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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忽然听到手机响了,竟然下意识地想到陈以琛。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好半天才找到接听键,可惜,视线模糊以至於看不清屏幕上的名字。

“你跑哪里去了,我们要走了。”

周景言从来不知道,原来莫如生的声音也会如此令他讨厌。

“我在後门。”

莫如生嬉笑地问道:“你跑後门待这麽久干什麽?打p啊?”

明知道莫如生在开玩笑,周景言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你别动,我过来了。”

不过是两三分锺,莫如生确实就过来了,只是他身边还跟了一个年轻男人,正是刚才勾搭他不成的小明星。

莫如生知道周景言的坏脾气,一个人走近他,见周围一堆呕吐物,不禁皱眉,问道:“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家。”

周景言却摇头,瞥了那人一眼,勉强笑道:“我自己能回去,不打扰你一夜春宵。”

莫如生略有些严肃,问道:“你确定你能回家吗?可别明天上报了,街边发现一个流浪汉之类的。”

周景言一把拍在莫如生的屁股上,佯作发怒地吼道:“你可以滚了。”

莫如生作势逃跑,一边往回走,一边摆了打电话的手势,说道:“有什麽事打电话给我,我今晚为了你不关机。”

等到莫如生走了,周景言一只手撑著墙壁,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发软,一时无力地跌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狼狈至极,并且,这种狼狈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他完全可以不去招惹陈以琛,更可以不把陈以琛当回事。以他父亲在圈中的地位,多少小明星想要搭上他的车,睡上他的床,有的是比陈以琛年轻英俊的。

可惜,陈以琛就是陈以琛,唯一令周景言心生好奇,想要窥探、想要接近,甚至想要占有的人。他为陈以琛而著迷,也为他而心生羡慕,他爱他的演技才华,更爱他镜头前後的反差,甚至爱他无意间散发的强大气场,那就像是一个漩涡,把周景言牢牢地困在里面。

他可以对陈以琛装得一脸无所谓,也可以对莫如生说得云淡风轻,可是,他无法对自己撒谎。如果他不恨、不气、不恼,他何必大清早赶飞机回来。如果他不难受、不痛苦、不纠结,他何必醉倒在小巷子里,难看得像个失恋的人。

其实陈以琛并没有错,他甚至给过周景言机会,问他说,你能保证不管真实的我是什麽样的,仍然可以爱我一辈子吗?

周景言却回答说,一辈子这麽长,我不能保证。

他想起很久以前,陈以琛曾经对他说,对动物的爱和对人不同,我们不会苛求它们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换言之,如果是对人的话,陈以琛要麽就干脆地拒绝,要麽就得是一辈子。

所以,周景言是有机会成功的,只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

酒j既会让人多愁善感,也会让人越来越胆大。明知道陈以琛过的是老年人的生活,十二点前必定要上床睡觉,可是,周景言偏偏就拨了他的电话,然後,听著电话那头一阵“嘟”声。

他背靠墙壁,无力地坐在地上,看著街边的路灯,脸上不自觉地发笑。当他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竟然听到了陈以琛的声音。

即便在睡梦中被人吵醒,陈以琛的声音仍是十分温和,哪里像莫如生随时都能揍人的样子。

“周景言?”

明明就隔了二十四小时不到,再次听见陈以琛的声音,周景言竟然不由得一阵傻笑。

“是我,打电话来确认你有没有回来?”

电话那头,陈以琛一阵沈默,低声道:“恩,我回来了。”

陈以琛犹豫了一会儿,终於说道:“早上我发现你退房後,赶到机场想找你,没想到你关机了。”

闻言,周景言大笑起来,声音略有癫狂,说道:“上了飞机当然要关机,你知道我几点就到机场了吗?”

突然,陈以琛不吭声了,周景言也没有说话,在他以为自己会听到一阵忙音的时候,那人忽然说道:“对不起。”

听著陈以琛平静和缓的声音,周景言感到一股莫名地烦躁,朝他吼道:“你对不起我什麽?是没有接受我的示爱,还是连打一p都不愿意?少来这套,陈以琛,你以为我多喜欢你,跟你玩玩的,懂吗?谁知道碰上你这种连玩都不会的人!”

此时,周景言早就醉得晕头转向,连自己在说什麽都不知道,甚至情急之下还有些大舌头。而陈以琛渐渐听出异样,语气里略有担忧,急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周景言,你现在在哪里?”

闻言,周景言心头一怔,顿时没了声音,好半天才扯动嘴角,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在家门口,等会儿就上楼了,你不必担心我。”

陈以琛低声应了一句“恩”,然後,不再说话,却没有挂断电话。

沈默良久,周景言轻轻地笑了,佯作无事地问道:“与其说对不起,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当周景言以为陈以琛不会作声的时候,那人却说道:“你说。”

周景言没有迟疑,立刻问道:“沈念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仿佛连呼吸声都变得沈重。

“我的爱人。”

周景言没有想到陈以琛竟会如此干脆,大脑顿时惊醒不少,追问道:“他是……死了吗?”

这次,陈以琛很快就答道:“是。”

明知道这个问题对陈以琛来说,何其残忍,周景言仍是狠下心肠,不愿错过机会。

“你们在一起很久吗?”

陈以琛的声音好像平静的海水,听不出半点波澜。

“从大学到他过世,有十年了吧。”

酒j确实不是好东西,令感官变得迟钝,大脑更是晕乎乎的。此时,周景言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牙齿更像是打架一样,连说话都不利索。

“他是怎麽死的?”

他记得洋妞和陈以琛对话的时候,用的是“失踪”二字,而陈以琛却说他死了……所以,沈念究竟还活在这世上吗?

长久的静默以後,陈以琛终於开口,疲惫地说道:“我累了,你快上楼回家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周景言不是傻子,听得出陈以琛声音中的痛苦,因而他不敢再问,亦是觉得无需再问。

管他沈念是死是活,反正他已经离陈以琛远远的,能阻碍他得到陈以琛的人只有他自己。

“好,我上楼了,你睡吧。”

周景言故作j神地笑了笑,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仍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两人互道晚安,陈以琛便挂了电话。这时,周景言才喘过一口气,单手扶住墙,硬撑著站起身。他一步步地往大街走去,边走边笑,笑得不可开交。

如果一场大醉能换来陈以琛的几句真心话,周景言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样的想法对从前的他来说绝不可能,所以,此时的周景言不得不承认,他真的疯了,亦或者是中毒已深。

☆、杀死镜头 16

电影首映日当天,陈以琛仍是站在角落,像是这部电影的旁观者。而周景言作为摄影,却被众人推到中间,站在瞿长天的旁边,接受主持人的各种提问。

但凡问到他的话题,无一例外和周慎年有关,现今活跃在演艺圈的名导二代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安君恩的儿子,新锐导演安藤,另一个则是周景言。两人同属幕後人员,虽然一个是导演,一个是摄影,却难免被人拿来比较。只是安藤年纪轻轻就手握数奖,而周景言至今颗粒无收,相较之下,差别确实不小。

作为知名导演的儿子,周景言自然有得有失。他可以轻松地考上电影学院,也可以刚毕业就跟著叔叔伯伯学习,出门开得是保时捷911,车上坐的是俊男美女,只要是在演艺圈里,谁敢不礼让他三分。

可是,只要周景言有新的作品,必然会被媒体拿来和年轻时的周慎年比较,或者是和同辈的二代一较高下。对周景言来说,如此已经是一种压力,而最大的压力来自於他的父亲。

旁人不会知道,其实周慎年一直反对周景言从事演艺工作,甚至在他当年报考电影学院的时候,曾经直白地表示,周景言毫无天分,g本不适合学摄影。只是周景言偏偏就不信邪,好像他对陈以琛的执著一样,越是受到种种打击,越是坚持不懈地往前冲。看似骄傲而张狂,实则自卑得可笑。

观影的时候,周景言故意坐在陈以琛的旁边,等到电影过半,他佯作无意地问道:“你觉得我拍的怎麽样?”

陈以琛似乎很不习惯看到荧幕上的自己,时而露出皱眉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迷茫。直到周景言与他说话,他这才回过神来,沈思良久,答道:“不错。”

周景言好像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时得意,竟然笑出了声。只是他看著银幕上,陈以琛细腻而强大的演技,渐渐没了声音。痴迷而贪恋地望著陈以琛那张放大的脸孔,心中涌起各种滋味,其中,更有浓浓的羡慕之情。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齐安君,甚至是莫如生,你们都是有天分的人,但我并不是。”

陈以琛没想到周景言竟然说得如此直白,不免惊讶地看向他,当他发现对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不由得皱起眉头。

“能在圈子里混出水花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真正有天分、有才华的人,而另一种是懂得攀关系、爬梯子的人。”

说到这里,周景言自嘲地笑了笑,转头看向陈以琛,说道:“而我……既没有天分,也不够努力,幸好有个好爸爸。”

陈以琛沈默良久,看著周景言眼中的意味,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对方放在椅子上的手,然後,认真地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毫无才华,却能一直坚持到现在,这样的执著岂不是更让人佩服?”

陈以琛顿了顿,犹豫片刻,朝周景言笑了笑,接著说道:“瞿导给我看过你以前的作品,虽然谈不上一鸣惊人,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进步。”

陈以琛的掌心微量,指节有茧。可是,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宽大的掌心拂过周景言的手背,令周景言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

他一时失神,好半天才回过神,经不住笑了起来。刻意放低音量,却掩不住眼底里的满足。

在周景言的心里,陈以琛便是一种权威,他知道陈以琛不会撒谎,更不懂得哄人,所以,他相信他的话。

“所以,即使没有才华,执著也是一种优点?”

周景言含笑地看向陈以琛,时不时比对荧幕上的他,确实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陈以琛点头,温柔地笑道:“有才华的人未必有毅力,但有毅力的人总有一天会成功。”

只是因为这句话,周景言便觉得心情大好,此时,电影已经放到片尾,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唯有陈以琛的双眼好像闪烁的星星,在黑暗中尤其明亮。他看著陈以琛,轻声地问道:“那你觉得,我爸会不会认可我的进步?”

陈以琛认真思索许久,终於点头,说道:“会的。”

闻言,周景言满足地笑了,哪怕没有父亲的夸奖,有陈以琛的这句话,他便觉得足够了。

电影正式上映以後,周景言回绝了一切邀约,每天准时回父亲家,连家中保姆都觉得十分反常。

可惜,接连十天,周慎年都没有出现,想必整日泡在剧组,g本没空回家一趟。这天,周景言正在房里和陈以琛打电话,聊天的内容无非戏剧相关,忽然,他听到楼下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地挂断电话。

等到周景言跑出门,果然看到周慎年从外面回来,手里拿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厚大衣上沾了不少雨水。他一边把伞递给保姆,一边脱下大衣,挂在玄关的柜子上。

周景言多想一个箭步冲下楼,可是,刚迈出一步,便听到楼下传来周慎年和保姆的对话。

“他回来了?”

周慎年的声音低沈,乍一听和陈以琛有些相像,只是比他更为老成不少。

“这几天都在家,都没出去过呢。”

周慎年冷哼一声,再没有别的话了。

周慎年身材高大,虽然表情严肃,长相却十分英俊,看起来g本不像快要六十岁的人。他一身深色的毛衣,缓缓走进客厅,在茶几上低头找著什麽。而周景言站在二楼,刚好可以看到他的背影,宽厚的身型好像一堵墙,在他心里仍是这麽高大。

此时,周慎年手里拿了几本杂志,正要往楼上走,抬头看到周景言站在台阶上,问道:“晚上不出去?”

周景言心头一怔,面对父亲的时候,不免有些紧张,答道:“不出去……”

他的话未说完,周慎年已经点头,说道:“那就把阿姨炖的汤喝完。”

说完,周慎年不再多言,冷冷地从周景言身边走过。周景言向来对父亲有一种莫名的敬畏,见他正要往书房走去,犹豫再三,终於还是开口道:“爸,我的电影上映了,如果你这几天有空的话……”

不等周景言把话说完,周慎年停下脚步,皱起眉头,说道:“我已经看过了。”

闻言,周景言不禁心头大惊,既是感到十分诧异,更是心生惊喜,可惜,未等他接著问下去,周慎年冷著脸,厉声说道:“你不适合摄影,趁早放弃吧。”

不过是十来个字而已,却把周景言刚刚涌起的信心击垮,周慎年冷淡的声音好像一把利刃,狠狠得刺进周景言的心里,令他顿时溃不成军。

像是试图证明自己,周景言不悦地板起脸,急躁地吼道:“这次的电影反响很好,连圈内的影评人都认为……”

周慎年不耐烦地皱眉,沈声道:“你g本没有天分,再怎麽努力都是徒劳的。艺术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的,老天爷没有赏你吃这口饭!”

说完,不等周景言反驳,周慎年已经跨开步子,径直走进了书房。随著书房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周景言好不容易鼓起的信心也碎成了片。

回到房里,他第一时间想起陈以琛,拨通了对方的号码。电话那头,陈以琛未来得及作声,周景言怒而吼道:“你这个骗子!”

陈以琛虽然感到莫名,却直觉地听出周景言的声音不对劲,再开口时声音略有担忧,问道:“又喝醉酒了吗?”

周景言自觉地可笑,说道:“不,是想喝酒了。”

说完,他挂断电话,关上手机,穿上外套就急匆匆地下楼。临出门时,看到桌上摆著的一锅煲汤,故意朝保姆喊道:“我出去喝酒,没空喝汤了,你留给爸爸吧。”

明知道周慎年必然会听见,也明知道他会暗骂自己幼稚可笑,周景言偏偏就要故意为之。

他所敬仰的父亲,奉之为神的父亲,压g就不曾把他看在眼里。既然如此,他凭什麽要听他的话,乖乖放弃自己的梦想。如果周慎年不懂他的失落和他的恨,那麽,他也不会让周慎年高兴的。

总有一天,他要让周慎年看到,他的平庸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而他的坚持亦不会是徒劳无功的。他相信陈以琛所说的话,不知後退的执著便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j神。

☆、杀死镜头 17

《最佳喜剧》的上映广受好评,瞿长天因这部电影获得多项提名,同时,陈以琛的名字更是出现在各种电影杂志,娴熟的演技令圈内人士惊叹不已。可惜,他虽然在专业领域受到嘉奖,却没有真正一p而红。何况,他甚至回绝了前来邀约的各家经纪公司,低调得简直就不想和这个圈子产生瓜葛。

三个月後,瞿长天开始启动新电影的筹备工作,他把周景言约到公司,开门见山地说道:“剧本、演员、投资都已经到位,小言,这部电影我仍希望你来担任摄影。”

周景言和瞿长天合作多次,对方又是一手提携自己的长辈,听到这话,爽快地答道:“行,什麽时候进组?”

他连续几天泡在酒吧,此时,大脑晕乎乎的,接过瞿长天递来的剧本,实在没有j力打开来看。

瞿长天见周景言回答得这麽干脆,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只是他忽然想起什麽,略微皱眉,沈声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和你说好。”

瞿长天顿了顿,肃然看向周景言,尽可能令语气平静下来,说道:“这部电影的原著小说在二十年前就被拍过,所以,公司在宣传方面可能会从这个角度入手,并且,到时候难免会拿你和你爸爸作比较。”

闻言,周景言顿时清醒,他下意识地看向剧本,果然,是二十多年前父亲担任摄影的作品。

作为一部翻拍作品,最容易抓人眼球的宣传就是新旧版的比较,不管是媒体公关,还是络炒作,为了取得更多的曝光,以这种形式作为噱头,显然是最快捷的炒作方法。而作为知名导演的儿子,由周景言担任摄影师,翻拍父亲二十年前的旧作,即便公司不往这点切入,也会被各界媒体列为焦点,甚至不断放大。

周景言知道自己的才华远不及父亲年轻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光凭努力就可以赶上的。正如周慎年所说,演艺圈是一个非常残酷的世界,没有才华的人就是没有才华,如果老天爷不肯赏这口饭吃,哪怕再怎麽努力往前赶,都及不上别人小小的跨步。所以,从周景言选择这条路起,他就知道自己是在和老天爷作对,也是和父亲赌一口气。

可惜,这口气的代价实在太大,周景言已经受够了每次有电影问世,便会拿来和父亲作比较,尤其是周慎年的态度,更令他感到痛苦。如果他接了这部电影,外界会怎麽说?是等著看他的笑话,还是直接给他贴上标签。至於周慎年的反应,更是令周景言不敢想象的,他大概会认为自己不自量力吧。

在周景言走神的时候,瞿长天的脸色亦是不太好看,几次欲言又止,都硬生生地憋住了。

终於,周景言努力挤出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对不起,瞿叔,这部电影我可能……”

话未说完,瞿长天心头一急,c嘴说道:“你再考虑一下,我对这部电影很有信心,男女主角都是实力派演员,而且,陈以琛也答应会出演反派男配角。”

听到陈以琛的名字,周景言不禁一怔,一时忘了未说完的话。

“你说,陈以琛会出演这部电影?”

看著周景言的反应,瞿长天没有多想,只是说道:“恩,上次的电影之後,很多剧组都想和他合作,不过,他对剧本很挑,不是角色x格突出的本子,一概都被他回绝了。以前在剧团的时候,我记得他也是偏好x格y郁或是怪异的角色,所以他愿意接这部戏,我并不奇怪。”

瞿长天顿了顿,凝神看向周景言,认真地说道:“小言,这部电影的配置真的很好,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周景言不得不承认,当他听到陈以琛的名字时,心里已经开始产生动摇。他对陈以琛的才华羡慕,乃至於嫉妒。他对陈以琛本人,更有说不清的情愫。直至现在,他都没有想过放弃,那股想要接近、想要窥探、甚至想要在一起的冲动,仍然是如此的强烈。

如果周景言把顾虑和诱惑同时放在天平两端,毫无疑问,有陈以琛的地方终究还是赢了。

所以,他没有像瞿长天所说的好好考虑,直截了当地答道:“我接这部电影。”

瞿长天不禁一愣,看著周景言脸上严肃的表情,像是看著另一个人。只是他了解周景言的x格,没有问什麽,只是笑著点头。

两人就拍摄事宜讨论许久,最後,瞿长天还是没有忍住,对周景言说道:“我希望你做好思想准备,公司在宣传策略上会把你和你爸的关系作为噱头,你千万不要想太多。”

听到这话,周景言不由得皱眉,冷哼一声,却仍是点了点头。

瞿长天见状,犹豫再三,欲言又止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爸未必像你以为的那样……”

不等瞿长天把话说完,周景言毫不客气地冷笑道:“他有多看不起我,我比谁都清楚。瞿叔,我知道你和他是几十年的好友,但是,在这点上我比你更了解他。”

每次谈及周慎年,周景言连基本的礼貌都记不得了,他随手把剧本丢进包里,起身说道:“我约了莫如生吃晚饭,先走一步了。”

说完,周景言便快步离开,看似潇洒,实则狼狈。只要谈及有关周慎年的话题,他就像一只满身防备的刺蝟,越是想要回避,越是显得心虚。

☆、杀死镜头 18

赶在晚饭以前,周景言拎了一包脏衣服送回父亲家,想要请保姆帮忙清洗。本以为周慎年还在剧组,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著一本电影杂志,似乎正在看什麽。

如果他们是一对寻常父子,或许周景言会以为周慎年是在等自己回来吃晚饭,可惜,自他报考电影学院,两人之间不曾有过和睦相处,哪怕是在人前都装不出父慈子孝的样子。

周景言换了拖鞋,轻轻走过客厅,恨不得周慎年看不见自己。不料,周慎年放下杂志,表情严肃地说道:“进门连句招呼都不打,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闻言,周景言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愣在原地。而周慎年起身走向他,问道:“前两天我遇到瞿长天,他说新电影想请你担任摄影师。”

周慎年说话的语气永远都是不急不缓地样子,令人很难听出他的想法,何况,他的表情极为严肃,哪怕不说话都富有威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所以,不管周景言在外面如何嚣张,到了周慎年的面前,终究是不敢放肆的。

“今天瞿叔约我出来谈这件事,我……”

周景言顿了顿,悄悄打量周慎年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我接了这部电影。”

终於,他鼓起勇气,还是把话说完,然後,苦笑地等著父亲的一顿嘲讽。

半晌,周慎年问道:“你知道这部电影是我以前拍的?”

周景言心头一怔,不管心中如何纠结,仍是下意识地回答:“我知道。”

话音刚落,当周景言以为周慎年会说些什麽的时候,对方竟然没有吭声。良久,周慎年缓缓走向周景言,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肃然道:“好好拍,别给我丢脸。”

说完,周慎年就往楼上走去,仿佛刚才的举动不过是顺便而已。可是,对周景言来说,却是莫大的惊喜。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慎年,望著他缓缓上楼的背影,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周慎年已经走上二楼,他才放大胆子,朝他喊道:“我会好好拍的!”

随著房门关上的声音,周景言知道,周慎年可能已经听不到了。可是,他仍然在心中默念,我会好好拍,然後让你知道,你的儿子没有给你丢脸。

此时,周景言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内心的激动令他一时忘了其他。对於周慎年那句谈不上鼓励的话,周景言就像是得到了动力一般,令他顿时就忘了先前的犹豫,甚至恨不得立刻就扑进剧组。他好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好半天才回过神,然後傻笑个不停。

这一刻,周景言第一时间就想到陈以琛,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分享这份喜悦。他知道陈以琛绝不会笑话他,哪怕在旁人看来,这样的周景言就像是另一个人,幼稚得有些可笑。

电影进入正式拍摄阶段,周景言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压力。开机记者会上,媒体毫不留情地把矛头指向他和父亲的差距,甚至暗指制作方之所以用周景言担任摄影,不过是为了宣传上的噱头。而後续报道只多不少,不管是公司炒作,还是外界评论,周景言都是首当其冲的关注焦点。

这是一部民国电影,也是周景言从未接触过的传记题材,和以往的拍摄手法不同,在镜头的运用上必须更细腻,却又不能冗长至无趣,确实十分考验拍摄功底。而周景言作为新生代的摄影师,向来擅长快节奏的拍摄方法,可以说是明快,也可以说是商业化。

所以,从电影拍摄开始,周景言一次次地体会到什麽叫焦躁。尤其他看过周慎年拍摄的旧作,更是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是想要追赶,越是感到无力。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周景言都难以入眠,只要闭上眼就是白天的拍摄画面,现场的工作氛围,陈以琛强大的演技,以及其他演员的表演,旁人的表现越是出色,周景言的压力就越大。他不想拖人後腿,更不想令父亲失望,可是,他能做的究竟是什麽?他真的不知道。

连续失眠很多天,周景言只能寄情於酒j,每夜把自己灌得半醉,这才能好好睡一觉。只要剧组暂停工作,他便会找莫如生出来喝酒,名义上是放松心情,实则是麻痹神经。

看著周景言日夜泡在酒j里,瞿长天不免担心,趁著翌日停拍一天,收工後悄悄找到陈以琛,请他帮忙劝劝周景言。

陈以琛本就是心思缜密的人,早就看出周景言的异常,只是即便他心里担心,却迟迟没有行动。他难以定位周景言在他心中的位置,因而就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於感情,陈以琛向来是过分小心,甚至到了逃避的程度。而对於周景言,他既无法接受,也不忍心拒绝。

所以,当瞿长天如此拜托他时,陈以琛仿佛是终於找到了理由,立刻就想找到周景言,可惜,工作人员告诉他说,周景言刚收工就开车离开,看样子是晚上约了酒局。

闻言,陈以琛不免有些晃神,想起几个月前在新加坡的事情,这次的他是否又会轻易放弃,甚至连一通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从影视基地到市区,开车就要两个小时的距离,何况陈以琛连车都没有,如果要回去,势必要问剧组借车。而即便他回去了,也未必能找到周景言。

然而,陈以琛想起周景言刚接这部戏的时候,兴奋地告诉他说,周慎年竟然叫他好好拍。再联想到这几天里,周景言整天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身上更是酒气冲天,实在叫人不忍心。

半个小时以後,陈以琛已经开在回市区的路上,担忧的心情仍是胜过了顾虑,这一次,他必须找到周景言。

☆、杀死镜头 19

周景言喜欢喝酒,高兴的时候想喝,生气的时候想喝,头痛的时候更想用酒j来麻痹。就像先前的每一次,他不喝到烂醉如泥,便不舍得离开酒吧。虽然没有余兴活动,仍是在夜场待到三更半夜,最终,又是莫如生把他送上出租车。

出租车刚开进小区,周景言急著要吐,匆匆付钱下车。他蹲在路边,吐得快要站不起来,这才把胃里的东西清空,然後,跌跌撞撞地往大楼走去。

深夜,路灯昏暗,尤其周景言酒j上头,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他恍恍惚惚地走到楼下,刚要掏出钥匙开门,却听到一个低沈的声音,说道:“怎麽又喝这样?”

周景言回头一看,站在路灯下面的人,竟然是陈以琛。

此时,陈以琛手里夹了一g烟,眉头紧蹙,担忧地看向周景言。而周景言一个晃神,差点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在新加坡的时候。

“你怎麽在这里?”

如果换做清醒的时候,周景言当然是真的想知道陈以琛为何在这里,可是,此时的他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压g就没有思考的能力。

“来找我喝酒?可惜,你来晚一步,散局了。”

见陈以琛快步走向自己,周景言忽然大笑起来,说道:“或者我们找个地方再喝?对,我家里还有几瓶酒,我们上楼继续喝!”

说完,周景言一把抓住陈以琛的手臂,像是要拖他上楼。不料,陈以琛一步不动,只是皱眉看向他,肃然道:“你不该喝这麽多酒。”

陈以琛顿了顿,叹气道:“不,你g本不该喝酒。”

周景言仰起头,傲慢地看向陈以琛,问道:“你又不跟我喝酒,那你跑来干什麽?半夜三更睡不著来吹风吗?”

话刚说完,周景言突然脸色大变,怒道:“要麽陪我上去喝,要麽就给我滚。”

话虽如此,像是不舍得陈以琛走一样,周景言死命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一个劲地往里面拖。两人互相拉扯地上了电梯,刚到楼层,周景言就把陈以琛推向大门,朝他吼道:“不喝酒,我睡不著,你懂吗?”

这就是周景言的发泄方式,简单chu暴,幼稚得可笑,可是,偏偏他只能这麽做。

陈以琛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你已经让关心你的人担心了。”

不管陈以琛说什麽,周景言g本听不进半句话,他好像是终於找到了出口,一味地发泄心中的愤恨。从前憋得有多辛苦,现在就骂得有多狠。

“像你们这种随随便便就能把戏演好的人,会懂我的心情吗?看看那些影评是怎麽写的,你才第一次演戏就广受好评,但是我呢?除了靠我爸的名气,他们还说过我什麽?”

突然,周景言不说话了,自嘲地冷笑,眉眼间尽是痛苦。

“不,他们还说过别的,比如,说我毫无才华,就是一个纨!子弟。还有,说我远不如我爸年轻的时候……”

他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说道:“其实我无所谓他们说什麽,不就是用笔杆子喷人的家夥吗?他们算个屁!但是,我受不了我爸也这麽想,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好好干,我不能让他看笑话。”

周景言渐渐不吭声了,沈默地低著头,肩膀微微颤动。突然,他仰起头,一拳打在陈以琛身旁的墙上,眼睛因激动而涨红,怒吼道:“但是,我到底要怎麽样才能好好干?我把他的电影看了几十遍,我把剧本都快翻烂了,我想尽各种办法,我还是做不到!你能告诉我吗?陈以琛,你不是很聪明吗?告诉我应该怎麽做才能像他一样出色,哪怕只要不给他丢脸也好!”

周景言的愤怒、痛苦,以及无助,看在陈以琛的眼里,都像是绝望的嘶吼。

他低著头,肩膀不由得抽动,声音克制却又痛苦,一遍遍地问道:“你教教我吧,陈以琛,教我到底要怎麽拍才能赶上他,或者只要能更接近他一点就行。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天生就是为电影而存在……他说得不错,演艺圈就是这麽残酷,没有天分的人再怎麽努力都赶不上的,就像个小丑一样,死命折腾也只是被人笑话。”

话未说完,周景言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压在墙上,陈以琛脸色y沈,面无表情地看著他,沈声道:“钥匙呢?”

周景言心头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发现陈以琛的手已经伸入裤袋,把他的钥匙拿走了。

“你干什麽?”

接著,周景言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把陈以琛推进家里,他一时没有站稳,踉跄後退,摔倒在地上。他正要骂人,忽然被陈以琛一把拽起,硬是往洗手间的方向拖去。

“想打架吗?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周景言一边挣扎,一边怒骂,可惜,偏偏陈以琛毫无反应,连一句回嘴都没有。直到站在浴室门口,周景言死命抓住墙壁,硬是不愿进门,陈以琛终於回过头,冷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中s出y冷的气息,说道:“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先从酒醉中醒来。”

周景言茫然地望著眼前的陈以琛,仿佛回到了那夜在酒吧门口的情形,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平日那个温润的陈以琛,更不敢相信他的发怒是因为自己。

难道不是只有沈念才能令陈以琛犹如野兽觉醒,什麽时候周景言也有这样的力量了,他是觉得自己可笑,还是可怜?

此刻,周景言发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然而,像是遮掩一样,他下意识地踹向陈以琛,试图从他的蛮力中挣脱,气恼地吼道:“你算什麽东西,我用得著你管吗?”

喝醉酒的人固然是胡言乱语,清醒的人却更为可怕。陈以琛g本懒得废话,直截了当地把周景言扔进浴室,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抓住他的头,使劲地推向浴缸。

“你不该喝酒的。”

明明是同样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如果说刚才的陈以琛有多温柔,那麽,现在的他就有多强势。而此刻的周景言g本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陈以琛,亦或者他们都是。

如果说周景言是张牙舞爪的豹子,那麽,陈以琛无疑是一头狮子,平日里像猫一样温柔可亲,觉醒时却有强大的力量。

此刻,周景言几乎是被陈以琛丢进浴缸,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打开了水龙头。冷水从莲蓬头里面喷出来,把周景言一下子就淋湿,大脑像是被冲击一样,很快就被逼得清醒过来。

周景言被淋的满脸是水,g本就睁不开眼,当然就看不到陈以琛的表情。他只能听到对方低沈的嗓音,在他的耳边缓缓响起,带著怒其不争的意味,对他说道:“喝酒就能解决问题吗?喝醉了就以为不用面对了吗?一觉睡醒,你还是你,不管你怎麽装作不在乎,事实都不会改变。”

陈以琛顿了顿,轻轻地叹气,认真地说道:“我说过,你的执著让我佩服,可是,你的努力不够坚持。真正的努力不是三两天的功夫,即使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如果你中途放弃了,连原来的位置都没有了,你只会被丢在黑暗中。”

宽敞的浴室里,安静得只有哗哗的水声,以及陈以琛强而有力的声音。它就像是一颗基石,重重地砸在周景言的心里,掀起无数的惊涛骇浪,奠定了他的信念和方向。

“我不像你以为的那麽聪明,刚学表演的时候,我也绕过不少弯路。然後,我开始尝试著钻研,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研究剧本,m索角色,把这部戏吃透,甚至让我相信自己就是他。我演过各种角色,直到现在才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但是,它依然不是捷径。”

陈以琛的声音渐渐平静,就像他脸上表情一样。而那股仿佛濒临爆发的气场,慢慢变成了令人安心的气息。

“没有什麽角色是可以拿来就演的,即使是我仍然要花很多工夫,所以,努力并不可耻。如果你觉得自己还在原地踏步,那说明你依旧没有把它吃透。一个月、一年,哪怕是十年又怎麽样,一辈子这麽长,我们有的是时间来m索。”

清醒以後,周景言终於可以把陈以琛的话听进心里,即便他仍是感到无力。

“可是我没有时间!”

像是发泄一样,他满身是水地走出浴缸,双手紧紧抓住陈以琛的衣襟,激动地说道:“你明白这部电影对我的意义吗?我不能输!我没有十年的时间来努力,哪怕是一年都不行,我需要的是立刻就赶上!”

陈以琛毫不反抗,看著周景言因痛苦而狰狞的脸孔,不由得皱眉,眼神中透著浓浓的关切,语气更是逐渐温柔,说道:“喝酒就有用了吗?它只会让你的大脑越来越迟钝,你能躲一天一夜,难道还想躲到杀青?”

周景言自知理亏,只得发狠地答道:“如果不喝酒,我g本就睡不著。”

陈以琛握住了周景言的手,轻轻从身上拉开,然後,笑著说道:“如果睡不著的话,你可以来找我讨论第二天的拍摄。”

周景言深深地望著陈以琛的脸孔,半晌,皱眉问道:“一整夜都没关系?”

陈以琛诚恳地答道:“放心,我熬得住。”

闻言,周景言顿时不吭声了,他看著陈以琛打开柜子,把浴巾找出来,然後,动作轻柔地盖在自己头上。

“你的房间在哪里?我去帮你拿一套衣服。你身上都湿了,会感冒的。”

周景言冷哼,说道:“不知道是谁害的!”

陈以琛一时语塞,表情略有些尴尬,说道:“抱歉。”

看著陈以琛不好意思的表情,周景言不禁茫然,愣愣地说道:“客厅左手边第一个房间,床上应该有一套t恤和长裤,还有衣柜第一个抽屉里的内裤。”

陈以琛点头,说道:“你先洗澡,一身酒气。”

直到陈以琛的背影掩入黑暗中,周景言都没有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扯下浴巾,看著对方离开的方向,不由得笑了起来。

☆、杀死镜头 20

陈以琛就像算准时间一样,等他回来的时候,周景言刚好洗完澡,下身裹著浴巾,正在对著镜子吹头发。

陈以琛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把衣服递给周景言後,下意识地後退几步。他正要关上浴室的门,周景言干脆把浴巾扯下,随手丢在地上。他故意不看陈以琛,笑道:“关什麽门,把内裤给我。”

闻言,陈以琛终是没有关上门,他沈默地站在旁边,既没有脸红,也没有任何反常,令周景言心里一阵失望,烦躁地说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还是说,其实你是异x恋?”

听到这话,陈以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看著周景言浅浅地笑了,令周景言顿时脸上一红,飞快地穿上衣服,胡乱摆弄吹风气,以此遮掩急速的心跳。然而,或许他仍是酒醉未醒,脑袋晕乎乎的,吹风机又十分笨重,差点就撞上脑门。

这时,陈以琛上前几步,拿走了周景言手里的吹风机,然後盖上马桶,把他按在上面。

周景言刚要作声,感觉到陈以琛宽大的掌心轻轻拂过自己的头发,竟然一时说不出话了。

此时,浴室一片寂静,只有电吹风的声音作响,陈以琛的动作十分温柔,就像他一贯的样子,非但没有把周景言弄疼,甚至感到非常的舒服。这种温暖是他从父亲那里都得不到的,因而,令他觉得分外贪恋,恨不得冲进浴缸把自己淋湿,再让陈以琛一点点地吹干。

可惜,即便他希望头发永远都不要干,男人的短发三两下就吹好了。只是陈以琛没有离开,他更舍不得站起来。

周景言仰起头,看著陈以琛眉眼含笑的模样,许久没有作声,一直深深地望著他而已。而他脑中浮现出的是另一番画面,陈以琛强而有力地手臂把他猛地拽起,然後狠狠地丢进浴缸,当时的他眼神y冷,周身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即便面无表情都仿佛不怒而威,正是这种气场和平日的他截然相反,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突然,周景言抬起头,对著陈以琛这张斯文的脸孔,说道:“你这是什麽毛病,凶起来像是要杀人一样,平时就一副温温吞吞的样子,半天放不出一个屁。”

闻言,陈以琛的表情顿时僵硬,眉头微皱,刻意移开视线,许久才道:“做人没有棱角就不会伤害别人,这样对谁都好。”

他顿了顿,继而又笑了,若有所思地说道:“生活中,我只是一个平凡人,不需要这麽多戏剧化的情绪,我希望把我的j力都放在表演上。”

周景言心头一怔,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劲,问道:“只是这样?”

陈以琛朝他笑了笑,点头答道:“是,只是这样。”

说完,他把吹风机放回柜子,绕过周景言,径直往外走去。周景言见状,不由得心头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激动地抱住陈以琛的後背。

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周景言一步没站稳,差点就扑上陈以琛的後背,下巴更是重重地撞在他的肩膀。然而,他像是不知道痛一样,死命抓住对方,硬是不肯松手。

陈以琛皱起眉头,无奈地说道:“你还没酒醒吗?”

见周景言不吭声,他只得开玩笑地说道:“还是要再洗个澡?”

周景言低声笑了起来,故意凑近陈以琛的耳边,像吹气一样轻轻说道:“行,那你跟我一起洗吧。”

没想到,让周景言引以为傲的调情手段,放在陈以琛身上g本没用。那人只是轻柔地扳开他的手,说道:“早点睡吧。”

周景言却是不依不饶,他chu鲁地按住陈以琛的肩膀,情难自禁地吻住他的嘴唇,一如在新加坡那次的样子。然而,这次的情况完全不同,不管周景言如何索吻,陈以琛都是毫无反应。他只是用温柔的眼神看著周景言,然後,缓缓抚m他的头发,把他凌乱的地方整理好。直到周景言试著把舌头伸进来,他终於皱眉,说道:“别闹,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周景言怒极反笑,把陈以琛猛地推开,嚣张地说道:“好,你跟我做一场,我立马就睡觉。”

他说的理直气壮,陈以琛却笑了起来,说道:“真是孩子气……”

话未说完就被周景言冷冷地打断,暴躁地吼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麽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时候应该睡在酒店里,而不是大老远跑到这里,在我家楼下等了一晚上!如果我今晚不回来了,或者带人住在酒店,你是不是打算等个通宵?”

周景言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陈以琛不过回答了一句:“我把你当朋友,也很欣赏你。”

周景言嘲讽地笑道:“朋友?好,朋友也有朋友的玩法,这不影响我们上床。”

陈以琛问道:“难道你和莫如生也会上床?”

周景言边骂边答,说道:“对,我们是不会上床,但是我们会一起找人上床,你能吗?陈以琛,你可以和我做这种朋友吗?”

这一次,陈以琛不再回答,只是默不作声地看著周景言。而他的态度越是冷静,周景言就越是愤怒,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折腾半天连点水花都激不起来,简直就是可笑至极。他心烦意乱地从陈以琛旁边走过,忍不住骂道:“矫情!”

然而,等他走到客厅,看著黑漆漆的房里只有自己,心中仍是感到不舍。像是管不住自己的脚一样,他停下步子,回头望向陈以琛的方向。

此时,陈以琛依旧站在原处,一步不动,一步不离,即便不能给他一个拥抱,视线却不曾从他身上离开。

寂静的房里,两人遥遥对望,周景言忽然觉得,他能从陈以琛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只是不知道能否存在於他的心里。陈以琛就是这样的人,既不会对他置之不理,也不会轻易地接受他。而他对陈以琛的感情就像对电影一样,既能给他带来痛苦,却又不乏快乐。而他即便自知无力掌控主权,偏偏就是不忍心割舍。於是,他假装只是害怕寂寞,放任自己不知死活地亲近对方。

“都快天亮了,不是打算在我家睡觉吧?”

陈以琛礼貌地问道:“不方便吗?”

周景言故意说道:“方便,能有什麽不方便!你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能有什麽不方便的?”

他刚想把陈以琛丢进客房,没想到,那人又说道:“明天剧组不开机,我陪你来看你爸爸拍的旧作,你家里应该有影碟吧?”

听到这话,周景言不禁一怔,愣愣地答道:“家里有……”

闻言,陈以琛轻轻地笑了,温柔地说道:“那就好,有关摄影,我不算专业。不过,我可以从演员的角度与你讨论。”

陈以琛顿了顿,抱歉地说道:“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必须由你来做。再加把劲吧,你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出色,我们一起完成这部电影。”

因为有周慎年的对比,周景言习惯了自卑,也习惯了把自己看低,以为这样就不会感到失望。可是,陈以琛的话犹如推动剂,逼得他必须站起来,面对真正的自己。他甚至开始好奇,受到陈以琛认可的自己,究竟能发挥到什麽程度。

如果拍档是陈以琛的话,周景言发现自己g本无从逃避,哪怕只是为了拥有配得上陈以琛演技的水准,他都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努力。

良久,当周景言自己都以为不会回答的时候,竟然不由自主地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终於答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丢脸,尤其是我自己。我会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周景言不是只有一个好爸爸。”

这就是周景言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因为极好面子的他很清楚,一旦说了就必须要做到。可是,因为陈以琛的再三相逼,也为了对周慎年的承诺,周景言已经无路可退,所以,他必须一路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