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2/2)

不知道是那汤药太多,还是那汤匙太浅,感觉喝了半天都没完,我又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聊了聊。

我随口问道:“对了,你和清涵很有的聊么?怎么最近总看你俩在一起?”

苏喻道:“嗯,最近我觉得扶乩之术颇有意思,时常与清涵道长论道。”

我心道,你学扶乩清涵看星盘,你俩这怪力乱神的……以后刚好可以结个伴,走江湖给人算命,不比你给人治病挣得多?

我无甚兴趣地“哦”了一声,“对了,你之前不是问我……”我回想了半天,道:“说什么既然人的命数天定,你救不救都一样什么的,你现在想明白了没?”

苏喻垂着眼帘,吹了吹药匙,面色竟然有几分苦涩,有些斟酌着道:“只怕是越发着相了。”

我正待要问,苏喻已然拾了空碗,留下了几瓶外敷伤药,仔细嘱咐了每一瓶的用法,甚至不忘拿着一瓶再三叮嘱道:“这一瓶,切记不要忘了涂在……涂在里面。”

我羞窘地一把夺过,拉过被子转身向内,道:“知道了!”

苏喻不再多言,安慰似的抚摸了一下我的侧脸,便离去了。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启程之日。

这些天因着启程在即,镜湖小筑内杂事诸多,清涵本就心烦,多半见到我更是没好气,我也不敢上去讨嫌,着实忍耐了几天没敢去找谢时洵。

故而隔了这几天,我再次见到谢时洵时,尽管距离遥远,我仍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今日外面罩了一件墨色的大氅,领口和兜帽都缀了一圈毛茸茸的滚毛,看起来很是暖和厚重,我看时,他正是个扶着侍者迈步上车的光景,侍者给他打起帘子,他忽然仿佛有所感应一般,也向我投来一瞥,目光相接,他的动作几不可觉地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进入车中。

听说此次出行的阵仗已然尽量简了,但仍是大,光是马车就有五六辆,皆由百中无一的四匹骏马驾着,外加骑马随行的护卫等人,码出长长一条队伍。

清涵同阿宁被簇拥着并肩立在马车边,不知在说什么,小沅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只看到那俩人,于是“噫”的一声拂了拂袖子作肉麻状,张口就是一句风凉话:“隋公子,你对主人可真痴情啊,人家都没正眼看你啊。”

我正待还嘴,恰时苏喻提着药箱也走到我身边,道:“隋公子,我们也上车吧。”

我悻悻地回目光上了车,车内很是豪华宽敞,坐位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车厢鼎炉中正燃着极旺的炉火。

我伸手在鼎炉上汲取着暖意,发了一会儿呆,过不多久,听得外面一切整备得当,正式启程。

马车行了不到两个时辰,我撩开车窗帘子,望着不停倒退的荒凉景色,又看了看车厢内相对而坐的苏喻,只见他正一手攥着本书,一手揉着眉间。

见我看他,他放下书,带着几分了然含义的微笑道:“隋公子要去骑一会儿马么?”

我心头微微一震,他悠悠道:“你现在才有些坐不住,已是很难得了。”

我的确对于此事颇有些异议,阿宁作为镜湖小筑对外的大当家,一人独乘一辆马车行在当先,又安排了清涵与谢时洵共乘一辆,我与苏喻共乘一辆,其余两辆填了些行李等物,这安排自是妥帖,我纵然因为不能与太子哥哥同乘有些不满,但也碍着清涵不敢发作。

唉,怎么还是被苏喻看出来了。

我撩开帘子,放声道:“停车,牵马来!”

车夫和小沅正坐在车辕上小声聊天,他见状,连忙勒住马匹,招了护卫来,牵了一匹骏马给我。

待我翻身上了马,马车再启,加了几鞭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我也加了几鞭,有意无意行到清涵和谢时洵的马车边,一手勒着缰绳,扫了一眼车窗,望了望别处,又扫了一眼车窗,轻咳了两声。

没过多久,那车帘果然被撩了开来。

谢时洵寒星般的黑眸望向我,微微蹙眉道:“怎么不好好在车厢里呆着?”

我无辜道:“车内很闷,我透透气嘛。”

谢时洵不大相信地望着我半晌,放下了车帘。

我正觉沮丧,跟着行了不久,却见他们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谢时洵这次没有撩开车帘,只在车内道:“滚进来,莫要耽误行程。”

我按住了雀跃的心情,跳下马来,随便把缰绳扔给一人,就钻入了车内。

清涵的车厢比我们的更为奢华宽敞,车厢内铺的是虎皮,甚至还有一座长榻。

谢时洵半倚半靠在长榻上,只穿了一件黑蓝色的广袖层叠衣衫,手边放着几摞账本,他手上也拿了一本在看。

清涵摇了摇头,闭目养神起来,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我脱了披风,在角落端坐了半晌,见他俩都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我终于按耐不住,静悄悄地行动起来,手脚并用爬到谢时洵身边,碍着清涵在旁,我不敢发出声音,只用额头蹭他的手,示意他抬开些。

见他置若罔闻的模样,我只得带了些自娱自乐般动作着,好不容易顶开他的手腕,连忙钻进他的臂弯中,枕着他的肩膀换了几个姿势,终于将手臂搭在他腰间了,才肯罢休。

我闭眼嗅了半天他身上的气息,更觉安心,本想睡一会儿,但心情实在太好,又忍不住睁眼看他,见他翻着账本,我也拗着姿势随他看了几页,觉得无甚意思,便又在他臂弯中趴了下来,用下巴抵着他的肩膀直盯着他看。

谢时洵又翻了两页,约莫是对我的视线有些不堪其扰,不得不移过目光直视着我。

沉默中,车厢内被外面艳阳照耀进来,映得极为亮堂,耳边传来车轮滚滚之声。

不知对望了多久,他握着账本轻轻砸上我的头,道:“不许盯着我,你的瞳色在阳光下太浅,像狗。”

我着实苦思了一番,不情愿地小声道:“狼的眼睛才是浅色的。”说罢,仍是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来,又补道:“虎和猫的眼睛也是浅色的,狗是黑的吧……”

谢时洵微微一扬眉,仿佛也被挑起了几分兴趣似的,轻轻扳过我的下巴,迎着光又看了看,他眼中逐渐添了一二分柔色,道:“你是狼么?还是猫?”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当年的东宫。

那时谢时洵在微醺间,执着折扇挑起我的下巴,道了一句:“谢时舒,你是小狼么?还是小猫?”

而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什么都未曾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