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2)

顾照光甚以为有理,眼见天色渐晚,让亲兵带众人去军眷营暂憩。众人退出,谢天宝也跟了上去。顾家琪滚爬到总督膝头,凑近看还没来得及合好的信笺,顾照光笑,点点她的鼻子说淘气,把她抱到一边洗脸洗手。

洗涮干净,父女俩再坐下时,顾照光已收好了书信。

顾家琪问起,顾照光倒没瞒,温和回说:“是阿南的祖母。”

“阿南有祖母?”顾家琪故作惊讶,顾照光眼神黯了黯,缓缓点头,她有祖母还有祖父堂兄妹等等诸多亲戚。

他没往下说,顾家琪也猜得出几分。

大概顾照光执意要娶池越溪过门,闹得侯府上下大大地不快,连带着也断了关系五年。

郦山侯府为何突然送来管教婆子?

顾家琪强压下疑问,拉晃便宜老爹的脖颈,问道:“那祖母是不是想阿南了?爹爹,让阿南看嘛,阿南还要给祖母回信。”

顾照光淡淡地笑,径直抱了女儿去别间吃晚饭掩过此事。

夜色降临,营地里静下来,军眷区外,顾家琪和谢天宝碰头。谢天宝道,蔡氏刚到顾家少爷那儿见礼,还说要送六个丫环侍候小少爷,给张德先赶出来了。

谢天宝奇怪蔡氏行事,怎么送小南的东西,又拿去送顾家齐?

他问道:“小南,她们是什么人?”

“上课的先生。”

“这么多?”

顾家琪嗯声,再问道:“你可听姑姑有说什么?”

“娘还没回来。”

两小鬼正说着话,王雪娥踩着夜色,带着满身疲惫回营。见到孩子,她掩去愁容,露出笑脸问两小家伙躲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

谢天宝没藏住话,王雪娥闻言神色数变,她拔腿就想去问清楚,顾家琪提醒道:“先吃饭。”

王雪娥笑,和阿南亲昵地贴贴面,回屋梳洗打扮去了。

稍晚,王谢夫妇一道进主营房,问突如其来的安排。

听说是池太师致信郦山侯府,介入顾家琪教养问题,王谢夫妇立时明白了。

阿南出生那会儿郦山侯府一句话都没有,怎会事过多年想起要管教孩子。肯定是顾夫人池越溪在捣鬼,其真正用意是以要借机脱离军营软禁生活。

孩子若单独辟府,那顾夫人必然也该随之同住。若其计得逞,则顾夫人又能与旁人勾结再使y谋诡计。

王雪娥大力阻止阿南离营,她忧心顾夫人与女儿住在一处,必然断孩子性命。

谢天放想得更实际,本年军务、善务多事烦杂,一刻都离不得顾照光,哪能让他净日挂心女儿安危,那都不要做事了。

顾照光微点头,王谢二人顾虑都有理,但郦山侯夫妇担忧也不无道理。

他叹道:“夏侯俊为大皇子伴读,他的妻室在闺誉妇德上断不能让人诟命。”

“夏侯俊?”王雪娥奇怪,这是哪里冒出来的。

谢天放解说,夏侯府当家夏侯廷的嫡子,也是与顾家琪议亲的人选,以池顾两府的家世,他们的孩子,真正贵不可言,要不是时机凑得好,都轮不上夏侯家,夏侯氏庶子夏侯逊如夫人所出的夏侯雍,更是不可能拿不到两家的桌上讨论。

王雪娥原不知给阿南议亲这般复杂,忽地想到一念,她提议道:“大人,不如请程家帮忙?”

新年时顾照光父女曾暂住程府别园,此时既是借住,顾夫人就不适宜同行。而且,程母喜欢阿南,饮食生活上也能多有照顾,应该比独住总督府更叫人放心。

顾照光思索一番,道:“也好,年后我把阿南送到京里和大哥大嫂住一处,彻底断了她的心思。”

“大人?”王雪娥吓了跳,顾照光这般安排,谢天放是知道,他道:“大哥原先不舍得阿南寄居人下,出了这么多事,不舍也得狠下心了。”

顾照光道正是如此,他道:“雪娥,你帮阿南收拾些东西,尽早搬过去。”

这番安排说与侯府管家知时,邢管家道他先去整整置放些物什,小小姐的闺楼可得慎重装点,免得让人说闲话。这是特指池太师写信指教侯府之事了。

顾照光赧颜,抽了空档,亲自领侯府管家去见程大胜。

邢管事实地考察容园位置与环境后,不太满意,但在这穷苦地方也只好将就。邢管事让程老爷开个价,这园子侯府买下了。

虽则说话不太客气,但郦山侯府么,程大胜给面子,双方痛快地银契交讫。

第十四回记得那年芳草绿好事上门下

端午前,容园整修完毕,只待侯府家小姐入住。

容园此时大变模样,园前榆杨齐齐,一条龟背大道直通铜环双黑门。

门庭干净清爽,园里朱栏曲径,鲜花簇放,鸟雀欢鸣,不大的小花园却弄得湖山皆全,金鲤倏忽,颇见生趣;中庭一株百年榕树,叶繁枝茂,阳光透过缝隙落下,一丝一缕,都灿烂得耀眼。

树后回字型厢房数间,用作书房、教习室及待客处等等。

越过第二重庭院,脚下鹅卵石道,分东西两向,东厢为顾父休憩处;转西,紫竹夹道生,数不尽幽雅,抬首一处雕花绣楼,门扉双合,阶前几盆名花,魏紫姚黄,芬芳宁静。

如果忽略那达八丈高的白色围墙背景,此处不失为一处修身养性之佳地。

王雪娥代小孩向侯府管家道谢,说这里装扮甚佳,阿南很喜欢。

邢管事谦虚,时间不足,草草布置,委屈小小姐云云。

客套话说罢,邢管事赶回郦山,蔡氏逐一安置众侍女房舍入住。

这晚王雪娥留下用饭,过后要回军营时,却给小孩儿缠住,道:“姑姑陪阿南睡睡嘛。”

王雪娥自然答应。二人独处,王雪娥想起日间事,道阿南其实不用怕蔡氏,她们留不久,拐弯抹角地问小孩舍不舍得爹爹。

等到她把顾照光的安排全盘数出,顾家琪道:“阿南就是舍不得姑姑。”

“好孩子,不枉姑姑疼你。”王雪娥轻声提议道,“要不,阿南和你爹爹说说,不去京里,和姑姑永远在一起?”

顾家琪摇头,道:“姑姑有很多事忙啊,阿南也不能老缠着姑姑。”

“姑姑有什么事好忙的。”

“养猪场的叔叔们不是常来找姑姑么。”

王雪娥拧眉道:“都是些杂事,什么猪血吃不完,皮毛被人偷,猪杂碎缺斤少两的,j毛蒜皮的小事都跑几千里路来问。他们哪里有阿南的事要紧。”

“这些事姑姑不会处理,就问爹爹嘛,爹爹可厉害了。”

王雪娥不好意思,她就是不想让顾照光知道她办不好事,顾家琪笑道:“啊阿南知道了。”

“你个鬼东西,知道什么?”王雪娥娇羞,板着脸问道。

顾家琪咯咯笑,二人嬉闹一阵,略略睡去。隔日道别,小孩儿颇为不舍,恨不得姑姑还如往常一般日日陪她。王雪娥哪是不想答应,只是她现在碰上难事,再不想办法解决,就要闹开出大丑。

蔡氏领着六个丫环,在门边劝小姐,该放手该上课该学规矩了。

王雪娥心软,道:“要不姑姑再陪阿南一天?”

小孩儿拍掌叫好,蔡氏脸上收笑,道:“谢夫人,想来您事多人忙,我们就不耽搁了。”

王雪娥轻笑,回道:“什么事都没阿南重要。”

“谢夫人,您代爷管着的养猪场,可别赔光了银子。”蔡氏细声细气地说道,“那可都是小小姐未来的嫁妆哩。”

“你什么意思?”王雪娥薄怒,又脸红,还有点心虚,气势反而弱了数分。

蔡氏缓缓一笑,道:“谢夫人,乐记赌坊的高利贷息利几何?我呢,正好和乐记当家掌柜有点亲戚往来,您若一时还不上息钱,我还是能给谢夫人说说情,通融一二。”

王雪娥盛怒又觉羞耻,就是傻子,这时候也知道蔡氏是有备而来,踩她痛脚,打她脸面。

再看蔡氏,那带笑的颜,冷漠轻蔑,她高鬟如重云叠,别金枝;粉面细雪,目似寒幽;翠色宫装曳地,金钿羽肩,纤腰高束,同色罗结齐垂,兰麝冰香轻轻隐。这体贵气考究的打扮生生把随意的江湖女压到泥土里。

王雪娥心隐隐地痛,狼狈,无语。

见对手虚弱得不堪一击,蔡氏又笑,道:“谢夫人,有些事要量力而行,您不能胜任,不表示其他人不可以。”

“劳你费心!”王雪娥咬牙回道,她蹲下身,“阿南,你要争气,怎么能丢了大人威名?”狠话谁都说得,偏她底气不足,王雪娥微微苦涩道,“姑姑,过些天再来看你。”

顾家琪点头,道:“姑姑,咱们一块儿走。”

“呃,为何?”

“因为她们让姑姑不高兴啊,姑姑是阿南的r母,她们对你不好,就是在欺负阿南。阿南要跟爹爹告状。换人。”

王雪娥噗哧一笑,胜利似地瞅着蔡氏,道:“听见了,不想被送走,就少卖弄口舌!”

蔡氏诸人咸默,及她远离,蔡氏略带恭谨神色,请小姐到东堂上课,琴棋书画礼女红等功课分六室,由六位教养婆子各主持一室授教,约定每日三课,余下时光由贴身丫环陪同熟习。

这日傍晚,顾照光到容园,他一日坐立难安,只怕女儿受委屈,天色擦黑,就来问究竟。蔡氏先在门前拦住,徐徐汇报朝日时分事。

“别的呢?”

“小姐今日学礼、书法与女红,吕嬷嬷、颜嬷嬷、江嬷嬷都道小姐慧敏。”

顾照光喜道:“我说过,阿南最是乖巧懂事。你们那些个破落事,别在她跟前耍。”

蔡氏难堪而退,顾照光进饭厅,见女儿正和丫环对餐礼,止步静看,待她复学停下,他方走上前抱起女儿问话。父女俩亲昵,感情甚融。饭罢,顾照光问女所学,小孩儿复述,头头是道。顾照光大喜。

“阿南还有别个话要跟爹爹说吗?”

“还有什么,哦,午时阿南吃到程伯母新做的菜哦,爹爹,程伯母说,还要教阿南做呢,等阿南学会,第一个送给爹爹品尝。”

顾照光见女儿不提,自己说起晨间她的r母与新教习双方的争吵。

不想女儿转眼闷闷不乐,道:“阿南没用,姑姑受气,只能空口喊要跟爹爹告状。阿南要是真有本事,能叫她们不敢轻慢姑姑。那才好。”

顾照光欣慰又心酸,劝导女儿待她年长,无需教习时便好。

哄女入睡后,顾照光叫来蔡氏诸人,严厉敲打,若再发生这种事,遣她们回郦山毋需多言。

此后,容园内诸仆战战兢兢,都不敢轻慢小姐。

顾家琪学习时文静娴雅,并不为难众人,仆妇皆感轻松,主仆教学相长,时光融融,甚为平乐。

第十五回老虎当家别样狂贪财有理

再说王雪娥被蔡氏道破心中秘事,唯恐东窗事发,为顾照光不喜,无奈向师哥求救。谢天放翻看账面,一塌糊涂,不忍问她为何不早对他说明,弄到如今要靠借贷运转,事难善后。

“师妹,他们这是在欺你脸生不懂,糊弄于你。”谢天放愤然道。

“我也知,可这几万两银子怎么办?”

谢天放安抚道:“无妨,我那账面里还余些银,先补上。”

王雪娥愣愣坐定,万般失落,道:“如此,和借高利贷有何异。”

谢天放道:“先过一关,眼看端午节至,又要发r品,若现在不补银钱,不要半月,三五日就曝光。”

王雪娥听他说得情势急,打起精神道:“师哥,你让我再想想。”

送走谢天放,王雪娥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带一沓子文件账簿,走进程府。

程大当家热情地接待谢夫人,问起来意。

王雪娥摊开文件账簿,絮絮叨叨困挠近四个月的难题。

养猪场铺面放得广,十八州府十八个场子十八个村近万户养猪人工,每天都要消耗千两银,她却不知钱都花在何处,账面入不敷出,唯靠借贷方能支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想请生财有道的财老虎程大当家,帮个忙过难关,要是能传授点赚钱的秘诀就更好了。

程大胜笑道:“这有何难,r吃不完,咱就卖;皮毛堆积太多,咱也卖;猪杂碎被人偷,咱更要卖,还要卖好价钱,把投进去的银子全赚回来。”

“果然是程大当家的话实在,”王雪娥觉得真是找对人,“真个不知该如何谢才好。”

程大胜回道:“谢夫人客气,别说远山老弟是我兄弟,就是阿南小姐也是我看着长大,夫人有难,我程大胜不会置之不理。”

王雪娥急不可待地接问道:“那程老板准备怎么做?”

她难为情地补充,端午将至,她是迫于无法了。

“哎呀,这铺面上的事,我都交给儿子打理了。”程大胜面有难色,道就算他这做爹的也不好c手儿子家里头的事,王雪娥表示能够理解,程大胜谢她的体谅,“这样,我跟他们说声,一定帮到谢夫人摆平难事。”

“有劳程大老板。”

程大胜派人去叫儿子,不巧,他们都出去了。

王雪娥勉强一笑,道:“那我先去看看阿南。”

“真不好意思,等那两兔崽子回来,我马上叫他们来见谢夫人。”

程大胜如是说,王雪娥收拾了东西,讪讪告辞。待她走后,在外头候着的程四娘,扶着丫环的手进客厅,道新泡了参茶,正好给当家的消火。

程大胜品了口,仍不痛快,重重放下参杯,道:“你倒说说,我程大胜这么多年,跟多少人打过交道,还有比她更不着调的吗?”

他程大胜什么人,过眼的是金矿银矿铁矿军马军粮之类高风险高回报的大买卖,普通的街市米铺盐茶丝绸乃至赌场秦楼楚馆全都是交给族人姻亲打理。

做生意做到这份上,可以说这财老虎咳嗽一声,整个宣同延甘宁(宁夏甘肃延绥)三边地面都要震三震。

王雪娥不懂,她一介无名江湖草莽女,直接登门问话,在无意中藐视了程大胜。

所以,程大胜不高兴。

所以,王雪娥就必然要碰钉子。

“诶,老爷何必与那种人生气,你还不知道个,那就是个没经事的傻子,”程四娘柔柔地相劝,“眼下要紧的是这个场子,咱们可得先拿过来。王雪娥要找人平账面,在道上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妾身可听说,乐记专门放了二十万两银,才哄得她上钩呢。”

程大胜不语,神情里带了点狠冷意,低哼道:“挖墙角倒挖得快。”

程四娘笑,道:“老爷,您是吃惯r的,总不能连汤也不让人呷一口么。”

对自己的手段,程大胜颇为自得,重新接过知心爱妾递上的参茶,呷一口,道:“你有个什么主意?”

“老爷甭急,您就等着鱼儿自个儿咬钩吧。”

程四娘吃吃地笑,和程大胜咬耳朵。不多久,容园那边传信,顾小姐请程夫人过去吃个饭。

程大胜笑,捏一把爱妾脸蛋:“还是你鬼。”

再说王雪娥到容园,与孩子相谈。她心事重,百般掩饰,却还是叫细心敏感的孩子察觉出来,王雪娥自不会把那样的事压在小孩心上,徒惹孩子不安。

顾家琪婉转一笑,叫丫环去请程伯母,和姑姑一道吃饭。

王雪娥与程夫人有姐妹之谊,又蒙她照顾良多,两人碰着面,果然坐到一处手握手地聊体己话。程夫人听罢,道这算什么难事,她这就去问问当家怎么回事。

程夫人风风火火,王雪娥忧愁的心放下半颗,蔡氏来添过几回茶,每次她的视线在账本处溜过,都会让王雪娥气愤又备感羞辱,就像领地被侵犯的幼兽,却不知如何保护自己。

顾家琪淡淡从容,慢慢地品雨前龙井,偶尔请姑姑尝点新品种糕饼。

未时三刻,程夫人拖来程家二公子,程思玄。

这位公子十七八岁,蓝绸夹衫,生相干净斯文,年纪不大,却因早早接触家中生意,年轻面容里带有历事的老练。

程思玄向众人问好后,又恭敬地给总督府千金行礼,说道:“小生唐突了。”

顾家琪面前有珠帘,倒不算大事。

她软软说道:“程公子不必多礼。姑姑碰上了难事,还请公子倾力相助。”

程思玄连忙道小姐客气,能为顾小姐、谢夫人分忧是他的荣幸云云。顾家琪再说话时,带了点谢意:“给程公子看座。”

躬身谢礼毕,程思玄坐定,只靠点椅边,目不斜视,温言请王雪娥不要担心,待他看过账目,瞧瞧问题出在何处,大家再一起想法办解决。

蔡氏送上新茶点后,立于珠帘前,双手交叠放于腹前三寸处,姿态恭敬,却是不退不避。

王雪娥羞赧,顾家琪出声,请蔡氏招呼程夫人玩牌,她们这些个女眷不懂经纪事,就不要在这儿瞎掺和。程夫人呵呵笑说好,蔡氏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在这时候驳了小姐的面,依言到隔壁摆了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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