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2)

☆、第一章

贺望的後背一阵剧痛。

他转过头,几乎不可置信地看著岳朗的剑就这麽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很痛啊……”

贺望咧嘴笑了一声,反手一掌拍向了岳朗。

岳朗翻身一跃之时,贺望已趁机带著伤掠到了丈外。

岳朗提著剑,静静地看著贺望使出腾云十八式逃离,一点也不慌。

“岳大侠,难道就这麽放那魔头走吗?”

“放心,他跑不远的。剑刃上我抹了药,他现在这般运功逃走,只怕药x已然催动了。”

岳朗反手收了剑,也不管旁边的人露出的喜悦神色,径直往回走了去。

这是他认识贺望的第四年,这一年,无双教後院的桃花夹杂著人血散落了一地。

无双教就这样被乾坤盟内外夹攻而灭亡。

居首功者,乃是潜伏在贺望身边的乾坤盟左护法岳朗。

随後不久,无双教的教主贺望也落入了乾坤盟手中,经武林公审之後,被判断首之刑。

贺望坐在牢房里,悠然地看著天窗外那轮明月,戏谑的笑容逐渐浮现在了嘴角。

忽然,他转过头,看著牢门外投s过来的一处y影,笑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和我聊聊吧。”

一袭黑衣的岳朗从y影中走了出来,他的神情淡漠冷静,让人看不出有什麽特别的情绪。

”有何遗言要留?”岳朗背负双手,站在双腿已断的贺望面前,平静地问道。

贺望抬头看了眼岳朗,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岳兄,你总是这麽副严肃的样子,真是无趣。”

”没有遗言要留,那我便走了。”岳朗眉间轻轻一拧,转身便要离去。

贺望见状,只得急忙叫住这行事刻板的男人,”等等!自然有遗言要留!”

”说吧。”

”呃,明日是砍我的头吧?”

”断首之刑。”岳朗点了点头。

贺望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脑门,一想到明天自己这大好头颅便要与自己的身体分家,难免有几分沮丧。

”这尸身分家倒真是不雅。我也没什麽家人,只在兖州青留郡有个弟弟,要是方便,你能不能把我的首级带给他,让他把这颗脑袋埋在爹娘坟边,也算是让我魂归故里吧!”

岳朗看著一脸诚挚的贺望,心中微微一痛,思绪也变得有些纷繁。

早在几年前主动请命接触贺望之初,他便清楚自己的任务,如今任务达成,他也很清楚自己应有的身分和职责。一切皆是天意,怎可违背?

”要不要把你的身子一并运回去?”

”不,不用了!兖州离这里已经够远,等你把我整个身子都弄回去,只怕早就坏掉了,还不如好好用石灰腌了这颗脑袋,一路带著也方便些。”

贺望抬起眼来笑容满面地看著岳朗,他m了m自己的脖子,似乎在想头掉下来之後会是什麽感觉。

”也是。”岳朗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了贺望这个意愿。

贺望见那人到此时依旧是副面色严肃的样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岳朗啊,咱们可认识四年啦……”

岳朗头微微一偏,显然是不想谈到与贺望这四年来在无双教中的种种,那时候,他作为乾坤盟的奸细埋伏在贺望身边,违心做了不少自己至今想来都觉得恶心的事情,但是那些年留给他的也并非都是不快的回忆。

”无须多言。正邪自古不两立。”岳朗哼了一声,随即打断了贺望的追溯。

贺望也自知眼前这人心硬如铁,心中反倒一片释然。

”好,我不说废话了。我还有第二个遗愿。”

”说来听听。”

”明天我想让你来砍我的头。”

贺望的眼里s出两道j光,他死死地盯著岳朗,窥看著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让贺望失望的是,岳朗依旧是副冰冷的模样,只不过那双眼里多了一丝嘲讽之意。

”如果你想藉此让我内疚一生什麽的,那你可就错了。”岳朗的唇角少有地浮现了一抹傲然的笑意。

他向来知道这位无双教主对自己的心思,可自己又岂是轻易抛却本心之人?他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儿女情长而罔顾世间正道。

当他踏入无双教的那一刻起,他便告诉自己不再是岳朗,而如今他离开了无双教,那麽以後他也应该做回真正的岳朗了。

贺望连连摇头,向来戏谑的面容也变得正经起来。

”不是。你的刀法利落干脆,由你砍我的头,肯定没那麽痛。岳朗,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可是很怕痛的。”

岳朗盯著贺望看了半晌,紧抿的唇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待他走到牢门之时,这才背对著贺望说道:”好。明日便由我送你上路。”

”那我可感激不尽了。”

贺望吁了一口气般笑出了声,他满眼温柔地目送著岳朗离开了监牢,目光渐渐变得y郁。

台下都是来看热闹的正道人士,贺望跪在刑台上连一眼都没看他们。

他仰头看著头顶的白云,想起了当初和岳朗一起躺在无双教後院桃树上看天的日子,自由自在,那天的风温柔得就和今天一样。

忽然人声鼎沸了起来,有人高喊起了岳朗的名字。

贺望懒懒地回头看了眼一袭黑衣的岳朗,对方手提钢刀,正一步步稳稳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明亮的阳光下,连那柄豹头钢刀也闪耀非常。

”时辰到!”

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声喊道。

贺望眯了眯眼,扭头对走向自己的岳朗露出了一个熟悉的笑容。

”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岳朗站在贺望身後,他沈默地点了点头,缓缓举起了钢刀。

贺望将头又转了回去,他跪直了身体,头却不曾低下。

那张曾经让许多武林人士恐惧的面容如今显得十分淡然,似乎这一刀下去,并非冰冷的死亡,而是温暖的归乡之旅。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天。

每一天贺望都和岳朗在一起,每一个晚上他们都相拥而眠。

岳朗低头看了看贺望的脖子,没错,对方脖子後那颗红色的朱砂痣,正是他亲吻过的熟悉地方。

一切都结束了。

”一路走好。”

岳朗目光微微一沈,猛然催动内力,挥起钢刀朝贺望的脖子砍去。

在听到後面刀锋破空的声音之时,贺望淡然的神色到底还是有了一丝变化。

他苦笑著闭上了眼,口中的一声轻叹,被下面震耳欲聋的叫好声所掩盖。

”贺望已死,无双魔教除名!”

岳朗攥住贺望的发髻,将他那颗刚被砍了下来、断口处还冒著热气的首级拎了起来示众。

贺望脖子处的切口断得整整齐齐,连颈骨的切面也是那麽光滑,岳朗想,对方死的时候应该是毫无痛苦的,如此一来,自己也算完成了贺望两个遗愿中的一个。

台下众人的欢呼声不知道为什麽变得有些刺耳,岳朗看著从贺望脖子处不断滴下的血水,最终拎起对方的头转身而去。

刑台上一片血泊,唯留贺望没有了脑袋的尸体歪歪斜斜地倒在那片血泊里,扭曲出一个可笑的姿势。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後,岳朗这才有时间看一看贺望的遗容。

对方安详地闭著双眼,双唇微张,就像很多次熟睡在自己身旁的容颜一般,似乎下一刻对方就会发出小猪哼哼样的鼾声。

岳朗就这麽凝视著贺望的遗容,闷闷不乐。

忽然,他觉得自己很不了解这个男人,对方明明是个行事残忍嗜血狡诈的魔魁,可为什麽偏偏死得像一个了无牵挂、来去从容的侠者。

岳朗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贺望已经冰冷的双唇。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岳朗冲著这颗头颅喃喃自语,随後起身,拿出了之前向乾坤盟药师要来的防腐药粉。

这特制的防腐药粉可比生石灰要有效多了,不仅可以在三十日内防止尸首腐败,更可让尸首保持栩栩如生的模样,不会变得干瘪难看。

而这也是岳朗最後能为贺望做的一点事情。

涂抹好足量的防腐药粉之後,岳朗又举起贺望的首级端详了片刻,似乎仍有些不信对方真的死了。

但是贺望那双眼一直安详地闭著,宛如在梦中一般。

便在此时,有人闯了进来。

有胆量随意进出乾坤盟左护法房间的人,除了盟主之外,自然只剩下右护法韩笑了。

”哇!你干麽放个死人头在桌子上!”

生x乐观开朗的韩笑一进门,就看到岳朗的桌子上摆了个首级,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的脑袋,就立即嚷嚷了起来。

岳朗眉间微微一皱,扭头看了眼这个不速之客,冷冷地说道:”韩护法,你莫非连敲门也不会吗?”

韩笑尴尬地笑了一声,连连拱手道歉,目光却是又飘向了岳朗桌上那颗人头。

待他看清那人头便是今天白天被岳朗亲手砍断的贺望之头後,面色顿时变得沈重了起来。

”左护法……你怎麽会私藏贺望这厮的脑袋?”

”不是私藏。我已和盟主说过了此事。”

岳朗不满韩笑质问的态度,他站起了身,挡在贺望的首级前面,不想让韩笑再多看一眼。

可韩笑仍不屈不挠地扭著脖子,盯著贺望的脑袋不放。

他怎麽看这颗头怎麽觉得有一些恐怖,虽然大家都知道岳朗的脾x十分y冷古怪,但是对方也不至於喜欢收集人头吧。

”左护法,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贺望这家夥了吧?”

当初无双教声势浩大,正道诸辈无人能敌,乾坤盟也是在迫於无奈之下,才想出派奸细潜伏到贺望身边,等待时机一举瓦解这个魔教。

而当时许多人得知贺望喜好男风之後,都不愿担当人选,最後还是岳朗主动站了出来。

那时候,大家都想派岳朗去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因为对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x子,心中除了护卫正道外几乎没有别的杂念。就算贺望真对岳朗出手了,岳朗的心也必然不会有丝毫改变。

”胡说八道。”

岳朗用四个字就打发了韩笑。

他将这位胡说八道的右护法推出了门外,这才冷冷地说道:”君子重然诺。我已答应了贺望将他的首级送回老家安葬,那麽便一定会做到。右护法还请你不要再多做猜疑。”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韩笑抱歉地挠了挠头,正要离开,忽然他想起什麽事,一下便将脸撞在了岳朗刚刚关上的门板上。

岳朗这头,正在小心翼翼地将贺望的人头放进自己准备好的金丝楠木的匣子里,那头门就再次被韩笑撞开了。

”我想了下,这贺望分明是要害你啊!”

韩笑快步冲到岳朗面前,贺望的人头正老老实实地摆放在匣子里,刚好和他面对面。

岳朗白了一眼韩笑,将匣子的盖子盖了起来,这才转身问道:”你是什麽意思?”

”虽说无双教被灭,连他们教主也给我们砍了,但是!但是你知道外面还有多少无双教的余孽吗?

”你要是拿著贺望的脑袋去兖州,说不定一路会有不少想杀你给贺望报仇的人。左护法你的武功的确了得,不过你在明敌在暗,魔教的人做事向来不择手段,你这麽老老实实替贺望送回脑袋,可你却很有可能把命都送了!”

韩笑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而这些情况岳朗业已考虑过。

他与贺望四年之间若说一点情谊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但是人总是不能骗自己的。

既然贺望连命都送在自己手上了,他的遗愿只要不超过自己的底线,那麽就替他达成了又有何妨?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天色已晚,右护法你可以回家睡觉了。”

岳朗淡淡地笑了一声,伸手轻轻地拍在了那个装有贺望首级的金丝楠木的匣子上,目光之中没有丝毫波澜。

韩笑看见岳朗这副样子,越发觉得心头不安,他和岳朗也认识了数年之久,深知这个生x死板的左护法向来说到做到。对方这样子,恐怕是真要不顾自己安危就送贺望首级上路。

然而贺望此人素以狡诈y险出名,对方乃是被岳朗所败,心中自然对岳朗愤恨无比,他这千里送人头的遗愿,只怕并非表面上想魂归故里那麽简单。

”好吧,不说沿途的凶险。你有没有想过贺望叫你把头给他弟弟,要是他弟弟要杀你,你又该如何?”

岳朗眉间微微一蹙,眼里也多了几丝沈凝之色,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其实,我和贺望在一起的四年里,我从没听到他提过自己的弟弟,想必他们兄弟之情并非那麽深厚。

”不过若他弟弟真想替他哥哥报仇的话,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贺望罪大恶极,万死不足惜。我送他人头回乡,已是仁至义尽。”

韩笑被岳朗的回答狠狠地噎了一下。

他还真没想到对方做事一板一眼至此,这几年岳朗潜伏无双教中传回不少重要消息,而同时,他成为贺望男宠的事情也在乾坤盟内传播著。

听说贺望看上岳朗之後,便每晚都要留对方在身边享用,以至於无双教里的人,一度把岳朗当做了教主夫人一般看待。

”左护法,你还真是……也难怪你能亲自动手砍下贺望的头了。”

”如果右护法你是危害江湖的武林败类,你的头,我照样能亲手砍下。”

岳朗抱起手在x前,脸上已经显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他最恨谁影s他和贺望之间的关系,不错,他承认这四年为了任务需要,他的确上了贺望的床,和对方行了不少苟且之事。贺望是一个很多疑的人,只有获取他的完全信任,才能有机会找出他的弱点。

韩笑干涩地笑了两声,随即便挠著头退到了门口。

”总而言之,左护法你一路小心。”

”放心,要是我真遇到什麽麻烦,自会放信号通知你们的。”

岳朗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转身又望向了面前的金丝楠木匣,他双目微敛,唇角兀自扬起一抹苦笑。

”贺望,我知道你死得不甘心。可是你该死!来世,莫再作恶了。或许那时,我还可以……唉……”

岳朗骑著一匹瘦马,背上的包袱里装著贺望的人头以及十多张烙饼,就这麽孤独地上了路。

他拒绝了盟主为他准备的豪华马车与丰厚的盘缠,更拒绝了乾坤盟派出的护卫。

作为乾坤盟的左护法,他的确是一个行事十分与众不同的男人。

他为了达成消灭无双教的任务可以不惜委身魔头贺望,然而他所要的东西除了正义与公道之外,似乎别无其他更多。

当韩笑看著岳朗瘦削而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夕阳深处,心头这才有了一丝││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感慨。

☆、第二章

出乎岳朗的意料,一路上行来倒算平静,并没有出现什麽所谓无双教的余孽,为了贺望的人头而找自己麻烦。

不过出麻烦的事情总是有的,例如他胯下那匹瘦马脚力著实不行,走不了多远便会累得气喘吁吁不肯再迈步,如此一来岳朗也不得不增加了住店的次数。

满面堆笑的店小二看见岳朗大步进来,便立即迎了上去。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岳朗环视了这间并不太热闹的小客栈一眼,将背後的包袱放到了桌上,一手掀了长袍的一角昂然坐了下来。

”住店。”

”好!我们这里有的是上房,客官请随我来。”

”不急。先给我弄点吃的,还有好好喂一下我那匹马。”

岳朗说著话从怀中m出了一些散碎银子,直接搁到了桌上。

店小二见了银子更是喜笑颜开,当即便屁颠屁颠地下去准备酒水饭食了。

岳朗端坐在桌边,心中一片澄净,目光缓缓落到了自己的包袱上,想起贺望那颗人头,他的心里才略微有了几分沈重。

贺望虽然提供了他弟弟的大致所在,不过到底自己是第一次去青留郡,若是对方的弟弟早已搬离那里,又要叫自己去什麽地方寻找呢?

虽然无双教已灭,不过乾坤盟仍有许多要事需要自己帮手,相较之下,送贺望的首级回乡到底不是一等一的大事,自己得快点办完这事才行。

想到这里,岳朗的手不禁在包袱上轻轻拍了拍,而这个举动,已是引起了客栈老板的注意。

简单地吃过东西之後,岳朗这才跟著小二去到了客房,进了客房他便觉得有些困倦,干脆和衣躺到了床上,没一会儿便已是安然地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岳朗沈睡之时,几个男人从门外闯了进来。

为首那人先上前探了探岳朗的鼻息,发现对方睡死过去之後,哈哈笑道:”这小子似乎是个有钱的主,样子长得也不错。一会儿兄弟们拿了钱财也可以好好玩上一玩!”

说完话,那几个男人也不去理中了蒙汗药正在熟睡的岳朗,径直走到了桌边,拿起了那个看上去放了什麽值钱货的包袱。

就在他们打开包袱,看到那个金丝楠木匣正要打开它之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後响了起来。

”不要打开。”

岳朗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和他的声音一样冰冷的目光,已然投向了那几个觊觎著他包袱的人身上。

”我保证,你们打开後会後悔。”

大概是仗著人多势众,这帮匪徒们g本不觉得岳朗这个瘦削的男人能以一敌众,为首的老大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当即冷笑道:”哼,小子,你要是不醒过来还好,既然醒了,那麽这条命也一并留下吧。至於你的东西,你还以为你能拿得回去吗!”

说完话,老大一把打开了金丝楠木匣,微弱的油灯之下,一颗安详的人头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引得一阵惊叫。

”这……这是什麽?!”

老大见匣子中那人头不似假的,双手一抖竟把匣子丢到了地上,而贺望的人头也滚了出来。

在贺望的人头滚落在地的一刹那,岳朗随即长身跃起。

那些匪徒们g本来不及看清岳朗的动作,就纷纷被对方止住x位躺倒在了地上。

岳朗站在贺望的人头面前,脸色微微一沈,这才俯身将贺望的人头拾了起来,尔後抬起袖口擦拭掉了上面沾到的灰尘。

”这颗人头你们收不起的。”

岳朗冷冷地撂下话,将人头放回了金丝楠木匣中,跨过那些瘫倒在地上的人,径直走了出去。

岳朗又骑回了那匹瘦马之上,方才他止住那些匪徒x位的手法下得较重,相信他们能动弹之後,这一辈子也只能做个手无缚**之力、无法再作恶的男人了。

小恶小惩,大恶不恕。

岳朗想起贺望的死,又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声。

这些年他待在贺望身边,看尽了对方的卑劣凶狠,岂料这样一个大恶人死前却似回归本真一般,或许,人x本善乃是不变的事实,只是江湖路险,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永无回头之日。

”你若没有犯下那麽多血债,我也并非定要你死。”

岳朗取来金丝楠木匣,打开了盒盖,又盯住了贺望那颗可谓安详的首级,对方微张的唇间似乎还留有一丝笑意,岳朗看去,竟觉得贺望是在嘲笑此刻心中生出一丝不忍的自己。

”你放心。你一死,百罪皆赎,我定会让你魂归故里,只望你来世能做个好人,或许我们还能做朋友也说不定。或许……我会真的爱上你也说不定……”

一路行来二十余日,一身风尘的岳朗终於接近了青留郡。

贺望死前曾将自己弟弟所住的地方说了个大概,岳朗捏著自己工整记下来的地址,以及写在地址旁的名字,轻轻念了一声。

贺开。不知道这人多大年纪,若是个十余岁的小孩子,只怕接受不了哥哥横死在外吧。唉……贺望,你这又是何苦造孽?

”请问有个叫贺开的人住在这里吗?”

岳朗站在青留郡的街道上,向一个年轻的汉子询问道,贺望的首级此时正静静地躺在他身後的包袱里。

那年轻人似乎是赶著去做事,听了岳朗的问话,想了一下便摇起了头。

”没听过,没听过。不好意思,让一让,我还要去买东西呢。”

看著年轻人小跑著远去的背影,岳朗的眉间皱了皱,按理说这里只是个小地方,邻里之间想必应该已非常熟稔,如果贺望说他与贺开自小在此长大,应该不可能没人知道才是。

或许是刚才那人太过年轻,所以不熟悉贺望兄弟吧,岳朗心念至此,干脆又上前向一位正在卖糖人的老者询问了起来。

”大爷,请问您知道这地方有个叫贺开的人吗?”

老人听见岳朗问话,微微眯起了眼,思虑了半天,这才缓缓开口。

”贺开……贺开是谁啊?”

这时旁边一个卖烧饼的汉子见老人这般反问,不由大声嗤笑起来,他看了眼面露忧虑的岳朗,笑道:”年轻人,你怎麽会向阿呆伯问人啊,阿呆伯除了会做糖人就不会别的了!嘿嘿嘿。”

”那这位大叔你可知贺开此人?”

岳朗转而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揉著面团的汉子。

那汉子瞥了眼岳朗,嘴角微微一撇,说道:”贺开啊,这名字很少有人叫了吧。也不知你找那小子干麽,他可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穷鬼!你去东街找找吧,那个编篾条的就是他!”

岳朗道了谢便转过了身,而刚才那个向他指路的汉子仍在念叨著贺开。

”这小子去年借了我二两银子,现在都还没还……哼……”

嘈杂的东街到处都是做小生意的,岳朗走在人群之中听著耳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丝怅然。

马上就要见到贺望的弟弟,不管如何,对方的哥哥总是因为自己而死,更甚至被自己亲手砍去了头颅。

贺望虽然作恶多端,但是看样子,他的弟弟却只是一个衣食难继的穷手艺人,这江湖的恩怨仇恨,到底不应该牵扯到对方身上才是。

岳朗轻叹了一声,又四顾看了周围一眼,一时倒没有发现编篾条的人。

他轻轻拍住身边一个挑著担子的男子,向他问道:”请问你可看见了编篾条的贺开?”

那男子好奇地看了眼仪表堂堂的岳朗,大概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贵人找贺开那穷鬼作啥。

”噢,您找编篾条的贺老二啊,那边不就是了。不过你今天算是幸运呢,那小子懒得很,经常躲在家里睡觉,只有没钱吃饭了才会出来卖点东西。”

岳朗顺著那男子指的地方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盘膝坐在地上的汉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编著篾条,而他身边则堆满了各种由篾条编成的筲箕、竹篓等竹制品。

”贺开。”

岳朗缓缓走到那男人面前,站定了脚步。

正在编篾条的男人微微一愣,这才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向了叫自己名字的人。

便在这一刹,一张和贺望一模一样的脸映入了岳朗眼中,饶是他经历过刀山火海,却也未曾料到眼前这一切。

”啊!”

岳朗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往後退了一步,拎在手中的包袱也滚落到了地上。

贺开看见岳朗这副失态的样子,眉毛轻挑了一下,随即又继续起了手中的活,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小的五文一个,大的八文一个,买上十个还能便宜,这位兄台,你要买点吗?”

岳朗俯身捡起了包袱,渐渐控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你这里的东西有多少,我全部要了。”

手中的包袱沈甸甸的,贺望的人头也必然不会飞走。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贺望的双生兄弟而已,但是不管对方长得再像贺望,却也不可能是那个曾一手遮天的无双教主。

这一下,换了贺开大为吃惊了。

他抬头仰望著这个突如其来的金主,那张本是英武俊朗的脸上,却堆出了满脸的谄媚笑容。

”您真的全要吗?好,好,我家还有不少,要不您跟我回家去一并拿了?”

岳朗正想找机会让贺开将自己带回去,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就拿出贺望的人头来,只怕会引来不少麻烦。

贺开的家就住在东街一条小巷子的里面。

岳朗看著这间破败邋遢、角落里堆满了篾条和竹制品的小屋,眉间又皱了皱。

没想到这贺开当真如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不过贺望此人还真是不念兄弟之情,自己的弟弟生活如此艰难,他竟是不肯伸出援手,以至於自己与他相处的四年内,竟是一次也没听到对方提过有这麽个双生弟弟。

贺开进屋之後,径直将角落里的竹制品一个个地丢到了岳朗面前。

”一共六十七个,二十个大的,四十七个小的,您既然全部要了,那麽就一并给我……”

贺开话还没说完,只见岳朗从怀中m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桌上。

”够了吗?”

”够了,够了!”

贺开大喜过望,这一锭银子别说是买他六十七个东西,就是买六百七十个只怕也够了。

就在贺开想要一把抓过那锭银子时,岳朗却轻轻拉住了对方的手。

他目不转睛地看著贺开与贺望那张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紧皱的眉宇之间凝出了一抹沈重之色,而他的手也渐渐灌注出了一丝内力,想要趁机试探一下这个看似落拓无能的男人。

岂料贺开顿时面露痛苦之色,嘴里也发出了一声痛呼。

”啊……好痛!你干麽捏老子的手!”

平白无故手腕便被捏得红肿起来,贺开也顾不得眼前这人乃是自己的金主,嘴上也变得没了遮拦。

岳朗仔细看他痛苦的表情,对方应是不会武功之人,心中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赶紧松开了手,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用了点力。”

贺开咬牙切齿地瞪著岳朗,似乎也看出了对方是故意为之,但奈何他看出了眼前这人来历不凡,必定不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惹得起的角色。

”我看客人你不是只为买点小东西而来的吧?”贺开试探著问道。

岳朗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随手m到了身边的包袱,郑重地点了点头,对贺开说道:”不错。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买什麽东西。我受故人之托,乃是要将一件东西送给你。”

”故人?”贺开好奇地站直了身体,满脸的疑惑不解。

岳朗也不多说,当即便解开了包袱,将装有贺望首级的金丝楠木匣子端正地摆到了贺开面前。

他抚m著金丝楠木匣的盖子,心中也多了几分对贺望的愧疚。虽然自己乃是奉命潜伏在无双教中,但是这人到底与自己相伴相随长达四年之久,若说一点感情也没有,即便可骗过他人,骗过贺望,却又怎能骗过自己。

但是有情又如何?黑白二字早已注定了他们之间这一场不可避免的生死相搏。

如今自己将他人头已送到,就此离去之後,生死相别,明日天涯。

想到这里,岳朗又难免想起了贺望临刑前与自己的最後一夜,对方想让自己愧疚,到底还是如了些许愿,但自己终是不悔!

”这盒子好生j美,不知里面放的是什麽?”

贺开盯著那金丝楠木匣的眼里闪出一丝惊喜来,似乎对他而言,这盒子之中所盛之物必是什麽值钱的东西。

岳朗抬头看了贺开一眼,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断然从唇间掷出两个字来。

”人头。”

”人头,我可不信?”

贺开仔细盯著岳朗那张俊美温润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最後嘿嘿笑了起来。

看样子,他是不相信这出手阔绰的男人找到自己,就是为了给自己一颗人头。

”不信的话,你打开看好了。”岳朗将金丝楠木匣往前推了推,然後干脆负手在身後,只是静静地看著贺开。

贺开又挑眉瞥了岳朗一眼,看对方神色严肃,竟似不是在开玩笑。

他一手m到了匣子上,疑惑地问道:”若真是人头,那这会是谁的人头?”

岳朗叹了口气,自己预料的场面似乎马上就要发生了,这个本与江湖无关的小手艺人,终究免不了要承受江湖带给他的骨r分离之苦。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