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2)

程宗扬扶着树木,勉强迈动双腿。他丹田的真气已经消耗殆尽,失去平衡的气轮一片混乱,随时都可能崩溃。忽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都陷入地下。草根带着泥土从头顶倏倏落下,几乎将他埋住。

程宗扬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踏到一个盗洞,盗墓贼用浮土将洞口虚虚掩了一层,结果把自己陷了个正着。

盗洞斜着向上,离洞顶有一两丈的距离——这点高度平常自己只用一跃就能出去,然后此时想爬到洞顶,却比登天还难。

身下泥土一动,又往洞底滑下半截。程宗扬索性收拢身体,顺着盗洞一口气滑到洞底。

洞内的空气浑浊无比,但程宗扬随即闭气,转入内呼吸。他躺在潮湿的坟墓内,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韩定国砸中自己背后的一击力道并不算十分强劲,然而却在自己真气耗尽的关口,护体的真气形同虚设。结果这并不强劲的一击,造成的后果却十分严重。不仅经脉受创,丹田的气轮更是彻底失去平衡。

无论程宗扬如何催动真气,都无法阻止气轮彻底走向混乱。他感到自己的修为以惊人的速度崩溃,短短一刻钟内,就从第五级的坐照降到第四级的入微,又从入微降到第三级的生象、第二级的内视,一直降到最初的筑基。就像一座大厦从顶部开始坍塌。

程宗扬所有的努力全告失败,再没有任何手段阻止修为的丧失,索性不再理会。这下倒是省事,直接掉到坟墓里,也算死得其所。程宗扬并不担心自己会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死丫头肯定会翻遍整个邙山,把自己找出来。自己该给她留句什么话呢?死丫头识字不多,写得太长她也懒得看。那就写短一点,比如“把剑玉姬送来给我殉葬。”

说不定死丫头一高兴,还会多送给自己几个御姬奴……不对啊,难道剑玉姬也是御姬奴?泉玉姬、凝玉姬、剑玉姬……剑玉姬为什么会成为巫宗主使呢?莫非她只是一个傀儡,或者工具……

程宗扬脑中的波动渐渐消失,意识陷入混沌。

就在此时,他最初的筑基也开始崩溃。

所有的修为彻底崩溃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死亡。然而生机断绝的同时,一缕平和舒缓的气息从丹田深处升起,然后像烟雾一样散开,融入已经空无一物的丹田之中。接着,一个漩涡一样的气旋隐约显出雏形,随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清晰。

那只气旋与从前完全不同,它有两个旋涡,一反一正,就像一只不停流动的太极图。他的生死根彻底与气旋融为一体,一生一死,构成漩涡的两个中心,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气息水乳交融,而又泾渭分明,绕着两个漩涡此消彼长,流转不息。

程宗扬深深陷入昏迷之中,然则他每次呼吸,丹田内的气旋就壮大一分,但由于他已经意识全无,修为始终停留在筑基期,只是境界越来越稳固。

长夜过去,阳光从东方升起,逐渐西移,当又一个傍晚来临,程宗扬身体终于一动,他第一个反应不是睁开眼睛,而是展开内视。

内视的情形使程宗扬大吃一惊,自己虽然只停留在筑基期,丹田的气旋却膨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说原来的气轮是一片水洼,现在的气旋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只不过由于境界太低,气旋中充满了杂质,真气也远谈不上精纯。

程宗扬挺起身,背后顿时一阵剧痛。他盘膝坐好,然后引导气旋开始冲击境界。对于如何晋升修为,程宗扬已经轻车熟路,但这一回刚开始冲关,程宗扬就发现自己的真气远比以前雄浑,仅仅一个呼吸,修为就攀至筑基巅峰,突破到第二级内视的境界。

筑基、内视、生象、入微、坐照……短短一个时辰,程宗扬已经重新经历了修为从无到有,直至攀升到第五级坐照境巅峰的整个过程。重新恢复的境界比从前更加稳固,真元也更加旺盛。而一阴一阳相辅相承的气旋,则让他真气的运行和施展达到一个崭新的境界。

程宗扬并没有急于离开,他催动真气,一遍一遍沿着大周天的路线运行,涤荡着真气内的杂质,将闭塞的经脉一一冲开,直到伤势尽复,气海满溢,才破墓而出。

外面已经是月上中天,秋虫的鸣叫声落入耳中,就像用肉眼去看手上的掌纹一样,层次分明。

丹田中的阴阳鱼和生死根已经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但程宗扬知道,它们仍在自己体内,只是与气旋融为一体。当自己需要时,它们随时都会出现。

程宗扬轻轻一跃,掠上两丈高的树枝。山下的洛都城大半都已被黑夜覆盖,但在青楼密布的乐津里,权贵云集的西城诸坊,都有不少地方亮着璀璨的灯火,犹如夜空的繁星。

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只差一线就能进入到另一个全新的境界。但程宗扬并没有踌躇满志,或者雄心万丈。他只感到一种从容,就像自己的命运终于能够由自己把握。

程宗扬发出一声长啸,声振林野,然后流星般往山下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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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突然在院中出现,把值夜的敖润吓了一跳,“程头儿,你怎么了!”

程宗扬浑身是土,衣物背后还破了一个大洞,就像刚从土里刨出来一样。如果不是他精神健旺,神态从容,敖润都觉得他是炸尸了。

“摔到个土坑里,弄了一身的土。桶呢?打点水我洗洗。”

敖润摇着辘打了桶水,程宗扬脱了脏衣服,光着膀子在院中洗浴。

敖润道:“程头儿,你昨天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你一天都没见人影。”

“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完了。这两天有什么事?”

“多着呢。云家派人来了,我在社里见的面,说云三爷这两天就要来洛都。林清浦传过一次水镜。倒没说什么,只是报了这些天的账目,冯大法都已经记下来了,就放在你房里。傍晚时候,宫里的徐常侍派人来,让你明天进宫一趟。还有老东,昨天替人射覆,赢了一笔钱,来找你喝酒,顺便问问哪里有便宜的房子出租。”

“他问这个干嘛?”

“老东刚跟老婆离了,家里的东西有一样算一样,全给了老婆,只穿着一件衣服就出来了。咱们院里事儿太多,我没敢留他。临出门正好遇到朱老头,嘀咕什么斗鸡,老东一听,就扯着他去斗鸡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四哥有消息吗?”

“还没回来。不过郭家的人也没动静。衙内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要去给郭大侠的外甥偿命,被哈爷揍了一顿才老实。”

“打得好!这小子就是欠揍!卢五哥呢?”

敖润一拍脑袋,“差点儿忘了,他还在里头等你。”

“干!你不早说!”

程宗扬抹着身上的水匆忙回房,卢景正在客厅里,双方一见面,顾不上打招呼,便异口同声地问道:“见到紫姑娘了吗?”

话出一口,两边都有点泄气。程宗扬打起精神道:“放心吧。只有那丫头欺负别人的,没人能欺负她,用不着担心。五哥,你等到现在,不会只为了问这句话吧?”

“我见你一天多没回来,以为是有了紫姑娘的消息,就等得久了点。”

“消息倒是真有一点。不过有点复杂,还是先说你的事吧。”

“行。关于韩定国,”卢景道:“这肯定是个圈套,但韩定国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是从边军一路积功升至建威将军,生性残忍好杀。几次与濮人交战,都有屠村的记录,因此一直没升上去。这人虽然残忍,胆子却极小。据说为了防备有人行刺,连睡觉都穿着铠甲,平日深居简出,身边总有大批护卫。总之这个人很不好杀。”

“再不好杀,也必须要杀。而且必须要尽快杀。”

卢景有些诧异,吕冀和吕不疑出钱请他刺杀韩定国,他和程宗扬都已经认定这是个圈套。因此他的计划中,韩定国的生死无关紧要,重点是怎么将计就计,对付吕家。没想到程宗扬却突然对韩定国起了杀心。

“我的消息正好与韩定国有关。”程宗扬道:“首先,他是黑魔海的人。”

“难怪!我还以为他是吕氏的人,若是黑魔海的人就能解释得通了。吕家选他当目标,多半也知道他与黑魔海的关系,让我们出手,是驱虎吞狼之计。无论我们谁输谁赢,吕家都能坐收渔利。”

“这次吕家的渔翁之利,不能不让他们收。因为还有第二条:他是紫姑娘要杀的人。”

程宗扬说了自己昨天的经历,卢景不禁动容,“紫姑娘点名要杀他?”

“我也不知道紫姑娘为什么这么干。但她说要杀人,肯定是要杀的。”

卢景立刻改了主意,“这个韩定国早该死了,杀!不光要杀,还要赶在紫姑娘之前杀。免得紫姑娘再去冒险。”

“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大家都要杀他,不如咱们先动手。”

“韩定国住在城西建威将军府。”卢景已经把韩定国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府中共有六七十名奴仆,大都是跟他打过仗的老兵。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支卫队,一共有十二名亲卫。韩定国无论身在何处,都与这支卫队形影不离。要想取他性命,必须先解决这些亲卫。”

程宗扬道:“直接到将军府行刺,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他不可能不出门吧?有没有可能我们在路上伏袭?得手的把握更大一些。”

“他出门时极为小心,每次出行都有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临出门时随便挑一辆来坐,让人摸不清他究竟在哪辆车上。而且他是现职的将军,出门时除了家仆和亲卫,还会调来军队随行保护。每次至少有一百名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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