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2/2)

“我有我的顾虑。”

沈默良久,陈以琛终於开口,只是答案仅一句话而已。不等周景言反应过来,他很快便下车,含笑地道谢和告别。

待到陈以琛渐渐走远,周景言才回过神,心神恍惚地望著他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什麽滋味。

下一秒,他冲动地拿起手机,拨通了莫如生的电话。一连打了三通,铃声刚想起就被对方按掉。周景言无奈,只得把手机丢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冷静。

二十分锺後,当周景言发现车子还在大楼下面时,他真觉得自己是疯了。正准备开车离开,恰好莫如生回拨过来,第一句话就把他臭骂一顿。

“周景言,你疯了吧!知不知道现在几点,知不知道我刚才在干什麽!”

周景言笑了,忍不住调侃道:“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你刚才应该在打p吧?”

电话那头继续传来莫如生的骂声,没有停顿,更没有重复,著实表现出他的怒意。最後,他终於骂不动了,恶狠狠地说道:“混蛋,迟早被你害得阳痿。”

换了平时,周景言和莫如生可以一来一回说上半天,可是,此刻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无暇和他浪费口舌。

“你认识陈以琛吗?”

一句话就直击重点,周景言并非拐弯抹角之人。而莫如生倒没了平日的爽快,好半天都没有作声。

“你不记得这个人了?”

就在周景言说出这个问题的同时,电话另一头传来莫如生难得严肃的声音。

“你怎麽会认识他?”

周景言和莫如生相交多年,听到他如此语气,心中一沈,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是瞿长天新片的演员,上次我们去外地勘景时遇到他,後来瞿长天邀请他参演这部电影。”

莫如生的语气很疑惑,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怎麽可能在国内,不应该的啊。”

“今天我们一起去看了《最佳喜剧》的演出……”

周景言暗自斟酌,还是隐瞒了剧场里的那一段。

“然後,我们在後台遇见齐安君,齐安君说,他和你们是旧相识。”

莫如生犹豫地“恩”了一声,说道:“我们在国外念同一所大学,但是各自的专业不同。我和他不太熟,他和安君关系不错,常常凑在一起排戏什麽的。後来我先毕业回国後就没有见过他了,听安君说他和朋友在搞剧团。我记得大学时安君就对他大加称赞,一直夸他演技好、天分高什麽的。”

这时,莫如生忽然想起什麽,提醒道:“你离他远一点,这人是个戏疯子。”

周景言一愣,顿时想起先前在剧场的情景,不禁追问道:“为什麽这麽说?”

莫如生迟疑了一会儿,含糊地答道:“以前的事没必要再说,我和他不算太熟,只是……总之你听我一句,别和他走得太近。”

即便周景言仍想追问,莫如生却不给他机会,匆匆丢了一句“我要继续干活”,仓促地挂断了电话。而周景言愣在原地,看著手机一头雾水。

陈以琛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竟然连向来胆大的莫如生都避之蛇蝎,回想起对方脸上温文而笑的表情,周景言只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对他充满了好奇。然而,不管陈以琛x情如何,他的演技已经让周景言为之一怔,对於摄影师而言,他无疑是一件很好的素材,还未开拍就已经让周景言跃跃欲试。

☆、杀死镜头 06

半个月後,电影如期开机,记者会上众星云集,而第一次露脸的陈以琛像是故意的,始终站在人群的末尾,离镜头十万八千里远。

如果陈以琛的举动是为了不引人注意,那他只成功了一半。虽然记者没有把焦点放在他身上,这部电影的老板赵岳山却注意到了他。

晚上,瞿长天和赵岳山坐在主桌,而陈以琛和周景言分别坐在另外两桌。每次的开工宴都是交际应酬的好机会,只是周景言对此毫不在意,他在圈内的朋友不多,溜须拍马之徒g本不被他看在眼里。因此,这顿饭吃得很快,向赵岳山敬完酒後,他就准备开溜了。

临走前,他看到陈以琛站在角落,旁边是赵岳山的秘书。赵岳山喜欢玩男明星的事早就是心照不宣的,周景言不用走近就能猜到他们在说什麽。按理说,陈以琛的年纪不是赵岳山一贯喜欢的,或许是他皮相长得嫩,看起来不像三十岁的年纪,而斯文温和的气质更与赵岳山的老情人章明学很相像。

周景言无意知晓陈以琛有何反应,只是心里暗自笑道,不管以前多麽清心寡欲,但凡进入演艺圈後,迟早会在名利中沈沦。要想有好戏演,总是要付出代价。而从小生在演艺之家的周景言,对此早就司空见惯了。

周景言刚走到酒店大堂,瞿长天从後面追上来叫住了他。周景言奇怪地看向他,不禁问道:“这麽早就散了?”

瞿长天的表情很是困惑,说道:“我转眼就没见赵老板,他走了以後,其他人也差不多散了。”

周景言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瞿长天,赵岳山此刻恐怕是佳人有约了。仔细斟酌一番後,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对方。

这时,瞿长天拍了拍周景言的肩膀,笑著说道:“没喝多吧?走,我们到楼上的酒廊坐会儿,明天的那场戏不好拍啊。”

周景言推了摄影机一整天,早就累得不想动了。可是,当他看到瞿长天皱眉的表情,还是不忍心拒绝。他知道这部电影对瞿长天的意义,也希望自己能以实力让众人闭嘴。

两人坐电梯到了酒廊那一层,服务生刚带著他们往里面走,忽而看到赵岳山和陈以琛坐在靠窗的位子。

明知道此刻应该转身就走,周景言却没有後退,他的目光注视前方,幸而赵岳山背对著他们。

“我们坐到转角去吧。”

抢在服务生前一步,周景言快步往斜对面走去,看得瞿长天一头雾水。等他们坐下後,瞿长天悄悄打量赵岳山的方向,低声呵斥道:“小言,我们应该走的!”

周景言目不转睛地看向前面二人,冷哼一声,不服输地说道:“光明正大来喝一杯的人要走,偷偷mm搞潜规则的倒不用躲起来?”

瞿长天眉头紧蹙,严厉地呵斥道:“不要乱说话,有些人是你爸爸都惹不起的!”

听到这话,周景言更是不悦,仿佛有一股怒火堵在x口,让他如困兽一般无处发泄。

目光死死地看向前方,此时,不远处的两人谈笑风生,陈以琛的表情倒是比往日丰富了不少。

周景言见状,不由得冷笑,嘲讽道:“你看好他演技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他对著大老板也能变个人。”

不等瞿长天开口,周景言又说道:“演艺圈就是这样,人品和演技毫无关系。”

瞿长天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摇头,耐心道:“先不论陈以琛是不是像你猜的异样,就算他真的……我也不觉得这是一桩坏事,只要他的实力是真的,有没有人捧他,怎麽捧他都不重要。”

瞿长天顿了顿,斜眼 看了看陈以琛他们,语重心长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刚出社会就父亲铺路,演艺圈有很多才华洋溢的人可能等上十年都没有机会。”

这是瞿长天第一次当面指责周景言的态度,更是一语道破他靠父亲铺路之实。周景言气恼之余,更不甘心的是自己竟然无力反驳。原先的怒气渐渐瓦解,然而,他的心里不由得黯然,原来全世界都认为他是靠了父亲的人脉,连他向来敬仰的瞿长天也不例外。

瞿长天见周景言迟迟不开口,心知刚才的话确实太重了。他转而说起明日的拍摄情况,试图转移周景言的注意力。而周景言也不是无知小儿,总不会对瞿长天不敬,只是言语间兴趣缺缺,再不复平日的高昂兴致。

酒廊的另一边,陈以琛和赵岳山仍在继续,两人喝了大半个小时的酒,如果要有下文,早该起身回房,怎麽会到现在一动都不动?

倒是周景言和瞿长天先犯困,结账离开了酒廊。只是两人走到电梯口时,周景言余光瞟见陈以琛和赵岳山走至门口。匆匆把瞿长天送上电梯後,他悄悄绕到酒廊门口的另一边,躲在通往洗手间的过道里面。

周景言很庆幸瞿长天只是点穿了他对陈以琛的敌意,而没有说破他内心深处邪恶的想法。

不错,自从周景言见识过陈以琛的表演後,对他的态度再不是敌意,而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嫉妒。他相信了瞿长天所说的舞台魅力,也见过向来高傲的齐安君对他的态度,不管是天生的才华,还是後天的努力,陈以琛的实力让他感到羡慕。所以,他痛恨看到对方为了名利出卖自己,明明当初对瞿长天给的机会毫不在乎,为何此时却和赵岳山纠缠不清。

周景言空有一个名导二代的头衔,却没有陈以琛的才华,所以,他卑微地羡慕他、关注他,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视他。

随著两人向外走去,周景言依稀能他们的对话,站在视觉死角,毫不避讳地看向他们,但目光只是落在陈以琛的身上。

此刻,陈以琛整个人不似往常温和,脸上明明带著笑容,眼神中却透出凌厉之色,连带表情都显得冰冷而充满距离。

“感谢赵老板的厚爱,可惜,我不强求是否有下一部电影可演,对演艺圈也并无野心可言。”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声音里却透出了坚决。陈以琛嘴角含笑,仍然保持一贯的弧度,但整个人的气质全然不同,剥去了温润斯文的外壳,骨子里是一股强势的力量。这样的陈以琛让周景言感到陌生而又熟悉,他的脑中忽而闪过几个画面,竟然想起一个星期前在剧院的情景。

对,当时在舞台上的陈以琛便是如此,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眼底深处尽是不容抗拒的气势,即便现在站在眼前的是赵岳山,他仍是毫不掩饰锋芒,犹如利剑一般凌厉,一如戏中的角色一样。

这一刻,周景言忽然觉得脑中一片混乱,茫然地看著陈以琛把赵岳山送至电梯,然後转身看向自己,并且缓缓走来。

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并非在陈以琛的体内还有另一个自己,而是他正在扮演剧中的人物,他把舞台上的表演带到了现实,因而才有了这股如角色般凌厉的气魄。亦或者是这个角色挖掘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犹如摘下了他的一层面具,把他内心的压抑和角色互相融合。

“你怎麽在这里?”

看著陈以琛缓缓走向自己,周景言却是一时无言,不知以何态度面对他。

“周景言?”

陈以琛的语调悠扬,隐隐透出些许温情。周景言顿时回过神,凝神望向眼前的人。

彼此对视之时,陈以琛的表情似乎有些茫然,不由得皱起眉头,用力而认真地看向他。

“周景言?”

陈以琛的语气里充满疑惑,像是在确认对方是谁,一次比一次更迷茫。察觉到这一点,周景言只觉得心脏悬起,下意识应道:“是我。”

陈以琛眯缝眼眸,视线扫过周景言的脸孔, 终是恢复一贯的神态,说道:“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陈以琛转身而去,周景言却站在原地,看著他离开的背影发愣。

周景言终於开始明白,莫如生所说的戏疯子是什麽意思,一个沈溺於角色情绪中的演员,难道不就像戏疯子?

但是,即便莫如生再三劝他离陈以琛远一点,周景言却知道自己已经做不到了。他迫切想要看到对方在镜头里的表现,他恨不得把他的每次表演收入镜头,无论是导演喊“卡”以前,还是没有摄影机的现在,这种感觉亦是像疯了一样。

☆、杀死镜头 07

这是一幢老旧的欧式洋房,复古的建筑风格透出一种时代感。一台摄影机高空作业,在灯光的渲染下,把古朴的老房子拍得很有韵味。另一台摄影机从远至近,一点点地推向黑暗中的人影。

陈以琛穿了一身时髦的深色大衣,短发朝後抹得又黑又亮,模样俊俏而显得摩登。他背靠墙壁站在一楼的大门口,夜晚的寒风萧飒,冻得他不由得拉紧衣襟,时不时把肩膀缩起来,像是为了让身体暖起来。

摄影机给了陈以琛一个长镜头的特写,镜头里的他嘴里叼了一g雪茄,不时地抬头看向夜空,表情烦躁而有些不耐。从大衣口袋掏出一个打火机,拿在手里随意把玩。当他第三次抬起头时,终於忍不住丢掉雪茄,然後又掏出一包红双喜。

在昏暗的夜晚,烟头的火星是唯一的光明,点亮了他的脸孔。光与影好似鲜明的对比,以鼻梁作为界限,把他的脸孔分为黑白两面,而隐藏在y影下的那一边,忽而唇角上扬,笑得玩味又j明。

陈以琛忽然跨出一步,往街边的路灯踱步而去,他的步伐轻快而富有节奏。把打火机放回口袋,手里只是夹了烟而已,手掌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

摄影机跟著他的背影往前数步,突然,他的脚步停顿下来,像是想起了什麽,手掌放松地在面前摊开。

摄影机再次推向他的正脸,他的视线虽然没有望向镜头,鼻翼微微地张开又收缩,在无声中却像能听到急促的呼吸。睫毛的y影挡住了眼底的情绪,嘴角肌r的抽搐带有一股疯狂的气息,视线中的笑意顿时消失,周身间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气势。

突然,他按住烟头往掌心而去,速度极快,险些就要掐灭在皮肤上。这时,他稍稍仰起头,透过镜头可以看到他的眼神带著茫然,双手僵硬地保持同一个动作,x口不住地起伏。

摄影机再次往後拉远,直至能拍到他整个人。他的双臂缓缓落下来,身体无力地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头望向寂静的夜空,笑容苦涩而透著自嘲,烟头落在了地上,他的脸孔紧跟著暗下来。

原来应该出现的另一个演员,这天因为生病缺席,所以,跳过他从大街上走来的远景,摄影机仍然在陈以琛的身上。

镜头里的陈以琛看著某处渐渐失神,身体仿佛忽然有了力道,上半身往前倾斜,焦躁地点了一g烟,著急地放在唇边吸了一大口。烟雾缓缓从鼻孔吐出,僵硬的身体跟著放松,步伐轻快地调整位置,让整个人在路灯下清晰可见。

最後一个镜头是陈以琛的特写,正在低头抽烟的人忽然抬头,深邃的眼眸凝聚了一股自信,连带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嘴角含笑,用一种强势的语气,笃定道:“你来了。”

瞿长天在同辈导演中,文化水平首屈一指,他出身富裕,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二十年前就是文艺青年。他擅长的电影风格不是紧凑的剧情,而是一种情绪的渲染,即便是几段琐碎,甚至看似无意义的片段,在他剪辑以後便是一场极具风情的画面。

但是,陈以琛交给镜头的这段独角戏和风情无关,而是另一种充满情绪和爆发力的表演。他可以用细微的眼神及表情变化来传达角色的情绪转换,也可以用肢体语言及小动作来强调角色的x格,而他最後完成的特写更充满了张力,只不过,若不是紧盯住镜头里的表演,旁人很难体会这种感觉。

不错,即便旁人不懂得欣赏,站在摄影机後面的周景言比谁都要清楚,镜头里的陈以琛具备何等实力。整段表演分成好几个层次,每部分都有细微的特点,并且以动作来强调和过渡,这些都是剧本里没有的东西,以陈以琛对人物的理解,挖掘出角色在当下的表现。可怕的是这一切都如此自然,真实得令人惊叹,仿佛陈以琛即是角色,而角色亦是陈以琛。

大学时,周景言曾经听导师说过,有一种演技充满了强势的力量,逼得摄影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周景言并不确定陈以琛演技中的张力是否能震碎其他的摄影机,但是,仅仅是目前为止的表演已经足够杀死他的镜头。

这就是让周景言羡慕、向往、乃至於嫉妒的才华,此刻,他的心脏狂跳不止,视线g本不能从镜头移开,看著镜头里的陈以琛恍惚出神。他不知道自己拍了多久,明明瞿长天早就喊卡,他仍然僵硬地愣在原地,直到助理再三叫他,这才狼狈地回过神来。

陈以琛第一天的戏份结束了,收工後,工作人员相约去吃夜宵,而陈以琛独自收拾东西,并无同行的打算。一顿饭吃下来,周景言食不知味,久久不能平复激动的心情。他甚至听不见同桌的人说了什麽,就看到他们嘴巴不停地张合,而自己只是点头应和而已。

整个晚上只有一句话被他刻在脑中,那就是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感叹地说,瞿长天真的找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晚上,周景言躺在床上,久久难眠。只要闭上眼,脑海里便会浮现出陈以琛的身影,他的每个细微的动作,脸部肌r牵动的表情,甚至眼底里蕴藏的情绪。尤其是那股展露锋芒的自信,深邃的眼眸像是黑洞一样,在周景言的眼前不停放大,如窒息般紧紧地将他包围,一点点地被这股力量卷入黑暗。

这就是陈以琛演技的魅力吗?强大得让自己无法忽视,仿佛能震碎镜头一般的力量。那该死的才华让他羡慕又嫉妒,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杀死镜头 08

拍摄进度过半,陈以琛的表现十分平稳,除了偶尔几场爆发戏,每次的水平都保持了统一水准,似乎是他有心而为之。即便如此,他的演技在同龄演员面前仍是突出,尤其是和男主角之间的对手戏,完全把对方压得死死的。

陈以琛没有拍电影的经验,可是,他毕竟是科班出身,又有这麽多年的舞台经验,每次话剧演出都是一场硬仗,把他的演技打磨成如今的样子。甚至有几次对手戏时,男主角g本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著他的动作,连自己该说什麽都不记得了。一连几场ng下来,瞿长天也吃不消了,他不是没有用心指导演员,只是这种差距并非一两天能赶上。何况他要顾及投资商的意思,不能让这部电影变成陈以琛的独角戏。

这天晚上,瞿长天趁著回酒店的空档,在路上对周景言表达了他的想法。瞿长天的意思很简单,一部电影总有主次之分,先不说男主角身後的出资人,光是角色之间的平衡就很重要。电影拍摄至今,除了几个老戏骨撑场之外,主线部分几乎是陈以琛一人独撑,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所以,他希望陈以琛能够再收住一点,至少在和男女主角演对手戏时,适当地收敛锋芒,不至於抢光了风头。

这样的举动在演艺圈是常有的事,只是瞿长天顾及陈以琛第一次拍戏,又是被自己说服而来,当然不可能用强硬地态度命令对方。他认真思量了半天,终於决定把话放在饭桌上,晚上由他做东,请陈以琛一起吃饭,并且让周景言一旁作陪。

回到酒店,周景言领命上去找陈以琛,还没敲门,他就听到里面有动静,狐疑地问道:“你在不在?”

周景言的态度仍是嚣张,就像不会敲门一样,见里面没反应,又一次喊道:“陈以琛!”

终於,房门从里面打开,透过缓缓开启的门缝,他看到陈以琛的脸孔渐渐清晰,然而,对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向他的时候,眼底透出一股迷茫之色,让周景言不由得一怔。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周景言冲动地把门推开,大大方方地走进房里。余光扫过床边的剧本,他心中明了,问道:“你在排练?”

陈以琛低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头。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表情,却显得僵硬而不自然。

“有事?”

周景言疑惑地看向他,半天才反应过来,答道:“导演想叫你一起吃饭,他有事和你说。”

看著桌上的剧本,周景言紧抿嘴唇,不等对方回答,忽然说道:“你刚才演到一半吗?等你演完再下去。”

陈以琛愣了愣,礼貌道:“没关系,我们现在就下去。”

周景言却冲动地喊道:“我想看你演完。”

听到这话,陈以琛似乎有些吃惊,却没有多说什麽。他默然点头,後退几步,拿起剧本看了几秒。然後,他把周景言当作摄影机,开始演起这段独角戏。

周景言一眼就认出这是明天要拍的戏份,安静地站在原地,视线再也无法从陈以琛的身上移开。

此刻,陈以琛的身上已经不见先前的茫然,他全身心投入角色之中,浑身散发出人物应有的气势,朝夕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与此同时,周景言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双手不由得握成拳头,仿佛在克制内心的某种情绪──一种想要把陈以琛的表演拍下来的冲动。

经过一个多月的拍摄,他发现自己只要面对陈以琛的表演,内心深处便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恨不得把对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收入摄影机中。这是他学习摄影开始,第一次有这麽强烈的冲动。而现在,他仿佛以自己的眼睛为镜头,死死地盯住陈以琛不放,试图把他的一切记在脑中。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让周景言无力克制,又隐隐感到不安。

终於,陈以琛已经停止表演,周景言却愣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他失神地看向对方,不由得地问道:“明明这麽喜欢表演,为什麽对赵岳山说得满口不在乎。”

陈以琛没有吃惊,相反,神色如常地反问道:“你听到了?”

见周景言点头,他温和地笑了,含笑的眼眸极富魅力,温润之中透出款款深情,一如往日姿态,答道:“不拍电影也可以演戏,人的一辈子就是一场戏,我们时刻都在表演。”

周景言一时无言,只是惊讶地看向他,他自认不是笨蛋,但也不够聪明,悟不透陈以琛的这句话。如果换了别人,他只会觉得矫情而已,可是,从陈以琛的嘴里说出却有一种别样的意味,难道他的温柔内敛亦是一场表演?

周景言忽然问道:“你和齐安君很熟?”

陈以琛眉头微皱,缓缓答道:“大学时我们常常在一起拍作品。”

周景言追问道:“你和齐安君是朋友,齐安君和莫如生也是朋友,为什麽莫如生说和你不熟?”

说完,周景言便开始後悔,他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用一种毫不客气的态度把事情搞砸。他既不希望陈以琛因为他而生气,偏偏又倔强地拉不下脸放低姿态。

没想到陈以琛不气不恼,平静地答道:“当时和我们合作的摄影师不是他。”

周景言心头一怔,下意识地问道:“那是谁?”

这一次,陈以琛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悠远地望向别处,嘴角的笑容变得僵硬,神情更是极不自然,说道:“另一个同学。”

突然,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往浴室走去,说道:“你等我一会儿。”

周景言正欲上前,却见陈以琛把浴室的门合上了,只是他走得太急,并没有真的关上。

隔著一条门缝,周景言再次充当偷窥者的角色,他看著陈以琛急切地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恍然若失地看著镜子里的自己。透过镜子的反s,周景言被陈以琛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他看起来是如此脆弱而又迷茫,仿佛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嘴唇不停地张合,好像在默念什麽,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终於在五分锺以後,陈以琛的身体开始放松,呼吸渐渐平复,疲倦地低下了头。他又洗了一把脸,这才从浴室出来,周景言赶紧後退一步,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

“走吧。”

他微笑点头,努力摆出平日的姿态,却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让周景言无法和原来的陈以琛划上等号。

两人刚走到门口,陈以琛忽然停下,回头往房里走去。

“等我一会儿。”

他的步伐很快,不复往日从容,一把拿起茶几上的红双喜,匆匆放进外套口袋。而周景言随著他的身影望去,无意瞟见同样放在茶几上的书籍,那是一本现代文学著作,他曾经在大学时翻过几页。

周景言没有忘记从第一次见到陈以琛,这家夥抽的就是红色的万宝路,现在却换成了道具一样的红双喜。而他的中文阅读水平不高,连剧本上稍难的字都要标上拼音,怎麽看得懂文学类著作,他到底想要模仿什麽人?

“走吧。”

周景言还未理出头绪,陈以琛已经走到他的旁边。两人仍是一前一後,只是这次走在前面的人是陈以琛。他的步伐很大,节奏很快,g本不是周景言所认识的陈以琛。

☆、杀死镜头09

那天的饭吃得很愉快,至少瞿长天的目的达到了。饭桌上,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陈以琛偶尔回应几句,而周景言鲜少开口。他知道自己在走神,也知道他的注意力在陈以琛身上,可是,他克制不住心中那股想要探究对方的欲望。

那天以後,陈以琛确实如瞿长天所愿,在演对手戏的时候,适当地收敛锋芒,刻意压制气势。然而,当他和其他演员对戏时,仍是不改j湛的表演,兼顾了自然和爆发力,让摄影机後面的周景言找不到一丝破绽。

周景言从小就在片场长大,毕业後又投入摄影工作,他见过的演员太多了。陈以琛的演技并不是最厉害的,却是唯一一个让他看不透,又移不开目光的。

从没见他抽过的红双喜,理应看不懂的现代文学著作,甚至是平时的神态及语气,这一切不过只是基本而已。他从日常生活开始,琢磨角色的思维逻辑,挖掘自身和角色的共同点,尽可能靠近剧中人物。以剧本为基础,g据自己的理解去设定人物的喜好,乃至於一些细小的动作习惯,在镜头之下就已经让角色活生生地出现。这样的用心和专注让周景言感到可怕,他甚至觉得透过镜头看到的已经不是陈以琛,而是真正活在这世上的人。

一次收工後,周景言佯作无意地问瞿长天,是否察觉到陈以琛的异样。当时,瞿长天思量许久,回避地答道,演艺圈不乏有一种演员为了演好戏,把自己整个人都投入於角色之中,从开机起就逐渐沈溺在剧情里面。不过,入戏并不可怕,可怕得是出不了戏,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因为出不了戏而自杀的演员不在少数。

听到这番话,周景言不知心里是何滋味,他不想承认自己在担心陈以琛,却又无法克制地追随他的身影,担心他是否会变成瞿长天所说的那种人。

电影拍摄渐入尾声,陈以琛的戏份越来越少。而他最後一场杀青戏,恰恰是整部剧的高潮。

瞿长天用一整天的时间来拍摄,上午是陈以琛和男主角在天台的对手戏,下午拍完需要吊钢丝的跳楼戏之外,最後一场是陈以琛在天台的独角戏。

原来剧本设定中,最後那段崩溃的剧情是需要和男主角一起演,可是,瞿长天考虑到两人的演技不在一个水准,又私心想要给陈以琛一次绽放光芒的机会,未经老板许可便和编剧一起改了剧本。

当周景言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吃惊,瞿长天是圈内有名的好好先生,从来没有忤逆投资商的时候,而他为陈以琛已经破例两次,看来确实欣赏对方的才华。同时,他也感到十分期待,陈以琛能把这场戏演成什麽样,如何为这个亦正亦邪的矛盾人物划上句号。

上午的拍摄并不顺利,这天的陈以琛气场全开,把男主角压得死死的。每一次的ng都有不同情况,令瞿长天感到十分头痛。无奈之下,他找两人分别谈话,教男主角怎麽演戏,又提醒陈以琛适当收住。终於,这场戏拖到下午一点才拍完,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是谁都不敢松懈,打起j神为最後一场戏做准备。

不管镜头前的表现如何,陈以琛在片场始终低调。这次,他干脆连话都没有,默默地坐在片场角落,只要休息就在看剧本。

临开拍前,周景言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走到他的旁边。此刻,那人正闭目养神,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眉宇微微皱起,流露出些许疲倦。

也许在旁人看来是天赋异常的演技,对陈以琛而言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周景言愣愣地看著他,不由得想道。

“陈以琛。”

他轻轻地喊陈以琛的名字,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而陈以琛缓缓地睁开眼,看到周景言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恩。”

他终究还是笑了,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眼眸里透出浅浅的笑意。

周景言见状,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麽。其实他原本只是想喊一声对方的名字,此刻又冲动地想说一句,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眼睛好像会放电一样,含笑的样子透著脉脉深情。

“快开拍了,去准备吧。”

周景言感觉到耳g一阵热烫,没有把这麽尴尬的话说出口。好像故意遮掩一样,用一种严厉的语气,讲出了不该由他说的话。

而陈以琛并不在意,或许没有什麽是他在意的。他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把剧本放在一边,径直往前走去。反而是周景言愣了一会儿,傻乎乎地跟在後面,倒像是被他叫来一样。

周景言无法用顺利与否来形容这场戏,因为,它g本就不像是一场表演。开拍前,陈以琛在原地站了很久,视线把周围的环境一一扫过,仿佛是在把自己融入场景之中。正式开拍後,他的眼神不再茫然,瞬间进入剧情,将情绪拿捏得十分到位。他本来就很会念台词,这次发挥更出众,褪去舞台腔的痕迹,与情感的表现配合到位。及至高潮,他毫不吝啬锋芒,强而有力地把情绪烘托到最高,j湛的演技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咋舌,更不要说摄影机後面的周景言。

透过镜头,周景言清楚地看到陈以琛用肢体语言和表情变化,将角色的情绪一层层地递进,还有他从开拍时就习惯用上的小动作,把角色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尤其是在特写时,陈以琛眼中的情绪浓烈而又张扬,仿佛有一股力量从中迸发,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心脏激烈地跳动,握住摄影机的手微微颤抖,掌心已经渗出一层汗水,周景言第一次发现,原来电影拍摄是一件如此让人激动的事情,他的心脏仿佛跟随陈以琛的表演而沈沦。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没想到,这场戏竟然可以一条就过。瞿长天甚至忍不住站起来,愣愣地看著陈以琛的表演,连喊“卡”都忘得一干二净。

“卡──”

瞿长天总算回过神,声音却不似平日爽利。剧组人员逃也似地散开,无人敢走近陈以琛的身边。片场内没有想象中的赞叹,大夥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陈以琛身上的气场,强大、强势、又让人不敢直视,这是一种无法言语地敬佩,却使人不由得想要逃。

从瞿长天开始,众人纷纷离开天台,最後,连道具组都搬了东西下去。只有陈以琛依然不动,在逐渐安静的天台上,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时至傍晚,暖暖的夕阳照在他的身上,他仰起头,遥遥望向远方。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眸中的情感停在最後一个镜头,充满了浓烈的悲伤和自嘲。

天空很蓝,夕阳很美,一切都是这麽美好,唯独陈以琛周围有一层无形的y影。仿佛是光与影的两面,前方的世界越是明媚,他所在的地方越是y沈。犹如一个黑暗的漩涡,把他紧紧地包围其中,周身间尽是凝重和悲凉。

周景言站在天台门口,久久无法动弹,他舍不得走,也不能向前。他看著陈以琛的样子,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揪心,几次想要冲上去,把他从黑暗中拖走。挣扎再三,却无法上前一步,双腿好像生g一样,竟然不能动弹。他讨厌这种无能为力,又不受控制的感觉,也讨厌自己的情绪受到陈以琛的影响。

突然,陈以琛转过身,往他的方向走来。周景言心头大惊,不由得慌张起来,两人擦肩而过时,只见陈以琛的脸上毫无表情,犹如一缕孤魂一般,半天活著的生气都没有。

周景言一时惊慌,快步上前,抓住陈以琛的手腕,急切地喊道:“陈以琛。”

这时,他感觉到陈以琛的肩膀微颤,缓缓转头看向自己。

他的眼神从茫然到了然,整整花了数分锺之久。

“恩。”

一如开拍前的对话,只是这一次,陈以琛笑得越发温柔。浓浓的笑意在他的眼中散开,眼眸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连眼角的细纹都看起来富有魅力。

明明是个温柔却又疏离的家夥,为何总是笑得深情款款……周景言不甘心地想道,但又因为这个笑容松了一口气。

“我们下去吧。”

低沈的嗓音有一种安抚的力量,无形中让周景言的心著了地。犹如鬼使神差一般,他愣愣地跟在陈以琛的後面,全然忘了刚才的担心和纠结。只是当他回过神後,又不禁愤慨地想道,自己怎麽会因为他的异常情绪而担忧不已,又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笑容而瓦解,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杀死镜头 10 (有h,慎入)

原以为陈以琛的戏份杀青後,自己终於能恢复正常,没想到,周景言除了感到拍摄工作枯燥乏味之外,竟然是半分的热情都没有了。一切都是这麽理所当然,没有工作激情,也没有拍摄欲望,不管镜头前面的人是谁,他只有单纯的工作态度,而不是对陈以琛那种想要把他所有表演都拍下来的冲动。

再出色的演技都只是演技,只有陈以琛才能给他带来近乎於疯狂的刺激。因为他的表演,周景言第一次发现平庸的自己也有灵感洋溢的时候,但这种迫切爆发的欲望没有在别人身上出现。

一个月後,电影正式杀青,杀青宴前一天,瞿长天亲自致电陈以琛,邀请他一起参加宴席。可是,杀青宴当天,陈以琛并没有出现。席间,赵岳山亲自问瞿长天,为何陈以琛没有出席。瞿长天借口说他不在本地,意欲帮他搪塞过去。然而,想找陈以琛的人不止赵岳山,周景言的心情比谁都急切。他把整个会场逛了三圈有余,後来干脆找上执行制作打听,这才确定陈以琛真的没有来。

明明是这麽好的一次出镜机会,更不要说结交圈内名人的契机,难道陈以琛真的不在乎是否有戏可演?甚至可以说,其实他g本不想当一名电影演员?

没有陈以琛的杀青宴,周景言仿佛失去了唯一的目的,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位子上,看著周围人到处敬酒,做足了交际应酬的戏码,而自己却好像个旁观者,远远地与他们隔绝开来。偶尔有几个不长眼的家夥,借了敬酒的名义倾入他的地盘,最後都被他毫不客气地推开。

酒过三巡,周景言再也不能保持冷静,他无法形容心中的烦躁,但这种烦躁却形影不离地跟著他,就好像是x口郁结了一股无名之火,随时都可能濒临爆发。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麽,也许知道又不想知道。没有陈以琛的剧组,周围尽是一些看不上他,他也看不上的人物。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唯独自己板起脸孔,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陈以琛的话──人的一辈子就是一场戏,我们时刻都在表演。

不错,在场的每个人都是演员,甚至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可是,旁人的演技仍是有迹可循,只有陈以琛仿佛天生具有各种脸孔,既让他看不透,又克制不住想去琢磨。尤其是镜头里面的那双眼睛,强势地侵占他的大脑,深深地刻在里面。

九点刚过,周景言就坐不住了,他冲动地站起身,拿了车钥匙就匆匆离开,甚至忘了和瞿长天打声招呼。

一路飞车赶往市中心,人还未到,他已经联系莫如生,让他到酒吧定个位子,召集人马安排个局。

周景言就是这样的人,还没弄清楚原因,人就已经坐不住了。此刻的他心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用更有力的酒色情糜来把脑中的那双眼睛赶出去。

陈以琛怎麽可以占据这个位置?承认陈以琛的存在就意味著他承认了自己的平庸,以及他对陈以琛近乎於嫉妒的疯狂,甚至还有别的什麽……

莫如生在圈子里的名声不比周景言好多少,一样是整天泡在夜场的花货。只是莫如生有个名校出身,又是一步步靠自己爬上来,在圈里的名声比周景言要好得多。

周景言和莫如生是这几年熟起来的,近半年里渐渐组成出来玩的拍档。两人x格相近,一样是嘴巴没罩门的人,只是莫如生毕竟没有强大的靠山,自然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待人事物方面比周景言好上不少。

但是,当他们晚上出来玩时,白天的规矩被摆在一边,卡座上只有猎物、没有大人物,谁买单,谁就是老大。

每次结伴出来玩,莫如生都会用一种嬉皮笑脸的样子,悄无声息地为周景言服务,既给足了他的面子,又让他玩得尽兴。只要是周景言看中的人,他绝不会抢。只要是周景言提的主意,他一定说好。

这种默契让两人次次玩得痛快,唯独今天是个例外。夜场的灯光失去了颜色,极富节奏感的打碟不再激情,连身边环绕的漂亮男女都无法吸引周景言的目光。他把兴致放在了酒上,纯的威士忌一杯接一杯,仿佛只有冰凉的y体才能让他冷静,以致於无暇沈溺在情色挑逗之中。

周景言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有一股力量把他往某处生拉硬拽,却看不透那深渊一样的黑暗中究竟是什麽。这时,莫如生开玩笑地把一个年轻男人往他身上推,而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孔,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手臂,发泄般地吻在上面,整整一分多锺的热吻让周围人纷纷起哄,对周景言来说却不知是何滋味,嘴唇好像发麻一样毫无知觉,昏暗的灯光下更无所谓来人是谁。

管他是谁,不过是一场夜色下的暧昧而已,这不就是他一向做惯的事吗?

赶在十二点以前,莫如生和周景言结账离开,各有收获地携伴走出酒吧,莫如生习惯带人去酒店,而周景言却喜欢领回家。这晚,他的同伴是个混血模特,二十岁的年纪让他的脸孔显得稚嫩,j致的五官不乏秀美,高挑而略显单薄的身体向来是周景言喜欢的。既然莫如生每次都会把最出色的人留给自己,周景言当然是欣然接受。

明明一路吹了不少冷风,周景言却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了,两人刚下出租车就缠在一起,互相拉扯地挤进电梯,最後双双跌进了周景言的家里。

刚关上门,周景言就把对方压在墙上,发疯似地亲吻和抚m。他依稀听见对方问他,带我参观一下你家好吗?而他以强而有力的拥抱表示拒绝。

这是一套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位於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屋内一片漆黑,周景言无暇去开灯。所以,对方没有机会看到整套公寓豪华的装潢。如果换了平时,周景言一定会带人参观一番,旁人的赞叹会让他更加兴奋。

一套市值上千万的豪华公寓,代表了他作为名导二代的阔绰,能被他带回家的男人谁能幸运地有个“好爸爸”。

可是,这一晚的周景言志不在此,他需要的是用情欲的兴奋把他的身体填满,乃至於克制住那股莫名的烦躁。年轻的男人被他压在沙发上,在黑暗中,再漂亮的脸孔都是看不清的。周景言要的仅仅是chu暴又直接的x爱,用舌头把对方的嘴巴一点点地撬开,在他失神之时,硬是把勃起的yj捅进去。

对方理应是个老手,却没能让周景言感觉到想象中的快感。灵巧的舌头在g头打转,试图想要勾起更深的欲望,可惜,得到快感的只是身体而已,心里的郁结仍是得不到疏解。

意识到这一点时,周景言惊觉地坐起身,把对方翻了个身,双腿分开跪在沙发上。他迅速带上保险套,双手捧住翘起的臀部,唇舌顺著脊椎一路下移,不停地索取对方的味道。

此刻,对方已经情欲难耐,呻吟声如同邀请一般,期待周景言的侵入和贯穿。可是,周景言的动作开始迟疑,他略带茫然地看向对方,在这一瞬间里似乎忘了自己要干什麽?

干什麽?不干什麽,只是干他而已!好像往常的每一次,各取所需地发泄欲望,用情欲的刺激把空虚的心灵填满。

当周景言回过神来的时候,yj已经c入了对方的身体,狭窄的内壁又热又紧,带给他强烈的刺激。可惜,这种刺激没有持续多久,周景言的动作开始慢下来。对方觉察到他的异样,迎合地抬高臀部,不停地往後动,试图想要更深的c入。

从来都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周景言,今夜第一次失去了控制权,他失神地跪在沙发上,茫然地望著眼前的r体,眼睁睁地看著对方为自己服务。每次的捅入都让他感觉到,他的身体确实是愉悦了,可是,为何内心仍有一股恍然若失,仿佛置身於一个空荡荡的地方,四周皆是一片黑暗,让他不知所措又不知所往。

即便是高潮来临的那一刻,周景言都没有感觉到过多的快感,jy泄在了保险套里,然後缓缓地把yj抽出。

这时,漂亮的男人跪在沙发上,用一种情欲的眼神望向他,似乎还没有得到满足。周景言居高临下地俯视向他,不由得伸出手,指腹缓缓在他脸上划过,似乎想要看清他的样子。

突然,周景言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客厅,却仿佛身处於黑色的漩涡之中,他看不到那张漂亮的脸孔,也看不到充满情欲的双眼。眼前出现的是一双极富深情的眼眸,眼角有那麽两三条笑纹,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这种脸孔在他的眼前停留数秒,忽而变得朦胧而又遥远,他还来不及伸手,定神一看已是另一副样子。

那麽浓烈,那麽张扬的眼神,眼底深处是极致的悲痛,却又如冰刃一样的凌厉,周景言记得,这是陈以琛最後一组镜头里的样子。

这一刻,他感觉到身体燃起一股无名的欲火,迫使他急需一个地方喷发。双手紧紧地掐住对方的脸孔,强硬地把yj深至於喉咙,温热的口腔把他的yj紧紧包围,无需多余的挑逗就足以勃起。

周景言紧闭双眼,极致的快感让他近乎疯狂,他高昂起头,兴奋地大口喘气,指腹c入柔软的头发,紧紧地把对方的头颅按在掌心。

连续的两次口交和一次肛交,当周景言s在对方嘴里时,jy已经很稀薄了。疲惫地躺倒在沙发上,他觉得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唯独双眼仍是牢牢地紧闭。

在酒j的作用下,周景言的知觉逐渐模糊,他不记得对方何时离开,也不记得自己何时起身。当他走进最里面的工作间时,可谓硬撑了最後的一点力气。

那是一间二十平米的暗房,除了工作台以外,还有一整面墙的照片,无一例外都是他四处游览的风景照。只有在墙壁的角落里,有那麽一张人像照片,在柔和的夕阳下,人与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俊美的男人蹲在地上,正伸手给流浪猫喂食。

周景言缓缓走上前,把照片从墙上取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按捺激动的心情。

无所谓地板的冰凉,他疲惫地躺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捏著这张照片,明明房里一片漆黑,眼前却清楚地看到照片里的情景,那是他在脑中描绘了无数遍的画面。

终於,他感觉到心脏沈沈地落了地,烦躁的心情逐渐消逝,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祥和。他的呼吸不再急促,每一次都平缓有力,仿佛有一种手在抚m他的心灵,让他渐渐感到温暖和平静。

整整一天的来回奔波让他疲惫不堪,此刻,双眼酸涩而再也撑不住。他缓缓地闭上眼,却没有把照片丢在一边,而是轻轻地覆盖在眼睛上面。

无所谓看不看得见,眼前的场景依旧。在那个美丽的小镇,狭窄的巷子被夕阳铺满,那人的脸孔在柔和的光线中是那麽温柔,眼底深处却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悲凉,像毒汁一般一点点地渗入体内,勾起了周景言的心弦,让他的心脏莫名地随之悸动。

这就是陈以琛,一个让周景言变得不像自己的男人。初见时那个温润儒雅的身影,如今却霸道又疯狂地侵占了他的灵魂。

作家的话:

为什麽看这篇文的人好少呢?捂脸,大家都开始期末考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