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袭(1/2)

月下的阴山本是幽静的无人之地,山上仅有的人造物就是一座规模颇大的陵墓和墓前的一座应当是守墓人居住的小别院。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

这坟墓的主人正是三年前战死的这位龙城飞将李勇。

然而这一夜,阴山的宁静却被震天的喊杀之声所打破,山脚下的龙城火光冲天。苍天汗国右贤王麾下的三万铁骑正在攻打这阴山隘口的要冲。李勇的英灵留在了他生前战斗的龙城,可如今,却已经无法阻止胡人的战马度过阴山了。

山下的杀声不只惊扰了逝者的安息,也惊扰了守卫逝者的人。一人一马正屹立在阴山之上凝视着山下的战场。

马上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腰肢窈窕,一头乌发如瀑布般从束发金环处泻下。只是她脸上戴着帷帽,除了一双散发着少许寒冷气息的大眼睛,旁人无法窥看她的庐山真貌。

看了许久,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女子勒马回头,奔向了陵墓边的别院。回到房中,女子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张丝毫不比妖娆的身段逊色的面孔,眉似轻烟淡扫,眼如幽潭映日,鼻尖微微上翘,傲慢中带着雍容的气派。

她急急地翻出了一个箱子打开,而后,以最快的速度脱去了身上华贵却有些妨碍行动的丝绸衣裙,雪白的肌肤在窗口透进的月光下如同这阴山顶峰的冰雪一般。

一件件地从箱子出取出衣物,又一件件地穿到身上,红绸制的紧身胸衣从两侧腋下绕过,将胸口的两座雪峰紧紧地遮盖住,胸衣的界面被左肩上雪兰花形的银色护肩固定住,一条红色的飘带从护肩中拉出在身后飘着。

被染成红色的雪貂皮制的短裙将腰以下的部分包裹住,却露出了几乎整个大腿,再往下,是一双同样红色的及膝的皮靴。

最后,将一只银白色的镶嵌着玄门标志的护手套上右手,她转身走出屋去。

别院的后院子有一座灵台,是祭奠屋后陵墓中的逝者的地方,香烛之间的木架上横摆着一把剑,剑柄上装饰着凤凰的镂雕。

“将军百战声名裂,马革裹尸阴山瘃。”

一副挽联装饰在灵台两边,这是李勇的挚友,一位有名的边塞诗人追悼老友时写下的诗句。

与这位诗人一样,天下有无数人为这位塞北名将的英年早逝而悲伤,更为他一时鲁莽的贪功冒进而痛惜,然而,三年前那一战的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又有多少人知道?

“爹……”

女子默默地说道,李星雨,她正是那位龙城飞将唯一的后人,从母亲难产的尸体中诞出的孩子。尸身诞子是不吉之兆,加上另一个对家族而言更加尴尬的原因,她很小就被送进了玄门,而她的存在,也成为了只存在于塞北军中的秘密。

“朝廷虽然对不起您,但……您一定也象我一样,放不下那些追随您的将士吧?”

李星雨喃喃地说道,一边伸手拿起了灵台上的宝剑,“所以,您的灵魂,在九泉之下保佑女儿吧。”

一路跑到陵墓的最后面,这里,似乎是一片乱葬岗,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数千个坟墓。这阴森的墓地的门口,一只半人高的凤凰的石雕立在地上,凤凰的背上有一条窄小的口子,刚好可以插进剑刃。

她将剑拔出,握在左手,握住的却不是剑柄,而是锋利的剑刃,将剑刃插入凤凰的脊梁,鲜血顺着血槽向下流去,一点点渗入石象之中。

突然间沉闷而阴森的响声此起彼伏,那些“坟墓”上的石板被揭开,一个个黑色的人影从坟墓中爬了起来。

黑色的铠甲覆盖着他们的整个身体,黑色的斗篷将他们的头也与空气隔绝,如厉鬼般阴森的面具将他们的面孔遮掩。

两把刀柄上装饰着骷髅饰品的黑色横刀从他们的斗篷中探出柄来,两面边缘都是恐怖的锯齿的盾牌嵌在他们的手臂上,腰间一边是漆成黑色的强弩,一边则是放置着箭矢的容器,手中,一把把漆黑的长戟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嘶……”

面具下传来诡异的喘息,这些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武士聚集到她的面前,面具后灼热的目光看向了这个将他们唤醒的女人,他们的新主人--那是渴望杀戮的眼神!

将凤翔宝剑从石缝中拔出,她将它高高举起。

“吼!”

黑衣武士们用沙哑的声音发出了兴奋的吼叫,模糊的记忆中,他们的主人每次举起这宝剑,就意味着他们将可以尽情地饮血杀戮。

月光下一条幽静的驿道,突然响起急骤的马蹄声。紧接着,一骑飞驰而过,载着一位红甲骑士直奔京城。驿道溅起一片灰尘……

一对人马奔至城门下,骑士勒马,月光照来为首却是一员女将,细细看来容貌与阴山上守陵的李星雨却有八分相似,只是身材看来稍稍单薄了一些,皮肤也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她仰头朝城门大喝:“开门!快开门!”

城头上出现了守夜的御林军,他们不耐烦地大声斥道:“谁敢这么大呼小叫的?”

那女将喊道:“请快让我进城,我有万急军情……”

“早关城门了!十万急也不许进!快滚,天明再来。”

“慢着,”

一个军官模样的跑出城楼,问道:“你是什么人?”

女将回道:“塞北郡主李星梦,有十二万火急军情禀报圣上!”

塞北来的?那军官心中盘算,小阁老交代的塞北来的一定不许放进城……

他冷笑一声,呵斥说:“哪来的野女人?既无权杖,又无身份文碟,竟敢冒充郡主?不要命了吗?快滚!”

“哼!”

李星梦冷笑道:“各位大概是想要点银子吧?我这里有!”

城上守卫一听说银子,纷纷倾身下望。她从怀中摸出一物,穿到箭上。张弓搭箭,大叫一声:“拿着!”

利箭嗖地飞去,擦过那军官的头顶直中城楼柱子。

那军官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久才回过神来,而后大怒问道:“臭婆娘!你想谋害朝廷命官啊?罪不可赦。备箭!”

众守卫纷纷执弓,拔箭瞄向城下。

李星梦毫无惧色,大喝道:“狗奴才,你看清楚了,箭上挂的那就是本郡主的玉牌,耽误了我的差使,你们可担待不起!”

几个卫兵拔箭一看,上面挂着的确是一快外姓王侯家族专用的身份玉牌,上面赫然书着“塞北郡主李星梦”两排字,他们大惊失色,颤抖地递给那军官,军官一看,也傻了,他本以为来的是个驿兵什么的,却想不到,“这……这……”

这时,两辆马车无声无息地驰近了城门,车内正是刚刚安排将塞北兵符送走的龙千雨和张太月。

张太月掀起了车窗朝外看,眉头紧锁:“居然敢夜闯京城,这些人胆子可真大。”

再仔细看看,心中不由得一惊,“那甲胄,不是塞北军的吗?”

“看来塞北已经出事了,不然不会这种时候有人要进城的,去看看。”

龙千雨从另一辆车中探出头来道,二人走下马车,来到城门大灯笼下面,龙千雨仰面道:“是谁在巡城?快开门。”

“原来是公主殿下……卑职这就开门。”

那军官正在为难,听到这一声,探头一看,一下子找到了台阶,忙满脸堆笑道,转脸朝守卫下令:“快!快!快开门!”

两人走到近前,“你不是……”

张太月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红甲少女,满脸惊讶,“星梦吗?”

“见过张叔叔。”

李星梦作揖道,而后急问:“叔叔,可知家父现在怎么样了?”

“这方面你不用担心,王爷已被暗旨赦免,应该不日便可释放。”

一边的龙千雨抢先答到。

李星梦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小心地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九公主千雨殿下。”

张太月介绍道。

“啊?”

李星梦大惊,慌忙半跪行礼,“拜见公主殿下,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请殿下赎罪。”

“快起来。”

龙千雨上前将她扶起来,急问道:“塞北到底出了什么重大军情?你这郡主居然亲自来。”

“今日黄昏,苍天汗国右贤王所部三万人突入阴山隘口围攻龙城市,同时苍天汗国的二十万主力骑兵也已经运动到阴山隘口附近。”

李星梦的回答同样很急迫,“黄昏时起,我派了几批驿兵送信,却都不见动静,想是未至皇上那里就被人截下了,不得已,我只得亲自前来,以郡主的身份去面见皇上。”

三人正交谈间,之前那军官已经忙不迭地打开了城门。龙千雨上前去对他吩咐道:“你立刻往向阁老府上,告诉大小两位阁老,就说塞北告急,郡主大人亲自闯宫夜报,我现在就带她去见父皇了,同时,我建议他们二位也要尽快赶往王宫,否则的话,父皇要是听了郡主的一面之词,那对他们恐怕会很不利的。”

而后,回身对李星梦道:“上我的车,这样好免了内卫那些碍事的查验。”

马车一路向王宫而去,见着公主的车帐,沿途的御林军和内卫都识趣得不加查问。车里,看着对面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少女,龙千雨也是心中暗奇,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其实也大不了对方多少。

“真想不到,你这样一个女孩子,居然敢闯宫来报这样的祸事,要知道,朝廷里那些高官大臣们,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都必然是推三阻四,能拖则拖,最后实在瞒不住,才拐着弯地上报啊,你就当真一点不怕?”

“怕?”

李星梦笑答道:“星梦十三岁就随父亲上了战场,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中都走过,不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

“那是你久居边关,不知朝堂之上的凶险啊,”

龙千雨摇头道:“对了,关于之前的军报可能被扣之事,在父皇面前最好不要提起。”

“为什么?这事明显是向党所为,冲着我父亲而去,扣留军报是大罪,不正可借此来打击向党吗?”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信不信由你,你就算提了,父皇现在也不会把向家怎么样的。”

龙千雨苦笑道:“父皇已经赦了你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再打向家第二棍子的。”

此时的龙正天正在睡梦之中。梦中,他驾驭着皇朝的象征,东方圣兽青龙遨游于云际,突然之间,阴风大起,乌云翻腾。南方的朱雀,北方的玄武,西方的白虎,三只圣兽从乌云中咆哮而出将他胯下的青龙撕成了碎片……

“啊!”

他从噩梦中惊醒,冷汗从额头上渗出。那个梦意味着什么,那三只要置自己和自己的国家于死地的圣兽代表什么?是北方的胡人,西方的兽人和南方的蛮族吗?还是……不可能……一个最可怕的可能性几乎让他恐惧地要窒息。

“公主殿下。”

“父皇睡了没?塞北有紧急军情。”

他忽然听到外面有这样的交谈。

“皇上他刚刚……”

“朕还没睡了!”

一听有紧急军情,龙正天立刻下了床,走到门口故作威严道:“塞北出了什么事?”

几乎与此同时,向朗与向青文二人急急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跪下行礼,“臣叩见陛下。”

“平身吧。”

龙正天不耐烦地看了这父子俩一眼,转头看向了先到的四人,“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吧。”

龙千雨示意李星梦去对答,她上前跪道:“今日黄昏,苍天汗国右贤王所部三万人突破阴山隘口围困龙城,同时,苍天汗国主力二十万也已经运动到了隘口外不远处集结。”

“什么?”

龙正天大惊,问:“今天黄昏?怎么现在才来报?”

“禀圣上,自黄昏时起,我已派几批驿兵以地灵符加快马急报内阁,可一直没有回信,不得已,这才想到以郡主身份来闯宫夜报。”

“几批驿兵?”

龙正天大怒,斥问张太月:“你这兵部尚书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禀圣上,依惯例,西线,塞北及东南的紧急军情都是直接经内阁承交陛下的,我兵部不可能收到。”

张太月回道。

龙正天立刻转头看向一边的向家父子。向朗一惊,但也多少想到了是怎么回事,看向自己的儿子,气得脸色煞白,他没想到向青文居然背着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向青文也看了父亲一眼,不由得一哆嗦,赶忙上前跪道:“内阁也是晚上才得到的消息,预备明日早朝时奏报……”

“明日?等到明日胡人恐怕都要打到白云关了!”

龙正天怒斥道:“凡属恶报,你们就能拖一日是一日,能拖一时是一时!哼……如果是捷报,你们会拖延么?还不屁颠屁颠地给朕送了来!今后,凡事关大局,概不准耽误,朕当天就要知道!”

向家父子颤颤巍巍地叩首道:“遵旨。”

“你是塞北郡主?”

稍微消了消气,龙正天转头问道:“那你告诉我,塞北军到底在干什么?就这么看着胡人进了阴山?”

“禀陛下,非我塞北军消极避战,实是家父被押天牢之中,兵符又被收在兵部,无军令之下,我塞北军万万不敢妄动。”

“不敢妄动?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都不知道吗?什么无军令?我看你们是怕擅自动兵朕要怪到父亲头上吧?当朕是什么?不分是非的昏君吗?你们就不怕丢城失地朕一样把罪怪到李敢头上去吗?”

龙正天怒道,片刻后,似乎又想起来什么,“等等?谁说李敢还在狱中?朕不是下令放了吗?曹纯!”

“啊?”

曹纯故作惊讶,“刑部并未收到相关圣旨,内阁也没有下这样的命令啊。”

“向朗!”

龙正天怒不可遏了,“你是不是觉得,朕没有用纸写就不算圣旨了?”

“臣不敢……”

向朗颤抖道。

“不敢?你就这么做了!拿纸笔来!”

太监们立刻拿来了文房四宝,龙正天提笔就写,“拿上这圣旨,马上去把李敢放出来,让他给我立刻回塞北去!”

写完收笔,四下看看,再度大怒,“朕的玉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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