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部分(1/2)

她微一出神,目光有一瞬间的森冷暴戾,狠狠从唇齿间出几个字来,像是吐出一口让人恶心的浓痰来,厌弃地唾出去,甩了老远还掷地有声,“臭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啊?”了一声,却也不敢笑,更不知该如何回应。

莫言直截了当道:“好比那个太医,他对你可不是什么寻常来看失宠的主子的心,你自己晓得。男人啊,得不到你的时候总是千方百计死皮赖脸地赖着你讨你喜欢,一旦得到了,甩开你就像甩开破鞋似的,哪里还记得对你用过多少心,尽过多少力,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一口气说完,话说得太急,呼呼地喘着粗气。

[正文:第18章…蘼芜(下)]

我沉默着,手指划过清凉的溪水,那种沁凉的意味,透过肌肤直沁入心里去。我定定望着她,带着质疑的口气,“你……”

她拍一拍手,仰头看着明媚若金的阳光,强烈的光线得她微眯了眼睛,她的声音是幽微的一线,似一根尖锐的细针,闪烁着仄而寒冷的光泽,缓缓近:“不怕告诉你,我是半路出家的。”

我点头,“我晓得,若是自幼出家,不会这样格格不入,亦不会这样性子急躁。”

她眉毛一扬,大声道:“不错。我嫁过人,生过孩子才到了这甘露寺出家修行。”莫言望着溪水出神,偶尔抠一抠石缝里的苔藓,那样幽绿暗沉的颜色,仿佛她此刻的心境,“我是性子急躁粗鲁,然而年轻未嫁人时谁不是好女儿来着,性子温柔沉静又腼腆。只不过嫁人之后心力交瘁不说,若碰上丈夫不好,婆家苛刻,只怕再好的珍珠样的女儿家也被生生磨成鱼眼珠了。”

其实仔细看莫言的容色,也不算难看的。即便岁月的风霜与眼角的戾气已经无法遮盖,然而下颌柔美的弧度却依然有着别样的风韵。可以想见若时光倒退二十年,她的容貌亦是十分清秀可人的,想来也得到过不少男子的爱慕。

“那么你又为何出家?”

莫言不假思索道:“嫁错了人!我与他本是门当户对,都是出身普通农家,又是邻村居住,从小就相识的。没嫁给他之前他待我好,我又会一手纺纱的手艺,能帮助c持家务,他便欢天喜地的娶了我回去。后来我年纪大了,又连连生了两个女儿,臭男人嫌弃我不能为他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又养不起两个女儿,小的一出生,就把她活活溺死了。我气不过,又伤心,和他争吵了两句,他便要赶我出门,婆婆和小姑不仅不劝,还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又说要替他找一房年轻会生养的新媳妇。我一怒之下就带着大女儿出来了,连休书也不曾要。一个女人,生不出儿子已经被人笑话嫌弃,又没有什么本事,只能拖着女儿到寺庙里来求一口饭吃。”

她说完,眼角隐隐有一点泪光。然而语气却是平淡而疏离的,连自身的愤怒和不甘亦是淡淡的不着痕迹。这样的平静,想必亦是伤心到底了。我听得心惊r跳,如何能让一个男人亲手溺毙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何其残忍啊!我心中亦难过,于是好言劝道:“你别伤心……”

莫言使劲一昂头,迅速抹去眼角泪水,截断我的话头,狠狠啐了一口轻蔑道:“呸!臭男人配让我伤心么!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我心中伤感,亦有些欣慰。莫言连生两女被夫家嫌弃,扫地出门。而我却庆幸我的胧月幸好是女儿之身,才能在宫中安安稳稳生存下去,避过多少人的明枪暗箭。可是若我还在宫中,还是妥妥当当地做我的莞贵嫔安享富贵,只怕我也会暗自遗憾我的胧月是女儿之身吧。

我暗自压下心绪,想起一事,问道:“你说你女儿跟着你出来了?”

莫言“嗯”一声,冷笑道:“你以为甘露寺是什么好地方,那些尼姑们瞧不起我出身贫寒,能收留我一个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我便想尽办法安顿了女儿在山下寻了份工做,也算能互相照应些。我初来时还好脾气些,她们平日里冷嘲热讽刁难欺侮我也都忍了,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砸了寺庙里百来斤重的一个大水缸,从此没人敢再欺负我了,到底是人善被人欺,柿子捡软的捏。”她慨叹着拍一拍手,向我道:“你也忒好脾气了些,由着她们欺负。”

我笑一笑,道:“你还有个成年的女儿可以依靠,反正在寺里也是赤条条单身一人,没什么好怕的。而我呢,我是从宫里出来的,甘露寺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若离了这里,我当真也是无路可去了。何况还有浣碧和槿汐两个,又要被我拖累了。”

莫言若有所思,点一点头道:“也是的。那真是委屈你啦!”

我苦笑,“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若说委屈,又有哪里是不委屈的呢?”

莫言道:“那也是,你瞧甘露寺这一群姑子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明争暗斗、花样百出。你以前是宫里头的贵人,那里的女人可比甘露寺的多得多,但凡牵扯上了男人、牵扯上了富贵和权力,哪一个女人不是放出了手段杀红了眼睛一般穷凶极恶,你从前受的委屈也不会少。”

她本是个粗人,说出这样体贴暖心的话来,我当真是有些感动的。放眼甘露寺中,除了浣碧和槿汐,谁又会对我来说这样的话。

我眼圈微微一红,终究是要强,不愿意被她看出来,只低头揉搓着衣裳,轻声道:“你倒看的清楚。”

莫言轻轻“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清楚的,放眼去看这世间,享福安乐的总是男人。女人哪,无论是穷人家的还是富贵人家的,还不是一样受苦。”她叹息道:“就如你我一样,人要不是被到了极处走投无路,谁肯抛家别子半路出家。”

这话如重重一记击在我心口上,猛地一震。然而心里如何震动,我亦只是笑笑,不做它言。

莫言见我只是怔怔的,晓得我心里不好过,笑道:“我说件笑话儿给你听。”

我勉强提神,笑笑道:“什么?”

她神秘一笑,复又坦然道:“我从前那个臭男人上月又来找我了。”

我“啊?”了一声,道:“你可要跟他回去?”

她斜斜瞪了一眼,道:“他是要我回去,可我若是跟他回去,现下也不在这里了。”她笑道:“臭男人新娶的老婆生的也是个女儿,而且臭男人对我说,他新娶的老婆年轻是年轻,样貌却不能和我年轻时比。而且手爪子又笨,从前我织布,一天就能织两匹,而且织得又密又好。那女人两天织不成一匹,还常常断了线头错了针,把臭男人气的要死,打也不中用。”

“那你如何跟他说的?”

莫言眼中有柔和而冷厉的光泽,“我只告诉他一句话,把我死了的小女儿的命还回来。只要她活过来,我就跟他回去。那臭男人没话说,只得讪讪走了。”她的语调变得温柔而悲戚,“你不晓得我的小女儿,她有多可爱,我爱得不得了。只可惜她在这世上活了才不到三天。”四周寂静的,有风声穿越而过,呜咽如诉,和着莫言的伤心,格外叫人觉得悲伤。

莫言狠狠拭去泪水,道:“臭男人可想的美,叫我回去白白让他享齐人之福,我才不给他做老妈子呢。我干干净净一个人,带着我女儿,可比在他家自在得多。我的小女儿,可不能白白死了。”

我恍惚地记得从前翻阅《诗经》,见到过这样一篇: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合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可见男子薄幸、女子薄命,古来皆是,并没有一分更改。而莫言,自是比蘼芜女坚韧勇毅得多了。

我紧紧握一握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终究已经过去了。”

莫言凄然一笑,“你晓得我为什么肯跟你说这些话?”

我摇头微笑,“大抵是因为你觉得我口风严密。”

她默默一笑,反握住我的手,“因为我看的出来,你心里头的苦并不比我少。”

我静静含笑,风从湿润的手上吹过,仿佛有泪痕干后的紧涩感觉。然而,我能说什么呢。我终究,也只能是无言。

[正文:第19章…青裙玉面如相识(上)]

于是很久很久的一段日子,温实初再也没有踏足我在甘露寺的斗室一步。我也渐渐放心了下来。他不来,想来也是在极力安置自己的心绪。我情愿他不见我,也不愿意见面尴尬,难以相处。

但愿来日再见时,可以拈花一笑,云淡风轻了。

时光缓缓从季节变更的痕迹上碾过去,碾过了暮春,碾过了盛夏,亦碾到了秋末。又是黄叶落索的季节了呵!

重阳过去后的几日,我的心渐渐不安定起来了。有那么一丝暗流,在心头涌动,泛出焦灼与期待。

槿汐点燃了一柱檀香,甘甜沉静的气息缓缓四散开来,叫我能沉稳握住手里的佛珠。

槿汐轻缓道:“奴婢知道娘子烦心什么,下月初六,便是胧月帝姬周岁的日子了。”

我心中焦烦,也只能是苦笑,一颗一颗捻着佛珠道:“那又如何?我连想在梦中见她一面都是妄想。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能为她多念遍经文祝祷了。”

槿汐微笑道:“这样也是好的,毕竟是娘子的心意,虽然母女不在一处,但是母女连心,想必帝姬一点能够感受得到。”

于是我日日早起晚睡跪在香案前诵经祝祷,只盼望我的胧月身体康健、事事如意。如此一来,每日睡得时间便更少了。一日午后在溪边浣衣,一个困顿,手中的一件衣裳便随着流水漂去了。水流得急,我去追也捞不到了。暗暗心惊,那件衣裳本是静白的,这样弄丢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排揎,又要再起风波了。

果然回去静白见衣裳不见了,大大地向我发作了一顿,她急着要去上晚课,也懒得现下救惩治我,只撂下一句话,“明日去把谨身殿的地板全都擦净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谨身殿是甘露寺第一重殿宇,建得十分宽敞庄严,要把那里的地板全擦净了,没有大半天的功夫是不成的。且我还要照例洗衣、砍柴,连歇口气的功夫也没有了。

然而我不愿再争,只得趁着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起来,等着众尼都上完了早课,早早进了谨身殿擦洗地板。

谨身殿的地板原本是金砖漫地,我跪在地上,身子伏下才能擦到地面。乌黑的砖地光滑如镜面,几可照人,微微一点灰尘印迹便十分明显。我伏在地上,绞干抹布,一下一下用力地擦在砖地上,每一块金砖,左右上下各擦十次才能擦得干净,坚硬光滑的地砖生硬地硌着我的双膝,钻心的疼。背脊弯下,弯的久了,有一点麻痹的酸意逐渐蔓延开来,似蛛网蔓延到整个背脊上,酸酸的发凉。

偶尔几个姑子走过,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怜悯,轻声嘀咕道:“擦地这活儿最折磨人,腰不能直,头不能抬,谨身殿地方又大,几个时辰下来,身子骨都跟散了架似的。到底是静白最会调弄人儿。”

乌黑的地面望得久了,眼睛几乎发花,望出来一团团雪白的影子,连映在地砖上自己的人影也成了模糊一团。正想直起腰来捶一捶,抬头见两个时辰下来擦了连三分之一还不到,还有一大筐衣裳等着自己去洗,不由心头大急,连歇息得心也没有了。

谨身殿里静悄悄的,所有的姑子都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我一人默默重复着擦洗的动作,手臂酸得麻木了,连头也没功夫抬一下。

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槿汐和浣碧也不来帮你么?”

我闻声转头,眼前一阵发黑,盯了许久才看清,正是莫言。我摇一摇头道:“她们自己的工夫还做不完,我怎么还好连累她们,是我不许她们来的。”

莫言连连摇头,“你这个傻子,由着静白她们这样欺负你么?那这样零碎功夫来折磨你。”

我垂下双眸,微微苦笑:“莫言,你还有成年的女儿可以依靠,而我,甘露寺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了,若我一力反抗,只会连这个栖息之所也没有了。”

莫言叹一口气,利索卷起袖子,拧干抹布,道:“那我来帮你就是。”

我连连摆手,低声道:“若被静白知道,又是一场风波。”

静白乜斜了眼睛,轻松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倒要看看,静白有没有那本事和我干一场。别叫老娘和她撕破了脸,有她好瞧的。”

莫言说得虽然粗俗蛮横,然而别有一番豪爽义气。我心中温暖,含笑道:“那我先多谢你了。”她二话不说,伸手遍利落擦起地来。

有她相助,自然快了不少。大殿里佛像金身威严,我擦至佛像底下,见巍峨金身高耸,宝相庄严,不由心下一酸,眼中几欲落下泪来。

我的胧月,她的母亲这样无用,除了祝祷,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我所惟一牢牢记得的,是她出生时那张小小的通红的脸。后来的三日,玄凌便把她送去了敬妃宫中,再没有让我见她一眼。我的胧月,她有多高了?应该会说话了吧?她今日吃了什么?穿了什么样的衣裳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种对亲生女儿完全的不了解让我心慌而失落。佛法精深,谁又能让我见一见我的女儿,让我知道她好不好。心底空茫茫地无助,蓦地一软,不由整个人伏倒在地上,无声地哭泣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有力的手自身后扶起我,我勉强镇定下来,哽咽道:“莫言,我没有事。”

却是一把温和如暖阳的声音,漫天漫地挥落了蓬勃阳光下来,“没事了。没事了。”

是男子的声音,那样熟悉。我陡然一惊,立刻转头去看,逆光的大殿里,殿外秋日晴灿的阳光为他拂下了一生锦色辉煌。他颀长的身躯因我的仰望而格外高大。他的掌心那样温暖,那种暖意一点点透过他的皮肤传到我的身上,叫我安定下来。

我几乎没有片刻的思量,随着自己的意愿脱口道:“六王。”

他的回应里有满足的叹息,“是我。”

他扶起我,我清晰地看清他。他的目光明净如天光云影,有如赤子般的清澈和温和。清明简净的脸庞上多了几许上京烟尘里风尘仆仆的坚毅。而他一袭简约青衫,妥帖着修长的身姿,带着杜若淡淡洁净的清香,分毫不染世俗尘埃。我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大暑天饮到一口冰雪,清凉之气沁入心脾。

他柔和道:“我来迟了。”

我掩面,只是摇头,“何时回来的?”

“三日前”,他缓一缓道,简短地道:“皇兄召我回京。”他环顾四周,见只有莫言一人低头劳作,轻声道:“此处说话不方便,可否借一步。”

我略想一想,点头,直直向莫言处走去,低声嘱咐了两句,在莫言疑惑的目光中,跟他出去。

跨出谨身殿大门时,金灿灿的阳光无所顾忌地撒了下来,将我扑面裹住。眼前微微一晃,脚步便踉跄了。他扶我扶得及时,托住了我的手臂。我心中微微一窘,悄然不觉地缩回自己的手,低声道:“多谢。”

自己的住处是不便同他回去的,只得信步走出寺外。甘露寺外的一番天地,我其实并没有仔细欣赏过,一则是没有心思,二则每日忙碌于劳作,也无时间仔细一观。如今与玄清一同行走,不敢去看他,目光便在山光水色上多多流连了。

[正文:第20章…青裙玉面如相识(下)]

不知不觉走得远了,山下有一条大河蜿蜒贯穿而过,水色青青,群山环绕,别有一番开阔风景。有一匹白马正低头在河边嚼着青草,啜饮河水,怡然自得。

我一见之下轻声而笑,“这马必定是王爷的。”

他灿烂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有一点点顽皮的孩子气,道:“娘子如何得知?”

我微笑抚摸着马背,它温驯地舔一舔我的手掌,十分可亲。我含笑道:“因为它那种意态闲闲的样子,与王爷你如出一辙。”我问:“它叫什么名字?”

“御风。”

“是出自《庄子》?”

“是”,玄清大笑,“这匹白马跟随了我六年,把我的坏处学得十足十。”

我弯腰摘下一束青草,喂到白马嘴边,摸着它的耳朵问玄清,“是什么坏处?”

他半带微笑的回答:“你对它好,它便听你的话。”

我想一想,蓦地想起与玄清初见时的情形,他因醉酒而被我冷淡,不觉侧头含笑,“我第一次见到王爷时,待你并不好。”

“至少你叫内监把我扶去休息,并没有把我一脚踢入池中。”

我折着细细的草j,柔软的草j根部,有洁白如玉的恬净颜色,气味新鲜而青涩。我“扑哧”一笑,“其实当日,我是很想这样做的,只不过碍于礼仪身份而已。”我凝神想一想,“这个不算,还有别的坏处么?”

玄清的带一点浅薄的坏笑,眼神明亮,“清与御风都爱慕美人”

他的话语让我神色黯然,我晓得的,在甘露寺的日子里,我的憔悴日渐明显,容色萎黄,发色黯淡,如帘卷西风后的黄花,再无昔日的风姿了。然而玄清看我的目光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在意我容颜的萎败。他发觉了我的黯然,凝视着我的双眸,坦荡荡道:“所谓美人,并不以美色为重。若以容貌妍媸来评定美人,实在是浅薄之至了。心慈则貌美,心恶故貌丑。”

我泠然道:“我其实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他清朗脸孔上的肯定,如十五六的好月色,清澈照到人心上,投下光亮的影子,“可是,你从未主动去害过任何人。”

玄清始终带着的微笑,如脉脉月光,涓涓清流,融融流淌到我的心上。他迎风而立,虽然只是最简朴不过的青衣,然而比之轻裘膘马、骄行陌上,骑马倚斜桥、满楼招的五陵少年,更多了几分含蓄恬淡的蕴藉很沉静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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