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7)(2/2)

我想了想,走出了办公室门,对著走廊吼了一句:“艾立威,你在哪呢?”

我这麽一吼,艾立威没出现,别的组处课室的人员倒是全都探出头来了。

按理说一帮人围观,我也差不多就得了,该闭嘴就闭嘴,息事宁人算了;但在我当时的脑子就只有一根筋:我必须得跟他说刀说刀。

“艾立威!艾立威!你在哪呢?你出来!”我一边走一边到处吵嚷著。

于是,当我走到二楼至一楼的楼梯间的时候,便看到他在跟著苏媚珍说著话。

“艾立威!”

我也没多想,我就叫了艾立威一声,打断了他和苏媚珍的对话——可我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当时艾立威的表情可是一脸的严肃,甚至有些愤怒地看著苏媚珍;而苏媚珍的脸上,则是十分得意的,她上翘的嘴角里,似乎还蕴含著几分挑衅的意味。

但当时,他俩在聊什麽,对我来说并不是什麽要紧事情。

“艾立威,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我怒视著艾立威。

艾立威见了我,神态中反而有一种自己得救了的意味,他没理会苏媚珍,直接上楼朝我走了过来。

“哟,秋岩!你这风风火火的,找你艾师兄有啥重要话啊?”苏媚珍一见我,笑吟吟地对我问道。

“没您事,苏姨……”我想了想,还是得跟苏媚珍问候一句:“您今天没去跟著开会啊?”

“我去开什麽会啊?……哦对,你可能不知道:向来这个例会,各个分局和大局的总务处长需要在局裡坐镇,网监处、鑑定课、机要处和财务处负责人,因为涉及信息保密,均不能参加会议。”

“哦,这样啊……那您忙吧。”我接著横眉冷对艾立威,指著办公室的方向说道:“来,你过来!”

之后苏媚珍好像去了三楼。

当然,我也不是很关心她今天要做什麽。

“怎麽了?”艾立威先朝我笑了笑。

我便还了一嘴,“你跟我回办公室你就知道了。”

他听了以后点了点头,接著便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著。

——我总觉得他心裡有事,但是至于什麽事情……哼!我才懒得管呢,他遇到灭顶之灾才好呢!

“诺,你看看!给夏雪平的桌子搞成什麽样子了!”我指著那块被可乐混合菠萝奶昔的桌面,对著艾立威质问道。

艾立威瞧著那块污秽,又看了看正在赶忙擦桌子的胡师姐和白师兄,扬了一下下巴:“多大点事啊,用湿抹布擦乾淨不就结了麽。”

“荷!你说的可真轻巧啊!这可是夏雪平的办公桌、组长的办公桌!”

“但是她今天没来啊。”

“没来,哦!没来你就可以带著头闹?没来你就可以带著全组的人开party?”

“我们年年这样啊。最起码我来局里以后就是这样——上峰省厅开会,咱们一组的大家伙在过一个轻鬆工作日,有什麽不好?又不耽误工作。所以,每年这一天,我都会给同事们买一些吃的让大家放鬆放鬆,怎麽啦?师兄师姐们,平时跟你一起出生入死,为局裡卖命;他们每个人,差不多也都是携家带口的,要么就是有男女朋友、未婚妻、未婚夫的,赶上国庆週了,全国人民都在放假,但是局裡不放,大家都没办法去度假、陪伴家里人、陪著另一半,咱们就趁著这麽一天,放鬆放鬆,吃吃东西、喝喝饮料、享受享受生活,这有什麽不对的?”

艾立威毫不顾忌地看著我说道,“秋岩,这件事雪平也是应允了的,局长也是知道的!饮料洒了是个小意外、小插曲,快擦乾淨不就结了?你用得著这麽大惊小怪的麽?秋岩,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就对我有很大意见,咱俩同在雪平手下共事,有摩擦免不了的,我都理解;但请你别因为我一个人,扫了大家的性质,好不好?”

艾立威这一席话,弄得我哑口无言。

我再转过身看著满屋子的师兄师姐,他们一个个手裡还都端著饮料、快餐,但是这帮人全都直勾勾地盯著我,没有一个人敢动嘴了。

这下子,我倒成了恶人。

“算了算了!”白师兄把抹佈在水盆裡拧乾淨,然后对著艾立威说道:“立威,你的话也别说的太重。秋岩年纪小,人家也是关心夏组长!——毕竟,人秋岩跟夏组长,还有那麽一层关系呢!”

说完,白浩远转过头,睁著两盏灯看著我。

“没事,没事!你看我不也没说什麽,只是讲道理麽?咱们大家在一起麽,就得讲道理!”艾立威对白师兄笑了笑。

听了这话,我脸上更是挂不住了。

“秋岩,诺,你看!擦得够乾淨吧?”白浩远转过身,瞟了夏雪平的办公桌一眼,又对我问道。

我没答话,转身往办公室门外走。

“你要去哪啊?”艾立威对我问道。

“我下楼抽口烟,”我瞪著艾立威说道,“你不是说今天是轻鬆工作日麽?我节食、不吃垃圾食品,我去抽口烟放鬆放鬆,还不行麽?”

艾立威看著我,乾笑了两声便转过身,对全屋子的人说道:“行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吧!沉福才和高澜的命案还没结呢,大家再加把劲!go!go!go!”

我正往办公室门口走去,却听见白浩远对艾立威悄声说道:“……立威,那今晚的事情,还弄麽?”

“弄。该弄还得弄……”

“你俩要弄什麽啊?”我又转过身看著艾立威和白浩远,“怎麽著,你俩还有密谋?”

“我说秋岩,组长平时都对我们不是什麽都管的;就算你是组长的儿子,你也不应该管这麽宽吧?”白浩远对我质问道。

我咬著牙看了白浩远一眼,又看了看艾立威。

艾立威正衝著我微笑著——我实在是受不了他那张欠揍的连,“哼”了一声就下了楼。

坐在大门外的雨挡下大理石台阶上,几口烟过肺后,我便开始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刚才我做的事情著实是太衝动了点,本来我只是想玩一出指桑骂槐,没想到一下搞得大发了,弄成了火烧赤壁了,甚至这东风吹得太猛,自己都被火给烧了。

但是说起来,艾立威收拢人心的招数还真够厉害的!平日里,那些同事私底下无论怎麽看他不爽,关键时刻居然还都挺他。高手啊!

——今天这个事情过后,若是以后在局裡我跟艾立威再有什麽不对付的事情,搞不好,帮他说话的人会很多……我真是因为自己为图一时口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真有点为自己的一时衝动后悔了。

不过这麽一看组裡可真够乱的:

胡师姐之前看著是多贤淑纯情的人,这才距离上次被我听到她和王大姐关于自己老公无法满足自己、自己儿子对自己伸手摸下体的事情过了多久,今天居然就用自己的胯骨跟白浩远的阳物蹭上了……

而且,那白浩远到底跟艾立威在密谋什麽?若是艾立威心中有鬼,白浩远无条件地帮他,那麽他会不会再利用自己跟胡师姐的秘密让她帮忙,若是再加上一个风流的王大姐,那咱们一组可是能串联成一大片的。

——唉,想一想还是在警校的日子舒服,那时候人人都没这麽难搞,各个活得快意恩仇:遇到喜欢的人就肏、遇见讨厌的人就打,根本没有这些个乱七八糟耍嘴皮子、玩心眼的事情。想我何秋岩在警校裡也是一人物,怎麽一进了市局以后,我就什麽都玩不明白了呢?

要不是每天都为了跟夏雪平见面,我打心底里更怀念之前的校园生活:把我送回警院或者警专,把校园大门一关,跟那帮无节操的学警们混在一起,那日子别提多舒坦。

不过也的确讽刺得很,之前上学的时候天天想著怎麽翻牆、伪造请假条,天天想往外跑,现在跑出来了,反倒还想回去了。

我眯著眼睛,透过从嘴裡吐出来的烟雾,看到了一个个子高挑、身形阿娜的高中製服女孩,女孩高耸的胸脯撑著制服西装的领口和衬衫的扣子,修长的双腿保守地套了一层过膝盖的黑色底裤,遮盖在整齐的黑色迷你裙下。我定睛一看:“琦琦?”

“秋岩哥……”韩琦琦背著手,忧心忡忡地站在我的面前。

“你怎麽没去上学?怎麽跑到咱们市局来了?”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我看著韩琦琦的样子,心裡一惊,她找我来能有什麽事?要么是美茵出什麽事了,要么是张霁隆出什麽事情了,不过后者可能性不大。

“嗯……秋岩哥,我想报案。”

“报案?出了什麽事啊?”我站起身来,怔怔地看著韩琦琦,“该不会是美茵……”

“不是美茵,确切地说,不只是美茵……其实这件事情,除了我自己以外,还会牵涉到美茵,搞不好还会牵涉到我们学校裡所有的女孩。”

我听了她这句话,心裡有点觉得没边:看韩琦琦的样子,她不像是在说什麽假话、或者在故意讲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但是她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身处十六七岁的人,最容易出于自己的情感和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不足,用夸张的言辞把一件事情的正反两面无限制扩大化,所以或许她口中说的这个事情,可能实际上也没有看起来那麽严重。

“你坐。”我把烟摁在大理石砖上掐灭,韩琦琦也没有扭捏,大方地走到了我身边,把身后的裙摆贴到了自己屁股下面后,坐了下来。

她身上的味道传入我的鼻翼,心神微微一盪中,竟然觉得她头髮、后颈和脸上,似乎有股美茵身上的香味。

紧接著,她便开了口,我的思绪也开始集中在了她的话语上:“我们最近因为按照惯例,要体检了。这件事,哥,你知道麽?”

我点了点头,每年国庆节前后,全市的各大中小学都会组织体检,有的是组织到青卫团和教育局指定的医疗机构进行体检,有的是直接在自己学校的活动室或者医务室进行。

“这次我们学校要组织去的,是慈靖医疗中心。”韩琦琦看著我,睁大了眼睛微皱著眉。

“慈靖医疗中心……怎麽了?这个地方有什麽问题麽?”

这是个什麽医院?说实话,之前我都没听过这个地方——私立医院?我还真的不是很清楚。按道理,如果教育局和青年卫生团能够指定这个医疗中心,让它承办中学生的体检活动,那它本身的医疗环境和背景,应该没有什麽大问题。

一听我这麽问,韩琦琦慌了:“原来您不知道!我听父亲说‘喜无岸’那个不良会所不是您跟著去取缔的麽?您怎麽不知道这个事情?”

“什麽……等会、等会!怎麽回事?这个慈靖医疗中心怎麽跟‘喜无岸’有关系呢?”我听韩琦琦这麽说,也有点惊了。

“不只是'喜无岸',秋岩哥,”韩琦琦说道,“除了'喜无岸'以外,这个慈靖医疗跟全市好些'那种场所'都有关系——'香青苑'、'知鱼乐',当然还有火车站前一条街。”

火车站前一条街……那个吃了我一份熏肉大饼的那个女孩子,难道也是跟这个慈靖医疗有关?

韩琦琦睁大双眼看著我,补充道:“这个慈靖医疗绝对是用了什麽手段,不知道是用金钱利诱,还是……还是强迫女孩拍裸照,总之每一次要是有一个学校的学生去体检,就会有一批女孩子被送去卖淫!哥,你难道没发现最近全市多了好些女初中、高中生援交的广告吗?”

我还真没注意。

“那你是怎麽知道这些事情的?你怎麽确定那些未成年和刚成年的女学生卖淫跟这个医疗中心有关的?”

“其实几星期前我就知道的,我的一个……算了,哥,这个事情我不能跟您细说,我答应过那个女孩,跟谁都不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总之是几星期前我就听说了这麽一个事情。当时我还不太信呢,不过这件事也一直在我心裡挥之不去;刚才早上,实际上我已经去了一趟学校了,跟我一起做值日生的一个女同学摔破了膝盖,我去帮她上医务室裡拿药……然后碰巧这时候……这时候就……”韩琦琦欲言又止,低下了头微红著脸,“……哎呀,我不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没事,你说,到底怎麽了?”

韩琦琦握紧了拳头攥著自己的裙摆,咬了咬牙说道:“我就听见有男女嬉笑的声音出现在走廊裡,距离医务室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我就躲到了一间空储物柜裡——我刚一躲进去,医务室的们就被打开了……我在储物柜裡一动不敢动,但听声音我就知道,从外面进来的,是医务室的周莹老师和副校长原溯……我一声不都敢出……然后就听见周老师和原溯在'那个'……哎呀,秋岩哥,这段我可以略过去麽?”

我看著韩琦琦害羞又一脸反感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对她点了点头:“这段不细讲也罢,说重点。”

“……他俩在'那个'的时候,周老师说什麽,'要是等今天以后,你会不会就只碰那些女学生不要我了……我一个被老公嫌弃的黄脸婆,肯定没有那些女学生魅力大……'原溯就哄了两句周老师,全都是污言秽语;然后又跟她说了什麽什麽,'到时候跟你一起养两隻小母猫,让她们伺候你',还有'到时候你可得帮我调教好这帮小蹄子'之类的话……而且最重要的是,周莹那女人也提到了我和美茵的名字,问原溯他准备拿我俩怎麽办,原溯说什麽'自己先玩玩,然后跟慈靖的老崔'——也就是慈靖的院长崔烈——'跟老崔一起享受享受,享受够了然后再让老崔送出去赚钱,一个送到香青苑,一个送到知鱼乐,就以这俩小丫头的盘子,每晚赚个几千都没问题——到时候打广告就说,知名媒体人何某之女、f市黑道老大张某之女,双殊下海'……他还说,要在从我父亲那受的气,就要还在我身上……”

韩琦琦越说越气,也越觉得委屈,说到最后还哭了起来。

我从口袋裡拿出一包面巾纸,抽出两张纸巾,扶著她的额头帮她把眼泪擦乾淨。我安慰著她,对她问道:“你这种事,直接找你父亲去,让他直接找原溯‘处理’,不是更好麽?”

“我继父和我妈,週六那天跟你们吃完饭,稍晚一点的时候,就因为什麽要紧事去了一趟d市——好像是因为小杨阿姨的事情,我也知道得不是很具体,他俩走得很急;再说,我也不敢直接联繫他:事情一码归一码,之前唐书杰那帮混蛋,确实是想要欺负我和美茵来著,谁知道他给那几个男生全都打成'残废'了,其实这样也就算了,却没想到他给人家父母逼的逃的逃、疯的疯、自杀的自杀,虽然很痛快,但我总觉得,有点过于残忍了;而且霁隆……而且继父太绝的事情干得太多了,我其实挺为他担心的,生怕哪天有人报复他,万一赶巧出格甚麽事情呢……至于他的那些手下,呵呵,他们就别提了:一个个的,成事不足、败事有馀,手段跟我继父比,更是差远了,经常能把好多事情办砸,我真心怕节外生枝……我再一想,能够帮我的除了雪平阿姨,也只有你了。所以我等原溯和周莹干完‘那事儿’走了以后,我就赶紧从学校裡逃出来了。”

“那你怎麽不赶紧去,把这件事报告给学校附近派出所呢?他们可有权对这件事进行调查、甚至抓捕、拘提的。”

“——没有用的!原溯跟周莹'那个'的时候说了:在这件事情上,慈靖给他们、给教育局、青卫团、还有学校附近的派出所负责人各自一笔巨款作为回扣,一中街道派出所所长说了,他在这件事情上,是绝不过问的……原溯还说,他'要让这个学校裡的小钮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到时候,就可以供他随意使用'……我来找你之前,就已经去了一趟派出所;我报案了,但他们确实没有受理。”

我闭上了眼睛思忖了片刻。

——韩琦琦其实凭自己就有能力把这件事给挑了,她说张霁隆的手下“成事不足”,我觉得其实是一种自谦,以及求我帮她办这件事的客套说法——谁不清楚隆达集团的那些小老大们各个都是狠角色?但她也的确是不想让张霁隆跟人结怨太多;按理说张霁隆为了我的面子,帮著一组搞到了沉福才的交易名单,在陈赖棍他们组织抗议的时候为我和夏雪平慷慨陈词,而且最开始第一次见面还从唐书杰等人的手底下救了我、帮我惩戒了那几个小流氓,我还真就欠了张霁隆好大一笔人情;更何况,这个事情裡头还有美茵,不为了韩琦琦为了美茵,这件事我也得管。

“你们什麽时候去体检?”

“就在今天中午,12点40就从学校出发,坐大巴去慈靖医疗。”

我沉了口气,对她说道:“你回去,联合你们班所有女孩——至少是你们班的。你要是有能力把全年组、甚至全校的女班干部们煽动起来,让她们跟你一起闹起来最好——一起抵制这次体检。琦琦,这次事情需要拜託你出一半力气,因为你父亲的缘故,我想如果是你带头闹事的话,孙筱怜不会说你什麽,陈旺和原溯碍于你父亲的名声,明面上更不会说你什麽,所以你把事情闹得越大,你就越安全,你明白麽?”

“嗯。”韩琦琦点了点头。

“你快回去吧,我在局裡帮你想办法;你放心,有我在,别说这个体检了,就是这个私人医院,我也会让他干不成!”我对韩琦琦坚定地说道。

韩琦琦听了我的话,脸上总算露出些笑容来。

“要不要我找个车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谢谢秋岩哥。”

“路上小心点。”

“嗯,我知道了。”韩琦琦说完,就离开了市局大院。

我想了想,拿出了手机,给一个我特别不想再跟她说话的人打了个电话:“孙筱怜,方便麽?”

“哟,呵呵!薄情寡义的小臭男人,怎麽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电话裡,孙筱怜故作不耐烦、语气带著笑意地跟我说著话,“怎麽,该不会是这阵子裤裆裡的小棍子寂寞了,想起我来啦?”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有正经事跟你说。你方便麽?”

“哼,跟我乾了一炮就不联繫我了!哪怕平时多问候几句呢?还断了我平时的口粮;现在有'正经事'了,倒是想起来我了?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说,你这个条子也没好到哪去啊——我们班韩琦琦旷课了,她去找你了是吧?”

我无语地叹了口气,看来她也其实什麽都知道。

“有屁快点放,我这边还给学生上著课呢!”孙筱怜没好气地说道。

“我就告诉你一件事:韩琦琦、何美茵,你得给我保护好了;今天下午的那个体检,你说什麽也得帮著她俩阻止,不然的话,后果你是知道的。”

“哼!还有什麽后果啊,知道什麽啊?我要是就不帮你呢?——唐书杰颠儿了、钟扬膈儿了,剩下的几个,又都成了二倚子;反正在你眼裡,我也不过是个大骚屄,你现在还想拿啥威胁我?”

“江若晨死之前,还留下一本日记,你们的陈旺校长一直想把这日记找出来,你也挺想把它销毁,对吧?”我对孙筱怜说道,“那本日记,现在就在我们市局机要处档案股存著呢,那裡面有不少你的'美照',拍得十分写实;那些照片,我说拿出来就拿出来,要是有必要,我可以扫描彩打一份,直接给你老公送去——反正他也是我老爸手下,实在不行,我可以让你老公和报社的同事一起观赏观赏,看看你孙筱怜到底是什麽样的人——就我所知,在他们眼裡,你目前还不是个'大骚屄'呢。”

“——何秋岩你个王八蛋!”

孙筱怜骂了我一句之后,就把电话挂了。虽然她没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但我很清楚她会怎麽做。

看来接下来,我有必要上楼去一趟风纪股了。

风纪股在市局,绝对是一个奇葩的存在。如果不是我之前听佟大爷说,我都几乎不知道在市局还有这麽一个“股”。

据说风纪股当年曾经风光的很,距今七年以前的时候,那时候的风纪股还是独立于保卫处的一个处级部门;其他的各个区分局、派出所,还都有下辖的风纪课或者风纪组,对外职责主要是扫黄,其次是维持一些社会秩序,诸如监管城区内涂鸦、对游行和其他社会活动进行监管、查禁或者是维护、协助,对于社会上的一些媒体,风纪处也有一定的办事权力;而对内,风纪处更像一个市局内部设立的监督部门,对于一切组长、处长、课长等负责人以下警员、尤其是新晋警员,都有按月和按季度的考核和评定,每月月末,他们会按照个人和办公室为单位进行评比和批语,这些评比结果,影响著每个部门每年的奖金、负责人和优秀办事员的评优评级,甚至可以影响到活动经费和物资配发。所以风纪处的人员编制不是最多的,但是权力绝对算得上最高的——因此,市局当年还有一个顺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风纪处找谈话。”

由于这种特殊职能,风纪处是在市局裡与两大情报机关关系最好的部门,当年的前任局长和当年的副局长徐远对于风纪处与国情部、安保局的这种亲暱也望尘莫及。

但至于为什麽风纪股在七年前开始,就由“处”降级成了“室”、从“室”成了“课”、又从“课”一落千丈成为保卫处下辖的一个“股”,这中间没人跟我说清楚过;我倒也没问过徐远、沉量才、夏雪平,而向其他的人问起的时候,他们不是告诉我“不清楚、不知道”,就是跟我打哈哈、扯一些无关痛痒的低俗笑话讲给我听。

在查封“喜无岸”那天,我和廖韬独自在衝锋车裡待著的时候,我问过他,他含糊其辞地告诉了我一句“我那年才十八”,之后便不在接茬;我总觉得廖韬知道些什麽,但他不愿意说。人家不愿意说的东西,我也没那麽厚的脸皮追著人问。

风纪股现在的存在,完全是类似于《韩非子》或者《列子》那些古书裡的“郑人”、“杞人”一样的存在,在具有一定的被固化歧视的情况下,又被人编进笑话裡。平时我就总听到组裡的师兄们讲成人笑话的时候,用“风纪股老丁”、“风纪股阳仔”、“风纪股晓研”来作为笑话裡的人称代词,这样对于在局裡混久了的老油条们而言,似乎可以起到一定的加强笑料的作用;但每次我都不会跟著笑,第一我不认识他们口中的“老丁”、“阳仔”、“晓研”是谁,因此我也不知道我是该笑还是不该笑,第二,我真不觉得他们讲的那些黄色笑话好笑到哪去。

上了楼,问了两遍路,我才找到了风纪股的办公室门——对面和隔壁,居然是废置已久的储物间。

敲了敲门,裡面没人答话,一拧门把手,竟然是锁的。

这可糟了,我过来就是为了找他们要那些从“喜无岸”会所的里蒐集到的资料的,他们关门这可如何是好。

正著急呢,眼看再这个办公室门往前两米多的地方,有一张被人踩了好几个鞋印的a4纸,上面还贴著两条早就沾满了灰尘的胶带。我走上前,拾起了那张纸,翻过来一看,上面用著极其秀气的字写道:“老丁脚崴了,我和阳仔去医院照顾他。谁要是好心帮忙跟徐局、沉副局带个病假。

另:有东西要送到办公室的,先寄存在档案股。

9月23日。“

好麽,今天10月2日,这是9月23号的留言条,这都多少天了,还没来上班。

脚崴了是什麽很严重的损伤麽?更何况这个写留言的人说,他和阳仔去照顾老丁了,那风纪股其他人哪去了?怎麽都没来上班?

怪不得风纪股还有个外号:市局的丧家犬——散漫成这个样子,也真就别怪别人不待见。

仔细一算,我去参与查封“喜无岸”的时候,风纪股就已经没上班,那麽这麽说来,“喜无岸”的资料,应该还在档案股放著。

我又转身去了档案股。

档案股的工作效率就高多了,明明这些资料还不归他们管,他们就已经把所有查抄出来的东西分了类,贴了标籤。“不好意思,郑姐,我想请问一下这些资料裡有没有跟‘慈靖医疗中心’有关系的。”

郑姐笑了笑,“用不著客气,你等一下……”

于是,郑姐便从一个盒子裡找出了三张光碟:“就这三张。收缴上来的时候,这三张碟片被放在同一个档案袋裡。目前刚分类出来,还没有人看……能是什麽呢?总不能是那些被拐卖和诱骗来的妓女的体检录像吧?”

我看著郑姐笑了笑,接著问她帮我开了档案股旁边的多媒体阅览室,借了台电脑。

我把碟片放进光驱裡,点开了播放器一看,差点没把我血管气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