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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哥贺望的头。”

贺开听见岳朗这般回答,双眉猛地一轩,立即便打开了匣子。

当他看到匣子里那张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之後,顿时大叫了一声,满眼的惊慌。

”怎麽……怎麽会是大哥!怎麽会是他?!”

岳朗冷眼看著贺开惊叫慌乱不已,并没有再接话,他正在观察贺开的反应,毕竟这人乃是贺望的兄弟,而两人又长得这般相似,难保这两兄弟之间没有什麽y谋。

然而贺开只是惊慌大叫,随後竟是痛哭了起来,他一下扑了上去,将贺望的人头揽入了怀中,嚎啕了起来。

”大哥,你我兄弟一别二十年,你竟这样回来!大哥啊……你知不知道弟弟多想你啊,你真是死得好惨啊……我苦命的哥哥啊……”

岳朗站在一边,皱眉听著贺开那惨若杀猪的嚎哭声,缓缓摇了摇头。

这两兄弟虽然长得像,但是x子真是太不一样了,贺望身为一方枭雄,即便引颈就戮之时亦从容淡定,令人敬佩,却没想到他的弟弟会失态到如此地步。

然而岳朗却也想起了当年贺望最为失态的那一次。

那一次自己为获得贺望信任,不惜替他挡下一剑,岂料传闻中狠辣无情的贺望,居然会在照顾自己时落下泪来,而自那之後,对方也不忍再让自己居於身下受那抵死缠绵之痛。

或是念及往昔诸多,岳朗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哀戚,他见贺开哭得这麽凄惨,心中也略略有了几分酸痛,只不过脸上却依旧克制。

”贺开,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贺开听了岳朗的劝,这才擦了擦涕泪横流的面颊,缓缓将贺望的人头放在了桌上。

”也是,大哥竟是死了,我光哭也没用!我定要为他报仇才是!你可知道是谁害死他,竟让他尸首分离的?!”

岳朗本想送到人头後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一应告诉贺开,可如今见对方这般反应,他倒是有些难以开口了。

”你说你与你大哥二十年不曾再见,那你可知你大哥这二十年都在做什麽?”

贺开一愣,仔细想了想,答道:”他……他当年嫌编篾条这手艺低贱,所以自己背了包袱说要出去闯荡,之後就一直不曾回来,前几年他还托人送些银两回来,可这几年便全然失了音讯。若非我没有盘缠,我早就出门找他去了。”

贺开边说边看了眼贺望的人头,声音忽又变得哽咽,”我还没出门,大哥他这却回来了。只可惜……只可惜……”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本是天意不可违背。既然你不知道你大哥这二十年在做什麽,那麽我便告诉你吧。”

岳朗冷笑了一声,心道贺望真是隐藏得好,居然连自己亲弟弟也瞒得这样深,这样的人怪不得能入主无双魔教,成为一代枭霸。

听完岳朗一席话,贺开已是惊愕得无以复加,他呆坐在椅子上,似乎完全被自己大哥那可怕的身分所震慑。虽然他只是个街边编篾条的小手艺人,但是无双魔教这名字,他也是听过的。

”不……你骗我!我大哥不可能是那种人!他从小忠厚老实,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我听说那无双教主生得三头六臂,嗜血成狂,滥杀无辜,奸y妇孺!我大哥他又怎麽会是那样的大魔头!”

岳朗见贺开不肯相信,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令牌上正面写著乾坤盟三字,背面却镌刻著左护法三字,正是岳朗的铭牌。

”乾坤盟左护法的话,你可愿信?你兄长月前被乾坤盟所擒,後死於乾坤盟中。临死前他交代了遗言於我,所以我这才将他人头护送至此。”

岳朗略去了自己背叛出卖贺望乃至亲手砍下对方头颅的事实,并不想再与眼前这人生出更多是非冲突。

坊间小民知道无双教不足为奇,那麽知道乾坤盟也更是理所当然。

贺开知道乾坤盟是不亚於官府的地方,那里据说主持著江湖中的正义公道,向来受人敬重,对方的左护法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带了自己大哥的人头一起,看来对方所言非虚了。

”我大哥竟是……竟是无双教主!唉,怎会如此啊!”

贺开痛苦地摇了摇头,一手掩住了自己的双眼,埋首长叹。

事已至此,岳朗亦是不便再多言,他上前轻轻拍了拍贺开的肩,又看了一眼贺望面色安详的首级,低声劝道:”节哀顺变。”

贺开擦了擦满面的涕泪,猛地抬起头,对岳朗说道:”那不知我哥死前可还有别的什麽遗言?”

”你哥让我将他的首级转交给你,希望你能将他埋在你们过世的父母坟边,也算尽他最後的孝道。”

岳朗见贺开情绪冷静了一些,这才将贺望真正的遗愿说了出来。

岂料他这一说完,贺开竟又大声哭了起来,惹得四邻纷纷斥骂。

自知晚上吵到周围的人不好,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兄弟便是那人见人怕的无双教主,贺开闷闷压抑下哭泣声,哽咽地说道:”说起来,前两年一场大雨冲垮了家父家母的坟,当时请的道士说那处风水不好,不宜再立坟,我、我便借了一些银两,干脆将父母的坟茔迁至了离此百里的龙滩头,那里是我们一家小时候所居之地。

”如果大哥遗愿是要归葬父母身旁,那我岂不是要将他带去龙滩头。”

岳朗也是没想到贺望父母坟茔迁移之事,他原以为自己将贺望的人头送到便已是仁至义尽,自此不会再与对方有任何瓜葛,如此看来,事情似乎尚未结束。

万一就由著贺开带著贺望的人头单独上路,那麽若是让无双教余孽暗中知晓,似乎会引出无穷麻烦,毕竟,贺开又是一个与贺望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贺望之所以这麽多年不提及自己有这麽个兄弟,只怕也是不希望对方卷入诡谲残酷的江湖纷争之中。

岳朗一手抚上金丝楠木匣,油灯之下的神情看上去竟有几分肃穆。

”无妨,既然如此,我便陪你将贺望的首级带到龙滩头吧。”

贺开听见岳朗这般说,悲恸的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一把握住岳朗的手,作势就要跪下去,”大侠,我大哥作恶多端,到头却有你这般仁人义士相助,我这个做兄弟的真是大恩不言谢!”

此时天色已晚,贺开将贺望的首级放回金丝楠木匣中之後,随即对岳朗说道:”不知大侠高姓大名,你一路远道而来,若不嫌弃便在我这里歇息吧,过几日我把手中的事处理了,咱们便一同将我哥的首级送去龙滩头归葬。不知大侠您觉得呢?”

岳朗自是不愿在此事上耽搁更多,他点了点头,答道:”我叫岳朗,你呼我一声岳兄弟便可,大侠二字不必多提。只希望你能尽快启程,我也好了却一桩故人心愿。”

贺开连连点头,又抬袖擦了擦泪水之後,这便起身往灶房去了。

岳朗坐了下来,将桌上油灯的灯芯拨得更亮了一些,他看著静静放在一旁的金丝楠木匣,眼前又浮现出了贺望生前的音容笑貌。

往昔思绪万千,记忆如潮,百转千回,岳朗渐渐陷入了沈思之中。

无论如何,从他接受了任务潜入无双教,再至一鸣惊人引起贺望注意赏识,乃至其後不得不与对方虚以委蛇以获取有利情报消息,前後也有四年时光了。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了解一个人却是足够。

诚然,贺望身为魔教之主,行事狠毒冷酷,因一时之怒而灭他人满门亦是不在话下,而对方外表看似豁达飒爽,实则狡诈y险、疑心颇重,若不是自己当初使出苦r计,只怕也难以获取对方信任。

只是,对方到底待自己算是一片真心了,不然又怎会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暗算乃至一败涂地。

岳朗轻叹了一声,端起桌上的冷茶自顾斟了一杯喝下,此时四周一片寂静,小屋之中油灯微暗,朦胧灯光之下,岳朗心事亦幽幽。

正在岳朗心绪烦杂之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葱面忽然放到了他的面前。

贺开过来,对岳朗说道:”岳兄弟,你远道而来,我也没啥好招呼你的,家里还有些面条,你且将就著吃吧。”

”多谢。”

见贺望的弟弟待自己竟这般热情,岳朗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接过筷子拌了拌面,正要吃,却见贺开只是坐在一旁看著自己。

岳朗抬头看了眼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心中微微一沈,搁下筷子问道:”你呢,不吃东西吗?”

贺开被岳朗这般一追问,面色顿时一红,他搓了搓手,神情显得局促不安。

”我……我……”

岳朗见他言语吞吐,心中疑惑更甚,当即便冷冷说道:”我其实不饿。你吃吧。”

”啊……真的吗?那我不客气了!”

岂料贺开目中一喜,当即拿过了岳朗面前的面碗,大口大口便吃了起来。

岳朗惊讶地看著贺开顷刻之间便将整碗面吃得干干净净,那样子活像饿了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贺开放下碗来,心满意足地m了m肚子,这才坐了下来。

”总算吃饱了。话说岳兄弟你们练武的人是不是可以几天都不吃东西啊,要不你怎麽不饿呢?要是这功夫能教教我就好了,到时我也不必整天饿肚子了。”

岳朗算是看出来了,贺望这个弟弟还真是个心思短浅的老实人,他并不想与对方多做计较,当即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道:”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赶紧出发。你兄长的头……可等不得许多耽搁。”

”啊,这麽急,可我还有事没料理完……”贺开之前便提出要几天时间处理下这边的事情,如今岳朗只说明日便启程,却著实令他有些为难了。

幽暗的油灯之下,岳朗的眼中冷酷而严肃,他盯了贺开,又说道:”还有什麽事比让你兄长早日入土为安更重要吗?”

贺开似乎是惧怕岳朗这严厉的目光,当即低下了头,呐呐道:”也是。大侠说得对,那,那我们明日便走吧。”

岳朗这才察觉自己对贺开的态度似乎过於冷硬了一些,毕竟自己已经杀了对方哥哥,如今还这般凶,却是有些无礼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又放得柔了下来。

”耽搁了你做生意,到时我自会补偿你一些银两,不必担心。”

”这倒没有!”

贺开抬起头,憨厚地一笑,目光却在瞥向装著贺望人头的金丝楠木匣时沈了沈。

贺开的小屋布局摆设颇为局促,只得一张木床。

他铺好被子,径自脱了外衣上了床去,然後费力地往里面挪了挪,抱歉地对岳朗说道:”家里窄小,大侠莫要嫌弃,今晚便与我挤一挤吧。”

岳朗眉间微微一蹙,当即便摇了摇头,”不必了,你睡吧,我坐著也能休息好。”

说完话,他便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果真坐了下来,守在贺望的人头旁边,凝神聚气,渐渐闭上了眼。

不知是否是这几日都带著贺望的人头奔波,岳朗的梦里也出现了贺望的身影。

对方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嬉笑样子,远远站在一旁。

”我的好岳郎,你真是狠心啊,枉我那麽爱你。”

贺望幽远的嗓音慢慢飘了过来,带著一丝怨气。

岳朗心头微微一凛,自知於理他无悔,於情他有愧。

”贺望,你不知悔改,死有余辜,怪得何人?!”

贺望闻言大笑,却始终不肯上前,他远远地看了岳朗一眼,径自负手转身而去。

岳朗此时额角已有微汗渗出,虽然他隐约察觉一切皆是幻梦,可内心之中仍生出了一丝难以言明的不安情愫。

忽然,岳朗只觉肩上一重,似乎有只手搭了上来。

岳朗扭头一看,顿时猛然一惊。

眼前的面容,简直就和梦中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一模一样,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岳朗猝不及防,想也没想地便是一拳打了过去。

”啊!”贺开惨叫了一声,顿时被岳朗这一拳揍得在地上滚了三滚。

待岳朗回过神来,立即起身上前扶住了贺开,贺开紧紧捂著自己的鼻梁,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他指缝间溢了出来。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我好心好意给你送床毯子,你、你干麽打我?!哎哟……”

贺开毕竟不是那个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魔教之主,岳朗这一拳打得他够呛,黑暗之中竟是痛得他泪光闪闪。

岳朗愕然地看著这男人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这才想起贺望真的是死了,因为贺望从来不会露出这麽脆弱的表情,那个素x飞扬跳脱的男人就连死前也是那麽从容。

”对不起。”

一手捡起刚才随著贺开落在地上的毛毯,岳朗又向贺开表示了歉意。

吸了吸鼻血,贺开随手擦了擦,也不好多做计较,毕竟对方可是不远千里送还他兄长首级的恩人呢。

”你慢慢休息吧,晚上冷,可别凉著了。”贺开叮嘱了一句,然而语气里却是显见的不高兴。

作家的话:

不好意思啊,把繁体文档转换过来的时候,引号标点不对了……这个不好改,就不改了,反正不影响阅读_(:!」∠)_

☆、第三章

第二天一大早,岳朗便醒了。

屋里的贺开也不知去了何处,他嗅著一股香气飘来,便随了香气去到了灶间。

贺开此时正站在灶前忙忙碌碌地捏著什麽东西,岳朗上前一看,才发现对方原来是在捏馒头。

鼻梁有些红肿的贺开看见岳朗过来,下意识地便退後了一步,似乎生怕脸上又挨对方一拳。

”大侠,你醒啦?我在做馒头,回头咱们路上好吃。”但是他很快就露出了一抹微笑,继续专心致志地做起了馒头。

”你不必c劳。盘缠什麽的,我还是有的。”

说著话,岳朗从怀中m出了一锭银子,有这麽大一锭银子,自己和贺开一路吃喝到龙滩头必是没有问题了。

岂料贺开看了那银子一眼,立即伸手收了起来,又笑道:”节约一点算一点吧,何必浪费呢?”

果然,这股市井小民的气息,也是与贺望身为江湖中人的一腔豪气全然不同的。

自己不该再认错了人了。

岳朗没有多说什麽,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身,他又走回了堂屋之中,看著桌上那个金丝楠木匣,眉宇微微地拧了起来。

贺望,你若像你弟弟这样,其实也未尝不好。

待贺开蒸好馒头,准备好两人一路的干粮之後,岳朗也收拾好了东西与贺开一同上路。

龙滩头距此有百里之遥,若是步行得花上不少时日,岳朗恐耽误时辰贺望的人头会在半路腐坏,而他那匹瘦马显然是驼不住两个人,於是他与贺开商议了一番,干脆租了一匹壮马,两人一骑上路。

”大侠,我不会骑马。”贺开抱著包袱,呐呐地看著眼前这匹高头大马,似乎不敢上去。

岳朗替马儿绑好了辔头,这才转到贺开身边来,他看了眼这个与贺望的x子截然不同、显得有些懦弱的男人,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不要你骑,你坐在我身後抱紧我便好。”

说完话,他翻身便到了马上,然後伸过一只手,示意贺开拉住自己借力上来。

好不容易在岳朗的帮助下,贺开这才上了马,他有些胆怯地坐在岳朗身後,想了想,还是伸手抱住了对方瘦削的腰身,整个人都紧紧地贴了上去。

那一瞬,岳朗的心中不由微微一颤,身後紧紧的拥抱竟让他产生了错觉││他还以为是贺望在抱著自己。

低头看了眼挂在辔头上的金丝楠木匣,贺望的人头必然好好在其中,对方又怎麽会再拥抱住自己呢?

这个人已不存於世了。

双手一抖马缰,岳朗猛然催起马儿狂奔起来,而身後的贺开也自然将他抱得越来越紧。

与此同时,岳朗所没有看见的是,贺开的眼中有什麽东西渐渐变得深沈,微微抬起头,冷冷地盯著岳朗挺拔的身形,嘴角多了一丝诡秘的笑意。

有了马就是便捷,原本步行十数日才能到的龙滩头,仅仅三日的时间,岳朗与贺开便已到达。

两人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便连岳朗也是显得疲惫万分,他下了马,拿起水囊猛灌了一通,这才回头问道:”贺开,你父母的坟茔在何处?我们赶紧去将你兄长的人头埋了,也好早日了事。”

贺开指了指前面一片茂密的树林处,说道:”就在前面林子里。大侠与我来便是。”

说完话,贺开竟没有等岳朗,径自便往前走了去。

岳朗随後便跟了上来,这龙滩头也不知到底是个什麽地方,委实森冷得很,四周也不见人烟,或许真是个适合埋骨之处吧。

贺开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突然哎哟一声蹲了下来。

”你怎麽了?”岳朗急忙上前询问。

贺开皱了一张脸,似乎颇为痛苦,他捂著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侠,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吃坏了东西,我忽然闹肚子,你可能等我片刻?我去一旁拉了便过来。”

人有三急,遇到这事岳朗也不好多说什麽,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贺开说道:”快去快回。”

贺开立即起身便转入了一旁茂密的林中,看见贺开身上还背了重重的包袱,岳朗不禁说道:”包袱让我拿吧,你也方便些。”

哪知贺开只是捂著肚子连连摇头,一边答话一边往林里钻去,”无妨,我里面正好装了草纸,我自己拿便是。”

既然贺开不要自己帮忙,岳朗也懒得自作多情,他看了眼静谧的四周,倒觉得贺望能埋骨此处也算寻了个清静归处。

自己百年之後,或许也可以托人将骨殖埋於此地,与那人做个伴,到了地下,自己今生欠他的,便让他讨还吧。

想到这里,岳朗不由微微一笑,他想起贺望活著时总与自己唠叨的话语,心中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沈重。

江湖之中的事情,多少恩怨爱恨浮沈,正邪始终不两立,自己又怎能违背正道,违背良心。

这一世,便让自己对不起贺望吧,愿来世,还能与对方共饮一杯。

也不知是怎的,贺开解手去後半晌都不见回来,岳朗这才回过神来,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他提聚真气,以内力将自己的声音送去了方圆一里之内,”贺开,你好了没有?”

忽然,周围一阵异响,岳朗双眉一轩,随即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很快,岳朗就察觉到这异响来自地底,他灵机一动,飞身跃起。

果不其然,他方才站过的四周地上一阵烟尘扬起,数名黑衣人纷纷从地下钻出,持刀引剑将他围在了中央。

”你们是何人?”岳朗平心静气地问道。与此同时,他也拔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

”岳朗,你且看我是何人?!”

一把熟悉的洪亮声音从密林中传了出来,岳朗心头一震,当即扭头去看。

出乎他意料的是,昔日那个称霸天下的无双教教主贺望居然款款走出,对方穿著一身极为大气奢华的双龙绣像墨色长袍,足踏同样绣了金龙的黑靴,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又是那个举世无双的贺望。

不,但是不可能!明明是自己亲手砍下了贺望的人头,对方已经不可能存在於世了!

岳朗强自镇静了下来,他微微眯了眯眼,淡淡地说道:”莫要故弄玄虚,你不是贺望。”

”贺望”看见岳朗这副淡定神色,心下也有几丝佩服,他咧嘴一笑,本是冷峻的面上竟多出了几分痞气。

”你说的对,我不是贺望,可我也是贺望。”

”你是贺开!”看见对方眼里闪过的一丝狡黠,岳朗顿时明白了什麽,他的眉宇一轩,当即断然喝出了心中的猜想。

听见岳朗这般说,”贺望”不禁仰首大笑,他负手缓步上前,站在那些黑衣人身後,兀自傲然地盯住了岳朗。

”好薄情的岳郎啊,现在才认出我是谁来,哈哈……想当初还是我亲自替你开苞的呢!不过也不怪你,谁叫我大哥那死家夥总叫我一举一动都得学得与他无二,害你将我误以为是他。

”啧啧,今日也是时候让你见见我的真面目了。你当初在我身下辗转呻吟的诱人模样,我实在肖想太久了。”

说著话,贺开径自用指腹擦了擦自己饱满的唇瓣,他眼角斜挑,一脸的暧昧,便连嘴角的笑也显得有几分y荡。

虽然还不甚清楚贺开与贺望以及自己之间到底有何等纠葛,不过从贺开的只言词组之中,岳朗也渐渐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确不是贺望,但是对方必然扮演过贺望这个角色。

岳朗四顾了周围这些宛如铜墙铁壁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黑衣人,眼珠微微一转,顿时将真气灌注到了手中软剑之上,低喝一声便凭空跃起,直取贺开。

贺开见岳朗不动声色向自己袭来,翻身一跃却是避开了对方的狙击。

他拍了拍手,哈哈大笑道:”好岳朗,你急什麽?杀了我大哥不够,还想杀我吗?先让我手下这黑衣十二鹰与你玩玩吧!”

黑衣十二鹰?!

听见这个名字时,岳朗又是一惊,他没想到号称无双教j锐的黑衣十二鹰,居然并未被正道剿灭,竟在贺开手中还留有一支!

无双教……无双……

不管是教主也好,还是教中j锐也罢,居然都是成双成对而存在的!

岳朗猛然醒悟,而此时那十二个黑衣人也一齐攻向了他。

贺开站在战圈之外,傲然地负著手,满是戏谑的眼里渐渐有什麽东西在慢慢加深。

岳朗的武功虽然高绝,但是面对黑衣十二鹰的同时围攻,他还是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而最让他感到烦乱的,却是贺开那双在一旁一直冷冷凝视著他的眼。那双眼与那个人是如此相似。

或许,也同是这双眼曾冷酷地审视过自己,曾戏谑地打量过自己,曾温柔地……凝视过自己。

眼见岳朗渐渐力不从心,就要伤在黑衣十二鹰的手下,站在一旁的贺开这才朗声吩咐道:”别把他弄死了,给我抓活的。”

抓活的?对方这是想要抓住自己之後一通折磨,好替贺望报仇吗?

岳朗一边挥舞著软剑,在刀光剑影之间躲开一轮又一轮猛攻,一边暗自思索事到如今,自己该当如何应对。

真是好一个无双之计啊……自己赚了贺望一条命,如今对方也用计要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与其落在敌人手上受尽折磨,不如痛快一死,也算不辱乾坤盟的威名!

心念及此,岳朗傲然一笑,目光淡淡扫视过一旁的贺开,握住软剑的手猛然一松,径自大开门户地将x膛迎著几柄刀刃送了过去。

”住手!”

便在贺开看到岳朗那投向自己的淡然一笑之时,他的心口已是忍不住猛然一紧,一阵不安,果不其然,对方下一招便是送死之式。

以为这样便可以摆脱一切吗?

贺开冷冷一笑,飞身跃起,往黑衣十二鹰的剑阵扑了过去。

好在之前得到了贺开的吩咐,发现岳朗居然要寻死之後,负责正面攻击岳朗的几人立即闪身撤剑,只不过高手过招岂有那麽简单。

即便黑衣十二鹰已开始撤剑,但其中仍有用力过猛之人无法控制剑势,眼看就要刺入岳朗x膛!

岳朗淡然地面对著刺向自己的利剑,他看著急於奔救自己的贺开,头微微一仰,向来严肃的神色也多了一分得意的笑容,随後更是干脆闭起了双眼。

然而,意想之中的利剑并没有刺入自己的身体。岳朗感到浑身大x一阵疼痛,腰後一双有力的手业已抱住了自己。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面带急怒之色的贺开。

”岳朗,你想死?没那麽容易!”

贺开紧紧搂著岳朗瘫软的身子,目光冷锐逼人。

前几日还憨厚老实的篾条手艺人此刻霸气外露、神色轩昂,岳朗淡漠地睁开了眼,平静地看著这个演技出色的男人,只道对方若是去唱大戏也必然惟妙惟肖吧。

”教主,您受伤了!”

身後不知道黑衣十二鹰中的哪个人忽然惊呼了起来,贺开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顿时令众人噤声。

倒是岳朗听到这句话後,又仔细地看了看贺开。

对方虽然穿著一袭黑色的华服,可是掩盖不住的血腥味,还是从那片墨意之中透露了出来。

”你受伤了。”岳朗轻轻地笑了一下,为了留下自己一条活命好慢慢折磨,这位无双教教主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没受伤就好。”贺开的两道眉左高右低地挑了下,负在身後的手,突然伸出来掐住了岳朗的下巴。

染满鲜血的手指,将猩红的颜色涂抹到了岳朗的脸上,这让岳朗极为不快。

他厌恶血的气味,厌恶血的颜色,虽然他的人生离不开腥风血雨。

指腹轻轻掠过岳朗那双紧抿的薄唇,把一丝血色涂了上去,贺开神色迷离地看著对方那张充满了不悦的俊美面容,戏谑地说道:”岳朗,你真是好薄情啊。”

唇上的血腥味让岳朗一阵恶心,他的舌尖几乎可以舔到那股腥甜的味道,这让他想起了贺望被斩首的那一天,对方的血溅得那麽高,几乎溅到了自己嘴里。

”拿开你的手。”岳朗强忍著恶心的感觉扭开了头,可是却无法逃脱贺开那双掐住他下巴的手。

”是觉得血的滋味让你恶心吗?别怕,我来帮你舔干净。”

岳朗只觉得搂在自己腰上的手猛然一紧,贺开滚烫的唇也随即贴了过来,那g舌头熟练地撬开了自己的唇,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是的,或许就像贺开说的那样,他们两人之间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可笑的是,他却未曾分出过这两兄弟竟是不同的人。

到底他们俩是谁陪过自己下棋画画,又是谁陪自己爬过那棵桃树谈天;是谁温柔而不失激烈地把自己压在身下,又是谁愿意为了自己雌伏承欢?

岳朗没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因为他很快便被贺开点中了睡x,在温柔的亲吻下昏倒在了对方的臂弯。

醒来的时候,岳朗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让他觉得可笑的是,似乎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也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不仅他的手足被捆绑在了床头床尾,便连他的嘴里也被勒上了绳子。

过了没多久,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贺开,端著一盘食物走了进来。

他看到床上的岳朗醒了,放好食物之後,这就上前解开了对方嘴里勒的绳子。

”呵,左护法j神不错嘛。”

贺开痞痞地一笑,轻柔地抚m起了岳朗的面颊。

面对对方这样赤裸裸的轻薄,岳朗并没有表示出过多的不快,他抬眼望住贺开,唇形优美的嘴角慢慢绽出了一抹冷笑。

”我亲自砍了你大哥的人头,你若要找我报仇,便尽管动手吧。”

”呵,谁告诉你我要替我那死鬼大哥报仇了?”

贺开好笑地跳到了床上,直接撑开双臂按在了岳朗的头侧。

岳朗有些不解贺开这样的反应,既然这两兄弟齐心协力掌管著无双教,那麽……自己当然是他应该报仇的对象。

而贺望当初之所以要骗自己将他的人头送给贺开,难道不也正为了让他这个亲爱的孪生兄弟杀了自己,替他报仇吗?

”哈哈哈,我大哥当然是想我为他报仇了。可是……我不觉得报仇好玩。岳郎,虽然你这麽无情,可你也是个顶好的情人。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杀了我大哥呢。他要是不死,我这个影子,哪有机会做教主,又哪有机会独占你。虽然我并不想做教主,可我真的很想独占你。”

充满了欲望的言语就如同一柄利刃,一点点地刺穿了岳朗的冷静。

他看著满目疯狂的贺开,这才觉得原来这个人其实与贺望也并非那麽像。

对方假扮成贺望接近自己,压抑著本是属於自己的x情,模仿贺望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让自己都无从分辨,想必他真的是憋得很难受。

”岳郎,我看得出来,你对我大哥的死或多或少还是有那麽一点愧疚的。不过,你完全没必要。因为……我大哥的死并非独独是你的功劳,我也从中推波助澜了的。要不然你真以为你那点伎俩能骗过我大哥?他可没你想得那麽蠢。”

”你到底什麽意思?”

不愿再这样无休止地与对方打哑谜,岳朗干脆反客为主,质问起了对方。

贺开此时却像要戏弄岳朗一般,他笑著摇了下头,本是撑在岳朗头侧的双手猛然一收,整个身体就直接趴到了对方身上。

”你是要先吃点东西,还是让我先吃点东西呢,岳郎?”

”如果我说……”岳朗目光一沈,声音忽然变小了。

”你说什麽?”贺开瞳仁微微一缩,好奇地盯著岳朗那张轻轻翕动的双唇,忍不住就贴了耳朵过去听。

说实话,他很喜欢岳朗在欢好时喷在自己耳边的热气,那会让自己觉得身心都很舒服。

但是那毕竟是贺开对过往的臆想,那时候岳朗还在无双教卧底,不得不在床上想点法子讨教主欢心。

可现在,情势已变,两人对立的身分牵动了一切发生改变。

若说以往岳朗会在贺开或是贺望凑过来时,轻轻在他耳边吹气来挑逗对方,那麽现在……岳朗想做的事便是││狠狠地咬这混蛋一口。

贺开的尖叫像杀猪一样,岳朗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嘴里的鲜血也不小心吞了些许下去。

”你!”贺开捂住自己的耳朵,满目惊诧地看著居然会咬自己的岳朗。

在他的印象里,对方向来举止温文儒雅,虽不失率x洒脱,却也绝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你竟然咬我?!岳朗,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下作的?!”

岳朗一口啐掉了嘴里的血渍,他面无表情地看著勃然大怒的贺开,好笑地勾了勾嘴角,神色渐变冷漠。

”对付你们这种魔教中人,我向来不择手段,要不然,你大哥也不会人头落地了。”

”呵呵……好啊,岳郎,你今日倒是叫我看到了你的另外一面,也好!免得我会不忍心对你残忍一点呢。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当日在斩首台上的人是我,你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砍下我的人头吧。”

贺开擦掉了耳朵上的血,桀骜而不逊的笑容,和意气风发时的贺望一模一样。

这麽多年反复地练习那人的一举一动,只为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贺开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也在悄然改变。

岳朗仔细地观察著贺开那张同样chu犷英俊的面容,欣赏著他脸上这副熟悉的得意洋洋,冷笑了一声,这才说道:”你想太多了。你和贺望一模一样,我可实在没本事分出你们谁是谁。杀你和杀他,都无所谓,最好是……你们两个都能死在我手上。”

”需要这麽薄情吗?”贺开对岳朗表现出的冷漠生出了一丝郁愤,他对岳朗的感情,和以魔教大业为重的贺望全然不同。

如果他真死在岳朗手上,肯定不希望贺望为自己报仇。

”我和你们兄弟之间有情吗?”岳朗好笑地瞥了眼贺开,厌倦地闭起了眼,”要杀就杀,少说废话。我累了。”

为了护送贺望的人头,岳朗一路奔来,几乎马不停蹄,虽然中间也休息了几日,但是这长途奔走所带来的疲倦,还是从他骨子里满满地溢了出来。

贺开有些沮丧地看著闭上眼不再理会自己的岳朗,早在他查出此人乃是乾坤盟左护法时,他便开始心生担忧与不安了。

那时候起,他就好怕这人平日与他的温言暖语、耳鬓厮磨皆是作戏。但他不相信一个人作戏可以持续那麽多年,这几年来,不管是自己也好,还是不明真相的大哥也罢,对他也算呵护备至、礼遇有加,就算是寒冰也该融化,可是到头来,对方仍是不顾旧情要杀他们,要灭无双教。

知道最後是他手起刀落地砍下了大哥的人头,贺开总是忍不住想,当时若跪在台上的是自己,那麽对方又会如何?

今日,他终於得到了答案。而且让他更为痛苦的是,在岳朗的心中,自己俨然便是贺望的替身,除了名字不同,他的一切都属於那个死去的男人。

”好不容易得到你,我干麽要杀你?岳郎,既然你无情,那麽也别怪我无义。乾坤盟,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贺开轻轻地笑著,将手边的绳子又勒回了岳朗的口中。

看著岳朗惊怒交加地瞪大眼对自己的话充满疑问,贺开m了m对方的面颊,低声说道:”你应该庆幸你是落在我的手上,激怒的人是我,若是换了我大哥,我想你一定会宁愿当时就死了。

”我大哥对你的温柔仅限於床上,而我任何时候都愿意待你温柔,前提是……你别再让我难受。我知道你心中计较正邪之分,如果那道鸿沟必要分开我们,那麽我便毁了它。”

岳朗并不太明白贺开的话,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再去思虑更多。

贺开皱眉看著这个固执的情人,不动声色就点了他的睡x,让对方坠入了沈沈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