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1/2)

他极其聪明,哪儿还不知道,自己在情急之下,不慎犯了什么错?

寇准那莽夫之所以惹得陛下生厌,就是过于着急地标榜自己,表明自己,将急功近利的一面表现得太明显,而因此失了对方最看重,也最要紧的官体……

王钦若心惊肉跳,将嘴闭得紧紧的,连脖颈上的肉瘤都在颤抖。

而最让他担心的,王旦或许会借此良机,落井下石的一幕,却并未发生。

——倒不如说,王旦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王旦至为忧心的,如今唯有愈发困乏、经不起更多消磨的民力。

与王钦若等人的政治争斗,则根本不值一提。

面对赵恒充满期待、也暗藏惶恐的疑问时,他张了张嘴,一时半会的,竟是寻不出合适的话来作答,满腔只余苦涩。

症结究竟出在谁身上?

——显然是陛下。

他在下达指示时,分明是再三强调过此事的重要性的,之后亦有问询通判,进行督促。

事到如今,却还是证明了,这些举措还远远不够。

陛下这些年来闹得轰轰烈烈的天书造神,辛辛苦苦地挖下的这口大坑,终于是将大宋自己,给填了进去。

信奉神灵的地方官吏,根本不会如他所希望的那般重视焚烧虫卵的条令。

地方上报的‘形势大好’,‘情况喜人’,‘虫卵绝迹’,不过是仗着王旦鞭长莫及,无法亲至查探,而编造的应付之词罢了。

王旦眼眶干涩,沉默许久后,才在赵恒的催促下,痛苦地垂下了头,无力道:“恕臣无能。”

王旦不似王钦若那般,擅说讨他喜欢的漂亮话;也不似寇准那般,只说些丧气的难听话。

但他每说一句,不管中听也好,不中听也罢,都是实话。

听得心目中最坚实的一道壁垒,也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后,赵恒的心,也迅速地沉了下去。

“这不是,都已经有人预见到了吗?”

他沙着声音,痛苦地问道。

然而朝中一片寂静。

根本没有能回答这话,或是敢回答的人了。

在一番无果的探讨后,哪怕赵恒再糊涂,也不可能真处分了王旦这么个唯一能做实事的宰辅。

王钦若挨了训斥,正狼狈着,也不敢在这时冒头,让陛下对王旦进行贬谪问罪,而是夹起了尾巴,老老实实地先不吭声,伺机而动了。

王旦被官家寄以重望,苦笑之余,也只有按部就班地继续下令了。

祈祷之事,暂且无人敢提,倒也省下了财力物力吧。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底下人阳奉阴违,所做防患措施不过杯水车薪,那也好过对此一无所知,什么也不曾做过的好。

王旦苦中作乐地想着,遂要求地方官吏,组织最大人力去扑打蝗虫,再按照陆辞第二道奏疏里的捕蝗法行事。

命令还未被快马送到,外头的蝗灾,就仍以不可挡地势头,四处横冲直闯了。

纯粹敷衍了事的州郡,受灾俨然最重,几乎寸草不留。

而稍微了些心思,清扫了一番治下地里的虫卵的,相对好上那么一些,但也受到周边飞蝗群的袭击,损失惨重。

……

五月三日,汾州。

随着天气渐渐暖和,陆辞纵使知道自己已尽了人事,但也还是密切关注着气候的变化。

他清楚,蝗灾若要发生,就只可能是这段时候了。

汾州城内的蝗虫卵,已被扫得干干净净;农人栽种的庄稼,也有近七成换成了蝗虫不喜的豆种;用高价上来的稻谷种子,也全放到密封的仓库里去了。

汾州内部,几乎称得上铁板一块,基本不可能兴起蝗灾。

除非是受了周边城池的波及。

陆辞思及此处,终归放不下心来,每日都要亲自上城楼顶去,呆上那么一会儿,看看远处的动静。

这日他用过午膳后,刚要上楼,就听到被他安排在城楼顶上、检测飞蝗的吏人惊慌失措地奔跑着,冲到他跟前后,气喘吁吁地说道:“陆、陆公祖!飞蝗来了!”

“慌什么慌?演练过好几次了,冷静一些。”

陆辞反应极快,几乎是他话刚起头的那一刻,就瞬间从书案后跳了起来,一边往外走去,一边下令道:“速速传令下去,不论是城中酒楼饭店,还是农人住舍也好,但凡家中畜养了家禽的,都必须将家禽放出!”

吏人领命奔去,陆辞想了想,又补充道:“再传一句——每跑丢一只,官府将按每只三百文的价格补偿,速去!”

饶是陆知州三令五申过,也读过被官衙所发布的无数公榜,可在真真切切地看到那面对无边无沿的蝗潮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呆若木鸡,感到头皮发麻。

——“来了啊,飞蝗群来了!”

当放家禽的命令被吏人奔走相告时,那些平日不散养鸡鸭鹅的农家,才如梦初醒地将笼门打开,心痛地看着它们生龙活虎地飞了出去。

不过等他们紧接着又听到,官府会给家禽飞跑了的人家按只数具体算补偿后,这点心痛才跟着烟消云散了。

比一个个看呆了的人反应要快得多的,显然是这些早将四周的大小虫子吃得干干净净的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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