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心结(1/2)

看着周红虹领着段逍和其他两个小孩在登机口消失,路燕心里一片怅然。此前,她是那样立场坚定地反对师生俩相处,可现在,她却不得不主动将儿子拱手相送。

冥冥中,难道真的有什麽命中注定,造化弄人?

想当初,她路燕是何等自信的一个女人啊,自信自己一定能扼住命运的咽喉,不受人摆布,不拘谨规俗,爱情,友情,亲情,一切事情都能处理地得心应手,完美搞定。可现在,她发现并非如此,短短几天来,接连发生的事情全都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措手不及,疲於对付。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浮萍,随着波浪的起伏,被抛上去摔下来,摔下去再抛上去,完全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几天来,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有如坐了过山车,忽上忽下,急剧变动:先是寂寞的侵扰让她的芳心不住地骚动,後是出墙的刺激让她的情慾暗潮汹涌,接着,当她正全身心地沉浸在和小情人的的幸福欢爱中,没想到却突然得知儿子畸恋,丈夫沦陷,自身受骗,友情寸断……

这不是造化弄人又是什麽?

「唉!」想到这里,路燕情不自禁地深深叹了口气:「周红虹啊周红虹,我路燕最终还是输给你了,我只希望到澳大利亚後,你不要让我儿子在你和你丈夫之间太过难堪。」

她不确定儿子到澳洲後会发生什麽事,她唯一的欣慰只能是:等飞机在澳大利亚一落地,儿子就彻底安全了。

至於段逍到了那里,如何与章启华面对和相处,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现在,她唯一需要担心的,就只剩下丈夫了。甄星去省城已经好几天了,该活动的应该都已经活动了,该打点的也应该都已经打点了,可还是没有一丁点的消息。这本来就够让她焦急的了,可偏偏今上午省纪委又专门派来那麽一个调查组,向她透露了那多的事,怎能不让她越发担心。

她心里很清楚,丈夫贪污的事万一要是落实了,哪怕只有传说中的十分之一,那至少也得是个无期。

即使再往好里想上一万倍,丈夫最终毫发无损地回来,她们夫妻俩所面临的,也将是一个极难收拾的烂摊子:她和谷勇的关系,丈夫和李雨的关系,和甄星的干系,她又和李雨的的关系,和甄星的关系,等等等等,一切人和一切事情,全都纠结在一起,绕成了一团乱麻。无论如何,这一切总得需要解决吧!可是,办法呢?

「我们回去吧。」候机厅里的广播又响起播音员小姐那棉若无骨的声音,播报着儿子所乘航班起飞的信息,将路燕路燕从思绪中惊醒。她轻声叹了口气,看也不看身边的李雨和林海音,只是嘟囔了一声,便转身朝候机厅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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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驾着比亚迪,林海音坐在她旁边的副驾驶座上,路燕则在後排,三个女人,谁也不说话。暗夜中,车外,是一盏盏飞闪而过的路灯,车内,则静得出奇,静到整个车内开始凝结出一种尴尬的气氛来。

李雨可以分明地觉察出来,自从下午突然心急火燎地跑到医院非要立刻给段逍他们买去澳大利亚的机票那一刻起,路燕对待她的态度便变了,变得爱理不理,变得充满敌意,眼神里满充斥的都是冷漠和积怨,哪有一丝昔日的友好和善意。

「这才隔了一天,路燕这是怎麽了?就算是发现了段逸私自办的那些护照,这些护照对他的案情极其不利,也不用这样子吧。」李雨心里暗暗揣测着,不知怎的,她越来越觉得路燕之所以突然变成这样,一定和她自己有关系。

「难道,难道,她对於我和她老公的事知道了些什麽?」越想,李雨越觉得惴惴不安,心虚不已。

沉默越是继续,尴尬便越令人难堪。终於,还是林海音率先出声,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

「呵呵,燕姐,幸亏雨姐家这车型号够大,来时竟挤了那麽多人。幸亏晚上没有交警哈,要不,还真害怕查车。」她早已感觉出了路燕和李雨之间的异常,虽然她也不明白原因,但还是想从中调剂调剂。

可是,对於她的回应,路燕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根本没有搭茬。

「燕姐,逍逍现在算是安全了,接下来段大哥的事你又有什麽打算呢?」见上一句话没什麽效果,林海音心中暗笑了一笑,乾脆转身看着路燕,转向了她更为关心的话题。

「打算?我还能有什麽打算!明天我就去把房子和值钱的东西卖了,然後去省城。是死是活,好歹得拚上一拚。总不能这样一直呆在这儿,自己的老公被关起来了,却总指望着别人。」路燕这次回话了,可却话里有话,语带讽刺。事实上,她说的是实话,下午发现那些护照後,在做出要将段逍送往澳大利亚的决定的同时,她也做了这个决定。

甄星去省城活动也好几天了,却还没有一丁点消息,本来就令她焦急,上午又看了李雨和丈夫的那些照片,更添加了她的羞恼。她虽然早就做好了丈夫有外遇的心理准备,但她还是万万没想到,丈夫的这个外遇,竟然就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和闺蜜。而且,而且,就连甄星竟也参与在内,三人一起瞒着她,玩那种荒乱之极的淫荡游戏。

这样的情况,她还能指望谁?

「啊?!燕姐,你说的是真的?」她此话一出口,林海音顿时一惊,就连李雨听了,握方向盘的手也不由一抖。

「当然是真的,都这时候了难道我还儿戏。唉,我自己的老公,我不拼谁拼?难道靠那不……不要脸的小……小三?情人出事了,还假情假意地派出自己的老公。」路燕本来想骂的更厉害的,比如婊子荡妇什麽的,但一看到李雨的背影,抿了抿嘴,还是硬生生地将话改了回去。

可是,这已经足够了,已经足够李雨承受的了。

在李雨的记忆里,和路燕好友这麽多年,发生矛盾时虽然也经常吵吵骂骂,相互挖苦,可这样如此伤自尊的指桑骂槐,却真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足以深深刺痛她敏感的内心。

「够了!够了!你不要说了!」唰地一下,她猛地将车停到了路边,双手掩面涕泣了几声,然後扭头直视着路燕,她多年的好友和闺蜜,一字一顿地说道:「燕,看来我和你老公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既然这样,我也不用再掖着瞒着。你……你想知道我们三个是怎麽开始的吗?」

就着车内淡淡的灯光,李雨的眼里满是坚毅,一向感性多於理性的她,第一次有这样的冲动要表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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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咱们大三的那年的夏天麽?音妹,那时你是大一。全国很多城市都在闹学潮,咱们的学校在首都,闹的更厉害。你知道,我和甄星一直自由惯了的,不像你和段逸,你是从来就不关心政治,段逸是向来都谨慎沉稳,沉浮很深。我俩可不一样,运动一开始,我俩便参与了进去。

一开始,我俩还抱着一点跟着玩玩的心态,可随着形势的发展,却越来越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时间长了,连自个儿都觉得,什麽民族的希望,什麽国家的未来,还真得就指望我们了。哼,现在看来,真是幼稚。

那时候,根本就没感觉到什麽危险,哪怕到後来jf军开始进城,我们还一起成群结队地慰问去。这期间,还是段逸看得准。呵呵,他啊,在政治这方面一向很敏锐的。他不止一次劝说我和甄星,让我们不要再参与,说真弄不好了,可能闹出大乱子,到时惹祸上身,而且还说大祸。可是,可是,那时我和甄星正在兴头上呢,哪会听他的啊。

那年儿童节後不久的那天,虽然已经宣布了戒严,但我和甄星还是到了广场。当时我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想着,难不成那些大人物还真敢开枪对付他们的人民。

不幸,还真让段逸给言中了。就在那晚,我和甄星遭遇了一场终生难忘的人间悲剧。」

说到这里,李雨低声叹了口气,神色显得异常凄惨。

「具体什麽情况,想必後来你也从很多同学啊校友啊那里听说了,这里我……我也不想说了。我只想说的是,就在广场封锁前不久,段逸竟跑到那里找到了我俩。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个情景,他满头大汗,不停地大口喘气,顾不得歇歇,便拉着我俩要走,说他从一个同为学生会干部的朋友那里得知,上面已经决定那晚要动真格的。他说他那个朋友是高干子弟,消息不容置疑。

可是,就在我和甄星还犹豫的时候,悲剧就开始了。咳,现在想起来,都怪我和甄星,要不是我俩,也不会连累到段逸都没来得及出来。

在一片警笛中,轰鸣中,哭喊中,惨叫中,我们三个夹杂在人群中,无头的苍蝇一样乱跑,顾不得南北东西,只是满心恐惧的乱跑。最後,慌乱中,也不知当时怎麽找到的,我们和另外几个人,一起躲进了一条小胡同里的一栋破旧四合院里。

现在想起来,那栋四合院当时很可能正赶上拆迁,却还没拆乾净。大门已经没了,围墙还剩一半,有的房子屋顶都已掀翻在地。

我们一夥人就躲在一间还算有屋顶的小屋里,听着外面不时响起的枪声和警笛,大气都不敢喘,不分男女地三三两两搂抱在一起。

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以及,满腔的不甘心。

大家都才二十多岁,正是青春烂漫的大好年华,别说人生了,就连上帝赐予我们的身体都不曾享受过呢。要是就这样糊里糊涂被流弹打死了,或坦克车碾死了,怎麽会甘心?

或许真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当恐惧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大家反而不那麽恐惧了。再加上当时是夏天,大家又各自和相熟的人搂抱着,温度孕育情慾,导致有些原本就是情侣的开始互相爱抚,互相摩挲,随之,亲吻和激情便变得水到渠成,瓜熟落蒂。

在她们的感染下,一些不是情侣的男女也开始纠缠在一起。燕,你应该可以想像的到,在那样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时刻,大家谁不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尽情享受人生的欢欲?

就这样,我和甄星,还有段逸,根本就没考虑什麽道德,什麽伦理,主动或被动地,迈出了我们三人一起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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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原来是这样!」李雨轻声细语的一席话,却听得路燕是通体发冷,动魄惊心。想当年,在那场风暴中,本就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读闲书,哪会想到腥风血雨中竟还会发生这样的奇艳际遇,不由又是感慨,又是好气,不知不觉中,脸上对李雨的恼怒消失了不少。

「後来,等风声渐渐稳了,我们都回了学校。我和甄星虽然一直有参与活动,但却都是随大溜的小角色,法不责众,学校根据上面的要求也就大事化小,只是各自给了个记过处分。至於段逸,他本来就是学生会干部,学潮期间政治立场又一直很坚定,那晚去广场救我们的事也没曝光,所以很快被升为学生会主席。这些你都是知道的。」见她神情渐转,李雨心情也是大好,说话也更加坦率。

「至於我们三个的那……那件事嘛,我们後来也想就此打住的,可是,可是,你也知道,那种又刺激,又兴奋的感觉,我们三个任凭是谁也无法忘却,於是,也就瞒着你,一……一直持续到现在。」说到关键的时候,李雨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对不起好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话说到这里,路燕的心思已经不在羞恼上了,而是开始对三人之间那种奇特的关系越来越感兴趣,李雨本是无意的一句「你也知道」,一下子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她还以为,李雨已经知道了她也和苗雯玲谷勇一起玩过三人行呢。

「呸呸呸!你……你们仨什麽感觉,我……我怎麽知道?」说着,脸上已飞起一抹潮红,两人之间的宿怨和隔阂愈发消散。

「你是不知道,是不知道。」路燕如此小儿女般的反应,更使李雨安心,情不自禁地暗叹毕竟是多年的姐妹交情:「後来,我们也不止一次想对你坦白,可是每次想给你说的时候,又总顾虑重重。你这人好强,清高,又骄傲又死要面子,知道了段逸和我们的事,还不把我们都给撕了,你们的家庭毁了不说,咱们多年的友谊也……也……。所以,我们犹豫过来犹豫过去,也就也只没有告诉你。」

李雨的话,正说中的路燕个性中的痛处,让她不禁暗暗感叹:「唉,也确实。按照自己的个性,他们仨这事要是真在几年前让我知道了,我还真会闹他个天翻地覆不可。可是,现在嘛,就难说了。谁让我自己也禁不住诱惑,已经和谷勇那个小坏蛋也那个了呢。」

将心比心,推己及人,事情至此,路燕对李雨的恼怨已经是彻底释然。在心中,她不得不暗暗叹服:至少在感情这事上,李雨,她的这个闺蜜,比她要潇洒得多。

想到这里,她扭转脸,重新开始正眼直视老友,叹道:「唉,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再说它还有什麽用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将我家那口子给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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