事儿就找她,

准不会错。」

谭海松的烟瘾又犯了,伸手到夹克口袋里的,摸到了烟盒,却迟疑了一下,

没掏出来。

「小严原来是做什么的- 叫你小严,不介意吧?」

「随您,没关系的。」严石握着暗红色真皮包覆的方向盘,身前一堆闪亮的

大小旋钮和仪表,神情专注而冷静,就像飞机驾驶员一样,「我在咱们车队已经

八年了,之前是为陈星午总裁服务的。」

咱们车队,还总裁- 姑妈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亚鸥竖起了耳朵,唯恐遗漏什

么重要信息。

「陈伯父现在掌管海鸥系,也是外公的老部属。」吴静鸥补充道。

亚鸥的胸口噗通乱跳着,强烈的好奇心像是可乐瓶里翻涌的泡沫:「表姐」

「嗯?」吴静鸥抿了下鬓角,「怎么啦?」

「表姐,你们家,是干嘛的呀?」

「不是你们家,是咱们家!」吴静鸥笑着纠正道。

「哈哈哈,亚鸥还啥都不知道嘞。」谭海松道,「静鸥,你跟他讲吧。」

「不是吧」吴静鸥睁大了眼睛。

「要不是你爸妈六月份去融城,亚鸥就真以为自己姓韩呢。」谭海松还是点

了根烟。

「哦」吴静鸥沉思片刻,对表道,「大丰货,你知道吗?」

「嗯,我们市里好像就有。」亚鸥想了下,道,「但是我没进去逛过。」

「为什么?」吴静鸥问道。

亚鸥如实答道,「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怕进去买不起」

吴静鸥莞尔道,「大丰就是咱们家的,而且只是旗下品牌之一。」

「以后再去大丰货,是不是喜欢什么就可以随便拿了?」亚鸥故意道。

「这小子,净想好事儿」谭海松骂道。

「呵呵,也不是啦。」吴静鸥笑道,「至少要跟经理报你的名字,年底要走

账的。」

从高架桥下来,驶进新开发的住宅和商业,尚是一片寂寥清冷。干道

虽然宽阔,车流却没有了那股湍急。

「喏,看到那栋楼了吗- 有『富安置业』字样的?」吴静鸥扒着车窗,给表

指认道,「是子琪姐公婆家的- 严大哥,你就住这儿的是吧?」

「那个小太贵了啦」严石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我住附近的惠湾花苑。」

「哦,也还是挺近的嘛!」

「嗯,到裕园也就五六分钟车程。」

转入一条幽静的小街,柏油路变窄了,路旁的梧桐树却越发粗壮茂盛。

越过一座小桥,沿着河岸干净的林荫道行进约五六米,连梧桐树的枝桠儿

也拢了,仿佛森林公园般幽静,一座黑色的铁栅栏门镶着块儿黄铜的牌子刻着

「厓山路68 号」几个字。

裕园是上海顶级的高档别墅群之一,总占地面积近亩,池塘、草地、竹林,

并不刻意攒聚,透露着一股质朴天然的气息,与其说是住宅,还不如说是公园

贴切。三十六栋风格各异的别墅错落有致,反倒更像是秀丽风景的点缀了。

严石刷了卡,车开进去,绕了几个弯,停在一栋三层的巴洛克式小洋楼前。

早有两个妇人垂手等候,都是三十岁四五岁年纪,系着白色的花边围裙,容

貌端庄。

「王姐和罗姐是家里的佣人。」下了车,静鸥分别作了介绍,又对严石道,

「严大哥,你停了车之后就先去吧!」

「好的!」严石对海松招了下手,道,「谭先生,您需要的话,我随叫随到。」

吴静鸥引着父子俩登上台阶,女佣人拖着行李箱,穿过摆满万年青和瓜叶菊

的立柱长廊。

圆形花厅进去,正对的是青花瓷砖的楼梯,墙壁挂着几幅油画,转角处是彩

绘的玻璃窗。右边的铺着琥珀色地的甬道通往餐厅、厨房。左边一道浮雕装饰

的拱门,两只霁红釉的落地大花瓶,插着生机盎然的水仙花。

里面是客厅,铺着牡丹图案的地毯,靠南墙摆着台钢琴,盖着金色流苏的布

幔。

「王姐,小卧室收拾好了吗?」吴静鸥接过女佣人捧来的紫砂茶盅,问道。

「嗯,已经打扫完了,正在通风。」王姐轻声答道。

「谢师傅还没来?」吴静鸥又问。

「打电话催了,说是在采办食材,估计一会儿就到。」

吴静鸥转向谭海松,体贴地道,「舅舅,您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也不是多累的慌,坐会儿吧,等你外公来。」谭海松抿了口茶,应道。

「亚鸥,你呢?」吴静鸥把果盘推到表面前。

少年浑身陷在棕褐色的真皮沙发里,正望着天花中央繁文缛丽的吊灯发呆,

听见表姐问话,连忙坐端正了,道:「我也不累- 就是有点饿了」

「飞机餐很难吃的,是吧?」吴静鸥笑了笑,吩咐道,「王姐,我带来的

饼干,你去拿些。」

「也还可以,就是量有点少。」

「要了两份,还不够他吃的。」谭海松掸了下烟灰,道,「我都不好意思跟

空姐张嘴了。」

「只有几片熏肉、橙子和西兰花,两勺儿米饭」亚鸥委屈地反驳道。

吴静鸥望着瘦骨伶仃的表,不禁有些心疼,「亚鸥正长身体嘛!」

茶还没喝完,只听见两声悠长的汽车鸣笛,接着两个女佣人碎步跑了出去。

「我妈和外公来了。」吴静鸥站了起来。

父子俩也跟着她,还没到花厅,就见一名穿驼色格子西装的老者推门进来。

老者精神饱满,银发宛若山顶的雪冠,拎着顶根红木手杖,气势像是提剑凯

旋的将军般,举手投足都透着特别的风度和威仪。两个衣饰华丽的美貌妇人在左

右搀扶着,年纪稍长的正是谭海榕。

「爷爷!」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最天然的情感,没有人提醒,亚鸥却石破天惊

地脱口而出,声音宏亮清晰。

老者锐利的目光倏地投射过来,顿时浊泪纵横,伸出双手快步将孙子搂在怀

里:「哎,乖孩子!」

「爷爷」亚鸥的也被感染了,眼睛发酸,道。

「好孩子,你爸总算把你平安带来了!」谭老先生枯瘦的手抚摸着亚鸥的脸

庞,模样跟曾经的自己那么相似,万千往事涌到心口,「我该死啊,当年一走了

之,害你们在小县城里受罪」

亚鸥对于谭家的旧事没有切身体会,只是突然想起苦命的母亲,哽咽着。

「你来啦,咱姓谭的,就后继有人了!」谭老先生号啕如雷,像是在发泄

沉积几十年的愤懑,「再没谁敢欺负咱了啊」

「再没谁敢欺负咱了」亚鸥念叨着祖父的话,心底的伤疤无意间被触动,

泪珠儿悄然滚落。

「亚鸥,别哭了」谭海榕拍着亚鸥的背,又安慰父亲道,「爸,亚鸥也

来了,阖家团圆,该高兴才是啊!」

「爸!」谭海松接过父亲的手杖,也道,「您要当心身体啊!」

众人劝抚之下,谭老先生逐渐恢复了平静,帮亚鸥擦着眼角,怜爱地道,

「亚鸥,我不哭了,你也不哭了。再哭就让人笑话了!」

客厅里,谭玉坤向海松和亚鸥引见了白鹭。

她二十七八岁左右,或许还更年轻,容貌姣好,身姿袅娜,正是个绰约的花

信少妇。一袭绛紫色菱形镂空花纹的针织披肩,灰白小格子的喇叭长裙,言谈举

止都带着养尊处优的闲适和淡然,文静淑雅如娇花照水。

海榕和静鸥都称呼她「鹭姐」,海松和亚鸥也就跟着叫了。

「大哥,车怎么样?」谭海榕从更衣间出来,脱掉了鹦鹉绿的金丝呢绒外套,

爽朗地问道。

「咦,漂亮得很嘞!」谭海松由衷地道,「也稳当得很,跑起来跟抓着柏油

路一样!」

「呵呵,那是爸去年生日的时候,敲仰真的竹杠,却基本没乘过,闲置着怪

可惜的- 爸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胡乱要东西!」

姑妈约四十五六岁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饱经岁月洗礼的肌肤依旧光滑

润泽,花容月貌宛似浮世绘中的仕女,浑身透着秋日果实般的成熟。说话的时候

螓首微昂,骄傲地犹如白天鹅,「上海是个势利场,只认衣裳不认人。你初来乍

到,或许用的着。」

「你姑妈又讲我坏话!」谭老先生扭头朝亚鸥扮了个鬼脸。

满头银发的祖父居然还跟小孩子一样,亚鸥无言以对,只能咧着嘴傻笑。

「我摆事实而已!」谭海榕捋起白绉绸衬衫的袖筒,撇了父亲一眼,道,

「连这别墅也是,当初非要买,却几乎一直空着,也就是过年的时候热闹些。」

「现在分之六十五的业务都在大陆,你们到上海,也算有个驻脚的地方嘛!」

谭海榕没理会,继续道,「你和亚鸥先住下,不适的话再换。观澜御景的

楼盘好像还不错,安妮在那边才拿了套」

「安妮又买房子啦?」谭玉坤再次插嘴道,「她在台北的两套房子也不租售,

分明打麻将输给我,居然还赖账」

「外公,是您作弊好不好?跟鹭姐串通了换牌!」静鸥忍不住爆料道,「安

妮说一辈子再不跟您打牌,把您拉黑名单了,最讨厌作弊的!」

白鹭的俏脸登时通红了。六七十岁的老先生了,跟孙辈打麻将还作弊?!简

直令亚鸥哭笑不得。

「谁作弊了?」谭玉坤被外孙女戳破真相,气急败坏地辩护道,「你外公好

歹也是德高望重,会跟你们两个毛丫头作弊?我小时候考试都没作弊过,不信你

去问我当年的老师!」

「您都一把胡子了,您老师估计正在陪阎王爷打麻将呢,好一个死无对证!」

吴静鸥鄙夷地嘟着嘴,道。

「鸥妮,怎么跟外公说话呢?」一个沉稳有力的中年男声从客厅外传来,责

备中含着爱怜。

吴仰真依旧戴着那副名贵的金丝眼镜,挂着招牌式的温文尔雅的笑容,浓郁

的书卷气质扑面而来。

「爸爸!」表姐满是喜悦之色,飞也似地扑进了姑丈的怀里。

吴仰真拥抱过女儿,又跟亚鸥父子俩打了招呼,挨着妻子坐进了沙发里。谭

海榕水眸里荡漾着蜜意,温柔地吻了丈夫的脸颊。

「仰真也来了,我讲两句话。」谭玉坤收起笑容,端起茶盅润了下喉咙,

对海松道,「首先是对你的安排。」

谭海松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父亲的指示。

「我跟海榕商量了,由你出任酒店集团的总裁。你先跟着历练,不要嫌委屈。」

谭玉坤一改之前老顽童般的嬉哈,雷霆万钧地道。

「不会的,职位其实没啥。」谭海松诚恳地道,「我还想着从基层做起嘞,

更能全面了解情况。」

「那倒用不着,细枝末节的东西,交给底下人做。」谭玉坤道,「公司跟单

位还是不同,要会抓,也要会放。」

「嗯,是!」谭海松小鸡啄米地点头道。

「你要多向仰真讨教。」谭玉坤指了下女婿,「遇事儿也可以找他商量。」

「爸,您把我捧得也太高了。」吴仰真接过话,笑着建议道,「选派几个可

靠得力的副总裁才是正经的。」

「嗯,我也有此意。」谭玉坤又对女儿道,「海榕,你跟陈星午拟个名单。」

「好的!」谭海榕答应了,又道,「我也说句话啊。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

的水- 谭家的事,本来不该我插手的。」

「从前把我当儿子养,也就算了。现在大哥和您宝贝孙子来了,我乐得还

政让位,落个清闲。以后需要我帮忙,自然是义不容辞,但是您老还想把我当苦

力使唤,就要付工钱了!」

「你瞧这丫头,学会跟我讨价了!」谭老先生拿手杖作势要敲她,笑骂道,

「不要慌着表忠心,没谁敢动你还!」

海松嗅到了一丝异样,连忙剖白道:「爸,海榕是逗您呢!我对家里的事儿

一窍不通,光学也要个三年五载啊。她是家里的顶梁柱,绝对缺不了她嘞!」

谭老先生要的就是儿子的态度,语气缓和道,「其次啊,我是希望你尽快续

弦的」

母亲还没过日,祖父居然就劝父亲再娶。

亚鸥心里一凉,就想挣脱谭玉坤一直握着他腕子的手。

「玉屏才走,怎么着也要过一段时间」谭海松看了眼亚鸥,小声道。

「逝者已去,活人还要继续活嘛!」谭玉坤俨然不甚满意,展臂将白鹭拉进

怀里,少妇并未任何抗拒,一副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

她最多也就比表姐大四五岁,原来竟是祖父的情妇- 父亲在融城也有不止一

个女人。谭家男子的风流成性,莫非是遗传吗?亚鸥一阵酸楚,可怜起母亲来。

「家里人丁不旺,你才五十几岁,还能养个一儿半女。」

谭玉坤摩挲着白鹭红润的酥手,就像把玩玉器一般,道。

海榕一家三口都是司空见惯的样子,谭海松却略觉窘迫,低垂着目光,道:

「嗯,我会考虑的」

「亚鸥你呢,有没有女朋友?」

谭玉坤交待完正事儿,又恢复了老顽童的神态,把亚鸥的手放到胸口,狡黠

地对孙子眨眼道。

「哎呀,你别教坏小孩子啦!」白鹭秀眉微蹙,在他腰里拧了一把,出人意

料地娇嗔道。

王姐悄然闪进客厅,附在吴静鸥耳畔低语了几句。

「谢师傅到了,我去接下。」静鸥起身道。

「哪个谢师傅?」谭玉坤问道。

吴静鸥头也不地道,「庆丰楼的,安妮请的。」

「嗬,这丫头,有点意思了」谭玉坤抿着嘴角,笑道。

没过多久,静鸥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矮胖老者和两个年轻人。

「谢师傅,好久不见!」谭玉坤站了起来,朝老者伸出了手。

「谭先生!」谢师傅满脸堆笑,握住谭玉坤的手弯腰致意,「您老还康健?」

「哈哈哈,老骨头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你呢,家里大人孩子都好?」

「托您的福,都好,都好!」谢师傅嗓音清亮,一股纯正的京味儿。

「谢师傅是『谭家菜』的传人,彭长海的子,国宝级的大厨师。」谭玉坤

对众人道。

「居然还有所谓的『谭家菜』- 我拍根儿黄瓜也可以叫『谭家菜』啊。」亚

鸥轻蔑地瞟了眼谢师傅,肥头大肚就像维尼熊,「哼,不会像毛家腊肉一样,又

是欺世盗名吧?」

「学艺不精,有辱恩师尊讳!」谢师傅眯着眼睛,圆脸儿笑得灿若秋菊,

「古有班门弄斧,我今天是谭门弄勺,贻笑于大方之家」

「谢师傅自谦了。」谭玉坤笑道,「你们的『谭』和我们的『谭』,虽不可

混为一谈,但也颇有渊源。能请到谢师傅屈尊,可见安妮是花了心思的。」

「您老抬举,咱们都是自家人,没有屈尊之说。」谢师傅显而易见也是见惯

了场面的,如蛇缠棍,顺藤而上。

「那就辛苦了!」谭玉坤拍了拍谢师傅肩膀,又跟两个年轻人握了手。

「应该的,应该的!」谢师傅应着,就吩咐两个徒道,「你们去把东西抬

下来- 小心着点,别砸坏了地!」

「吃顿饭还特意请个厨子,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讲究!」亚鸥不以为然,「跟

八旗子似的,没钱的穷讲究,有钱的真讲究- 都是虚讲究!一个厨子,干嘛和

他那么客套- 又不是御膳房的,真浪费时间!要是在学校,估计说话儿的空儿,

饭也吃了,碗也刷了- 哦,对了,早晨到现在,先是汽车后是飞机的,今天的寒

假作业还没写啊」

「我也有点累了,休息会儿。」谭玉坤由白鹭搀扶着,进了客厅西厢的卧室。

「爸睡觉轻,咱们去楼上。」吴仰真示意海松,又向女儿道,「鸥妮,你舅

舅的行李呢?」

「已经拿到小卧室了。」吴静鸥把风衣和丝巾挽在了手里,轻声答道。

「大哥,你先在小卧室迁就几天,等爸台北了,再搬下来。」谭海榕说着,

又对侄子道,「亚鸥就睡你安妮姐房间。」

安妮姐就是子琪姐吧- 为什么还取个英文名?表姐嫁了美国人,有英文名也

是理所应当,她呢- 我睡她的房间,她不来吗?静鸥姐说她大美女,能有多美

呢- 为什么家里的女人都那么漂亮?呃,看白鹭就知道了,基因真的很重要- 有

钱就是好啊,美女环绕。连两个女佣人也是,随便放到融城- 我咔!!!

亚鸥心不在焉的瞎想着,脚却被楼梯绊了下。所幸反应灵敏,及时抓住了扶

手才免于摔倒。

「亚鸥,没磕着吧?」走在他后面的静鸥关切地问道。

虽然不算太糗,但在姑妈和表姐面前,亚鸥还是红了脸,「没事儿」

「冒失鬼,脚底下都没根儿的!」谭海松扭过头来,厉声道,「整天耷拉个

脑袋,走路也不看!」

「呵呵,恐怕是饿的,腿都软了!」静鸥笑着替表打圆场。

楼梯上来,正对个圆形的书房。右首两个卧室,都是黑胡桃木门,银色的执

手锁。走廊铺着厚实的深棕色地毯,两壁镶着球兰造型的灯。黄铜雕塑的枝茎和

叶子,连纹理都栩栩如生,像是从墙里长出来的一般。柔和的灯光照亮几幅印象

派的景物,都用金色的画框装裱着,色彩暖煦而朦胧。

「我换件衣服。」

吴仰真进了最东边的门,那里是他们夫妇的卧房。

「顶楼的两个房间,子琪改成储藏室和家庭影院了,不然也不会不够住。」

谭海榕说着,转进了小卧室。

即便是小卧室,也有约二十平米。右手边是洗手间,左边一排橡木的壁柜,

往里是张欧式的弹簧铁艺床,罩着鸦青的纺绸床单,铺着柔软的灰色绒毯。北面

是大型的玻璃飘窗,两尺许高的枫木台子。漆成黑色的弧形长方格子的曲栏,围

护着两只做工精细的藤制矮脚椅子和一张黄花梨木的小茶案。茶几表面摆着鸵鸟

蛋大小的黑陶花瓶,栽着一丛幽然欲滴的绿萝。

「这房间该叫我住嘛!」亚鸥才被父亲凶,心里难免不爽,「给老爸真是糟

蹋了!」

风将金色提花的窗帘和纯白色的窗纱吹得飞舞,宛如蝴蝶翩迁的翅膀。谭海

榕靠进矮脚藤椅里,侧身关了窗,对海松道,「平日就子琪在,我基本住酒店,

隔三差五地才来一趟。家里只有佣人还是不行的。」

「嗯,我明白。」谭海松点了点头,也坐了,道,「安顿罢亚鸥再说吧。」

「亚鸥,」姑妈笑吟吟地问道,「你是愿意在国内读高中呢,还是跟你静鸥

姐去美国?」

「我去美国,跟静鸥姐?」亚鸥一时瞠目结舌。

几个钟前,谭海松讲的时候,亚鸥还不相信,以为父亲心血来潮,吹牛而已。

现在见识了姑妈家的阔绰,又是豪车别墅,又是集团总裁的,哪怕送他去月球,

似乎也轻而易举。但是,去美国,人生地不熟的

亚鸥望了望表姐,她也正笑着,像是一尊沐浴着圣洁光芒的天使雕像,只可

远观而不可亵玩。

「一时半会儿的,恐怕还不行。」亚鸥咬着嘴唇,又道,「我语言都不通,

只能给她添麻烦。」

「可以先报个语言学校嘛,或者就住我家。」吴静鸥远嫁异国,隔绝父母亲

友,如燕单飞,备尝怀乡之苦,如果有个表陪在身边,也不失为孤独中的一种

慰藉,所以对母亲的提议格外热心,「环境很重要,三五个月就没问题啦。」

「静鸥你也忙,哪有空照顾他?」谭海松白了眼儿子,道。

「我还好啦,正常上下班,肯定有时间的。」

「等两年吧,亚鸥还小,又啥都不懂嘞」突然把儿子从身边割走,谭海松

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爸十八岁就跑到了台湾,我十六岁就去的新加坡。」

谭海榕一句话,便教父子俩哑口无言,海松是稍嫌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管得

宽、强横,亚鸥却对姑妈刮目相看了。

姑妈皱眉沉思片刻,又道,「家里的事,将来多半是要交给亚鸥。男孩子嘛,

要出去闯荡,开拓眼界- 亚鸥,你说呢?」

姑妈把皮球踢了来,表姐和父亲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亚鸥。

美国,天堂般的花花世界;表姐,常青藤的美女;但是,我还想有机会就

融城呢- 将来的命运,可能就取决于自己的两三句话,该怎么办?

「我现在读高一,接受的也是国内的系统教育,如果去美国,就前功尽弃了。」

亚鸥已经拿定了意,斟酌着词句道,「我想等我读完高中,像静鸥姐那样,凭

自己的努力报考美国的大学。」

姑妈隽冷如水的眼睛里,先是陡地一黯,继而像是烟火般豁然闪亮起来。

「呵呵呵,好孩子,有志气,话也说的滴水不漏!」谭海榕大喜过望,起身

拉住侄子的手,「姑妈没看错你!」

「这臭小子!」有儿如此,谭海松也甚为得意,拍着大腿笑道,「说他灵透

吧,又呆得跟木头一样,说他呆吧,又灵透得跟水儿一样」

「呵呵,亚鸥可一点儿都不呆!要说呆,也是被舅舅您给吓的- 您可不能把

当官的赫赫威风带家里,不然我也怕您了!」

吴静鸥忽然欣赏起这个土头楞脑的表了,连亚鸥那身虽整洁却异常臃肿的

旧羽绒服也没之前扎眼了。

「你看你姐尽维护你,连我也批评了,哈哈哈!」谭海松老脸很有些挂不住,

道,「静鸥啊,你还没见他呆的时候嘞」

「呵呵,那也是蓄势待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静鸥嫣然笑道。

亚鸥有些羞赧,朝表姐投去一个饱含感激和歉意的眼神。

「亚鸥也长大了,不能总是骂- 你跟爸年轻的时候一样,对外人有说有笑,

对自家孩子凶神恶煞一样!」谭海榕也帮腔道。

「好,好!我改,我改,我一定改!要不今天该开我批斗会了,哈哈哈!」

谭海松尴尬地笑道。

「亚鸥,你爸也是疼你,就算态度差点,也不能记恨在心的,懂吗?」谭海

榕又拍着侄子的手道。

「嗯,我都知道。」亚鸥点了点头。

「好了,没别的事儿了。」谭海榕瞥了眼腕表,对女儿道,「你帮亚鸥和你

舅舅收拾下行李!」

「嗯。」吴静鸥答应着,「但是安妮房间锁着,我没她钥匙」

「打电话给她,死丫头,还不来」

海松的行李箱没有太多内容,倒是有本相集让静鸥爱不释手,其中还有亚鸥

穿着开裆裤挖土玩的照片,憨态可掬惹得她娇笑不已。

「亚鸥两岁半拍的,春末夏初,才买的新凉鞋。」

海松把衣服挂进壁柜里,背着手踱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插话道。

「纸张都发黄了,人像也有点模糊- 等我翻拍了保存起来,将来留给他女朋

友看,呵呵呵」吴静鸥笑道。

「呃,还是不要了吧,太丑了这张」亚鸥吐着舌头道。

「哪里丑啦,很可爱嘛- 哟,你还去过少林寺啊?」静鸥拿着海松抱着亚鸥

在塔林的影,问道。

「读几年级的时候?」海松问儿子。

「小学一年级吧。」亚鸥答道,「我记得我当时是八岁。」

「八岁还那么瘦小啊?」吴静鸥不敢相信地道。

「你问他从小断过药没?」海松瘪嘴道,「一直是个病秧子,三岁才会说话,

也不长个儿,能养活住还真不容易嘞!」

「我小时候比较矮,脑子也笨」亚鸥讪讪地笑道。

「大器晚成,你现在精气神都像个大人了嘛- 哎,亚鸥,你多高?」吴静鸥

饶有兴致地问,见表迟疑,又道,「不介意吧?」

「呃,没关系的,又不是女孩子」亚鸥含混地道,「一米七三,还没达标

「呵呵,还好啦,比我高两公分呢!」吴静鸥笑道,「多吃饭,加强锻炼,

还会长的!」

「嗯?」亚鸥有些意外,「但是你看起来」

「我有穿高跟鞋啊!」吴静鸥坦承道。

「哦,也是!」亚鸥恍然大悟,连忙又道,「其实我觉得无所谓的,山不在

高嘛!」

「哈哈哈,静鸥,你看见这臭小子了吧?」谭海松掐灭了烟头儿,笑道,

「语气立马就不一样!」

「呵呵,好狡猾!」吴静鸥粲然笑道。

翻看了半天,静鸥又问了许多表和舅舅在融城的情况。诚如外公所言,父

子俩在小县城里是受了不少苦的。但亚鸥说起来却眉飞色舞,似乎很是流连经的

时光。

「哦,保送生留念?」吴静鸥把一张照片取了出来,仔细辨认着,「亚鸥,

哪个是你?」

「后排左起第六个。」亚鸥也没看照片,脱口就道。

吴静鸥将照片里的形象和表对比着,闪亮如星的眼睛直视着亚鸥,「呵呵,

不太像啊」

亚鸥被她盯的不好意思,「那时候太疯狂了,头发和胡子都很长,没空儿打

理。」

「第一排中间偏右的,就是亚鸥的那个老师,叫金世亮。」谭海松伸手指点

道。

「哦,就是申请青年基金的那个?」吴静鸥道,「我听我妈谈起过。」

「嗯,这小子是个厉害人物,三十多岁做到年级任,又考的中央大学的研

究生」

谭海松猛吸了口烟,一丝灵感乍然涌现,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但觉四肢

脉都通透了,飘然欲仙,畅快无比。他的心狂跳不止,却只是缓缓吐出个烟圈,

嘴角浮起不易觉察的微笑。

「也是多亏了他嘞,当初寄的材料里就有这张照片- 你外公眼力也是真好,

居然就认出了亚鸥。」

「骨肉情深嘛!」吴静鸥笑道,「再说亚鸥也确实长得像外公- 真是,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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