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悠悠轻似梦忽喇喇大厦倾(1/2)

宫里的赏赐下来,那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看得众道士眼都花了。

这张道长在漪翠轩里有个相好的,白天进去吃酒做耍,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才醉醺醺地出来。道长从前没甚资财,从不敢在这销金窟、温柔乡里过夜。现在一朝蒙了圣恩,腰板也直、底气也壮,在里头挥金如土,直喜得那群姑娘并鸨母百般奉承。

张道长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真当自己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走出来的时候,口里哼着小曲,捋着疏朗朗几根山羊胡须,昂着脑袋,也不正眼看人。张道长心想,何不顺路去打坛剑南道的佳酿来?就抄了条小路,一蹩一蹩地过去了。

正好端端地走着,谁料突然眼前一黑,似是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地罩下来,手脚也不利索了,悉悉簌簌了一阵,那张道长竟觉得自己腾云驾雾,被带着疾速穿行,恍若在云端一般儿。这道士显然醉得脑袋也不大活络了,觉得自己已臻化境、神功大成,微微张开双臂,口中吟咏道:“冯虚御风……已达飞升之境……飘兮渺矣,羽化登仙……”

到了一处阴冷潮湿之地。张道长双臂被反剪在背后,被推搡着往前走,脚下湿滑,跌跌撞撞地摔了一大跤,隐隐有回声传来,他这才隐约察觉到不对,便怒斥道:“何人装神弄鬼?我乃当今皇帝御用道士,哪里来的乱臣贼子竟敢捉我!”

谁料身旁静悄悄的,根本无人回应,张道士这才慌了,颤声道:“敢问是何方道友?小道安分守己、兢兢业业,不过效忠圣上尽臣子本分。道友想必是抓错了人罢?”

回应他的是自己被人五花大绑到了一方架子上。张道长惊骇得两股战战、抽气不止,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宛若来到了阴曹地府,身旁是一众不会讲话的无头小鬼。

张道士被蒙着头,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吓得直哭喊道:“小道有御赐的千两黄金,求大人放小的还阳——”

这时只远远地听得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喝道:“妖道张德胜!”

这一声直喝得张道长耳朵嗡嗡作响,好似那唐叁藏念起了紧箍咒、孤魂野鬼被超度了地藏经,只当是阎王叫魂、无常索命。张德胜痛哭流涕道:“小的在、在!”

那阎王爷又道:“你以炼丹为名,都做了哪些丑事,还不如实招来?”

张德胜畏畏缩缩道:“小的岂敢!小的岂敢!小的用的都是些珍奇药材……”

“还敢狡辩!”那阎王显然是怒了,“顺安,上流星锤!”

那张德胜也不知道流星锤是个什么刑罚,也不知道那顺安是什么模样的小鬼。只隐隐地听到有破空之声,突然间肚腹上一凉,一个铁蒺藜样的小东西刮过来,剜下一块拳头大小的肉。登时,这道士惨叫不已,腹间大股鲜血喷将出来,洒了一地。好在他肚里油水不少,肚皮厚实,没有流出肠子。

张德胜恨不得昏死过去,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奈何一盆刺骨的冰水兜头泼下,激得他脱水的鱼儿也似的挣扎,真个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阎王又道:“你谎称从一个胡僧处得来的红丸为秘制夺天丹,又恐此事败露,便将那胡僧杀死。可有此事?”

张德胜哭道:“大王明鉴!小人受人指使,一时鬼迷心窍!”

阎王怒道:“那红丸乃虎狼之药,贻害无穷。你又夺人性命、欺上瞒下,该当何罪?”

张德胜一看这阴司果然将生前罪状罗列地明明白白,也不敢撒谎,只垂死挣扎道:“都是那宦官赵得祥!小人受那奸人指使,四处寻求让人淫兴大发之药,皇上年迈不举,服下自有奇效,以此来讨皇上欢心。这并非小人本意,全是那奸人教唆,又许给小人诸多资财!求大王给小人个痛快——”

“还有甚事,你一并交代!”

张德胜忙不迭地竹筒倒豆子似的统统吐露,原来那长寿丹也并非由八八六十四名童男童女的元阳元红炼成,不过是些丹砂乌香合的罢了。那些个童男童女,全供赵得祥一人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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