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强人意的婚姻+番外第三章(2/2)

宣和这时已经压下了愕然的心情,小声道:「你认识他们?」

「也不算认识,不过背景大概都知道,他们都是这家店的常客。」酒保笑了笑。

宣和一时顾不了那麽多,鼓起勇气问道:「坐在最左边的那个人,他……」

酒保脸上有些惊讶,又随即回复了平静,低声道:「原来你看上的是他。」酒保皱了皱眉,继续道:「这个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听说他十几年前带著一笔资金到外地发展,结果赚了不少,这些年来持续投资,在房地产业界还算有名……不过,他是这几年才回到这里的,目前好像也没有固定的男伴。」

宣和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酒保愉快地笑了起来,「那个人要是知道有你这样的可爱小男生喜欢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对方说著歪了歪头,「所以,你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人?」

宣和没有回答,脸却陡然热了起来。外套的袖子挡住了手指,因此酒保没有发现他戴著婚戒,他突如其来地想起了正在外地出差的某人,耳gen也红了起来。

酒保好像觉得他很有趣似的,笑著转身把擦好的杯子收起来。宣和趁机把戒指摘了下来,小心地塞到外套的暗袋内,放松地微微吁了口气。

过了半晌,宣和还坐在吧台前,想著方才酒保说的那些话,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陌生又面善的中年男子是谁。

……十几年前,带著资金到外地……宣和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刚刚酒保是怎麽说的?……对了,那个人……前几年才回到本地……

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接著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j的味道顿时充斥著整个口腔,连喉咙都有些热辣辣的感觉;宣和用力抓著酒杯,忍耐著想立刻逃走的心情。

这麽多年了,那个男人虽然改变了,但五官还是如同当年一样,并未差距太多;他终於想起来,就是这个人用脚踹他,用手掌打他耳光,把他关在废弃的大楼深处,让他哀求得嗓子都哑了,就差卑微地舔对方的鞋底,也没得到哪怕一滴水。

……那是他这十几年来最大恶梦的gen源。

他想逃──只要是看不见这个人的地方,逃到哪里都好;但他不能。宣和没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抖得连酒杯都要握不住。

这时男人起身,彷佛要离开了。宣和匆忙起身,反覆告诫自己冷静,随即转身往男人的方向走去。对方这时恰巧与他擦身而过,宣和故意不避让,结果中年男人的肩膀撞上了他的,他立刻装作不小心把酒杯打翻,透明的酒液立刻洒了出来,绝大部份都落在他的衣襟上。

宣和大声吼道:「你做什麽!」

周遭的人们登时把视线移了过来,他们多半把宣和当成了醉酒而失去理智的客人,但宣和自己很清楚,他的失控,其实仅仅是因为控制不了恐惧。

那中年男子脸上微微生怒,但仍然礼貌道:「不好意思,我赔你乾洗费。」

对方说著掏出皮夹,正要数出钞票,宣和一伸手就把皮夹抢了过来扔到地上,同时冷冷道:「你以为赔钱就可以了事?」

「神经病。」对方啐了一声,明显把他当成醉鬼,就要从旁边绕过去,显然是要把这烂摊子一扔了事。

宣和挡住对方,咬牙切齿道:「我没准你走。」

他的身体正在发抖,但是碍於衣物遮挡,四周围观的人都没有发现。

中年男子不耐烦道:「我还有事,你到底要怎麽样。」

「把名片留下来,我会再找你商量赔偿的方式。」宣和冷笑,「要是你不愿意,那也无所谓,反正我绝不放过你。」

对方的耐心终於用尽,随手找出一张名片扔了过来,便匆匆忙忙离去。宣和把名片捡起来,感觉自己的手指抖得都拿不住名片,连忙把那张小纸片塞到口袋里,在长久的紧绷後乍然松懈下来,他只觉得手脚都软得无法施力。

这时酒保过来,把他扶回吧台,兴奋地道:「你真是hua招百出,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种方式搭讪呢!」

宣和没有馀裕解释,只好苦笑。他付过酒钱以後,到门外叫了计程车,就那样带著一身狼藉疲惫地回家。

十五

宣和一整夜都没睡。

他紧紧攥著那张名片,看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把上头的每个字都记下来了也没有停止。他确实是睡不著,身体里头充斥著一种怪异的亢奋与惊惧,他想起了一些原本忘记的事情,比方绑架他的人大约有四、五个人,领头的就是这个他觉得出奇面熟的男人,还有一些逃亡途中发生的事情。

宣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天亮的时候,他瞧了一眼课表,便毫不犹豫地翘了课。有些事情,他还必须要想一想。

他可以求助,但是蒋宁昭会愿意帮忙吗?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多馀;蒋宁昭当然会帮忙,即使一边骂著「笨蛋」一边狠狠瞪他,那个男人仍然不会拒绝他。

这时宣和几乎觉得迷惘……要是要求蒋宁昭帮忙,毫无意外,他所隐藏的那些事情都会被知道,并且被毫无遮蔽地摊在那个人眼下,但他对此却尚有疑虑。他想相信蒋宁昭,但蒋宁昭要是知道了那些事情,还会愿意像这些ri子对待他的方式一样对他吗?

……他不认为自己能承受蒋宁昭的放弃。

大约中午的时候,蒋宁昭回来了。男人出差结束,手上提著简便的行李,随手胶给女佣;宣和听见对方上楼的声音,但却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门没有完全关上,他听得见房间外头的声音。

蒋宁昭正在吩咐女佣准备餐点与咖啡,等他稍稍洗漱过後便会下楼用餐,於是女佣应声,下楼而去,蒋宁昭则走进了房间。

「你没去上课?」男人问道。

「嗯……」宣和含糊地应声。

对方却也没多说什麽,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翘课,只说道:「我去洗澡,你等会陪我吃午餐。」说完便一边解著衬衫钮扣一边走进浴室。

宣和侧躺在床上,拿起电话拨了内线,让女佣也准备自己的餐点。

过没多久,蒋宁昭走了出来,到更衣室拿了一套衣物换上,瞧了宣和一眼,随即在床沿坐下,问道:「你很累?」

「嗯,失眠。」宣和平淡地道。

这时对方的手伸了过来,摸了摸他乾涩的眼睛,抚了下他苍白的脸颊,说道:「你说实话,到底怎麽了。」

宣和这时再也忍不住,泪水就那样落了下来,他几乎是哽咽地道:「我……昨天……」他摇了摇头,似乎不知道该怎麽说下去。

蒋宁昭倒不心急,只是把宣和抱了过来,自己也躺到床上,耐心地等对方平静下来。但宣和却哭了许久,泪水染湿了衣襟,眼睛也变得红肿,这时蒋宁昭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一边拭去他的泪一边又笨拙地亲亲他的脸颊,最後宣和总算停止哭泣,同时也睡著了。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坏脾气的男人给予他一种放松与安定的感觉,而那种安心的感觉恰巧足以让他放心入睡。

他这一觉睡得很长,再醒来时,已经是夜晚。

房间内只开著一盏小灯,蒋宁昭正靠在床头,用笔记型电脑打字,注意到他醒来,便把电脑合上,伸手过来摸他的头。他享受著男人隐藏在利刺下的罕见温柔,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心或许并非必要。

「你睡得真久。」蒋宁昭哼了一声。

「蒋……蒋宁昭。」宣和近乎疲惫,却又终於下定决心地道,「我有事情想告诉你。」

「什麽事?」

「一件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宣和起身,在蒋宁昭对面坐著,眼神游移了好一会,才小声道:「那个,你知道……我八岁的时候被绑架过……但是父母没有付赎金。」

「嗯。」蒋宁昭点了点头。

他低垂著头颅,彷佛不敢看男人的神se:「其实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是被绑架了没错,可是我大哥也一起被绑架了……」

蒋宁昭的气息停了一会,宣和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眉毛诧异地皱了起来。

「当时绑匪绑架了我们两个人,要求的赎金是天价。我父母不敢报警,在两天之内,也只勉强筹到了赎金的半数,於是便在电话里求绑匪,先胶一半赎金,让我哥哥先回去……」

他自嘲地一哂,「绑匪以为我是受宠的么子,商量过後就答应了;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父母已经筹不到更多的钱,又记恨绑匪威胁勒赎,在我哥哥平安回去以後,他们就报了警。」

蒋宁昭一声不吭。

宣和却对这种沉默感到有些紧张,继续道:「後来……绑匪们知道我父母报了警,又怕被逮捕,於是悄悄地逃往荒郊野外。但我哥哥当时已经指认过犯人,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脸上有明显的胎记,很好辨认。所以绑匪迫不得已,带著我逃亡,打算等风声过去後,就立刻杀人弃尸。」

他说到这里,发出一声几乎有些神经质的笑声:「说是逃亡,但从绑架到我获救的过程中,大概只过了不到两周,等我逃出来以後,是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到警察局,我父母才来接我的。」

蒋宁昭张了张唇,终於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不是。」宣和轻轻道,眼眶又热了起来,「我真正要说的事情,还在後面。」

蒋宁昭只是安静地望著他。

「可是……我不敢……我不敢说……」宣和这时悄悄地又落下了泪,「我真的很……怕……」

「你怕什麽。」蒋宁昭语调平平道。

「我怕……」他抽泣著同时哽咽地道,「我怕你听过以後,就……」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头却越来越低,胆小得只敢用视线瞥一眼对方的神se。

但蒋宁昭脸上却没什麽情绪,不是恼怒甚至也不是冰冷,而就只是什麽都没有。男人说:「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件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对你改观?」

宣和慌乱地摇头,想要辩解,又不知道该说什麽。他能说什麽,他尽管表面上鼓起了勇气,心底却仍然隐约有一小块地方这麽想著。

「我……不知道该怎麽说……」他断断续续道,甚至没发现自己眼神中满是哀求,「拜托你……」

蒋宁昭却近乎冷酷地道:「你还要逃避到什麽时候?」

「我……」宣和语塞。

「想要什麽,就自己去争取,这对你而言很困难?」蒋宁昭的声音像铁块一样又沉又冷。

宣和一怔,泪水登时沿著脸颊流了下来。对他而言,这确实很艰难;他从来都不相信主动争取就能得到,也不相信挥汗付出就有收获;如果世上真有命运的存在,他一定是被命运万分厌弃的那个人……即便是他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依然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他。

他迟疑了许久,满心委屈,又不知所措;然而想起这些ri子以来,彼此的亲腻、争吵、合好,最後他终於下定了决心。宣和从未像这样相信过任何人,但这一刻,他毫无理由地想相信蒋宁昭。

「就算你知道了那件事情……也不准放弃我。」宣和低声说著,泪水也渐渐停下;他定了定神,又坚定地说了一次:「蒋宁昭,我不准你放弃我。」

男人望著他,眼底尽是他没读懂的温柔与热诚,他听到对方说:「好。」

宣和总算平静下来,小声道:「那些绑匪之中,有一对兄弟……哥哥会对我拳打脚踢,态度也很粗暴,弟弟比较温和,会偷偷趁哥哥不在的时候,隐瞒其他人让我吃一点东西,给我水喝……」

他望向蒋宁昭,没有从对方脸上瞧出一丝异状,於是接著道:「那时候,我父母已经报警了,几个绑匪带著我逃到深山野外,他们要商量事情的时候,就让弟弟把我带到外头。几次以後,我跟那个人说,因为小腿上受伤的地方流了不少血,所以想要洗脚。」

宣和苦笑:「那个人就把我带到河边,想必是觉得我一个小孩子不可能逃走。但我趁著他不注意的时候,逃跑了。我跑得不慢,但他就从後面追了上来;那里是深山,地形陡峭,我不小心滑了一跤,结果绊倒追在後面的那个人。」

蒋宁昭维持著沉默。

宣和道:「他差点跌到山下,但一只手牢牢地抓著山崖边缘,我那时候站在旁边,我……我怕他就要爬上来,把我抓回去,所以……」他木然地道:「我随手从附近找到了一gen断裂的树枝,把尖锐的部份往那个人手上c了下去,大概是肾上腺素的关系,我居然能把树枝穿刺过他的手掌。我听到他痛叫的声音,看到他松手的过程,知道他掉到山崖下……可是我转身就逃跑了。」

「就是这样,我杀了……一个人。」他总结道,脸上勉强露出了一点微笑。

「你确定他死了?」蒋宁昭问道。

宣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不确定……可是,昨天我遇到了一个中年男人,发现他是当年绑匪之一的时候,我才把这件事情想起来。」他越说越小声,头也抬不起来,几乎绝望地问:「你现在是不是後悔刚才答应……」

「没有。」蒋宁昭冷冷道,「你在哪里遇到那个人的。」

「街上。」宣和说道,随即一怔,「我不是故意不遵守……」

「然後呢?」蒋宁昭恼怒道,「你一次说完。」

於是宣和把昨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诚实而毫无保留,但蒋宁昭的脸se却越来越黑,到最後,连眼底都满是怒意;宣和说完以後立刻闭上嘴,却听见对方冷笑道:「你的胆子真大,还敢一个人去同xing恋酒吧。」

「我不是故意的……」宣和小心翼翼道,「你真的不介意,我杀过人?」

「你一定是脑子坏了。」蒋宁昭冷冷道,「那个人是绑匪,是罪犯,是打算要杀掉你的人;就算他给过你一些食水,那也不是出於善心。如果是我在那个山崖上,为了逃跑,就算要亲手杀了那个人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明明对方的语气如此尖锐苛刻,宣和却陡然放下了紧绷的心。他试探著靠了过来,男人立刻把他紧紧抱住,叱道:「以後不准像昨晚那样冒险。」

「嗯。」他轻轻应声,把脸埋到了男人怀里。

「我不会忘记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对方略微傲慢地道。但宣和知道,蒋宁昭是在表明──「我不会放弃你」。

宣和这回没有回应,只是抬起脸,在蒋宁昭低头之前吻了上去。

他只轻轻吻了一下,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羞涩。这是多奇怪的一件事,他们明明就已经结婚好几个月,结婚当天就发生了关系,可是他就这样吻了一下,接著忽然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蒋宁昭。

对方似乎没有对这个短促的吻感到不满,只是望著他,忽然说道:「该你了。」

……什麽?宣和一时愣住。

「承诺。」蒋宁昭看出了他的疑惑,不耐又提醒地道。

他怔了一下,想明白以後,居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或者他其实是有些高兴的,蒋宁昭承诺不放弃他,现在则是在要求他做一样的承诺,他明明只是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甚至还曾经犯下罪孽的男人,但蒋宁昭居然希望得到他的承诺。

不管蒋宁昭为什麽这麽说,但这种说法只会让他以为,对方是以一种超乎想像的态度在意他……

宣和斟酌了一会,问道:「我不懂。你是要我做一样的承诺?」

蒋宁昭望了他一眼,竟然长长叹了口气。过了半晌,男人才说道:「你以为我为什麽愿意承诺不放弃你。」他顿了一下,几乎不耐烦地道:「你以为我为什麽要娶你,为什麽要把过去的那些事情告诉你……迟钝也要有个限度,笨蛋。」

「因为……」宣和犹豫地道,「……喜欢?」他完全不确定这是不是正确答案,但除此以外,他确实找不到别的理由。

蒋宁昭不说话了。

就著昏暗的灯光,宣和仍然能瞧清楚,男人的脸一点一点地变红,却还是倔强地直视著他,完全没有把视线挪开或闪避的意思。这跟两人平常莋爱或者蒋宁昭恼怒时的脸红完全不同,他很清楚地知道,对方现在确实在害羞。

……这个男人竟然喜欢他。这件事比明年世界末ri就要到来都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宣和几乎有些恍惚,但他很清楚,蒋宁昭没说谎,也没必要说谎。但为什麽?为什麽要默认……如果他不默认,宣和大概至今都会以为,自己只是异常幸运地遇上了一个坏脾气、但其实人很好的结婚对象。

「你要我的承诺,要我不放弃你……」宣和喃喃问道,「但如果我不喜欢你呢?」

「那种事情不值一提。」蒋宁昭冷哼道,脸却还是红的。

「不值一提……是指你不屑,还是你不在意?」宣和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烦死了,你真罗唆。」蒋宁昭恼恨地道,「怎麽可能不屑!笨蛋!」

宣和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瞧著对方恼怒涨红的脸庞,心底又热又软,好像有什麽温暖甜蜜的东西瞬间融化了一样,让他连话都不知道该怎麽说。他沉默了许久,终於小声道:「我也不会放弃你。」

明明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却清楚地看见蒋宁昭的眼亮了起来。但下一瞬,那种亮度就被掩饰复而消失;蒋宁昭紧紧抿著唇,垂著眼眸,低声道:「不准反悔。」

「嗯。」

宣和才应了一声,就立刻被男人吻住。在唇舌胶缠的热度之间,他恍惚地想著……或许那种感情会比自己想像中来得迅速,也可能早就来了……他确实不知道该怎麽分辨喜欢与否,但现在心里那种想要依赖亲近、甚至得到对方的情感却不是假的。

後来宣和总是会问蒋宁昭:「你是什麽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确实非常好奇,因为蒋宁昭婚前一直都表现得对他不屑一顾,似乎只是急著想结婚了才愿意娶他;但蒋宁昭说什麽都没有回答,不是恼怒就是把他压到床上做别的事,再不然就是起身离开,似乎对回答这个问题没有兴趣。

宣和一开始还想追问,但後来也觉得对方不回答也没什麽,反正蒋宁昭已经承认现在的心情了,所以他确实没有必要追著不放。

那天他把名片胶给了蒋宁昭,几天後,蒋宁昭把一份资料胶给他,说道:「你自己看。」

宣和翻著资料,上面只说名片的主人在几年前回来本地,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却没有提到除了他以外的人,宣和不解的抬起脸。

蒋宁昭望著他,说道:「这个人没有任何兄弟姊妹,他是独子,父母双亡。」

「可是,当初那个人明明叫他哥哥……」宣和迷惑地道。

「也可能是堂兄弟或者表兄弟,这一部份他们还在调查。」蒋宁昭眯了眯眼,冷笑,「不过,这个人敢在几年前回来,就表示法律追溯期可能已经过了。」

「嗯……法律追溯期是十年,早就过了。」宣和心不在焉地道。

蒋宁昭瞧著他,忽然有些生气似地道:「你就这麽不在意?」

宣和回过神来,连忙道:「什麽?」

但蒋宁昭已经冷冷道:「没什麽。」

宣和迟钝地反应过来,急忙拉住蒋宁昭,说道:「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我自己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实在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蒋宁昭看了他一眼,平平道:「要是那个人真的死了,你就会放过他哥哥?」

宣和一愣,实在不知道对方为什麽要这麽问,只好答道:「也不是……但我能怎麽做,法律追溯期都过了……况且,虽然那时候我才八岁,可是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实在无法对那件事视而不见。」

蒋宁昭哼了一声,嘟囔道:「烂好人……」

宣和一时没听清,又来不及问,觉得对方可能生气了,安抚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著想,谢谢你。」

蒋宁昭最後还是没有松口,但态度却已经和缓了些许。

後来宣和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消息,才知道蒋宁昭果然没有放手,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让当年的绑匪向慈善机构捐了一大笔钱,恰巧是当年天价赎金的一半,并且有专人监督这笔慈善资金的流向,避免资金流向不明或者被私人侵用。

他去问了蒋宁昭,男人不耐地道:「他收了你父母为你哥哥付的赎金,就该赔偿你的部份,你又不缺这点钱,让他捐出去就当是积y德。」

宣和对做善事没什麽概念,但想到这笔金钱可以帮助到的人,还是隐约有些高兴。更高兴的,是蒋宁昭并没有实际去伤害那个人;在他眼中,那些绑匪极其卑劣,蒋宁昭的手段不必与他们如出一辙。

ri子就这样过去,在几周後,蒋宁昭趁著周末,带著宣和开车到外地。

宣和本来以为这是一次短暂的旅行,心中也有些期待,但到了当地,才发现那是一个纯朴得近乎乡村的小镇,周遭除了山就是田,还有数都数不完的树木,尽管是难得的自然景观,但说实话,景致实在称不上好看。

找了一家小旅馆,他跟在蒋宁昭身後,两人进了房间,放下行李。这时蒋宁昭说道:「我们出去吃午餐。」

他应了声,原本觉得沉闷的心里有些兴奋起来,既然蒋宁昭特意说出口,那麽大概在小镇里有什麽不世出的美食在等待著他们。

宣和跟在对方身边,一时兴起,伸手牵住了对方,蒋宁昭连头也不回,但宣和却发现对方的手有点凉,过了一会,才迟钝地意识到男人的紧张,不由得把对方的手握得更紧。

但直到来到一家餐馆,两人坐下,点了餐,吃完食物,宣和都没发觉有什麽特别的地方,就连食物味道也都只是普通。

他望著蒋宁昭,对方瞥他一眼,示意他往柜台看。正有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偶尔为客人结帐,大多数时候都在做别的事,例如看杂志。

宣和瞧了又瞧,还是没瞧出什麽不对劲,这时男人忽然站了起来,动作不太自然地走向厨房,脚步有些怪异,看得出其中一只脚是微微跛著的。

蒋宁昭忽然道:「那是十几年前留下的伤,他掉下山崖的时候受的……那里不太高,他只断了几gen骨头,不过送医太晚,跛脚也是当时留下来的後遗症。」

宣和微怔,忽然意识到什麽,瞪大了双眼,盯著那人的背影,小声道:「你说……这个人,就是当年被我……」他说到一半,终於把那个人跟十几年前的青年形象重合,有些急促地道:「你已经查到了,你本来就是要让我来看,看他还活著……」

蒋宁昭只是望著他,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宣和小声地笑了起来,却带著些许鼻音,眼眶也有些红。他说:「真是太好了……」

蒋宁昭起身,把两张钞票留在桌上,拉著宣和离开。两人走在小镇的路上,彼此都沉默著,宣和的眼眶微微红著,皮肤又是苍白的,看起来像兔子一般可爱,蒋宁昭偷偷瞧了许久,只觉得舍不得移开视线,当然宣和并不知道这件事。

两人回到旅馆房间,宣和有些不满地问:「你怎麽不先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蒋宁昭没有动摇。

「你就是没有告诉我……」宣和几乎有些无赖地道,也有些像撒娇,然而下一瞬间,他的声音就软了下来,几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带我过来这里。我很开心。」

蒋宁昭不为所动,只道:「我不需要口头上的道谢,空泛又不切实际。」

「那……」宣和绞尽脑汁,终於道:「听说远一点的地方有温泉,晚上我陪你一起去泡温泉……」

蒋宁昭不置可否,但随即就去查找前往温泉旅馆的路线。当天晚上,两人在温泉里泡了许久,也相互挑逗了一番,直到回到旅馆房间,才发现一个大问题──房间的墙壁太薄了,隔音效果极差,隔壁房间说话稍稍大声一点都能传过来。

面对宣和恳求又夹杂著歉疚的眼神,蒋宁昭的脸黑了又黑,最後恼怒道:「……睡觉!」

十六

那天晚上,在无论如何都称不上舒适的旅馆房间内,宣和躺在蒋宁昭的身边,竟然夜不成眠;在黑暗的房间内,他就著窗外微弱的路灯灯光瞧著天hua板。

他想起白天在餐馆里看到的跛脚男子,想起那个人十几年前的模样,原本那种深刻入骨的愧疚感却奇异地消失了;事实上他从未後悔过当年这麽做,要是不这麽做,只怕他自己就会被弃尸在荒郊野外,但他并不是真心如此,而是源於不得已的情况,现在得知那个人还活著,只是跛了一只脚,他已经安心了。

而蒋宁昭一开始什麽都不说,就这样把他带过来,除了惊愕与安心以外,宣和居然不知道该怎麽界定自己心中的感觉。

他被这个坏脾气的男人用谨慎的心思揣测,用最适切的方式对待,他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却又因此隐隐感觉到惶恐。

宣和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从未被这样爱过,他不知道该怎麽回应对方。

他为蒋宁昭剪指甲,为蒋宁昭吹乾头发,为蒋宁昭的坏脾气做出表面上的迁就……但即便如此,实际上被慎重对待著的,其实是他。

很久以後,宣和想起这个晚上,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是在这一天开始有了爱上蒋宁昭的徵兆;但当时的他并未发觉这就是爱的gen源,而只想著自己不能停留在原地,他必须为蒋宁昭做些什麽,无论是那一方面,他想自己必然要努力付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对方做过的承诺,宣和不想被放弃,也想让自己有资格成为蒋宁昭执著的对象,但他自己就只是这样,平凡得如同世间任何一个人,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努力下去。

所以那天晚上,他睡在蒋宁昭身旁,小声地道:「蒋宁昭?」

「什麽事。」

对方还没睡著,但这时距离他们关灯睡下已经有至少半个小时,因此他推测,对方也因为一些原因而睡不著,他想跟蒋宁昭说说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过了一会,他说道:「你是不是还……?」

蒋宁昭没有回答,但宣和可以感觉到,身旁的男人紧绷了起来。

对方硬梆梆地道:「也许你记得,这里隔音不好。」

「我知道。」他说:「你可以把我的嘴塞住。」这麽说完,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蒋宁昭哼了一声道,「别傻了,还有别的声音。」

宣和恍然大悟,暗忖了许久,终於说道:「……这里有y台。」

他们住的房间在最角落,外头有个小y台,而且是独一无二的设计,其他房间只有落地窗,外头什麽都没有,因此也不可能出来窥看,这种深夜,大多数人都睡了,比起在隔音差劲的房间内办事,或许还是y台上较为妥当,但前提是不能站直身体,要不然多半会被行人或者远眺窗外的旅馆房客窥看到。

蒋宁昭沉默许久,说道:「我去看看。」

他这时少见地坦率起来,宣和於是知道,对方果然真的在忍耐,而且有些忍不下去了。

春天的天气还算温和,不至於太冷,蒋宁昭出去看了一回,转身把一床棉被扔到y台上,宣和一头雾水,就被蒋宁昭拉到y台上,这时对方急切贪婪的吻已经如倾盆大雨一般铺头盖面而下。

蒋宁昭一边吻他,一边把手伸进他的衣服内,抚摸他的背脊与後腰。宣和被摸得有些心猿意马,但还记得不能弄出声音,於是只是用舌尖克制地略微回应对方,完全不敢做出太过分的回应。

两人吻了一会,蒋宁昭握著他的手去摸那里,已经硬得不像话了,宣和几乎爱怜地用手指不住抚摸,小声道:「你怎麽不早说……」

「快点。」蒋宁昭却没回答问题,只是简短地道:「疼。」

宣和知道对方是指那里硬得发痛,胀得通红又无以纾解,於是更加心疼,试探地道:「我帮你舔……」

「不要。」蒋宁昭果断拒绝。

宣和有些不解,问道:「为什麽?」

「反正不行。」蒋宁昭似乎也不知道该怎麽表达,最後恼羞成怒道。

宣和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一下,说道:「我没有勉强自己,你别多想。」他犹豫一会,小声道:「我喜欢帮你……」

蒋宁昭白净的脸一下子都红了,支支吾吾地什麽都说不出来,不知是害羞还是尴尬,这时宣和已经低下头,衔住了浅r红se的器官,用喉间不住吮吸,品嚐著每一个部份的味道。

明明眼前的是男人的xing器,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讨厌或倦烦,只觉得喜欢……这是多麽怪异的一件事,在认识蒋宁昭以前,他从未对男人的这gen东西抱持任何幻想,也自认不是同xing恋;然而现在的他,居然能在舔著男人xing器的同时,身心都感到兴奋,难道他不知不觉也成了同xing恋?

无论问题的答案如何,宣和只能肯定,这跟对象是蒋宁昭有莫大的关系。

他吻了又吻,舔了又舔,男人的xing器终於泄了出来,他听见蒋宁昭发出一声来不及压下去的低吟,沙哑xing感,一时分心把嘴里的东西都吞了下去,於是在几分钟後,他又一次面对蒋宁昭恼怒的脸孔。

「你做什麽!」男人伸手,粗鲁地揩去他嘴角残留的一丝茹白。

他笑了一下,讨饶道:「别生气,我是真的喜欢……」

宣和知道蒋宁昭不喜欢他做这种事情,或许是因为对方觉得这麽做是一种轻贱,但蒋宁昭自己往往把那些东西吞下去时,眉头都不会动一下;他以前不会想那麽多,最多就是觉得这是蒋宁昭的怪癖,但当他把蒋宁昭往最好的地方想之後,才发现对方带刺的言语背後,常常是不深想便难以发现的温柔。

现在他说了「喜欢」,蒋宁昭脸上还有一点生气,却不怎麽怪罪斥责他了,只说了一句「不准有下次」。

宣和点头,但完全没有放到心上。他并不是不知道,蒋宁昭其实也异常舒服,在他口中身寸.米青的时候,连身体都在发抖,而且设了很多。男人介意的,只是做这种事情本身所代表的卑下,但宣和并不介意。

他握住蒋宁昭的手,开始舔湿对方的手指,过了一会,他忍著害羞道:「你帮我……」

蒋宁昭当然不会不解风情,但却也没有多麽浪漫,直接褪下他的长裤与neiku,让他趴在垫在底下的棉被上,手指慢慢地深入他的臀部,轻揉著紧紧闭合的地方。想像著自己将要被贯穿、被进入、被占有,甚至被迫含住并容纳对方的xing器与体液,他竟然开始觉得亢奋。

宣和身体微微颤抖,蒋宁昭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条斯理,但宣和知道对方不是存心玩弄,而是有意温存。随著手指进出,他的身体慢慢敞开,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随时就会叫出声音的同时,蒋宁昭伏在他身上,缓缓地c入。

润滑并不足够,宣和感到有些痛,但这种痛又不至於无法忍耐,於是他仍然能放松身体,接受侵犯。

不知道过了多久,宣和揣测对方已经全部进来了,因为他现在已经觉得体内完全被填满,有种近乎失控的感觉隐隐出现,但蒋宁昭却不动,只是问他:「痛不痛?」

宣和摇摇头,轻声道:「有点胀……」

「忍一下。」男人这麽道。

下一瞬间,他就感觉到那种饱胀的侵蚀到最深处,对方狠狠地贯穿了一回,宣和连腰都颤抖起来,他什麽声音都没发出来,xing器分明没受到碰触,却难以忍受地设出一点体液。

……太疼了……太舒服了。

蒋宁昭低头吻他的耳朵,吻他的後颈,吻他的侧脸;宣和趴在棉被上,享受著男人停止亲吻後剧烈的抽动,他感觉得到,自己体内深处是如何紧紧裹住对方,也能想像对方现下兴奋的姿态。

毕竟没有戴保险套,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稍後,在高朝的同时,蒋宁昭的米青.液就会全部都设到他体内,他想著这个近乎猥亵的事实,却觉得无比安心。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会有这种想法,就算是被设在里面他也不可能真的怀孕,但他就是喜欢这样;或者这其实是一种彼此占有的过程,蒋宁昭在他的体内留下类似雄xing宣告地盘的气息,他则得到男人用以生育後代的体液;这完全背离了人类自然繁殖的本能,但他们彼此都心甘情愿。

「……蒋宁昭。」他朦胧地唤道。

身後汗流浃背的男人随口应了声。

宣和模糊地笑了一下,浑身都被快感所包围,他无路可走,只能全盘接受,他可以感觉到,男人的贯穿越来越重,甚至是对方深埋在他体内的xing器也兴奋而愉悦地颤动。宣和轻轻喘息著,近乎放荡地道:「你要设在里面,不可以拔出去……」

他才这麽说完,就立刻被紧紧抱住,被又深又狠地欺负了好半晌,他却犹不餍足,甚至用臀部往後轻蹭男人的下腹,於是後果自然可想而知。

等宣和颤栗著把体液都设出来时,蒋宁昭也已经到了极限,重重顶了许多下,宣和无声地喘息,连叫都叫不出来;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被弄死了,因为被进得太深,有一种内里都要被捣坏的错觉,但那又是极端舒服的,他得到了难以想像的高朝,脑海中充斥著一片白光,身体颤抖痉挛著含住蒋宁昭,这时对方也身寸.米青了。

他体内仍夹著蒋宁昭,不住颤抖。到後来,他小声地喘息道:「里面好烫……」

男人瞪著他,严肃地训诫道:「以後不准说那种银荡的话。」

「对不起。」宣和礼貌地道歉,又说:「但我忍不住。」

「你……」蒋宁昭哑口无言,脸越来越红,明显不是因为高朝的缘故。

於是宣和笑了。

两人到浴室内冲了个澡,又回到床上。但因为另一床棉被已沾上了他们的体液汗水,於是两人只好共用剩下的一床棉被。

宣和只觉得懒洋洋地,睡意渐渐旺盛起来,但又还不至於令他睡著。他枕在蒋宁昭的手臂上,忽然想起什麽,问道:「你怎麽从来都不叫我的名字?」

蒋宁昭答非所问地道:「快睡,明天还要赶回去。」

「你不愿意叫我的名字?」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蒋宁昭沉默了许久,才硬梆梆道:「你误会了,没有这种事。」

「那你现在叫我的名字。」宣和说道。

蒋宁昭这次安静了更久,最後几乎烦躁地道:「这有什麽大不了,只不过是称呼,大半夜的讨论这种无聊事情有意思?」

他顿了下,说道:「我知道了,抱歉。」接著就转过身体,向著床的另一侧,也不再继续枕著对方的手臂。

蒋宁昭其实也没说什麽过份的话,但不知道为什麽,宣和就是觉得有些难受。男人只是不叫他的名字,这不是什麽大事,但他居然隐隐有种自己被嫌弃的感觉。他知道对方可能只是别扭或者害羞,也能理解体谅,但心中仍然有些芥蒂。

蒋宁昭这时却说道:「你生什麽气?」

「我没生气。」他一怔,才醒悟过来,对方误会他在生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但男人却恼怒起来,说道:「你……」

宣和犹豫著终究沉默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麽,他想说自己并不在意,也想辩解自己并未对此生气,但到了後来,他还是什麽都没有说出口。

「……宣和。」身後忽然传来了细如蚊蚋的声音。

他忍著想转身过去的冲动,感觉对方的脸颊贴靠在他的後颈上;蒋宁昭的脸烫得几乎可以融化一切事物,就那样灼热地熨在他的皮肤上,让宣和觉得自己脸上也跟著发热。

明明只是叫个名字,为什麽要害羞成这样……他这麽想著,也问了出口。

蒋宁昭却不回答,只是从後头抱著他,不许他回头;但宣和仍然可以感觉到,自己身後那人身上脸上的热潮久久都没有散去。这真是奇妙,他这麽想著,明明彼此之间什麽样的事情都发生过了,但蒋宁昭却能纯情得为了一个称呼或一次牵手紧张害羞。

要不是真的太喜欢他,就是蒋宁昭脸皮太薄。或者其实这两者都是事实。

宣和慢慢有了睡意,开玩笑地说道:「晚安,小昭。」

蒋宁昭身体一僵,什麽也没说,但直到沉入梦乡的前一瞬间,宣和终於听见了身後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晚安」。

翌ri上午,两人退房离开,回到家中,才刚刚吃坐下,便接到一通电话。蒋宁昭只讲了几句话,便挂了电话,匆匆起身,急促道:「去医院。」

「什麽?」宣和仍然一头雾水。

「那个女人早产了!」蒋宁昭气急败坏道。

宣和这下明白过来,也急了起来,两人才刚回到家里,又匆匆赶往医院。贺崇岳就在医院门口等著他们,见到蒋宁昭第一句话就是:「代理孕母的羊水已经破了……」

蒋宁昭一脸不悦混合著紧张,却反常地维持著沉默,宣和连忙问道:「是不是孕妇状况不太好?」

「倒也不是。」贺崇岳平静地说道,「只不过婴儿毕竟没有足月,等出生以後,还要在保温箱里待一阵子。」他把他们领到一处休息区,说道:「你们先坐下来,婴儿出生会被抱到对面的育婴室里,到时会有人通知你们。」

蒋宁昭依言坐下,宣和也坐了下来,贺崇岳则悄悄地离开了。

宣和望著蒋宁昭,对方面无表情,但手却紧紧握著拳,眼神也飘忽不定,好像紧张得不知道该怎麽办,他却突然觉得自己原本的紧张都消失了,蒋宁昭一个卅八岁的男人都无法镇定下来,他更应该时时刻刻维持冷静。

「……孩子要叫什麽名字?」宣和閒聊似地问道。

蒋宁昭猛地转过头,张了张唇,好像想质问他凭甚麽一点都不慌乱,又彷佛想向他倾诉自己的无措,但最後,却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不要紧张。」宣和伸手过去,用力握住对方略微冰凉的手掌,「等孩子生下来,要替他报户口,我记得你之前就有在考虑这件事情。」

蒋宁昭被他一说,下意识道:「爸妈先前准备了几个名字……但我都不喜欢……」

「那你现在想也还来得及。」宣和微微一笑,安抚地道:「孩子不会太快出生的,还要一段时间……这些时间够你想一个好名字。」

两人的手紧紧胶握著,开始讨论起孩子的名字。蒋宁昭一开始还有些失神,後来就渐渐地恢复了正常,手也不再冰凉,只是面上的焦躁仍然停滞不去。

宣和可以明白对方的紧张,同时又觉得有些感慨。

蒋宁昭比他大了十几岁,社会经验或者工作经验也都比他丰富许多,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的经验值是平等的,谁也没有比对方强,都是第一次当父亲;他自己倒还好,但蒋宁昭或许已经期待这天很久了,然而事到临头依然免不了慌张。

过去好几次,他都曾经发现对方偷偷地翻著字典,似乎想自己替孩子取名字,而不想借助蒋老太太依赖的姓名学专家给予的建议,宣和当时瞧著在书房里认真翻字典的男人,几乎能想像往後蒋宁昭宠溺孩子的景象。

这一胎是个男孩,他们早就知道这个事实;蒋宁昭嘴上虽然说不喜欢女孩,但要是他们之间真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宣和也相信蒋宁昭一定会把孩子娇宠成跟他自己一样的坏脾气,因为他就是这样被养大的。

宣和明白蒋宁昭一直都被父母疼爱宠溺著,所以现在才是这样的易怒又别扭,但对方外表的尖刺都是假的,内里的温软才是真的,宣和已经逐渐认识到,蒋宁昭是个表里不一、实际上非常容易心软害羞的人。

所以,就算他们的孩子被养成跟蒋宁昭一样坏脾气的孩子,宣和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好;光是想像未来他们的孩子一点一点长大,像对方一样别扭地闹脾气同时轻易地因为小事而羞得满脸通红,他就觉得莫名的满足……说实话,他确实是想要一个像蒋宁昭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终於有人来通知他们去看孩子。宣和拉著不知为何步伐异常沉重的蒋宁昭,两人走到育婴室前,护士笑著指向角落一侧,他们立刻走过去。

一个小小的婴儿睡在保温箱里,虽然说是早产,但其实只差一个月,所以并不像他想像得过份孱弱瘦小,只比一般的婴儿小了一些,脸上还红红皱皱的,完全没有长开。他知道婴儿出生时都是这样,过几天就会长开,心中也不太在意。

但等他扭头想跟蒋宁昭说话时,才发现男人已经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脸上也是一片紧绷。

宣和忽然很想笑,问道:「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蒋宁昭似乎终於清醒过来,转过头,面对著宣和,居然近乎无助地摇了摇头。

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最慌乱的一天,等医生向他们报告过孩子的健康情况,蒋宁昭打电话通知父母,而两位老人也匆匆赶到医院,一切手续都办理完毕以後,宣和才想起,自己似乎也该通知一下家人。

趁著新出炉的祖父祖母及父亲三人正在讨论孩子的长相,他悄悄踱到医院角落,打了通电话给母亲。自从那个案子的事情过後,母亲就一直对他怀怨在心,从睡梦中接到他的电话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宣和只简单地说了孩子出生的事情,便挂了电话。

他当然不会笨得听不出来,母亲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再多说什麽。反正,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已经有了必然会相当宠溺他的几位家人,就算是外祖父母或者姨母舅父,也未必真有那麽重要。

宣和走了过去,这时蒋宁昭回过头来,志得意满地道:「我决定好孩子的名字了。」

他笑了笑,温言道:「取了什麽名字?」

「就叫蒋悦。」蒋宁昭脸上满溢著初为人父的满足与骄傲。

宣和品味著这个名字的意义,仅仅是一个字,但涵义却简单易懂;他笑著道:「是个好名字。」

他们来到医院的这一天是三月的最後一个晚上,但蒋悦的出生恰巧在午夜过後,也就是所谓的四月一ri、俗称的愚人节。蒋宁昭对於自己第一个孩子出生在这一天著实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

家里早已准备好婴儿所需的一应事物,等蒋悦离开保温箱,就能立刻被带回家。那天他们回到家里,蒋宁昭到婴儿房里待了很久,宣和什麽都没说,只是静静地陪对方在婴儿房里待著。

第二天,他们到医院里看了孩子,蒋宁昭依依不舍地离去之後,带著宣和到婴幼儿用品专卖店去买了一大堆东西,包括ri常用品及玩具衣物,同时焦虑地道:「家里的东西gen本不够……还要再多买一些。」

宣和自然能体会对方的紧张,但仍然适时制止对方,理由很充分:「孩子长得很快,不用买太多衣物或者鞋袜,他很快就会穿不下,到时候还要来买新的。」

蒋宁昭被他一说,终於打消把整家店的商品都各买一项的念头,隐隐有些颓然地带著宣和离开。

宣和察觉,对方是想替孩子做些什麽。但说实话,孩子现在还待在保温箱里,男人gen本什麽也作不到,只能隔著玻璃窗看孩子,因此分外有种不知所措的无力感;但在宣和劝蒋宁昭去读育婴手册跟照顾孩子的方法以後,这种情况就改善许多了。

蒋悦在保温箱里睡了十几天,终於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宣和与蒋宁昭把孩子接回家了。

他们先前便请了专职保母来看顾孩子,但也只限於白天两人都要上班上学的时候,蒋宁昭似乎打算在下班以後一手包揽照顾婴儿的事情,宣和也没gan涉对方,就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支持与配合,而蒋宁昭对此明显很满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蒋悦一天天地茁壮,皮肤变得白嫩,五官也渐渐长开,对比男人幼时的照片以後,怎麽看都像是蒋宁昭小时候的模样。宣和常常摸著蒋悦的脸,想像著蒋宁昭小时候的模样,倒也能自得其乐。

十七

替蒋悦办满月酒那天,宣和的父亲并未到场,只有母亲来了,神se却是淡淡的,只看了蒋悦一会,似乎也没有多喜欢。

宣和一开始就料到这个结果,但仍难免感到难受。

後来母亲要求与他谈谈,宣和只好找了间空房间,把母亲请了进去,想著蒋悦被蒋宁昭看著,於是也放下了心。

母亲对他仍有埋怨,又表现得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表示要是他回家道歉,父亲说不定会消气,进而原谅他。

宣和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最後平平道:「妈,那件案子的事,我真的没办法c手,以後有类似的情况,也未必帮得上忙。」

母亲一听这话,登时脸se一变,怒道:「你什麽都帮不上忙,嫁到蒋家又有什麽用。」

「我一开始并不是自愿嫁过来的。」宣和平静地道:「还有,蒋家一开始曾经许诺过要给家里什麽利益?如果没有,那我想您现在也没有生气的理由。」

他这话确实说对了。当初两家谈论亲事,并没有清楚地谈及ri後两家商业往来或者合作的规划,只是宣和的家人以为攀上蒋家,便能凭著姻亲的身份获得既得利益;但事实上,两家之间并没有什麽成文的约定,因此宣家也就无从追究。

他说完以後,只见母亲胀红了脸,显然是觉得面子挂不住,难堪怨怒之下,手也抬了起来,但就在她即将给宣和一耳光的前一刹那,她的手腕却被用力扣住,动弹不得。

宣和一怔,抬脸一瞧,才发现是蒋宁昭抓住了母亲的手。

「岳母。」蒋宁昭冷冰冰地道:「我想您今天也累了,我派人送您回去。」他边说边请佣人去叫司机,接著才松开宣和母亲的手,说道:「往後,有什麽生意上的事情直接找我,不要为难他。」

宣和母亲一愣,道:「我教训自己的儿子,你凭甚麽c嘴。」

蒋宁昭面se不动,态度倨傲地道:「他早就已经嫁到蒋家,就算死了,也是葬在蒋家的祖坟。」

宣和母亲脸se发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似乎想破口大骂又顾忌矜持,最後只是狠狠瞪了宣和几眼,便气愤地转身离开。

宣和沉默良久,问道:「你怎麽来了?」

「……只是来看看。」蒋宁昭撇唇道。

他瞧著男人,瞧了许久,终於说道:「你刚才差点就对我妈动粗了。」

对方皱眉,并不说话。

「不过也罢,那一耳光有没有打下来,事情都不会改变。」他喃喃道,「我早就对他们失望透顶了。」

蒋宁昭忽然拉住他的手,握得很用力,宣和抬起脸的瞬间立刻被压到男人怀里,对方把他抱得很紧,紧得他都有些难以呼吸。

「……不要管那些人。」蒋宁昭低低道:「我跟小悦才是你的家人。」

在那温热的怀抱里待了许久,不知道为什麽,宣和突然有种要崩溃的感觉,他忍了这麽多年,努力让自己变得顺从听话,但这并没有让他受到宠爱;而蒋宁昭……这个最为暴躁易怒的人,却是唯一一个执著於他的人。

到最後,宣和还是什麽都没做,既没有放声大哭,也没有向对方尽情倾诉;又过了半晌,他终於哑著嗓子道:「嗯,我知道。」

宣和只hua了一会平复心情,就跟著蒋宁昭回到大厅。这场满月酒请的客人并不多,只是一些较常走动的亲朋好友,虽不至於要让宣和招待他们,但做为这幢宅邸另一名主人,他也不能缺席。

蒋悦先前一直被蒋老太太抱著给别人看,但却很乖巧,完全没有哭,反倒很开心似的;这会孩子终於累了,宣和赶紧过去,把昏昏欲睡的蒋悦接过来,蒋宁昭吩咐道:「你带他回房间,我等会把牛乃带过去。」

宣和点头,自己独自回到婴儿房。

这间婴儿房就在他们卧室旁边,一有动静立刻就能发现;他把蒋悦放到婴儿床上,手指抚了抚那白净柔软的小脸,结果对方立刻抓住他的手指,接著就完全不肯放开。

宣和陪孩子玩了一下,随手把旁边一个没比蒋悦小多少的猫咪布偶抓过来,塞到孩子怀里,於是蒋悦就抱著软绵绵的白猫玩偶,眼睛眯起来,发出了近似笑声的细碎声音。

……果然是父子,跟蒋宁昭一样喜欢猫。他这麽想著,一边失笑,忽然瞧著那只猫咪玩偶,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这只玩偶不知道是谁买的,看起来有些旧,但保存得很好,多半是蒋宁昭以前用过的旧物,然而不知为何,宣和却觉得这只玩偶相当眼熟,彷佛在哪里看过一般。

这时蒋宁昭拿著乃瓶走了进来,问道:「你在看什麽。」

宣和回过神来,忙道:「没什麽。」

蒋宁昭并未多问,动作熟练地把蒋悦抱了起来,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把乃瓶凑到孩子嘴边;蒋悦却似乎不乐意喝牛乃,但只偏头抵抗了几次,就乖乖张嘴含住乃瓶的前端。过没多久,蒋宁昭移开了乃瓶,蒋悦喝了大半瓶牛乃,似乎快要睡著了。

於是蒋宁昭放下乃瓶,轻轻拍著蒋悦的後背,过了一会才小心地把孩子放上婴儿床,仔细地盖好被子。

两人安静地走出房间,宣和问道:「那只猫咪玩偶是你以前的东西?」

「嗯。」对方应了一声。

「我总觉得很眼熟……你在哪里买的?」他仍想著那只白se猫咪。

蒋宁昭转过来望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为什麽要摆出这种态度……宣和心中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问。他猜想,那只玩偶对蒋宁昭而言,或许有什麽特殊的回忆,所以才会一直保留至今。

但这件事毕竟没有那麽重要,宣和很快就把这件事放下,转而去招待宾客。

等宾客们都离开以後,宣和与蒋宁昭送走了两位依依不舍的老人;他这会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到婴儿房看了看蒋悦,便躺在沙发上睡著了。

蒋宁昭这时正指挥女佣收拾善後,不一会,也走进了婴儿房内,瞧著睡熟的宣和,拿了毯子替对方盖上,在一旁坐下。

宣和再醒来时,蒋宁昭正抱著蒋悦,蒋悦的脸埋在男人的肩上,蒋宁昭小心地拍著孩子的背脊,动作轻缓,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宣和望著蒋宁昭一副慈父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承认,对方确实是一个比他称职的父亲。

他看了看时间,问:「小悦喝过牛乃了?」

蒋宁昭点头。

宣和起身,往门边走去,一边道:「你吃晚餐了没?我去让人准备。」

「宣和。」男人忽然唤了一声。

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但对方已经把一个不知名的东西扔了过来,宣和手忙脚乱地接住,只觉得触手处十分柔软,仔细一看,才发觉是那只猫咪布偶。

「这是你忘了的东西。」对方严肃道。

「我?」宣和疑惑地抱著玩偶,看了又看,只觉得越看越眼熟。

蒋宁昭这时已经有些不耐烦地道:「那只猫是我买给你的。」

「什……什麽?」宣和目瞪口呆。

「看来你倒是忘得一乾二净。」蒋宁昭嘲道:「你才几岁,记忆力就开始衰退了。」

宣和心中愕然,迟疑地问道:「所以,在老宅相亲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是。」蒋宁昭斩钉截铁道。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却忽然有什麽记忆的片段流淌过去,有些小处历历在目,但却大部分都十分模糊;宣和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这只猫……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只,黑se的?」

蒋宁昭这时总算神情松懈了些许,说道:「原来你记得。」

宣和摇了摇头,恍惚道:「不,我不记得……只是这麽觉得。」

「哼……忘恩负义。」蒋宁昭瞥了他一眼道。

宣和瞪大眼,但蒋宁昭的话却还没说完,仍继续说道:「那天我让司机送我到山间的别墅去小住,半路上他忽然把车停下来,等他下车一趟又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浑身伤口的小孩。」

宣和一怔,想起了那个救了自己的中年男子。

「那个小孩到了车上,明明都昏睡过去了,就是抓著我的衣服不放手。」蒋宁昭撇唇,嘲道:「你知道我在说谁?」

「难道……是我?」宣和越发肯定,但仍犹豫地道。

蒋宁昭狠道:「早知道你什麽都记不起,当初就该直接把你送到警察局。」

「咦?」

所以说……蒋宁昭没有立刻把他送到警察局?宣和揣测著当时的情况,努力回想,但仍然什麽都想不起来。最後他终於放弃,歉疚地道:「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

蒋宁昭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悦。

「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以为我会认出你吗?」

但他gen本没有认出对方,还把对方当成陌生人看待,态度最多就是彬彬有礼,完全没有任何感情成份,而且心中还希望男人能拒绝婚事。想到这里,他发现蒋宁昭就像闹别扭似的,看也不看他。

「对不起。」宣和忽然有些好笑,又隐隐有些感动,「真的很抱歉,我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

他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缘份从那麽久之前就开始了,虽然不至於有什麽「这果然是命中注定」的浪漫想法,但仍然隐隐感到开心。眼前的这个人,从十几年前就知道他了,而且多半是一直都记得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蒋宁昭其实就已经暗中注视著他……光是这麽想著,宣和就觉得心中温暖。

自从知道自己小时候与蒋宁昭见过以後,宣和就开始不断地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但或许是时ri久远,他只隐约想得起一些细节;从那时候残留的一点陌生印象来看,他多半不是立刻被送回家里,而是在某个地方住了一段时间才离开。

他渐渐想起了那时候,有人给了饥饿的他温暖的热汤与饭菜,让他洗了暖洋洋的热水澡,甚至让他睡在柔软的床铺上,他还想起了那一对黑猫与白猫的玩偶,但记忆也就到此为此,更多的,他什麽都想不起来。

宣和实在无奈,却又毫无办法。蒋宁昭对他一直想不起这些事情似乎有些介意,但宣和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只能满怀著歉疚。

在夏天来临时,他在学期结束前办了休学。

蒋悦还很小,一整天都让保母照顾,也显得他失职,既然已经为人父母,宣和打算自己休学照顾孩子,等孩子大一些,再回学校复学。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并没有跟蒋宁昭商量,自己对读书这件事也没有那麽看重,但蒋宁昭知道以後,著实发了一顿脾气。

「我没有叫你休学!」男人怒气冲冲地道。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决定的。」宣和平静地道,「你为什麽要生气?」

蒋宁昭哑口无言,脸上怒意却越来越明显。

「小悦现在还小,什麽都还不记得,等他再大一点就会记事情了,我不想一直让保母照顾他。」宣和顿了下,低低道:「我小时候也是由保母照顾的……不过,後来我妹妹出生,我母亲立刻就把自己的事情放下,专心照顾她……我不想让小悦觉得,我们不重视他。」

他抬起眼,对面的男人脸上已没了怒气,但也没有松懈下来,只是仍有些不悦地道:「我以为你至少会重视自己的学业。」

「学业怎麽能跟你还有小悦比?」他开玩笑地说道。

但对方显然并不以为他在开玩笑,他话才说完,蒋宁昭的脸已经迅速地泛起潮红,有些困窘地张了张唇,犹豫许久,最後喃喃道:「……随便你了。」说著还哼了一声。

宣和笑了一下,说道:「真的没问题,学籍是可以保留的。」他歪了歪头,又道:「而且,这也算是家庭分工;你每天都要工作,我也要为家里做出一点贡献。」

话说到这里,蒋宁昭已经没什麽怒意了;於是宣和催促他去把温好的牛乃拿来,准备喂孩子喝牛乃,而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

休学以後,宣和除了跟保母学著照顾蒋悦以外,生活中就没什麽大事了;而家中那头,父亲与母亲也几乎不怎麽与他联系。

直到有一次,又遇见来家里帮蒋宁昭拿东西的钱mi书以後,他才知道,家中但凡有生意上的问题,都毫不客气地找上了蒋宁昭;而男人一如以往,就事论事,帮得上的忙就帮,帮不上忙就直言拒绝,宣和意外的是,对方什麽都没有告诉他。

後来他问对方为什麽不说,男人才告诉他原因。

「……我不希望你继续跟他们往来。」蒋宁昭声音沉沉的,似乎是想睡了,但仍继续道:「他们对你,或者对小悦,都没什麽真感情,何必多此一举地刻意亲近。」

宣和躺在男人身旁,伸手抚了抚对方头发,「你说得这麽直接,不怕我生气难过?」

「这是事实。」男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半张脸压在枕头上,「又不是我这样对待你,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我也不知道。」宣和拉了拉棉被,一脸迷惑,「在我的记忆中,很少有跟他们单独相处的回忆,多半是不得不碰面,才勉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最重要的是,面子上要过得去,表面上还是一副家庭和谐的样子,当然我不在那个范围里。」

「我弄不懂他们在想什麽。」蒋宁昭嗤之以鼻道:「要是不喜欢,直接把你送给别人养不就好了?」

宣和一怔,脸se沉了下来。

但蒋宁昭却没发现,仍淡淡地继续道:「那时候,一开始以为你是受虐儿童,本来想拜托我妈办手续,我自己领养你……不过,事与愿违,你被绑架的事闹得太大,最後只好把你送回去。」

「你说,你想养我?」他轻轻问道,不知为何,心脏怦怦地跳著,声音越来越大。

「不行吗?」蒋宁昭狠瞪他一眼,「那时候我已经廿一岁了,就算有孩子也没什麽大不了。」

宣和愣了许久,终究笑了出来,他忍著笑意道:「没有不行,当然可以。」他稍微顿了一下,迟疑道:「要是真的办了收养手续……那我就要叫你爸爸?」

「不要乱叫,谁是你爸。」对方叱道。

蒋宁昭别扭地把枕头扔过来,砸到宣和脸上,但宣和却拿开枕头,靠到男人身旁,小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叫很变态?」

「……」

「要是在床上这样叫,你会生气吗?」他犹有兴致地道:「比如说像……『爸爸,那里不行』或者『爸爸,快点』……你会喜欢吗?」

「……快去睡觉!」

蒋宁昭的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满面怒se,但宣和却看出对方一瞬间也有些心神荡漾,於是不自觉地笑了出声。

ri子就这样过去。宣和与蒋宁昭平淡地生活著,蒋悦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长得虽不至於多壮,但看起来还算健康。

一ri,宣和醒来,床边的男人正抱著蒋悦,转过头道:「快去洗漱,等会要回去一趟。」

他知道对方说回去指的是蒋家老宅,倒也没有意外,毕竟祖父母想念孙子是很平常的事情,因此到浴室里尽快地把自己打理整齐,接著换上外出的服装,匆匆吃过早餐,跟在蒋宁昭身後,两人上了车。

过了一会,宣和才注意到司机开往郊外的方向,不由得有些疑惑。

「这是要去哪里?」

「我父亲在山间有一栋别墅,那里气候比较凉爽,他们夏天的时候会过去小住。」蒋宁昭淡淡道,随手整理著蒋悦略微凌乱的衣物。

宣和於是不再多问,过了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总算到达目的地。他们下车以後,便有佣人来帮忙提行李,宣和客气地道谢,跟在蒋宁昭身後,两人走进庭院。

前院很宽广,除了草皮以外,还种了几棵松树,不远处有边缘砌著石头的水池,里头养了几尾锦鲤;宣和越看越觉得熟悉,不由得迷惑起来。

他分明没来过这里,但却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地方陌生。跟著蒋宁昭走进屋内时也是,他下意识地猜到往客厅在哪个方向;这时蒋宁昭似乎觉得奇怪,回头问:「你怎麽了。」

宣和连忙摇头,说道:「没事。」接著赶紧跟了过去。

他跟蒋宁昭的父母打过招呼,接著便无事可作;两位老人对孙子很感兴趣,不住地逗弄,但蒋悦现在就只能躺著,连坐起身都有困难,过了一会,几个人就蒋悦的生活习惯聊了半晌後,蒋宁昭说道:「你要是累了,先回房间休息。等一下吃午饭时我去叫你。」

前一晚蒋悦半夜哭了起来,宣和哄了许久,gen本没有睡好。对方如此提议,他便欣然接受,听见蒋宁昭说「上楼左转第一间是我的房间」後,起身向两位长者告罪,自己往楼上走去。

走进蒋宁昭的房间後,他躺上床,拉了被子盖好,虽然觉得劳累,但却怎麽也睡不著。他翻来覆去一会,也觉得热了,决定把房间的温度调低一些,四处看了一会都没看到空调遥控器,想当然是被收起来了,打开床头的抽屉登时便找到了。

设定好温度以後,他把遥控器放了回去,目光却被抽屉里头的东西吸引过去。

里面放了一些杂物,而宣和发现一叠纸片般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才知道是照片,而且是蒋宁昭的照片。背景是这座别墅,但年龄从五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