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2/2)

警卫团虽然打着国民党的旗号,实际上已由中国共产党掌握和指挥。

两道紧急命令,将警卫团猛一下推到了风口浪尖。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卢德铭必须立即作出回答,刻不容缓。

一个主意终于在卢德铭心中敲定……

他立即召集团指导员辛焕文和参谋长韩浚开紧急会议。决定以执行张发奎的命令为掩护,先乘船到九江,然后再迅速脱离张发奎,转向南昌,汇入起义部队。

于是卢德铭回复张发奎:坚决服从张总指挥命令,要求立即拨来船只,准备渡江。张发奎果然没有怀疑,迅速拨来部队所需船只。

八月一日深夜,部队从武昌集合出发,次日凌晨开船离港。随部队出发的,还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的女生队。

离开武昌后,卢德铭心情沉重。因为当下形势发展风云莫测,党把这么宝贵的一个团的力量交给自己,决不能在这时丧失了。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员,倘若稍有闪失,都会使革命遭受损失。为了慎重起见,卢德铭让部队先派一艘侦察船在前面先行,整个部队乘两艘大船,随后各船之间保持着灯光信号联络,沿长江顺流东下。

卢德铭想,这时正在九江的张发奎将警卫团调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是因为嗅到了南昌起义的气味,要将这支部队引去九江缴械?还是对卢德铭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来一个试探,到时候一箭双雕?

但南昌起义在即,只要能将部队开出来就算成功了第一步。走一步看一步才是上策。

这时,卢德铭部发现,江面上出现五艘大木船。原来这是共产党掌握的武昌中央党校的教导团,也在同时接到两个命令,正奉命东进。当时教导团党总支书记陈毅也在其中。卢德铭让前卫船与他们用信号保持联络,因大家虽然打着青天白日旗,实际上是共产党的队伍,在这风云紧急之际,可谓风雨同舟。

教导团显然发现后面跟着的是警卫团,也用信号旗回应。

八月三日,部队到达黄石港,卢德铭马上派人上岸打探消息。不久得到报告,说岸上盛传叶挺、贺龙部队在南昌“叛变”,“叛军”被迅速打败!

卢德铭大吃一惊,说明南昌起义已提前爆发!

立刻,卢德铭镇定下来,他当机立断,命令部队停止前进。

他召集团里的党员骨干分子,就在船上的一个小舱,开了一个秘密碰头会议。

卢德铭见人已到齐,用凝重的目光扫视了坐在舱内的营连骨干,说:

“我特召集大家来,是要报告一个重大情况。大家听了就会明白它的重要性。当前的局势是,南昌已经暴动了,党让我们参加暴动。但张发奎现在九江布防,如去九江,张发奎一定会缴我们的械。我们准备弃水路走陆路,从南岸黄颡口登陆,以急行军追赶南昌起义主力。各连要抓紧士兵思想工作,不要出事,不要出意外,凡是有不当的言行要及时反映到团部来。我再次重申,我们这个行动是起义的行动,从此以后,我们就脱离张发奎的控制了。党员同志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能泄露。在座的诸位,有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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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寻找港湾(2)

卢德铭边说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部的手枪柄,以免遇上意外时措手不及。

好在大家一致表示赞成,没有人提出异议。

卢德铭松了一口气。

卢德铭决心已定,南昌起义爆发了,九江是绝不能去了,这时张发奎一定设下了天罗地网,部队不缴械就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血战,警卫团定遭重创甚至被打垮。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去追赶起义的主力部队。

于是,各连宣布部队有新的行动,船只继续顺水东进。

为了通知前面的教导团,卢德铭让前卫用信号灯通知他们停船接洽。心想如果两个团联成一处,那力量就不可同日而语。但在黑夜之中,距离已远,且风急浪大,警卫团无论怎样努力都追赶不上去。

卢德铭深感遗憾,并且为这支兄弟部队的处境而担忧,但在此种情境下,他已毫无办法挽回。

很长一段时间,卢德铭都在为没能联络上他们而深感惋惜……

警卫团叫不住教导团,行船一天后,就单独在湖北阳新县的黄颡口靠岸。

然后全团弃船登陆,计划经武宁、靖安,马不停蹄地向南昌疾进。

这里是湘鄂赣三省交界处,地形极其复杂,部队正穿过一道山峡时,空中忽然飞过几颗子弹!

——冷枪!卢德铭立即意识到部队又遭遇了伏击。不等他下令,全团战士迅速散开卧倒,一时只听见“哗啦啦”的拉动枪栓的声音。

卢德铭心想,还没等赶到南昌参加起义,却在中途屡屡遭遇狙击,好家伙,来者不善啊!

二、

卢德铭利用土坎作掩护,仔细地察看地形,思考着怎样迅速摆脱敌人的纠缠。他深知时间金贵得很。

又一阵冷枪从路边的山坡上s来。

凭着经验判断,袭击他们的并不是什么正规部队,一定又是“会道门”的红枪会干的!

他们在行军途中,虽然还没遇上什么正规军拦截,却发现沿途有很多会道门在活动。尤其是红枪会十分厉害,他们成分复杂,动机各异,行动诡秘,兵民难分。这一带正是新阳县的克乐园和风下园,是民居集中的两个大庄子,足有两千多户。群众为了保障生命财产的安全,大都参加了红枪会。红枪会与军阀有矛盾,对过往军队时刻都怀有戒心。现在,一支队伍这么大张旗鼓地开过来,以为是来征剿他们,所以,他们连发冷枪表示警告。虽然部队多次喊话,仍然不解其疑。

警卫团急于追赶南昌起义队伍,却一路上常遭到红枪会的冷枪袭击,如果相互打起来,他们在暗处,部队在明处,一来耽误时间,二来也免不了伤亡,可谓得不偿失。但面对红枪会,只能避,不能攻。

当时的湖南省委委员何长工正在警卫团队伍里。

何长工是中共早期党员之一,他在二十年代就参加旅法勤工俭学,“马日事变”发生后,因为躲避反动派的屠杀,他避在武昌的国府警卫团。开始只担任个班长,不过团里很快知道了他过去的经历,于是遇事总请他当参谋。这次遇到红枪会在路上找麻烦,何长工认为对付那些会道门光靠喊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大的冲突随时都可能发生。于是,他找到卢德铭说:

“要有个彻底的解决办法才行。路途遥远,到处是红枪会,眼下只能找到他们的头头交涉。请团长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明天我带两个侦察员上山去,找他们接头,同他们谈判,申明大义,晓以利害,达到使这些组织可以不帮助我们,起码也不反对我们,允许我们顺利通过就行。”

卢德铭立即同意了何长工的建议。命令部队暂时停止前进,退出这一道峡谷。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何长工就带领两名侦察员在附近找到了红枪会头人居住的屋场。

这是很讲究的一排青砖大瓦房。房前青竹掩映,阶梯曲径,门前一对石狮,好不气派。房门口站着几个彪形大汉,手拿大刀片,鸟铳和梭镖,头上围着青布包头巾,十分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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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寻找港湾(3)

当他们看到三个正规部队的军人上来,神情显得紧张又充满敌意。一个黑脸短胡子的大汉举起大刀,高声喊叫:“你们是干什么的?”

另一个拿鸟铳的汉子随着说:“再往前走就踏入禁区了,知道厉害吗?”

何长工站住,礼貌而不失威严地回答:“我们是革命军的代表,是来找你们头人谈判的,不是来找岔子的!”

彪形大汉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那个握大刀的黑胖子向另一个大汉使了一个眼色,众人便分开一条过道来。

一个佩剑的白脸瘦个子说:“既然是来谈事的,那就请进吧!”

他们将一行人引到堂屋以后,仍怀有疑惧地围住,有一个甚至端起短枪,黑胖子指派了一个年纪很小的汉子去请他们的头人。围着的人便撤到厅堂的两侧。

不一会儿,红枪会的头人果真来了。

头人大约五十来岁,粗短身材,留着浅胡子,但看上去一点凶相都没有。如果不是挎着一支短枪,会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

头人一看只有三个人,而且长枪斜背在肩,短枪在腰,一副毫无戒备的态度,立刻面带笑容,谦和地说:

“不知贵军到此有何公干,昨日会众不明贵军企图,故误放冷枪惊扰,实在抱歉得很,请多加谅解。”

何长工说:“我们是一支革命队伍,只是借路东进,去###反动军阀,我们的目的是消灭战争,安邦定国,为老百姓赢来和平安宁的生活,我们对付的敌人是反动军阀,沿途我们的队伍秋毫无犯,这是百姓有目共睹的……”

头人的脸上出现了和蔼的笑容,看来他的顾虑是基本打消了。旁边那些红枪会成员,也不像刚才那样杀气腾腾、疑虑重重了。

“噢,原来是这样。只怕是误会了啊!贵客快快请坐,请坐。来人呀,上茶!”头人立即吩咐。

红枪会的人抬来一张四方桌子,搬来椅子。大家落座,开始了正儿八经的谈判。

头人说:“我想仔细听听你们的具体意见,你们给仔细说说吧!”

何长工一看谈判进展顺利,便阐述了谈判的具体内容。他一字一句,语气平和地说:

“第一,我们借路而行,所经之处,秋毫无犯。不拉夫,不借房,不征税,沿途所用粮秣,均以价付款;第二,从谈判条款生效之日起,红枪会应离开我军一公里,保持一定距离,避免摩擦;第三,请贵会派出得力之人作向导,和我们同行,以防万一,我们保证向导安全并付一定酬劳。”

由于红枪会看到部队人多势众,且又是一支全副武装的正规军,既然对他们无伤害之意,也就乐得顺水推舟。

“我看行,你们的条件我们都能接受。就照你的办!”头人一看并不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再说和正规军弄僵了并非好事,回答得很痛快。

谈判成功后,红枪会果然实现了许诺。

在相处的过程里,红枪会的会员和头人看到这支部队果然不同凡响,他们买卖公平,办事认真,赢得了红枪会的信任。他们不但保证了部队过境的安全,还帮助筹办粮秣,后来居然主动帮助收容了30多名受伤的士兵。

卢德铭看到由于部队行军迅速,且道路会越来越坎坷,再说,行军途中会免不了战事发生。由武汉出发时,随队而行的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女生队,要跟上部队就倍感困难。经研究决定,又同红枪会达成协议,请他们提供方便,帮助将女生们分别遣散回乡。对此,他们也满口答应,而且果然照办……

但是,随着行军越来越艰苦,追赶南昌起义部队的可能性也越来越渺茫……

三、

在这种形势严峻,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一般的军事指挥员,会命令部队立即开拔,加急行军。但卢德铭毫不犹豫地命令部队停止前进,进行休整。

原来,警卫团在黄颡港时,只对部队讲另有任务东进,并没有宣布起义,起义的事只有党员知道。大家虽然知道警卫团已脱离了张发奎的领导,去追赶起义部队是一条正路,然而此时的警卫团成分还比较复杂,虽然共产党人和倾向革命的人占了多数,却有不少纯悴是雇佣来的旧军人、兵痞。另外,大革命顺利时入伍的一些人,见到如此艰苦的环境和暗淡的前景,也表现了灰心丧气的情绪。为此,团里党支部进行了紧张的巩固部队的工作,把枪掌握在可靠人的手里,并尽量防止开小差和其它意外发生。

第二章寻找港湾(4)

他召集了一个党员骨干会议,指示党员和士兵交谈,做思想工作;在行军中还应主动帮助那些体弱的人扛枪,背背包,带领大家唱歌以鼓舞士气,稳定部队的情绪。

开完小会,卢德铭对红枪会还是有些不放心,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心实意按照协议收容掉队的士兵,尤其是那些女学生,他得亲自过问一下,还得派人去监视,以免出现意外。所以,在那些掉队的士兵和女学生没有安全遣散之前,部队怎好就这样离开?

卢德铭正准备出发,忽然有士兵来报告:

“报告团长,有几个女兵不肯离开队伍,死活不肯收下盘缠,还在那里又哭又闹,有一个女兵还扬言说,要与团长理论!”

卢德铭有些生气地说:“怎么会这样,你们没和她们讲明利害关系吗?”

那个士兵说:“按照团长的命令,指导员事先做了动员,绝大多数女学生都换上了农家服,安全转移了,有伤病不能走的,我们将她们安置在老百姓家里了,等养好伤病再离开。红枪会的头人对天发誓,说保证将这些女孩子安全送出境外,如果没有实现承诺,部队可以来报复……”

“让我去看看,是谁这么难缠,她们跟得上队伍吗,她们就不怕死吗?”

在一个农家院子里,几个女兵正跟指导员争辩,简直吵翻了天。

卢德铭一走进去,院子里立即鸦雀无声。

几个女兵低着头,眼睛不敢望团长。

卢德铭神情严肃,也不说话,突然大喊一声:“立正!”

六个女兵歪歪扭扭站立,有一个女兵连站了几下都没能站直。

卢德铭还是不说话,竟然喊出这样一声口令:“蹲下!”

女兵们又蹲下,一齐疑惑地望着卢德铭。

卢德铭又下命令:“松开你们的绑腿,脱下你们的鞋袜来!”

女兵们一动不动,更加疑惑不解。不知道团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女学生们被松开绑腿,捋起裤管,脱掉鞋子袜子时,卢德铭心中不由一阵惊颤。一个个女兵小腿浮肿,脚板都烂成了煨红薯似的,有的还鲜血淋漓。

卢德铭清了清嗓子,难过地说:“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部队即将连续地急行军。男兵都有许多掉队者,何况你们这些女兵!连我这个团长都不知道前方的路有多难走,前方的仗会打得多么硬。作为团长,我不能让你们白白地去送死!这是无谓的牺牲,你们明白吗?像你们这个样儿,能急行军吗,能跟上队伍吗,迟早得掉队,那时你怎么办!只能趁着这个机会,让大家安全地疏散。你们回乡的可以回乡,想继续入伍的再去啊!明白了吗?”

女兵们被卢德铭训得哑口无言,老老实实地接过发下去的几块作盘缠的银洋,进屋子去换农家衣服了。只有一个女兵,双手捧住脸,在那里抽泣……

她是卢德铭的小同乡,名叫杨小雪。

卢德铭心里一沉,走过去,轻轻地说:“小雪,按命令执行!”

杨小雪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说:“团长,你就不能让我跟着队伍吗?能跟在队伍里,就是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嘛!”

其实杨小雪要说的话是,能让我跟着你,临出口时,说成了跟着队伍。

卢德铭说:“我就是不能让你们白白地送死,我要让你们好好活着!”卢德铭本来要说的是你,却将你说成了你们,他接着吩咐卫兵说:“在我的薪水里预支10块银洋,请杨小雪带给我母亲。——这就算是你帮我做的一件事,这该不会拒绝了吧?”

杨小雪含着泪水点点头,老老实实地接过了部队发给的盘缠,和卢德铭托付交给他母亲的钱,进屋去换农家服,准备上红枪会预备的一辆马车。

卢德铭说:“从湖北到四川,千里迢迢,路上要格外小心。”

杨小雪坚强地点点头,亮亮的眸子望着卢德铭:“团长放心,我会将你托付的事情完成的!”她还有千言万语要向他说,但一句话也是多余的了。

第二章寻找港湾(5)

杨小雪临走,带走一身部队服装,还有一支手枪。卢德铭想,她年纪小,路途遥远,带着这个作为防身之物也好,便表示了默认。

卢德铭一直望着杨小雪登上马车,又望着马车渐渐远去……

就在马车要拐弯的时候,杨小雪忽然在车上站起来,双手握着一只喇叭筒,扯着嗓子大声地喊:“卢德铭,我好恨你!……”

这时风吹树叶,河水鸣溅,有一只鸟在深山里发出一声惊叫。

卢德铭眼看着马车转过那个弯,便倏忽不见了踪影。只有杨小雪的喊声仍在耳边嗡嗡作响。

卢德铭忽