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部分(2/2)

“我们惊人地相似,”我沉静了目光看着他,面色显露不出悲或喜,将内心深处汹涌而至唇边的激情冰封冷却,带着些许无奈和沉重开口:

“你为了你朋友,我也一样。那个小孩的爸爸妈妈跟我相处多年,你可以去看一眼他们现在脸上的痛苦和绝望。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有一天去因为你做这样的抉择。我想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那是我所受教育为我树立的样板。我没想过如果选择爱你,会承受这样的观念冲击——你和我态度的选择,真的是天与地的高度和区别。”

“你做这样的事,也要想想会有一天,如果报应加在你身上……”

“你说过你良心不安,你视它如噩梦,也极力要摆脱,那天你提起将来,语气坚决,要幡然改图。我的心里好高兴,但你那时说的和现在做的,完全都不一样。你对我说要放弃、要离开,可是你内心和骨子里,完全把这种生活和行为当作习惯……”

愈发退后一步,神情里含了些许落寞与脆弱,如同深入挖掘陌生人的表情一般对他刻意审视,喃喃地开口,“我爱你的心,从前和现在都一样,并没有改变。但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他攫住我双臂,目光冷峻,“我都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可你让我背叛朋友,为了你而背叛朋友。”被突如其来的恐惧不安击中,我眼里满是愤懑,语气里全是怨恨。

他对上我决绝的脸,周身的强硬情绪如同突然与世隔绝,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眼中带着惊慌不安的犹豫,目光坚定地看着我,毫不转睛,突然语气转变,柔软了下来。

“那好,我派人送回林沐。”他紧盯着我的眼睛,“别的事,你能不能袖手旁观?”

加重了急切的语气,一心只求我的应允,“你什么都不做,都不理会,好不好?”

我宁愿他从现在开始,把我打晕,然后关入黑房间,用饿饭、皮鞭、酷刑我就范,也不愿他如此低声下气地对我,让我愈发觉得不忍心。仿佛因我做了不如他意的决定,就会让他陷入生死一瞬间。

那眼里浓重的让步,令我忽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所谓立场,就是站立的位置,但是我忽然找不到应该有的位置——我明明知道他是错的,却不能、不能再坚持己见。

时间倏然终止,一刻如同万年。我立在他面前,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的脸。也许爱情的本质就是如此,意乱情迷、倾心相许就是其真正的内涵,错与对、恩与怨并不重要。我无法否认自己对他的爱,经历十年未曾更改,为了惯性的坚持,我也会在如此的两军对垒中,败下阵来。

如心有灵犀般,他一瞬间觉察到我目光中的松动,伸手紧紧拥我入怀。

倚在他的胸膛,透过棉质的衬衫感受到他温暖的热度,这一刻我只懂意随我心。闭上了眼睛,对着他的心口轻轻吐出一句,“答应我:只做事,不伤人。”

感觉他奔涌剧烈的心跳突然平静,他低下头附上我的脸,“我答应。”

……

携我手重入他所住的楼宇,志林和三两个男人正在聊着什么,见我们进来,志林从我们两个已然平静的气氛中,已将结果猜了个大概,表情瞬间轻松起来。

看来他很重视远道来的兄弟,同时也生怕我对那目光亮闪的人没兴趣,带了十二分的热情向我介绍,“然然,这是我在新疆最铁的弟兄,他叫依拉汗。”

近年充斥北京大街小巷、来自新疆的流浪儿和小偷,已经败坏了新疆人的名声。新疆人毫不客气地说,都容易给人蛮横、自以为是的印象。守着克拉玛依油田,在国家的特殊照顾下,生活的太舒服了,给宠坏了。

新疆人做生意实在是比内地人轻松,不用笑脸服务,不用三寸不滥之舌,一旦与买者话不投机,轻者拉脸,重者估计是寒刀出鞘了,也许略显夸张,但我耳闻的这个少数民族,将优势发挥到最大化,很多事变胡搅蛮缠了。

我定睛观察了一下这个男人,身材魁梧健硕,黝黑的面庞亮闪着油光,目光真诚憨厚、炯炯有神。浓眉大眼,黑色卷发,有着维族人典型的体貌特征。

我还没开口,他已经手按胸口,躬身向前,应该说给我行了个维族的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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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礼貌给我很好的印象,彬彬有礼是国际通用的礼节。我忽然笑出来声,也学他的样子,手抚上胸口,身体前倾,“你好,依拉汗,我做得像不像?”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大概他们见我第一面,脸色铁青脾气火爆,已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悍妇一个。现在煞有介事地幽他一默,也很是让他诧异。

他微笑着看我,一脸敬意,我已再开口问,“他养了一只叫天然的鹰,现在还活着?”

大概总没女人同我这般心直口快,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表情极为爽朗豪放,看着唐博丰,竟有江湖大汉般的肆无忌惮,“唐哥!嫂子倒是性情中人!原来没见过,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现在明白了:你们俩很配!”

我带着疑惑回望唐,听这话有点云里雾里。可唐只是一脸欣喜,俊朗面容因此容光焕发。如果我理解这是有人给他拍马p,那这句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太中听了。

新疆地域上北疆多建设兵团,多为汉人富,南疆人穷。依拉汗来自和田,是唐口中曾吐露的那个事业发家地。南疆维族聚集区有相对较高的离婚率、失业率,人多地少矛盾、极端贫困。集中了新疆绝大部分贫困人口,也是遍及全国的流浪儿童出现的原因。

“北京现在的新疆小偷很多啊,前两天,我们一个同事还过天桥丢了一个钱包,”对方性格豪爽,我说话也没了顾忌,“维族人不是都信吗?我听说有条教义是禁止偷窃什么的,为什么现在会出现这么多这样的事情?”

“现在维族的年轻人,已经没多少真正信奉的了,”依拉汗热情地看着我,坦然面对我的问题,“不仅是偷盗,喝酒正统也不许的。不过,很多人开始喝酒,偷盗,传统道德和风俗被败坏得特别厉害。而且在北京的新疆人,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是有帮派的。你丢包的朋友,要是想找回他的包,我可以帮忙。”

嗬!真强!我偷看一眼唐博丰,油然而生出:社会乱了,像他这样的人,再过几百年若青史留名,定是一代枭雄,史册上必有一笔。

当下也没再深究这个话题,唐博丰向志林耳语几句,志林匆匆出去。

在场的除了依拉汗,还有两外两个年轻人,俱是依拉汗带来的手下。听了介绍,依拉汗在和田势力自成一家,相当有名,他接手了唐在和田的所有企业,当然,也有千丝万缕的下属关系。

日已西沉,唐向我开口,“晚上去全聚德,好不好?”

当着这么多人面,倒真给我面子。我二话没说应得爽快,走上楼去换衣服。

曲丛生做事真叫我震惊,他又为我备了衣服,放在小卧内床侧的,是一件姹紫嫣红的露背连衣裙。我原本身材,现在瘦了好多,但试穿上身,发现显露的,还真是夺目的气质。

曲丛生真是个人才,他怎知我现在就想出位一搏?招摇过市、忘乎所以?上次没穿他选的,总觉得是不给面子。

下到楼梯口,听见唐正在说话。

“政府年年剿匪,可年年都剿不完!并不是贼很多,而是官军不愿意剿完!”他话中有话,似含深意,“连美国都有新气象了,可我们的社会还是有黑暗的一面。能做的,仅仅是把光明的一边尽量表现出来!至于灰色和黑暗地带,人人都认为有他存在的理由!”

“有黑在,就是为了突出白!”依拉汗点头说着,已是见到下楼的我,目光凛然一亮。唐顺着他眼光而来,见我如此花枝招展,嘴角露出淡淡的欣喜。

女为悦己者容。他心里一定这么想。

那抹唇边的窃喜已缓缓移到我眼前,他眼中闪着深沉的光芒,说出一句话,似乎等待看我接下来的反应。“林沐已经送回去了。”

“哦。”

他答应我的事,倒是办得很快。

他等待着我的反应,我轻轻叹口气。

“好,我先请假一周。”

前门的全聚德老店不仅是吃烤鸭的地方,也是外地人来北京旅游的景点。唐博丰有意要让依拉汗一行尝尝正宗的北京烤鸭,特意订了这个地方。

这家全聚德接待的外国元首不计其数,据说贵宾是可以用毛笔蘸水在鸭子身上题字,烤好后字仍鲜明生动,为平常烤鸭店不可多见之美食艺术。

一行人落座在楼上的古色古香雅座,在北京多年也未曾经历如此郑重其事的烤鸭吃法。挨着唐手边坐下,右边是志林。

一路上已喋喋不休地问了依拉汗很多的问题,新疆那个地方虽然没去过,但总是有点兴趣的。新疆地域辽阔,戈壁沙滩也许稍显单色平淡。那里的人对色彩是敏感的,不像城市诸仙,整天看着花红柳绿,原始感官逐渐麻木了。维族人的穿着,无论男女,均喜欢大红大绿,鲜艳夺目,这在我们看来,绝对是大俗大恶。书包网。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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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三个穿得花团锦簇的男人来吃烤鸭,真是艳色无边,正可一饱眼福。唐一路上凝神只听我肆无忌惮问来问去,表情始终温情不已,见我对依拉汗这样友好热心,倒是非常高兴。

刚刚坐下,我又开始刚才上楼时被中断的话题,继续追问,“还有什么禁忌?接着说?”

依拉汗跟我倒真是棋逢对手,不紧不慢继续开口,“维人忌用单手接送礼物;忌穿短裤、短小衣物外出;睡觉时禁头东脚西,禁四肢平伸仰卧……”

“这也不行?那只能趴着睡……”听到‘禁四肢平伸仰卧’,我吓得愣住,扬着脸想了一霎,没有回过神来。

一直少有开口的唐忍俊不禁,爆出一声大笑,依拉汗脸憋得通红,急忙解释,“不是的,侧躺就行……”

‘那左侧还是右侧?’我欲言又止,唐对上我茫然的表情,趁人不备低头过来耳语,“别害怕,要是你去新疆,可以整晚都在我身上睡……”

我当头即要怒喝,依拉汗已在我对面又开口,“我们对女人规矩很严的,比如就绝不许她们穿太暴露的衣服。像嫂子这样的着装,当地人见了,是要出大问题的。”

我张口就问,“会有什么问题?”

依拉汗已经行将崩溃了,唐伸手到台下轻握了我的手。我扭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自己的脸突然就红了半边。

吃烤鸭当然少不了别的京味菜。我们说到底是一桌子的外地人,谁也对京味不感冒。志林问我意见,我说‘照着最贵的来就好。只选贵的、不选对的嘛。”

于是志林乱七八糟点了一大桌。除我外都是男人,酒水必不可少,来北京少不了尝尝二锅头,唐博丰看上去心情奇佳,一个劲地张罗要酒,志林投其所好,巴不得亲哥哥今晚醉死方休。

依拉汗郑重其事满上酒敬来。

“嫂子!把酒满上,久闻大名、初次见面,这一杯,我们一定要喝!”

向来骨子里有所谓侠骨义肠,一边应着,一边已是从唐面前拿了青花瓷的酒瓶,欲往面前的杯中倒酒,唐在左侧右掌一伸,罩住我的酒杯。

目光有着男人的威严——他不许我喝。

依拉汗和众人都是一愣。道上讲交情,大家都觉得我喝酒理所应当的。在道上混的女人,哪个不能喝的?他们之所以诧异,源于这种思维吧。

唐侧头过来,语气飘忽、不容他人听闻,也不容我忤逆,“喝酒伤身,你要好好养身子。”

我居然,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向众人讪讪地一笑,唐已举起杯向依拉汗致意,“她身子不便喝酒,今天我跟大家喝个高兴!”

不喝,吃总可以吧。但看看满桌山珍海味索然无味,放下筷子只等着烤鸭上桌了。

烤鸭制作技巧一半在烤,一半在片。烤鸭烤好后,要现片现吃,要不等鸭脯凹榻便及时片好装盘,摆放整齐。此时吃在嘴里,皮是酥的,r是嫩的,最为味美。

吃烤鸭要裹荷叶饼,我忽然想起,又张口开问。

“依拉汗,你们新疆人天天吃囊,不厌烦的吗?在沙漠里,又那么干燥。”

“呵呵,”他笑得憨厚,“这囊可真是好东西。嫂子是不知道,过去新疆的男人出远门,家里的女人会在前一天晚上和了青稞面,用家里的大锅烙上一张脸盆大的馕。又干又实在,不含水分,所以不容易坏。天亮了,把做好的馕切成一块一块,用布一包,给男人带上就可以上路了。虽然索然无味,在沙漠里却是最好的食物。”

“这就是老百姓的爱情,平凡而又朴实。”我心有所动,暗露心驰神往之色,悠悠开口。

一旁唐的目光犀利地看过来,有相当的穿透力。

荷叶饼上齐,我还未出手,唐博丰已眼明手快地上前,卷了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条递到我手里。

真是不习惯诶,顿时羞色满脸。这个人,非要当这些个大男人的面这么宠我吗?给我条地缝钻好了。自我调整心态,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于是冷静的结果,是忙不迭地趁他喝了一杯后,递过去新卷好的一条去。

可他更过分,居然不接,带着微醺的醉意,张口就我的手咬住,三口两口吃得津津有味。

我真是坐不下去了。

感觉一众男人的眼光,都在火辣辣地看我。

将紫涨的面皮打回红润的原型,一眼瞥见邻座大厨手中正片着的烤鸭,想起那段关于囊的爱情,不由心生感慨。

“你看看那烤鸭,样子实在好看,丰满又完美的体形,颜色也那么漂亮,金黄的皮带着油亮油亮的光泽,香味诱人,让人看着就垂涎三尺。吃第一口时,三月不知r味的人满口r味、口舌生香;吃第二口时,就觉得腻了。就像有钱人的爱情,看着让人眼热,身在其中,又有谁知道它的腻味?”

所有人都是一愣。依拉汗瞪眼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想了一霎,突然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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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你喝饮料,我敬你一杯酒。”

我慌忙举杯迎上,依拉汗几杯酒下肚,显然情不自禁,眼里闪着泪光,“嫂子,唐哥对你的心,听说过的弟兄都心知肚明。我再跟你说个故事吧?”

心下也知道自己无意间有说错话的嫌疑,当下也不敢看唐的表情,静静坐着说,“你讲。”

“一见面你就问那鹰,那只鹰是唐哥的命根,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转头看唐,他也放下酒杯,正坐凝神在听。

“鹰是世界上最长寿的鸟类,一般可以活到七十岁。但实际上,它在四十岁左右的时候,就开始考虑要重生。”

“重生?”

“是的,因为它老了,尖喙变得又长又弯,几乎弯到胸脯。爪子开始老化,抓不到猎物,羽毛越长越多,翅膀越来越重,飞都非常吃力。”

“这时的鹰有两种选择:等死或者重生。而重生是相当痛苦的,”他扫视一眼众人的聚精会神,只有唐博丰、故事中的人,静静地往杯中倒了一杯酒。

“重生是个孤独的过程。它要努力地飞到崖顶,在悬崖上筑巢,并停留在那里,再不能飞,整个过程是在饥饿的状态下完成的。”

“它用尖喙狠狠地击打岩石,直到完全脱落,然后静静地等待新喙长出来;而喙长出后,它会用来把爪子上老化的趾甲一根一根的拔掉,鲜血一滴一滴的洒落;当新的趾甲长出来后,它便用新趾甲把身上一根根的羽毛拔掉……”

“直到几个月以后,新的羽毛长出,它会重新开始飞翔,重新再过完后来30年的岁月……”

学文的人,容易被自己的想象感动,鹰本身的故事让我唏嘘不已,但是这跟唐大人有什么关系?

“嫂子你知道为什么唐哥给它取名叫天然?”依拉汗的眼睛早已对上了我。

这个问题,我焉能不明白?

“天然跟唐哥真是有缘,那简直是如影随形。唐哥出门,它是一定会跟着飞的。你想想,一只野性十足的鹰,跟着唐哥的马在草原上顺风疾飞,一声呼哨立马下来,这种人鸟之间的灵性,在戈壁沙漠的荒郊僻野都是极少见的。天然翱翔长空,亦善于搏击,即使与人为敌都不曾惧,勇猛异常。还曾救过唐哥,有次甚至啄瞎了对方的一只眼睛。”

“但跟唐哥两年以后,它一样将面临四十岁的重生。这样就有一个问题:是放它走去重生,还是留它在身边老死。”

爱之深、欲之切。我心下一颤,忽然想起些什么,不由低头凝思起来。

唐轻轻地从桌下攫住了我的手。

“唐哥想了好几天,每次都看着它说舍不得。重生的过程太痛苦,他不知道天然究竟能不能度过。它是被驯过的鹰,已经失了很多野性的本能。唐哥为了养好它又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