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2/2)

宋昊闻言一振,身体渐渐僵硬起来:“呦,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怎么着,爷给你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证明,怎么说的来着——只对你有感觉?”

台灯被宋昊关掉,路子涵心中叹气,耗子,我是真的,很爱你。

八、

初一暑假,路子涵在宋昊家玩,两个人看电视,换台时候正好看到接吻的画面。宋昊把遥控器放下了,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路子涵,觉得喉咙莫名的干涩。他推推路子涵,指了指电视:“要不要试试?”

把她按倒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把唇贴上去,笨拙的一点一点深入。她的味道真不错,她咬他,他的手情不自禁的向下移……两个从未经历过接吻的孩子,竟然无师自通地完成了法式长吻。

不过当时也只是试试。

后来他交了女友,她交了男友,都换得跟换衣服似的。直到在小诊所,宋昊的那番话。

路子薇中考之后第一次去海边。

她赤脚站在沙滩上,潮水来了又去,她转身冲在沙滩上微笑看着她的爸爸妈妈甜甜的笑,转身朝他们跑过去。

爸爸的手机响了:“喂,涵涵。”

“爸爸,我们几个想一块儿去欧洲遛一圈。我妈不同意,你帮我说说情呗?”

“还说,”路临野对路子薇母女歉意一笑,走向远处打电话。“路子涵同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能耐啊你,这次数学竟然给我考个不及格回来。不去也活该,在家好好补补课吧你。”

“别呀,爸。”路子涵撒娇,“我这次语文不是还得了全班第一嘛……”

再往后他们说了什么,路子薇听不清了。她觉得这一天的阳光好刺眼,她妈妈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好碍眼。

九、

路子涵没想到,到底是路临野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们坐在咖啡店,路临野把糖递给她:“你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是不是?”

“爸,你说谁呀?”路子涵伸手,“爸,你看,耗子给我的戒指。我们把婚期定在明年年初。你说,我是在北京结婚呢还是出去结?我特想办那种西式婚礼,鲜花拱门,你牵着我走上红毯,把我的手放到耗子手里,好不好?”

“涵涵,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路临野说。

“爸,这是兰玖的店。虽然我把二楼包场了,但在这说某些话题,不好。”路子涵搅着咖啡杯,“你一个大忙人难得陪闺女出来喝杯咖啡,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路临野问。

路子涵的手一顿。路子薇,因为在演艺圈里混不下去了,就把爸爸搬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爸,记不记得你曾经从法国给我带回过一条红色裙子?”

“那条裙子,我只穿了两个小时。”路子涵笑,“之后耗子他们凑钱给我买了一条别的。爸,和别人共享一个东西,是我的耻辱。”

“爸,我只有一个爸爸。”路子涵把第一次尝试往咖啡里加糖。平日里喝黑咖啡的她今天要的是摩卡,她只抿了一口便想冷笑,和路子薇给人的味道一样,甜腻的要死。“我用百分之百的心意来尊敬您,爱戴您,崇拜您。可是,我希望我的爸爸,他只有我一个女儿,只爱我一个女儿。”

路临野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个好爸爸,也不是个好丈夫。”

“初二那天我逃课,是因为在你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小区门卡。”路子涵看着他,“之后,她的所有动态,不仅你知道,我也知道。爸,别小看我,也许我比你知道的还要多。比如说,她什么时候交了第一个男朋友,什么时候和男生去了宾馆——爸,你绝对想象不到你那个心爱的薇薇在床上的放荡样儿。她的所有资料我都存着,连视频都是限制级的。你说你生就生吧,干嘛非得给她取名叫‘子薇’?子薇紫薇,啧啧,不说玷污了这名儿,也觉得她玷污了这姓儿!”

路临野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种无力感充斥全身。

“爸,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服务生端了路子涵常点的双份意式上来,路子涵道谢,一口饮尽。苦,真苦,可是这才是咖啡本来应有的香。“但这是你逼的。你曾告诉我,有人有秘密不说,他一定有他的理由。那么,爸,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十、

郑依依是路临野曾经资助过的春蕾女童,小他十岁,她叫他临野哥哥。

路临野资助过很多孩子,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了。但郑依依,是他十八岁时拿到第一笔暑假打工赚的钱后资助的第一个孩子。

她给他写信说:“临野哥哥,谢谢你让我上学。”

路临野上军校,陆陆续续资助的孩子越来越多,所以给郑依依回信很少,每次回的内容也大同小异,无非是让她好好学习注意身体什么的。

郑依依每年都会在给他的信里夹上一张照片,曾经干瘦的小丫头,跳级、到省重点点数,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亭亭玉立。她说:“临野哥哥,要是走在街上,你会不会认出我?”

路临野二十八岁时,与路子涵母亲结婚,给每个孩子都寄去了一包喜糖。

郑依依是唯一没有说恭喜的人。她在信上说:“临野哥哥,我要考北京的大学,我要去北京找你。”

四年后,有媒体申请进入战区作专访,他一眼便认出了她,尽管她已经四年没有给他发过照片。她更加漂亮了,谈吐举止落落大方,不再有土里土气的乡音,也不再有当初瘦小女孩的自卑。她笑着叫他临野哥哥,众人起哄,她便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举杯敬他,毫不怯场。

大家一起吃的晚饭,他正要回家,同她顺路,便先送她回去。两人坐在后座,她趁着几分醉意,一直叫他临野哥哥临野哥哥。当她的头靠上他的肩膀时,他很冷静的借着拿钱包照片的动作避开了。他给她看照片里的一家三口,他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他告诉她他很爱她们。

她把头埋在膝间,开始嘤嘤哭泣。他的手伸过去,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又放下了。他不能犯错误,也不会犯错误。

半年后,也是凑巧,晚上正要回家时候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那端含糊不清的说话,他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夜店里的她被人下了药,他送她回家,在她的公寓里,她因为药性太强失了心智,他没法做柳下惠。从之前到之后,只那一次。但就是那一次,他多出了一个女儿。

“爸,”路子涵轻声说,“你看外面是谁?是不是有一种‘有其母必有其女’的感觉?”

“爸,我没记错,路子薇虽然比我小几岁,生日却是比我早一天?”路子涵的笑容让路临野心惊,“多好的生日礼物。”

路子涵找出手机,拨通宋昊的电话:“耗子,你在哪儿呢?”

“怎么,想我了?”宋昊说,“在外面忙呢。你在哪儿,我过会儿去接你?”

“耗子,”路子涵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有事儿跟你说。”

“恩,我听着呢。”

“耗子,咱俩掰了吧。”不去顾及路临野惊讶的神色,路子涵狠心说。

宋昊走到路子薇面前不知说了什么,直接往蛋糕店的门口走:“涵涵,咱别拿我逗闷子行不行?”

“耗子,我没拿你逗闷子。”路子涵看着推门出来的宋昊,“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耗子,我是认真的。咱俩年后结婚,我犯不着跟你在这根节儿开玩笑,是不是?”

“你吃什么心啊你,路子涵,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我宋昊什么时候给你眼睛弄过沙子?”宋昊在电话那端急了。

路子涵的泪水落下:“耗子,就这样吧。”

“涵涵,你哭了?涵涵!涵涵!”宋昊在蛋糕店门口喊着,“涵涵,你告儿我,你在哪儿啊?啊?”

路子涵挂掉电话,结果路临野递来的纸巾:“谢谢。”

“别拿婚姻当儿戏。”路临野说。

“爸,你走吧,我在这儿等他。”路子涵说,“不过,爸,但凡我膈应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了。你可以替我告诉路子薇,只有我还在,她这辈子就别想再拍一部片子;只要她还在我眼皮底下晃悠,我有的是法子让她不得安生。”

“涵涵,”路临野开口,“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爸,”路子涵轻轻说,“你说,我怎么敢怪你?我怎么舍得怪你?”

你有你的苦衷,而我有我的坚持。

路家的唯一爱女,路老将军唯一的孙女,只是我,只能是我。

十一、

宋昊和路子薇坐在对面的蛋糕店,玻璃窗边的他们吃着蛋糕。

“谢谢你今天陪我过生日。”闭上眼睛许了愿,路子薇对着宋昊微笑。

“谢谢你帮我把这坠儿找着了。”宋昊笑笑,“男戴观音女戴佛,我家政委迷信,给我特意请大师开过光的,非要我贴身戴着。你说,怎么这绳儿就突然断了呢?幸好你那天看着了给我电话,要不我得被家法伺候了。”

路子薇喜欢宋昊贫嘴的样子,刚想和他打趣几句,便听到了宋昊的手机来电。宋昊叫了一声“涵涵”,对着路子薇歉意一笑,到一边打电话。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宋昊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对路子薇说了一声抱歉,竟冲出了蛋糕店。

看着手机显示的gps定位,宋昊愣了一下,向对面的咖啡店走去。

路子薇看着宋昊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路子涵见宋昊上了楼,冲他招了招手,把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刚才为你点的,拿铁,你喜欢的。”

“要不要加点儿糖?”路子涵虽是问句,却开始往里面倒糖包,“是不是嫌不够甜?”又加上一包,“尝尝。”

宋昊没有喝:“路子涵你发什么疯?”

“你尝尝呀,”路子涵冷笑,“尝尝像不像那妮儿,恩?多甜呀,对你笑的,跟抽了风似的。”

“路子涵你瞎发什么神经?”宋昊是真的被惹恼了,他的脾气本来就臭,自己喝了一口咖啡,扳过路子涵的脸,嘴对嘴给她灌过去,拍着被呛得咳嗽的路子涵冷笑。“你不喜欢的味儿,我喜欢?”

“知道我不喜欢,那你喝它干什么呀。”路子涵态度仍是不阴不阳,冷冷一笑。

“刚才喝的不是你呢么?”宋昊倒是笑了,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把她唇角的咖啡渍给刮干净了。“别说,我还真喜欢你这副吃醋样儿,够味儿。”

宋昊一边说着一边把嘴凑了过来,把路子涵压在沙发上。路子涵被动的由他亲着,宋昊朝她耳朵后吹气:“宝贝儿,我和那个路子薇真的没什么,要不是她长得像你我连鸟都不鸟她,真的。虽然我挺喜欢你吃醋的别扭样儿的,但咱别随便拿分手来吓我成不?你老公胆儿小,不经吓。”

路子涵被他亲的直喘粗气:“宋昊……我告儿你……姑奶奶我今儿个就是……不得劲儿……”

“怎么着?”宋昊暧昧地凑上来,手向下探去。“老婆,我刚刚亲的不够卖力是不是?要不咱们刺激点儿,直接在这儿把你给办了?”

路子涵裙子拉链被宋昊拉开,白花花的身子一览无余。她在他身下扭着身子:“宋昊,你丫给老娘放尊重点儿,老娘跟你谈正经事儿呢!”

“什么事儿比老子传宗接代更重要?”宋昊的手探了进去,“宝贝儿,湿了,恩?你说说,咱俩谁不正经?”

“宋昊,你他妈的……”路子涵咬着嘴唇,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

“哦,对了,竹竿帮我找了个地儿,挺适合开画廊的。我去看了看,感觉还行,买了给你当生日礼物怎么样?”宋昊啄着路子涵的嘴唇,终于得偿所愿的听到路子涵口中逸出的那一片破碎的呻吟。“宝贝儿,我告儿你,什么事儿我都能宠着你惯着你,就是分手这俩字儿免谈!你说说,咱俩还没结婚呢你就给我闹分手,要是结婚了你不得成天吵吵着离婚了?”

路子涵整个人昏昏沉沉,只听到耳边宋昊在说:“在咖啡厅咱俩还没试过,反正你把二楼包了场,咱俩试试,恩?”

十二、

那个男人在电话里问:“薇薇,你想不想跟你妈妈去国外?”

路子薇坐在咖啡店,看着不知多少封辞藻委婉的拒绝信静静地躺在她的收件箱里。她不是傻子,知道这是那个人在针对她。

路子薇起身,把平板收进包里,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到了一幢大楼门前。哦,这是她之前的公司,可是公司把她雪藏了,她现在什么片子也接不着,什么活动都参加不了,什么事都做不成。她按了电梯,最顶层,听说天台的视野很好,紫禁城遥遥相望。

站在天台上,看着远方的屋脊飞檐琉璃瓦,她想起了一部戏。紫薇与小燕子爬山,紫薇看着皇宫说,好想到那个小圈子里去。小燕子说,你别傻了,我们这种寻常百姓是进不去那种地方的。

小燕子那时候并不知道,紫薇的父亲是皇上。

到底是戏,现实生活里,他怎么会认你?

小学时候,他出席全校活动。她看到了陪在他身边的女人,知性温柔,高雅大气。

在乾隆心里,夏雨荷又是什么位子呢?大明湖畔一别十余年,他从未想起过她。更不用说,想她是否怀了他的孩子。

她当时看电视看哭了,对妈妈说:“以后我要当演员。”

去演别人的生活。

在戏里,她可以做格格,最终苦尽甘来,抢走老佛爷最宠爱格格的御前侍卫。

现实哪有那么好,到底是戏。

爸爸看到队伍中的她时候,脚步顿了一下。他身边的女人微笑着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头发:“小姑娘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路子薇。”见她不说话,一旁的老师替她回答。“薇薇是我们班上的文艺委员,唱歌可好听了呢!”

“路子薇,”女人念了一声,仍然笑着。“很好听的名字,小姑娘人也可爱。临野,你说是不是?”

……

感觉身后有人,路子薇回头,看到了古驰杰。她轻轻一笑,叫了一声:“导演。”

“你别做傻事儿,”古驰杰开口,“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大不了换一行儿,别糟践自个儿,你出了事儿让家里人怎么办?”

路子薇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阿古。”

古驰杰握紧拳头,眼睛死死锁着她,面无表情:“薇薇,别这样儿,没用。”

路子薇笑了,她从古驰杰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张扬而撒娇的自己。她是天生的演员,她知道自己演的是谁,她的手勾住古驰杰的脖子:“阿古……”

古驰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输了。路子薇被他推在墙上,粗暴地吻下去。她被他吻得嘴唇肿了,他说:“你要什么?房子?车子?钱?”

路子薇摇头笑:“阿古,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可能。”古驰杰想也不想直接拒绝,转身朝电梯走去。“薇薇,你好好考虑考虑,给我电话。看样子我不用劝你,你也不会跳下去,你不傻。”

路子薇看着他离开,咧开红肿的嘴唇笑了。然后,她尝到眼泪苦涩的味道。

刚刚他把她按在墙边时,叫了一个名字。她不知道,他叫的是“涵涵”,还是“薇薇”,还是别人。

她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电话,占线。她打他电话总是打不通,他通常很久之后才给她回过来。她给他发短信,只有三个字:“我出国。”

路子涵,我离你远远的,你是不是就不会打扰到我。

十三、

“咦,昊哥,你怎么在这里?”路子薇换了登机牌,在大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哦,是你啊。”宋昊摘了墨镜看着她,亮了亮中指上的戒指。“去拍婚纱照。”

路子薇笑得勉强:“恭喜啊,真羡慕你的未婚妻,真有福气。”

宋昊只是扬扬唇角:“能娶到她,才是我的福气。”

“那昊哥我先走了。”路子薇微笑道别,回到母亲身边,甜甜笑着接过母亲手中的行李箱。

推着行李车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同她和母亲擦肩过去。两个人十指相扣时候中指上的戒指,刺的她的眼睛生疼。

路子涵转头问宋昊:“刚才怎么不打招呼?”

“没必要。”托运好行李,宋昊拉着路子涵的手往安检走去。“怕你吃醋。”

“宋昊……”路子涵犹豫了一下,“她是……”

“我知道。”宋昊把食指抵在路子涵的唇上,“你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你们两个长得这么像,名字也这么像,我怎么可能不去查查她的身份?”

路子涵的飞机飞向法国,路子薇的飞机飞向加拿大。

“薇薇,你哭了?”女人感觉一滴泪打在自己手上。

“没有,”行李托运手续结束,路子薇对女人笑笑。“妈,我们走吧。”

机场,两架飞机,一架向东,一架向西,背道而驰,逐渐消失于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