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

☆、杀死镜头 01

下午三点,周景言顶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硬撑著宿醉的身体,开车赶往电影公司开会。等他停好车,已经三点半了,他不禁加快脚步,但愿不要迟到得太离谱。

约定的地点是二楼会议室,周景言一路快走,终於赶到门口。会议室的门是虚掩著的,当他握住门把,欲推门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

“摄影师还没来吗?现在都几点了?”

很陌生的声音,周景言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是周景言。”

“他昨天又在酒吧混了吧,这会儿能不能起得来还是个问题。”

这两个声音分别是这部电影的执行制作和副导演,周景言在上部电影就和他俩合作过,对他们的声音非常熟悉。

“周景言是谁?瞿长天上部电影的摄影师?他才多大年纪,大学毕业都没几年吧,瞿长天一部部电影给他做?”

副导笑得暧昧,放低音量,说道:“你知道周景言的爸爸是谁吗?是周慎年啊。”

陌生的声音夸张地“哦”了一声,随即说道:“大导演的儿子啊,难怪瞿长天这麽看重他。”

他顿了顿,问道:“他过得来吗?现在都几点了?”

执行制作幸灾乐祸地答道:“能不能过来就看他昨晚有没有带人回家了,你不知道,像这种名导的二代有钱有门路,多得是小明星送上门,而且这个周景言还……”

话未说完,周景言忽而抬腿,一脚踢在门上,把虚掩的门踹开,大跨步地走进会议室,原本睡眼惺忪的脸孔露出嚣张的表情,毫不客气地说道:“抱歉,睡过头了。”

无视在场人员尴尬的表情,他仰著头,环视一圈,问道:“瞿导呢?”

这时,副导演下意识地站起身,愣愣地答道:“瞿导在赵老板的办公室,好像有事……”

不等他说完,周景言随口“恩”了一声,懒洋洋地坐在主座旁边,再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顿时,会议室一片沈默,无人再敢开口。

周景言见状,心中暗笑,周慎年的儿子这个名号果然好用,只要搬出父亲的名字,在演艺圈谁敢不忍让三分。

整整半个小时,会议室都弥漫在一股尴尬的气氛之中,而瞿长天的出现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周景言见他来了,终於收起二郎腿,端正地坐好,谦逊地打招呼。

这次会议内容是开拍前的安排,瞿长天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各种工作布置下去,连男女主角的经纪人都带了任务回去,只有周景言一直处於旁听状态。

会议结束後,瞿长天率先起身,看了周景言一眼,吩咐道:“你开车来的?”

周景言紧跟著站起来,回答道:“恩。”

瞿长天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送我一程。”

周景言点头,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径直往外走去。

猜到瞿长天有话要说,坐上车後,周景言并不著急开走。果然,瞿长天叹了口气,严肃的表情渐渐放松,眉宇间透出些许疲惫。

“杜泽宇辞演了。”

周景言正在倒车,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踩下刹车。

“赵老板刚才找你就是这事?”

瞿长天面露难色,继续说道:“恩,他让我务必在开拍前确定人选。”

杜泽宇的角色虽然是男配角,但是戏份极重,非常考验演技。原本交由杜泽宇来演,瞿长天就抱了赌一把的心情,如今连杜泽宇这个人选都没有了,难怪让他感到十分头痛。

“那有人选了吗?”

听到後面按喇叭的声音,周景言赶紧踩下油门往外开。只是他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这件事上,车速很慢,开得十分谨慎。

瞿长天眉头紧蹙,回答道:“演艺圈三十岁左右的男演员就这麽几个,不是靠脸蛋卖人气,就是演技平平混在三四线,小言,这个角色不是谁都能演的。”

当年,瞿长天做副导的时候,周慎年还是摄影师,两人在默默无闻时成为好友,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

瞿长天看著周景言长大,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看待,在他面前自然都是大实话。

“离开拍只剩下一个多月了……”

话未说完,周景言惊觉失言,连忙劝道:“瞿叔,你先别著急,这件事等回头单独开会,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也许副导他们会有什麽提议。”

说罢,周景言安抚地笑了笑,明朗的样子仿佛能牵动旁人的情绪,让瞿长天感到心情放松不少。

“再看吧,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

半晌,瞿长天说道:“过几天我要去外地勘景,你陪我一起去。”

周景言没有多言,立刻连声说好。瞿长天发现他宿醉过来,知道他要面子,这会儿才劝道:“少喝点酒,工作要紧。”

意外的是周景言没有反驳,笑著点头,开玩笑地说道:“是,回头我就把酒戒了。”

瞿长天摇头,责备的语气里透出关爱之情:“你能保证开工後不喝酒就不错了,还戒酒……先把狐朋狗友先戒了。”

周景言知道他说的不止是莫如生这位损友,只是瞿长天没有点明,他便乐得装糊涂,笑嘻嘻地连声说“好”,趁势转移了话题。

作家的话:

新坑,是二次革命的系列文,也是明星文,cp是演员x摄影,希望大家喜欢。

☆、杀死镜头 02

三天後,周景言带了相机和简单的行李,陪瞿长天飞往外地勘景。一路上,他边走边拍,不光是为了工作,也是他的兴趣之一。

除了正式工作以外,周景言对摄影的爱好是显而易见的,每次趁著工作空档,他便会天南地北到处跑,随身的行李不过是相机和衣物而已。他喜欢拍人,也喜欢拍景,喜欢一切美的事物,这就是他对世界的理解,以及对生命的热爱。

虽然演艺圈有不少幕後人员,对他急速上位很不满意,认为他只是依靠父亲的人脉而已。可是,周景言的x格开朗,喜欢结交朋友,在圈中仍有不少兄弟,只是因为他的行事风格不会拐弯抹角,更不会克制脾气做违心的事情,因而看不惯他的人比他的朋友还多。然而,旁人的看法对周景言毫无意义,只有强大而有才华的人才会被他看在眼里。而那些只会抨击他出身的人,用不了多久就被他抛在脑後。

瞿长天这部电影名为《最佳喜剧》,g据去年热烈演出的话剧改编,因此,还未开拍就被记者拿来比较。瞿长天明知会有这样的情况,却依然坚持要拍这部电影。这三年里他拍了不少商业大片,在收获票房的同时,也被冠上只会圈钱的名号,所以,现在的他急需一部好剧本,用优秀的作品让记者闭嘴。

这部电影的男女主角演技平平,虽不至於是偶像剧的流水作业,但绝对需要靠导演的指导才有可能发挥良好。而剧本中的矛盾冲突很大一部分集中在男配角身上,所以,瞿长天对这个角色的选比男女主角更为看重。

一路上,周景言没有对此多问,只是偶尔听到瞿长天接副导电话,大约猜到对方联系的人选都被他否定。眼看开拍的时间越来越近,连赵岳山都亲自打电话过问,瞿长天自然急得头痛不已。可是,头痛归头痛,他不肯轻易让步,依然坚持要找到最合适的人选。

这天下午,两人从景区出来,在小桥流水的河边,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这是一家两层楼的咖啡馆,服务生穿了统一的制服,礼貌地请他们往二楼去。

领位的是一个年轻少女,看起来十八九岁,面容姣好,纯朴而又青涩。或许很少在景区看到周景言这样的美男子,再加上他的脸上总是露出明朗的笑容,很容易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周景言见她很害羞,点单时故意多问几句,含笑的声音好像调侃一般,令服务生双颊绯红,逃也似地跑下了楼。

瞿长天见状,忍不住笑道:“你个孩子把人家小姑娘都吓跑了。”

周景言调侃道:“瞿叔又拿我开玩笑了,要不然我现在就下去把她请上来,怎麽样?”

话刚说完,只听到楼梯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以为是刚才的女服务生端了咖啡上来,没想到走到他们面前的是个男人。

周景言正要问怎麽服务生换人了,抬头看向对方时,不禁心头一怔。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五官十分立体,轮廓却显得柔和,相貌极为英俊。他的身材很好,一米八十多的身高,宽肩窄腰,j瘦又不显得夸张,脸上带著温和的笑容,斯文儒雅之余,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这是你们的咖啡。”

他的声音如笑容一般温和,音调略显低沈,x感又富有磁x。见瞿长天和周景言都没吭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说道:“小绿正巧走开了,我帮她把咖啡送上来,两位客人如果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或许是感到尴尬,周景言匆匆收回眼神,却见瞿长天眉头微皱,仍然盯著对方看。

“你是陈以琛?”

忽然,瞿长天站起身,直视对方问道。

那人露出吃惊的表情,茫然点头,皱眉苦思起来,

“我在美国看过你的表演。”

瞿长天强压著内心的激动,礼貌地把手伸向对方。陈以琛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始终不失礼数地握了握手,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

瞿长天急切道:“那次是在三年前,我去美国参加一个活动,当地的朋友带我去看了你们的演出。後来他带我到後台,当时我们打过招呼的。”

说到这里,瞿长天终於惊觉,尴尬地笑了笑,报上自己的名字。

“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我是瞿长天。”

这时,陈以琛恍然大悟地点头,笑容温和地说道:“我记得,您是国内很有名的导演。”

瞿长天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看著陈以琛身上的制服,奇怪地问道:“你早就回国了?为什麽会在这里工作?”

陈以琛毫不在意瞿长天的失态,谦和地答道:“我是一年前回国的,这一年里在国内四处旅行。”

说到这里,陈以琛颇为好笑地说道:“上个月经过这里的时候,刚好身边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所以就在这家店找了份工作。”

瞿长天脸上一怔,眉头深锁,犹豫地问道:“难道你已经不再演戏了?”

闻言,陈以琛脸色微变,表情有些僵。只是没过多久,他轻轻扬唇,恢复了一贯的笑容,像是戴上了一张面具,仍然还是原先的他。

“是的,我没有再演戏了。”

瞿长天一阵叹气,满脸遗憾地摇头。他刚要说什麽,陈以琛就被店长叫下去。等他走後,周景言奇怪地问道:“他是谁?”

瞿长天看著陈以琛离开的方向,缓缓说道:“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前几年在美国的时候,我看过他们剧团的演出,陈以琛是那部剧的男主角。”

瞿长天顿了顿,回忆道:“那是一群很有才华的孩子,可惜剧团缺乏资金,没办法在大型剧院表演。不过,陈以琛当时的表演让我很惊讶……”

说到这里,瞿长天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坚定地说道:“不,是惊豔,他太出色了!”

第一次看到瞿长天放下身段,失态地向人攀谈的模样,作为旁观者的周景言难免感到疑惑,问道:“瞿叔,你该不会想请他演这部电影吧?”

周景言没想到这话正是说中瞿长天的心思,他立刻答道:“对,我要请他演这部电影,陈以琛是这个角色的不二人选。”

对周景言来说,这个陌生的男人除了长相不错,再也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所以,当他听到瞿长天的话时,不免感到莫名其妙。

只是瞿长天的态度十分坚持,即便是周景言都c不上嘴,更不要说劝他打消主意了。他还来不及说句话,瞿长天已经下楼去找陈以琛,打算把电影和角色的情况告诉对方,试图邀请他参加演出。

周景言原以为有瞿长天出马,只要是对演戏有兴趣的人,必然感到惊喜万分。没想到十分锺以後,瞿长天就回来了,遗憾地说道:“他拒绝了。”

周景言心中大惊,不可置信地说道:“他为什麽要拒绝?难道参与这部电影的演出还不够有诱惑力,演艺圈多少人想……”

不等周景言说完,瞿长天无奈地苦笑,说道:“他说,他不打算再演戏了。”

周景言不禁一愣,说道:“没有理由的,瞿叔,你不是说他在美国就是演话剧的吗?他应该很喜欢表演才对。”

瞿长天摇头,说道:“他的态度很坚持。”

周景言的脾气直率,此刻,毫不客气地说道:“他就是故意拿乔吧,演艺圈多少人想演这个角色,他一个默默无闻的服务生能有机会就该谢天谢地,除非他对演戏毫无兴趣,要不然能有什麽理由拒绝。”

经过这麽一来一回,瞿长天逐渐冷静下来,懊恼地说道:“刚才是我太唐突,一时之间不该对他说这麽多,我们在这里还要待三天是吧?我让他好好考虑,三天後再答复我。”

以瞿长天在电影圈名气,g本犯不著对一个路人再三退让,陈以琛的态度让周景言十分光火。如果不是看在瞿长天的面子上,他早就冲下去骂人了。

然而,心里虽然这麽想,周景言仍然劝道:“就算他答应了,方老板会不会点头还是个问题,难道演艺圈没有别人能演?”

瞿长天深深地叹了口气,恍惚出神地说道:“小言,你没见过陈以琛演戏,你不懂那种震撼。”

他顿了顿,表情越发坚持,语气肯定道:“他是个天才,注定为舞台而生的人。”

听到这话,周景言心头一震,不再多言,故意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以此遮掩内心的情绪。

一个小时後,两人叫来服务生结账,却不见陈以琛。直到走下楼梯看到那人站在工作台後面,正在熟练地制作咖啡。

明明只有一个月的经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纯熟,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节奏,从容的神态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能干扰到他。嘴角仍是带了浅浅的笑容,眉宇间尽是温润之态,即便是英俊至极的脸孔,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凌厉。

周景言始终站在楼梯旁边,与吧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看著瞿长天走上前,在便利贴上写下电话号码,并且和对方聊了很久。而陈以琛的脸上不见喜怒,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永远都是同一弧度的笑容,无形中拉开了与旁人之间的距离。

明明是看起来很温柔的人,若细心琢磨却会发现他对旁人的疏离。对此,周景言不免觉得奇怪,只是想起他的“不知好歹”,对他的评价又降低几分。

两人离开咖啡馆後,瞿长天不再提陈以琛此人,只是周景言很清楚,三天後,瞿长天还是会来要个答案。

瞿长天在演艺圈打滚数十年,能让他露出求贤若渴的心情,陈以琛似乎是第一个人。

☆、杀死镜头 03

之後三天,瞿长天没有接到陈以琛的电话,更不要说他的答复。猜到对方不会主动联系自己,最後一天下午,他与周景言再次来到这家咖啡馆。

这次,两人进门就看向吧台,果然看到陈以琛在店里。他穿了一身浅色制服,下身是黑色围裙,两条腿笔直修长,乍一看有几分模特的味道。此时,他刚接过单子,微微低头,正熟练地c作机器。

两人找了一楼的位子坐下,点好咖啡後,聊起陈以琛的答复。吧台後面的人很忙碌,一杯接著一杯,好半天都没空停下,时而有女生上前与之攀谈,他都礼貌应对,不主动,也不拒绝。

周景言向来自负长相颇佳,也忍不住看向吧台。明明穿了再朴素不过的制服,陈以琛的身上却仿佛有一股天生的贵气,犹如翩翩佳公子一般,每一个动作都不失优雅,足以吸引旁人的目光。

明知道陈以琛会发现,周景言仍然没有收回视线,武断道:“他会拒绝。”

经过这几天的冷静,瞿长天不再像当日那般失态,听到周景言的话,不由得反问:“你这麽肯定?”

周景言转而看向瞿长天,自信地点头,挑眉笑道:“他都说不想再演戏了,怎麽会答应?”

周景言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之意,而瞿长天并未发现这点,他的思绪早就游离在其他地方,眉头紧蹙,沈默片刻,方才喃喃道:“也许有什麽理由吧。”

听到这话,周景言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能有什麽理由?无非是天分用尽,再也演不好了。”

瞿长天看著周景言的表情,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对他很有意见。”

周景言没有否认,坦率地答道:“如果他真有本事,浪费才华又浪费机会,这样的人是我看不惯的。如果他没有本事,更不会被我看在眼里。”

瞿长天缓缓摇头,轻声叹息,责备道:“你的话太武断了。”

周景言笑了笑,依然坚持己见,说道:“话剧和电影是两码事,就算他在舞台上富有魅力,这不代表他就能演好电影。”

瞿长天思量许久,仍然坚持道:“我相信他的实力。”

周景言见状,心中顿时涌现万般的不甘心。然而,顾及瞿长天长辈的身份,他只能压下心头的激动,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陈以琛已经空下来,终於得闲和旁边的服务生说些什麽。瞿长天见状,正欲起身上前,却见陈以琛含笑的目光望过来,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动作。他从容地绕过吧台,缓缓走向他们。步伐就如x格一般,保持了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仿佛天塌了都不会令他慌张。

分别和两人打过招呼,陈以琛站在桌边,没有坐下长谈的打算。瞿长天见状,心知他的答案如何,只是仍不死心地问道:“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麽样?这部电影由同名话剧改编,去年的首演好评如潮,最近还要加演几场,如果你需要看剧本,我稍後让助理发邮件给你。”

可惜,不管瞿长天态度多麽谦和,陈以琛的答案始终不变,认真听完对方的话,礼貌拒绝道:“抱歉,我无法出演这部电影。”

瞿长天脱口而出地说道:“这部电影的剧本很有张力,绝不比你当年在美国的话剧要差。”

陈以琛始终含笑地听著,唯有瞿长天提起“美国”二字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只是他很快就恢复如常,说道:“小剧团小打小闹的剧本怎麽能和正式制作的电影相比,您刚才的话过谦了。”

他顿了顿,温和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决,让人无法再抱有希望:“这样的机会确实很诱人,只可惜我已经从演戏抽离,不想再走回头路了。”

恰巧有客人点咖啡,吧台的服务生便叫陈以琛过去,陈以琛礼貌地向他们招呼一声,便转身往回头去。

周景言看著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大笑起来,毫不掩饰嘲讽之色,说道:“我看他是被人喝了倒彩,受了刺激後演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瞿长天沈下脸,指责地说道:“小言,不要乱说话。”

周景言很少见到瞿长天生气的样子,何况是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因而,他不免心生不悦,脸上随之露出烦躁的表情。

“我出去抽g烟。”

借口说要抽烟,却拿了相机一起出去,显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走出咖啡馆,见外面阳光正好,他便打算在附近晃一圈。沿途看到不少穿了民族服饰的年轻女子,周景言一时兴起,跟著她们走了大半条街,一路上拍了不少有趣的照片。

溜达了半天,见时间不早,周景言便准备往回走。这时,他看到右侧有一条狭窄的小路,正好接连咖啡馆的後门。他不由得往前走去,忽而看到从隔壁的屋顶跳下来几只小猫,舒服地伸个懒腰,抖了抖毛聚在一起,彼此依偎地蹲在巷子里互相取暖。

周景言心头一动,缓缓走上前,试图捕捉这个温馨的画面。突然,陈以琛从後门走出,手里拿了一个袋子,蹲在门口的地上。

这群小猫非但没有散开,反而不约而同地靠近他,而陈以琛打开袋子,拿了一点猫粮放在地上,指引它们过来吃。

周景言这才知道,原来这些猫不是刚巧路过,而是特地来等陈以琛的喂食。

时至傍晚,落日的余晖照在巷子里,在陈以琛的身上落下一片橙色的光芒,平添了不少温暖之意。俊美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却不似先前看到的那般疏离,淡淡的柔情从眼中流露而出,温柔的表情让周景言不禁心头一怔。

对方的侧脸很好看,轮廓柔和,五官立体,嘴角微微扬起,眼尾带有淡淡的细纹。这是一张很适合演戏的脸孔,作为专业的摄影师,周景言很清楚这一点。

不管是在镜头前的表现,还是上镜的效果,比起舞台剧的表演,陈以琛显然更适合大银幕。

周景言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就在他恍惚之时,已经把镜头对准了陈以琛。不同於r眼的直白,透过镜头看到的陈以琛,就好像是一副已近成熟的作品,浑然天成的打光和构图,让周景言不由得按下了快门。

下一秒,陈以琛敏锐地仰起头,转而看向周景言的方向。周景言一时无措,忘了放下相机,仍然把镜头对准向他。

透过镜头,他看到陈以琛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瞬时而过。原先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慌乱。他慢慢地站起身,眉头紧蹙,迷茫的语气中透著一丝犹豫,声音低沈道:“你是谁?”

这一刻,周景言感觉到一股强势的力量,明明可以转身离开,却被这份力量牵制,逼得他乖乖放下相机,回答道:“是我。”

仅仅是几秒锺之间,陈以琛脱下了温柔的面具,表情严肃,甚至是y沈。

彼此沈默之时,周景言第一次感到这麽不自在,陈以琛的目光仿佛是一把利剑,正在试图刺穿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将他剖析。他不甘心当个逃兵,努力镇定心神,冷静地向前走去。“没想到你挺有爱心的。”

走到陈以琛的面前,他蹲下身,抚m起其中一只猫的毛发。发现陈以琛的视线始终停在手里的相机,周景言转移话题地问道:“你对摄影有兴趣?”

此刻,陈以琛眉头紧蹙,神情仍是紧绷,仿佛听不见他的话,问道:“你是摄影师?”

周景言见他没有回答,赌气地不予理会,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人这麽疏离,想不到你对动物倒是很温柔。”

陈以琛脸上晃过一种莫名的情绪,只是很快就被他遮掩。待到他再开口时,仍然是先前的问题:“你是摄影师?”

周景言不甘心被陈以琛的气势所压,心中涌起一股焦躁,不耐烦地回答:“对,我是这部电影的摄影师。”

这时,陈以琛终於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他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麽,一边给猫喂食,一边说道:“对人的爱和对动物的爱是不同的,当我们爱上一个人时,理所当然地希望永远在一起,可是,我们不会苛求动物一辈子陪伴自己。”

周景言愣了一会儿,这才发现陈以琛的话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刚要开口反驳,却听到那人又问道:“你是摄影,也喜欢拍照?”

面对如此温柔的声音,周景言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孩子气地不去看他,随口答道:“没有工作的时候就会到处走走,拍下自己喜欢的画面。”

见陈以琛没有作声,周景言不由得抬头,恰巧迎上他含笑的眼神。

“我也会试著拍照,不过,恐怕没你拍得好。”

陈以琛的声音很轻,在周景言听来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正在他走神的时候,陈以琛伸出手,谦逊地问道:“可以让我看看你拍的照片吗?”

周景言心头一怔,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唐突地站起身,强硬拒绝道:“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陈以琛没有坚持,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可惜,而神情依然礼貌而温和。

“真可惜。”

说罢,他站起身往回走去,周景言见状,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令他不由得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叫住对方。可惜,未等他开口,陈以琛已经从後门走进去,在周景言的眼前消失。

周景言愣愣地看著几只小猫吃完了东西,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原地,狭窄的巷子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只有自己还站在原地。

回到咖啡馆,瞿长天不免问起周景言怎麽去了这麽久,周景言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吧台,却不见陈以琛的身影。

此时,周景言的心情十分烦躁,恰逢好友打电话过来,他便拿起手机往外走去,等他挂断电话回来时,却看到陈以琛站在桌边,手里拿著他的相机正在看什麽。

周景言心头一惊,想起那张偷拍的照片,飞快地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抢了回来。

“谁让你乱碰的。”

瞿长天见状,立刻呵斥道:“是我让他看的,小言,不要没有礼貌。”

陈以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抱歉地笑了笑,说道:“是我问瞿导要来看的,对不起,没有经过你同意。”

虽然周景言心情很是不满,却不由得感到奇怪,他自认不是坏脾气的人,为何只要对上陈以琛的温吞态度,总是不免心生暴躁。

然而,未等周景言想明白,陈以琛忽然说道:“我想收回之前的决定,瞿导,我愿意演你的电影。”

听到这话,瞿长天大惊失色,奇怪地问道:“你怎麽会……”

陈以琛看了周景言一眼,神情自若地说道:“我原先就是为了旅费在这里工作,正好刚才有人告诉我,与其在这里苦苦攒钱,倒不如演完这部电影,拿到片酬以後能走得更远。”

瞿长天看向周景言,嘴上虽然没有问,心里却认定这话是周景言说的。而周景言显然看出他的心思,真恨不得为自己申辩,他怎麽会费心劝说这家夥?

於此同时,周景言当然感到奇怪,为什麽陈以琛要说这番话,难道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若真如此,他就不怕自己当面反驳,岂不是更加丢脸。

可惜,周景言确实没有反驳,因为当他看到瞿长天喜形於色的表情时,心里唯独剩下对陈以琛的不满而已。他甚至暗暗想道,能让瞿长天不顾身份再三邀请,真想看看这家夥到底有什麽水平。

作家的话:

新文没人在看吗,打滚求留言!

☆、杀死镜头 04-05

周景言不知道瞿长天用了什麽办法,竟然让赵岳山同意让陈以琛出演这个角色,一个连影坛新秀都算不上的路人,一个年纪都快三十的新人。

一个星期後,陈以琛如约而至,辞掉咖啡馆的工作,带了行李来到本市。他租的是一套普通套房,只有一室一厅而已。到本市那天,周景言大清早就被瞿长天的电话吵醒,被逼得又是接人又是送到家门口。而陈以琛心思细腻,敏锐地察觉到周景言脸上的不情愿,又见他一脸宿醉的样子,非但没有让他开车,甚至在路上买了酸n给他解酒,令周景言不免好笑,到底是谁受人所托,又是谁要照顾谁?

《最佳喜剧》在本市加演两场,瞿长天特地向徐导要了票,让周景言陪他一起去看。等周景言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瞿长天还叫了陈以琛。

两人分别坐在瞿长天的两侧,如非必要,无需和对方交谈。开演前,瞿长天关切地问陈以琛是否住得习惯,等他有空可以再找更宽敞的房子。陈以琛微笑拒绝,并且表示,他对住的地方没有要求。周景言听在心里,只是觉得这人真够无趣,明明只是三十左右的年纪,却好像个老头子一样,对什麽东西都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这样的人生有何趣味。

这部话剧分为上下场,除了中场休息时,陈以琛曾经走出去抽g烟,其余时间连句话都没有。即便是瞿长天除了专心看戏之余,多少会和周景言聊上几句。只有陈以琛好像老僧入定一样,连坐姿都没换过一次。看到後面,周景言几乎要忘了他的存在,真以为今天只有他和瞿长天而已。

话剧结束後,瞿长天带周景言去後台和剧组成员打招呼。他正想把陈以琛介绍给导演认识,转头才发现对方早就不见了,问道:“陈以琛呢?”

“刚就没跟来吧。”

周景言皱眉,心想,这家夥连句话都没有,散场後就忘了他在哪里。

“小言,你去找找他。”

既然瞿长天已经开口,周景言没法拒绝,一边心里暗骂,一边只能往回走去。

这时,观众早就走光了,场馆里开了大灯,方便保洁人员打扫。周景言在走廊转了一圈,没见到陈以琛的身影,他刚想打电话给他,就看到两三个保洁站在剧场入口,手里拿著拖把不知道在等什麽。

周景言正觉得奇怪,走上前好奇地询问,恰巧发现远处舞台上站了个人。

保洁以为周景言是剧组人员,便问他是不是又在排演。周景言g本顾不上回答,因为他认出站在舞台上的人是陈以琛。

周景言从舞台一楼的最上方缓缓走下,陈以琛的身影在他的眼中随之而放大。他以左侧的铁杆为道具,低头在中央踱步绕圈,双手不时地互相握紧,看起来不安而又紧张。呼吸沈重而喘著chu气,嘴里念念有声地说著什麽,视线时不时地左右互看,却始终没有停留在任何地方。

待到周景言走到前排,不由得停下脚步,目光呆滞地看向舞台,原先的好奇变成了震惊。因为他清楚地听到,陈以琛所念的台词正是《最佳喜剧》的最後一幕,而他所演的角色正是对应电影里的人物。

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台词,真不知道这家夥是怎麽背下来的。用一种话剧的演绎方法,比之电影要稍显夸张,但在大剧场内十分有力。他的表演方法与刚才的演员不同,表情和动作幅度更大,念台词的力道更强,以腹部发声而非喉咙,即便没有音响都能清楚传至後方。

这是一个多疑、y郁,甚至有些神经质的角色,陈以琛对情感的演绎张弛有度,高潮时毫不吝啬锋芒,内敛时恰能及时收住。为了看清他的表情变化,周景言飞快地从包里拿出相机,把镜头对准了他,快速拉进焦距。

透过镜头,陈以琛的脸色不再是温和的笑容,随著情绪的不断加深,他的视线定定地望向前方,声音如雷地回响在空荡荡的舞台,眼神中顿时s出一股y冷,乃至於狠辣的气势。周身间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场,真正可谓是压住了剧情,也压住了场子。

三次见面,周景言以为陈以琛只是个温润如水的男人,却没想到站在舞台上的他能有这样的威赫力。这不仅仅是演技,更是一种富有魄力的气场,好像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强势地把人卷入其中,深深地在他的面前沦陷。

这一刻,周景言感觉到心脏狂跳不止,作为摄影师的本能,他迫切地想要把陈以琛地表演记下来。然而,还未等他切换摄影,右手食指已近忍不住暗下快门,同时,闪光灯开始闪烁。惊觉到自己的动作,周景言非但没有罢手,甚至连按数下,试图捕捉陈以琛的每一个表情。而陈以琛明明听到快门声音,却没有中断表演,直至演到最後一幕,他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用一种近乎於膜拜的姿势收场。

镜头里,陈以琛仍然保持最後的动作,数秒之後,他的表情开始松动,眼中渐渐露出恍然若失之色,视线仿佛失去了聚焦,变得迷茫而不知所措。

这一切的变化都没有逃过周景言的相机,好似鬼使神差一般,他不停地按动快门,把陈以琛每一个表情变化都收入囊中。此刻,他的心情激动又困惑,大脑里有千万个问题在跳动,第一个就是,你不是不想再演戏了吗?为何还要偷偷在这里表演?还有,这就是你的实力?深藏在不温不火的x情之下,竟然有一股强大的气魄,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陈以琛?

可惜,周景言还来不及问出口,身後突然传来三记掌声,另一个人走过他的身边,缓缓靠近舞台上的陈以琛。与此同时,陈以琛已经站起身,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数秒後,移至先前鼓掌的那人身上。

“我刚才在後台听瞿长天说,你演了他新电影的角色。”

作为电影圈最出名的新晋导演,周景言怎麽会认不出齐安君。他站在陈以琛的面前,双手抱x,嘴角含笑地看向对方。

“我正想找你问个清楚,没想到还能看一场j彩的演出。陈以琛,你的第一部电影竟然不是我的作品,真让我失望啊。”

齐安君摇了摇头,语气夸张地说道:“怎麽说我们都是老同学,不演我的电影就算了,连回国都不找我聚聚,难怪上次去找adam他们时,竟然没在剧团看到你。”

陈以琛地表情仍是迷茫,目光直视向对方,用力而又认真。

沈默良久,陈以琛方才醒觉,说道:“抱歉,这一年里我四处游历,没顾上和你联系。”

齐安君并不在意,心情愉悦地张开双臂,和陈以琛互相拥抱,然後,一脸好笑地说道:“这麽多年了,你真是一点没变。”

陈以琛渐渐恢复平日的笑容,只是面对齐安君时,少了几分刻意的礼貌。

“你也没变,还是像当年刚进大学的样子。”

两人对视而笑,虽然话不多,语气却很熟稔,无形中造成一个屏障,把作为旁观者的周景言隔绝在外。察觉到这一点时,周景言不由得握紧相机,心中暗生一股无名之火。

终於,陈以琛率先想起站在楼梯上的周景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抱歉地笑了笑:“是瞿导请你来找我吗?我现在就过去。”

周景言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地想说,不必著急,比起回去後台,我更想看你在舞台上的演出,以及为何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陈以琛的原因。

可惜,不等他开口,齐安君一把勾住陈以琛的肩膀,热情地揽著他往周景言的方向走去,转移话题道:“原来你们认识?对,我差点忘了周景言是瞿长天新片的摄影。对了,你还记得莫如生吧,他和周景言关系不错。”

前面几句都是看著陈以琛说的,直到最後,他才转头看向周景言,说道:“是吧?”

周景言脸色很不好看,僵硬地点头,转身走在他们的面前。

虽然他和莫如生关系不错,却对齐安君没什麽好感。纵然他崇拜有才华的人,也确实认可对方的能力,可是,那种张扬而嚣张的姿态与自己如出一辙,实在让他喜欢不起来。何况,只要想到齐安君确实很有才华,与之相比,自己真的像是一个只会靠父亲名声的笨蛋。

晚上,周景言先把瞿长天送回家,这才开往陈以琛住的方向。路上,他几番欲言又止,最後都化为嘴角细微的扯动。他原本并非憋得住话的人,只是面对陈以琛的时候,总觉得再多的问题都好像打在海绵上,除非对方愿意松口,要不然只会暴露自己的心情而已。何况他已经得到一个有力的讯息,那就是陈以琛和齐安君的关系,然而,只要想到两人默契的对话,周景言难免觉得不甘心,为何有才华的人都集中在一起,而像自己这样的平庸之辈,是否注定只能被他们隔绝在外。

白色揽胜停在大楼下面,在黑暗中尤其显眼。陈以琛正欲下车,周景言忽然开口,叫住了他:“等一下。”

陈以琛的动作稍显迟疑,仍是坐在副驾驶座上。

周景言眉头紧蹙,心里挣扎一番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还是喜欢演戏的,对吗?”

闻言,陈以琛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周景言,然而,即便是这麽不礼貌的举动,由他做来却不会令人不悦。

忽然,陈以琛笑了,语气温和地反问道:“怎麽忽然想到这事?”

听到这话,周景言的心情极不痛快,不耐烦地说道:“到底是谁在问谁!”

陈以琛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相反,他脸上的笑意更浓,那是一种真正从眼底而生的表情。

“是,我喜欢演戏。”

此刻的陈以琛犹如剥去一层外壳,眼眸里的情绪是那麽真切,令周景言不由得心头一怔,险些就说不出话来。

半晌,周景言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地问道:“那你为什麽要拒绝?这麽好的剧本,这麽好的导演,这是难得一见的机会。”

陈以琛微微叹气,眼神移至别处,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麽。他的笑容里有一股沧桑,眼底深处极是克制,压抑的情绪连周景言都感觉到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