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婿对峙(1/2)

东陆九洲百余家帝王朝堂,大晋国是唯一将“大同”刻上九鼎之国度,然则朝廷贯彻行大同百余年,却依旧未能将重男轻女完全消除。

花爹乃家中四代血脉单传,入赘花家时与家中父母决裂,几年前其父母先后故去,二老离开前唯一心愿,便是希望花爹能幡然悔悟,回来为家里传宗接代。

而二老唯一遗憾,则是到死都没能抱上孙子。

花爹大悲大痛,人生再无归路。

而花龄素来强势,虽对花爹父母身后事虽处理得当,但却未能尽数如花爹之心思,夫妻二人就此生出龃龉。

花龄为了独女花春想打算,咬死不答应与花爹和离,花爹又无有休妻之由,有时觉一个男人实在不该窝囊至此,一来二去便偷偷在逍遥镇养了个外室。

偏生外室肚子争气,十一个月前为花爹诞下一子,花爹大喜。

如今花春想已经出嫁成家,花爹为给儿子名分,不久前已与花龄和离,甚至利益也都分得均匀,现下只剩处理些二人间的琐碎后事。

里外皆将花春想瞒得严严实实。

某家茶楼,静舍:

花爹一家三口被容苏明暂时安排到了茶楼别处之后,花春想一动不动端坐在圆椅里,浑身发麻,手脚冰凉,乃至表现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状态。

经商多年,容苏明自是见多了这种……这种破烂事,心里实在有些无感,却还是不忍看花春想有如此反应。

遂起身过去给花春想顺着后背,温声细语道:“你若是有何想说的,不妨说与我听。”

花春想愣怔着,被容苏明的声音惊回神来,便顺着声音仰起脸看向身侧之人。

见容苏明正低头看自己,花春想乖巧地眨了下眼,豆大泪珠倏地从无波无澜的眼眶里溢出,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慢慢开口,语调竟是无比平常:“是不是绮梦姑娘来了?咱们现下要动身去汤泉馆呀,还是去你说的那家脂粉铺子呀?”

“绮梦……她还没来,眼下我们哪里也不去。”容苏明拉把椅子坐下来,将花春想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捂着。

容苏明的手干燥且温暖,不多时就暖掉花春想手上的冰凉。

花春想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感受到自己手被暖热后,她突然生出种无尽的贪婪意,想让这方温暖绵延到自己凉飕飕的心脏,或者说,她想躲到某个能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的温暖里。

她太冷了,冷得身上棉衣似乎没有丝毫作用,冷得心底跟漏了大窟窿般般,呼呼往里进寒风。

“我想去汤泉馆坐热汤,”花春想的声音很低,近似喃喃自语:“容昭,我想去坐热汤。”

眼下,花春想的状态明显是备受冲击,尤其是方才听了花爹解释后,她的反应犹如老林失路,那般茫然无措。

容苏明一口答应。

汤泉馆之地向来鱼龙混杂,多年来,容苏明因生意事而没少进出这种地方,丰豫名下哪家馆子能去哪家不能去她最是清楚不过,带花春想来的这家汤泉馆,自然是干净的。

歆阳虽环山绕水,但天然汤泉却仅逍遥镇和菩提镇二处才有,今次大东家携夫人来坐热汤,汤泉馆馆长殷勤给二人安排最好的池子。

退下所有闲人,花春想赤脚站在汤池入口,氤氤热气朦胧她的黯淡神色。

池子建在室内,温暖如春,容苏明仅着里衣,挽着袖口走过来,见花春想又在发呆,便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不下去?”

“啊,这就要下的。”花春想恍然回过神来,扶着容苏明手臂缓步下汤池。

待花春想进池子后,容苏明蹲下来撩了两下池中汤,哗啦啦溅起几圈水花,觉得温度尚可,这人才慢吞吞下池子。

池水及腰深,坐下后高度正好,花春想已坐到那边,待容苏明扒拉着水走过来,她道:“今日和过往十几载的日子并无区别,是不是?”

“然也。”容苏明坐到花春想旁边,轻轻拍了下荡漾着涟漪的水面,音容淡淡:“日头照常东升西落,人们各有奔波劳碌,今日与过往,的确并无不同。”

“其实我知道,他们迟早要走到这一步,”花春想学着容苏明的样子,抬手轻拍水面,身子又往下委几分,让汤泉池水没过脖颈,触及下巴。

这样高的水位会让她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不畅,可她却不在意,因为全身被温暖热汤包裹,让她不再如前般发麻发冷。

她玩着水,低声道:“好似在祖父母离世之前,爹爹和阿娘的相处就变得怪异,他们总是觉得我年幼不懂事,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容苏明颔首,抿起嘴角,点头附和:“是啊,不是小孩子了。”

谁知花春想又忽然转变话题,她将水面拍起水花,还一不小心溅自己满脸:“爷娘从不让我来外面的汤泉馆,每次坐热汤,都要阿娘带我跑去菩提镇上,阿娘在那里有一处宅子,宅子里有眼汤泉,可阿娘每次都不让我多玩。”

“为何?”容苏明问。

“不知道,”花春想靠到池壁上,闭上眼长长舒了口气,湿透的袖子贴在手腕处,显出肉乎乎的小臂轮廓,翻起眼皮想了想,道:“大概是怕我溺水?”

大概是抬眼的动作太大,有水珠不慎落进眼睛,花春想忙忙挤眼。

容苏明取来个净布,轻轻扔在花春想脸上:“儿时曾掉进过水里?”

“嗯,”花春想就用这净布擦去脸上水珠,平静道:“七八岁时候调皮,掉进过河里,后来阿娘就不让我靠近任何带水的地方。”

容苏明若有所思道:“如今呢,不怕水么?”

“不清楚,”花春想喟叹:“有时候人就是这般,对危险既恐惧又好奇,亲长常常叮嘱我们远离危险,却没人教我们危险来了当如何。”

“嗯。”容苏明闭着嘴应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此时并不太会劝慰花春想,因为说出来的话定然是那些太过真实太过伤人的内容,故而只能选择认真听花春想说话。

花春想却扭过脸来看她一眼,好奇问道:“你究竟是不会安慰她人,还是觉得这些事不足为事,遂懒得搭理我这种伤春悲秋?”

堂堂丰豫大东家容昭啊,凭着谈判桌前的口舌本事,人家一年都不知要谈下几多生意,签下几多单子契书,若是说这人不善言辞,那当真是极大的谬论。

容苏明神色俨肃,视线落在氤氲水面上,敛起脸上一贯温润笑容,放松的嘴角自然下垂,竟是副天生的冷相:“卿本我妻,岂有任你陷入困境而不顾之理,只因真话难听,无法轻易开口,其他再多安慰也是白口舌,徒劳无用,故而闭口不言。”

“你是个好人。”花春想两手在水下划拉着,如是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这话实在鲜少听到,让容苏明倍感意外。

热汤蒸汽暖得容昭眼眶微湿,唇边带了笑意:“你果真可爱……午食未用,待会儿出去后想吃什么,我着人去安排。”

花春想腹中此刻并不能感受到丁点饥饿,便道让容苏明推荐几样逍遥镇的特色饭食。

容苏明对此处颇为熟悉,知道这个季节该吃什么才是应季,遂轻松将事情吩咐下去。

未过多久,有女伙计敲响屋门,转述迦南的禀告,道:“天始雨雪,风刺骨寒,许氏仍跪门外,特来请大东家指示。”

容苏明没抬眼,声音板正,变得凉薄无温:“现在不想见她,亦无暇见她,既愿跪,那就让她跪着罢。”

女伙计应声而去,花春想歪过头来,捏着净布玩水,另一只手拉了拉身边人的袖子,疑惑问道:“是谁,怎么还让人跪着不管了?不是你性子呀。”

容润喉若有所思,悄悄将手抬到水面处,蔫儿坏地弹了花春想一脸水。

“嘿容苏明你这人,你看我不打你……”花春想一愣,扑棱着胳膊过去打容昭。

在花春想拍水报复的嬉笑声中,容苏明笑着回应,心思却浮浮沉沉,道不清是何滋味。

……

从汤泉馆出来,二人又去吃了逍遥镇的正宗涮羊肉,彼时已是漫天飞雪,二十步之外看不清楚人脸。

涮羊肉配上小米酒,花春想吃得脸颊红扑扑,此前那种麻木和冰冷之感似乎已经被她完全忘却。

将身来到大街上,花春想被眼前飞雪美景吸引,带着两分醉意信步而行,东瞧瞧西看看,一袭桃色衣裳在纯白飘雪和匆忙行人之间肆意翻飞,煞是吸人眼球。

容苏明迟半步走出羊肉馆,扭头见此情景,忙不迭从迦南手里抽出御寒风衣,大步流星追过去。

结果人刚跑过来,立马就被花春想往嘴里塞了口炒年糕。

花春想手里捧着个敞口瓷碗,竹签上又扎了根热气腾腾的炒年糕,满怀希冀问:“如何,好吃否?”

“……”炒年糕刚刚才出锅,进嘴尚有些烫,容苏明用牙咬着年糕,腾出空来吸溜空气,将风衣给花春想系上,半晌才鼓着嘴嚼起年糕。

“有些辣,”容苏明道:“你少吃点。”

花春想嘴里吃得鼓鼓囊囊,嗯嗯嗯地点着头,边又抬手指指另个摊子上的卤味,容苏明摸摸自己荷包,乖乖转身去买。

才从羊肉馆吃饱出来,容大东家有些好奇,想知道花春想这小丫头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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